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推荐=1血漫蓝途
6/20/2005 12:59:00 PM (#217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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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10/13/2004
一个人能背多少的往事……

(一)

2004年6月3日,深圳北大医院病房。
方鹏飞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睁开眼睛,诺大的病房是一个洁白的世界。白色的天花,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象故乡冬日里空旷的原野,天与地是白茫茫的一片。他跟苏凌,就在雪地里疯跑,疯跑着,空旷的野地回荡的是他们的笑声。堆雪人,叠罗汉,打雪仗,任由白雪撒落在衣服上头发上;跑累了,倒在松软的雪地上,他拨开苏凌眉毛上的雪花,挺直的眉毛,含笑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他有些宠爱的拍他的脸。那年,他二十二岁,苏凌二十岁。那是一个属于他们的世界!一切都那么美,毫无拘束的年纪,苏凌大叫一声,翻到他的身上,他没有防备,拥在一起翻滚着,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印痕……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放肆的笑着,穿透漫天飘落的白雪,传得很远很远,惊落了树梢上的积雪,惊起一群蛰伏在雪地里的小动物。
仿佛是苏凌教他认识了爱,这个精致俊俏的男孩。从此风花雪月在方鹏飞的身边围绕,苏凌的笑,苏凌的苦恼,苏凌的一切都牵扯着他的心。
“苏凌……你……你还恨我吗?”苏凌的脸又一次浮现,那柔情似水明亮如星的眼睛,那幽怨无言的恨意,那嘴角渗出的血丝,那惨烈的绝望。
他喃喃地问,有滴泪悄悄从眼角滑落。

