谨以此文写给我最爱的《霸王别姬》!
锣馇响起,一柄京胡奏何曲。
帘幕撩起,一羽彩衣演何戏。
他,信步而出,一对锦袖别在腰肢。他,妩媚百娇,一双醉眼横云锁江。
醉了?
怎能!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免,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缩娥离月宫,奴似腾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在水面朝。长空雁,雁儿飞,雁儿飞,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同进酒;啊,捧金樽。宫娥力士殷勤奉啊!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他,掉着嗓子,欢声唱来,颦笑总欢颜。他,手捧金樽,啜饮入肚,翻身下腰云雾里,媚眼骤生。
醉了?
怎可!
耳边厢又听得驾到百花亭。哎……吓得奴战兢兢跌跪在埃尘。这才是酒入愁肠人易醉,平白诳驾为何情!啊.为何情!裴力士!啊,卿家在哪里呀?娘娘有话儿来问你:你若是遂得娘娘心,顺得娘娘意,我便来、来朝把本奏丹墀。哎呀,卿家呀!管教你官上加官,啊,职上加职。你若是不遂娘娘意,不顺娘娘心,我使来、来朝把本奏至尊,陡,奴才呵!管教你赶出了宫门I渺、受尽苦情。高力士卿家在哪里呀?娘娘有话儿来问你:你若是遂得娘娘心,顺得娘娘意、我便来、来朝把本奏君知;哎呀,卿家呀,管教你官上加官,啊,职上加职。你若是不遂娘娘意,不顺娘娘心,我便来、来朝把本奏当今;陡,奴才呵!管教你赶出了宫门!啊,碎骨粉身。杨玉环今宵如梦里。想当初你进宫之时,万岁是何等待你,是何等爱你;到如今一旦无情,明夸暗弃,难道说从今后两分离I去也,去也,回官去也I恼恨李三郎,竞自把奴撇,撇得奴挨长夜。只落得冷清情独自回官去也!
他,温声道来,脚下轻浮,醉眼迷离,顾身离去,留的是一份愁然。
帘幕缓下,采声猛起。
这,奏得是京曲,唱得是梅腔,演得是贵妃,说得是醉酒。
他,是大明宫里的贵妃,李三郎的宠妾,何该只是在台上。下了台来,脱得那一身彩衣,卸去那一脸的浓粉,他便还是他,台上女儿姿,台下男儿身。
贵妃何所依,心上郎儿李三郎。他却何所依?
只该戏如人生,莫叫人生如戏。
文亮,你来一下,给你介绍一个人。
团长,我妆还没卸呢。
不打紧,不打紧的。
来人是一位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的男子。在王团长眼中,他便是神,送财上门的神。这年头,听戏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过得几年,还能有几个这梨园听戏。若不寻个财神靠靠,只怕是经费都要周转不开。
文亮,这个是。。。。。
还未等王团长道完,那人便深作一揖,插上嘴来。
小生李阮井,家中排行第三,在这见过小姐了。
李阮井话中带着几分唱腔,立时引得笑来。程文亮支袖俯身下礼,笑还道:
小女子程文亮,李公子有礼了。
瞧,还在戏里呢。呵呵,文亮,这李先生可是江南才俊,年轻有为,而且对京剧也是情有独钟,这年头可不多喽。
哪里,哪里。王团长过夸了。我也只是懂些皮毛而已。
呵呵!文亮,李先生有意与你认识,还想拜你为师哩!
程文亮暮的一愣。梨园子弟怎能做人师父,何况是李现在这样有身份的人,我怎配。
王团长脸色阴沉,将程文亮叫到一边,细声叮咛几句,便还脸笑如桃花。李先生,文亮他还不董事,您可别怪。我有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
那王团长先忙你的去吧。多有叨扰了。
王团长踅返出屋,带着他那一身肥油上下波动,好似海涛一般。
李先生请坐。
程先生也请。
李先生见笑了,叫我文亮就好。
那你也叫我阮井吧。
程文亮应声点头,却似乎对于王团长将这李阮井留下有些不愿。
文亮,我听了你的戏,你演得真的很好,为何要屈身在这样一个剧团呢。
我只是喜欢传统的味道。而且,像我这样的男旦处境并不好。
原来这样。
李先生,你呢?怎么也会来这破梨园听戏。
见外了吧。李阮井微微一笑,看着程文亮羞涩的模样,心中怦然一动。我也是喜欢老梨园的味道,从小跟爷爷听惯了,已经上瘾喽。
你饿吗?一块出去吃饭可以吗。
这。
怎么。怕我会吃了你吗。
呵呵!你又不是老虎,我有什么好怕的。只不过要卸了这身妆扮才好。
西陆餐厅。
几盏小灯亮着,发出昏暗的光。音响里,一只西洋慢曲不断地传出来。一名侍者站在一张餐桌旁,等着客人的餐单。
文亮,你喜欢什么就点吧。
程文亮拿着餐谱有些迟疑。我不知道什么好,还是你点吧。
那好。
侍者拿着餐单离去,嘴边蓄着笑。他从未见过这么大方的客人。不久,便将西餐点送了上来。
桌上,一只高脚圆杯中燃着一只红烛,耀出的微红光亮打在两个人脸上。音响里的曲子也换了,深远悠长的音符游动在整个餐厅里。
这,是他喜欢的,带着点苏格兰格调的气氛。
怎么,不习惯还是这的餐点不好。李阮井看着程文亮生硬的动作问道。
不是,不是,只是以前没来过。像这种地方,我是消费不起的。
那你平常在哪吃饭呢。
长平街口的面馆。我喜欢那里的风味,有着我家乡的味道。程文亮看到李阮井的笑容,满脸讪然起来。
那我们就去那,我也想尝尝你家乡的味道。
程文亮被李阮井拉着手出了西陆餐厅。脸颊粉如桃花,仿佛要醉了一般。
长平街口,吉祥面馆。
要是与西陆餐厅比起,这简直就事猪圈。慢地污秽,往来的人散发着一股汗臭,加之从面馆后传来的不知明的腥味,交加一起,只怕那些富人子弟会当场昏死过去。
可是,他没有。
文亮,你说的家乡的味道不会就是这种味道吧。
程文亮满脸绯红。不是,不是的。这儿面的味道才是我家乡的味道。
文亮,你家乡是哪啊?