听见门响的声音,他抬眼,是殷素进来了,他的妻子。她没有发觉他醒了,蹑手蹑脚的怕弄出声音,手里是炖好的鸡汤,她悄悄的把鸡汤放在一个桌子上。
他有些酸楚,殷素嫁了他,是个错误,这些年,苦了她了。才三十二岁,脸上早已写满与同龄女人不同的沧桑和憔悴,头发也间或有几丝灰白的踪影,虽然她依然美丽,却无法掩埋她的苍老和忧伤。他的眼前浮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弯弯的细眉,温顺的眼睛,嘴角总是一抹浅浅的笑,那时候,殷素是那个城市有名的美女,是他累了她。
那些一起的日子里,睡在床上,殷素洋溢着青春的渴望,抱着她的身躯,竟像是抱着一盆火,扔不开无法熄灭的火。永远的折磨,永远无法与这世俗提出任何挑战。在妻子这个角色上,殷素没有任何的过错,对家人对他和为人处世,她都堪称是一个典范。
“女人就像鲜花一样,是要人痛的,不然很快会枯萎的,而我却不能给她情与爱,她也是人,一辈子也有权利过得更好,我该怎么办?”他想着。
“素。”他叫。
殷素抬眼看着他,心里不禁一阵酸楚,方鹏飞的脸已经明显的凹陷下去,突兀着浓黑的剑眉和深邃的眼睛。“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外表儒雅,博学多才,对任何人都抱着宽厚的心态。”方鹏飞的老领导曾经这样评价他。
然而,沧海桑田,那个当年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只能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等待死神的手,将他召唤。
她迅速挤出一抹微笑。“鹏飞,你醒了啊,今天还疼吗?”
“不疼了不疼……”他说,他看着她那勉强的微笑,心里一阵酸苦。拉住她的手,他心痛的说,“素,苦了你了,这么多年,你一天开心的日子都没有过,真对不起。”
“嗨,别说了,我心甘情愿。”殷素鼻子一酸。
她仔细的将保温瓶里的鸡汤倒到碗里。
“从我嫁给你那天起,我就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这,但我愿意!” 殷素一边给方鹏飞喂着鸡汤,一边娓娓道来,语气显得幽怨而平静,“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直等到二十六岁才嫁了你。我只知道,能看到你我就开心,幸福对于我来说就是能嫁给你,能跟你一起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的愿望实现了,我怎么会一天开心的日子都没有过?我……天天都开心!”
方鹏飞感动着,眼睛里全都是泪。
“鹏飞,你不要流泪,眼泪是给我们女人流的。”殷素看着他,眼睛也红了。“我不要看你哭,你一直是我心里是最坚强的男人,纵然十年前你和你妈妈从黑龙江搬到深圳,和苏凌断了联系,那时,也没看你有哭过……”殷素哽咽了,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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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2005 1:00:00 PM (#3345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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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突然间,方鹏飞的世界仿佛凝固了,“你知道我和苏凌的事情?”
“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一直压抑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罢了。你妈妈为你拆散你们,和我爸爸商议着怎么说服你,怎么让你死心塌地的离开他,我躲在窗外什么都听得清楚。”殷素说得平静,仿佛是说别人的事情。“他们说,你爱上凌是病,男人跟男人之间是不可以相爱的,你那会只是一时糊涂,结婚了就好,我那时总想,我就是治疗你这种病的药。”
天地初开到现在,阴阳、雌雄、男女、夫妻,造物主将一切分得清清楚楚,违反了这个定律,就必须遭受世人的唾弃,但爱由心生,萌于感觉,强分男女,究竟是否不智?殷素常常想着,究竟是方鹏飞累了她,还是她累了方鹏飞。他爱的是苏凌,却迫于压力娶了她,这些日子她知道对方鹏飞都是煎熬。
“素,别说了……”方鹏飞在心底痛苦地呻吟着。
“让我说完!十年了,象块石头压在我的心里。今天不说,怕是以后你没有机会再听见了,飞……”她的泪没有停歇。“十年了!十年了我才知道,我根本走不进你的心里,你还是想着凌爱着凌。半夜里,你一个人躲在书房里抽烟,站在阳台上发呆,我知道你在想他。可我呢?一个人躺在被窝里,心里疼得厉害。这么多年我付出了那么多,却从来没有在你的心里占有过一席之地。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那个……那个人就是犯多大的错都好,爱他就是爱他,不会更改,就象我爱你。”
方鹏飞震慑:“你明白我爱的人,永远是他?”
殷素凄凉的笑,怔怔的看着窗外的天空,天空里堆着云,灰蒙蒙的,象糟糕的心情,有只孤独的鸽子飞过,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最遗憾的是,我们没有个孩子,如果有,我可以守着他过一辈子,待他慢慢长大,变得越来越象你的模样,待他慢慢变老,重温你老去的轨迹,鹏飞,我不是在怨你,我有十年幸福的日子,也够了,老天爷不会让我幸福太久,我知道的……知道的……”
方鹏飞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殷素有些激动,哐啷一声碗掉了,碎了一地,鸡汤也流得满地都是。
“素,对不起……对不起……”
“素,等我死后,你找个爱你的男人重新开始吧,这辈子我没法还你这份情了,只能另外的世界祝福你再找个好男人,一辈子的过下去。好吗?”方鹏飞颤抖的说。
“不好!”殷素哭着。“我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了,鹏飞,你活也好死也罢,我只认了你……我只认你……你就是最好的男人。”
他和她的泪水,都湿了彼此的肩。
殷素积淤了十年的感情第一次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痛快的泪辛酸的泪甜蜜的泪都似在一刹那奔涌而出。她怜惜地摸着他的胡子渣,心痛地望着被病痛贪婪地吞噬着的惨白消瘦的面容。
“鹏飞,我给你刮刮胡子,多少天没有刮了,都老了……”