山西。
难怪了,爱吃面。在这样的城市里,一家地道的山西面馆的确很难找。我看我今日是交上好运了。
店老板将两碗热面逞上来。这面,仿佛带着几分魔力,散出的清香竟能将店里淌扬的气味遮去,叫人顿时精神一振。
李阮井端着筷子,风卷残云一般。这儿的面真的很有味道。程文亮望着扑哧笑出声来,笑的李阮井满面血红。
不好意思,失礼了。
没有,没有。其实这样吃才有味道,我平常也是这样的。
那还笑我。李阮井装出一脸怒色。
你别生气,我只是没瞧见过有钱人也这样了。
呵呵!逗你的了。我跟那些有钱人可不一样,饿了也是一幅饿鬼样。
哦。程文亮嗫喏一声,手翘兰花,斯文地吃起面,根本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看看,那小妮子又来吃面了,今天还带了个白面书生哩。
满堂哄笑。
你再说一遍。李阮井重重地将手拍在桌上,立起身来,却被程文亮拽住。
阮井,我们走吧,我不想吃了。
阮井,他叫自己阮井。李阮井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好,我带你走。
小妮子带着小书生跑了,回庵去了吧。
又一阵哄笑。
李阮井望着那眼中的波光,有着一阵酸楚。他,想保护他,可,又怎样。
对不起,今天害你不开心了。
没有,没有。他们平常都这样吗?
程文亮默默点头,眼角蓄着的清泪陨落在地,碎了。
我送你回去吧。对了,你住在哪里。
南口区。
这么远。李阮井带着诧异。
因为那房租便宜。
你今晚住我那可以吗?
嗯。
怎么这次不怕我吃了你啊。
笑,清脆,明快,是李阮井从未听过的。
夜,悄然而至,吞噬每点光明。马路两旁,霓虹灯闪烁,在这寂黑的夜里,即便是一点蚕亮也是显眼的。
程文亮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满屋的陈设几乎是他只敢想的。紫檀木屏风,中国的水墨山水,景德镇的贡瓷,虽然有些现代的摆设有点显得格格不入,但足见屋主人的喜好,一个地道的老中国。
玻璃壁橱中,一件事物牵住了程文亮的目光,那是一张有些陈旧发黄的贵妃醉酒图。
怎么,你喜欢。
程文亮好似没听到,依旧痴痴地看着那幅画,画中贵妃俯身下腰仰卧于地,一身锦衣铺了一周,醉眼惺忪,嘴角淌着微笑。
我爷爷说,李隆基虽有事未来,但杨玉环对他的爱是不变的,她爱他,所以嘴角淌着微笑,那是幸福的感觉。古时纵有深宫怨,但对杨玉环这样一个女子已经足够了。
程文亮恍过神来。这是你爷爷画的?
不错,我爷爷看过许多《贵妃醉酒》的戏,都只将那股愁然表现出来,却没有这种感觉。
你爷爷很懂戏啊。我都没想过,我只道贵妃她失宠定会伤心。
我这有很多古戏文,还有我爷爷的评注。要是喜欢,我可以连这幅《贵妃醉酒》一起送给你。
我,可以吗?
当然。
李阮井喜欢他的笑,这一刻,他确定了。
饿吗?我做点吃的给你。
程文亮低声应到,脸上有着几分歉意,心中却多了一份欢喜。
夜风入窗,汹涌而来,带着无限迷人意。他本不胜酒力,数杯过后,红影顾脸,醉意阑珊。
身醉?心醉?
杨玉环今宵如梦里。想当初你进宫之时,万岁是何等待你,是何等爱你;到如今一旦无情,明夸暗弃,难道说从今后两分离。
他念道唱词,身舞彩蝶,跌扑入他怀中,无限暖意顿涌心中。他,心已有他。
阮井,我喜欢你,可以吗。他醉眼迷离,带着柔情。
文亮,当我看你第一场戏时,便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