不知道那里传来的音乐,是熊天平忧伤清亮的嗓子。方鹏飞斜靠在病床上,虚弱的身体已经无力让他承受情绪上的波动,他苦笑着,无奈地望着天花板,头脑中依然回荡着殷索的话语,老天爷为什么要同他开这样一场玩笑。他又一次想起了苏凌,苏凌一定很喜欢这首歌,喜欢这样忧郁的嗓音。
天空躲在云里快忍不住的雨,你给的信躺在手里面无表情,时间推翻记忆背叛多情的过去,伤心命运没有预警就降临,世界乱了秩序我的爱被判出局,你甚至没有署名走得好彻底,一句就爱到这里,字面上看不出一点情绪,写在尾端的日期,决定我今天开始失去你,一句就爱到这里,推翻的不只现在还有过去,一切都成为证据,我没有将你挽回的勇气,放逐自己。
6/20/2005 1:00:00 PM (#3345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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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10/13/2004
(三)

殷素弯腰收拾着碗,有泪滴在破开的碗砾上。
方鹏飞是末期肝癌,离死亡,只是一步之遥。他才三十六岁,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年纪,苍天为什么如此狠心。看着虚弱入睡的方鹏飞,殷索不敢哭出声来,跑进洗手间,眼泪在脸上肆意横流,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
镜子里,是红肿的眼睛。
一颗心,都让眼泪泡得不忍卒睹。
她定定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拨了电话:“喂,嘉丽啊,我是殷素,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情你说。”嘉丽是她小学开始的好朋友。
“你记得苏凌吗?”
“苏凌!记得,不就是咱们东大的才子嘛!我们同一届的,我的梦中情人,嘻嘻……我还在他书里塞过纸条呢!唉!可惜,石沉大海。”嘉丽不无惋惜的调侃着。
“我知道他在深圳,你能帮我找到联系他的方式吗?”殷素急切的说。
“找他?有事情吗?”他先生是警察。消息灵通,加上人也豪爽,所以殷素有什么事情都常常找她。
“是的,很急的事情。”
嘉丽听得出凝重:“好的,姐妹的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谢谢……”
挂了电话,殷素靠着墙,轻轻的吐了口气。
窗外,有雨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几朵紫荆花被打下了枝头,妖娆的紫,散落在干净的石板路上。殷素想起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同样可怜的女人,张雅君。她何尝不是雨中的紫荆,散落在任人践踏的街。
和张雅君的相遇,是去年的一个冬天。
深夜里,殷素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那阵子公司工作忙,她常常要加班到十点多才把手头的工作做好。方鹏飞偶尔会跟她说句:“不要太辛苦了。”
工作是身体的累,她更希望能摆脱心里的疲倦,方鹏飞的一句话,常常能让她感动不已。他不轻易和她说话,有时候躺在床上做爱的时候,她努力装出高潮的叫声,身体扭动去配合他。他也是半天不说一句话。夫妻间的生活仿佛成了他的义务。她喜欢天天看着他,但两个人面对面又常常无话可说。
空气,总压抑得怕人。
那夜,天下着细雨,深圳的冬天一般不低于零度,却是另一种蚀骨的寒。她站在路旁等待出租车,忽然张雅君就出现了。她象个幽灵般的出现,穿着性感露骨的衣服,露着胸前白花花的一片肉,若隐若现的乳沟。她在寒冷的天气里迅速的前行,间或打个寒颤。
“张雅君,你他妈的给我站住!”一声暴喝,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追了过来。殷素有些眩晕的看着他们,有些江湖仇杀的味道。张雅君,很熟悉的名字。这个名字吸引了她。
张雅君萎缩的靠着路边的墙,看着追上她的男人。她和殷素的距离不会超过三米,殷素赶紧大量这个女人。是她,真的是她,虽然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女孩,但那妖娆的眉眼和五官还是没有被时间取替,多的,只是更多的风尘味和沧桑。
那男人“啪”的一下给了她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整条街道。
张雅君啊的大叫了一声,她咬牙切齿的骂:“刘邈,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他妈的不是人,有本事抢银行去啊,就知道在小姐身上榨我们的血汗钱。”
那叫刘邈的男人楸住她的头发,又是劈啪几个耳光,有鲜血从张雅君的鼻孔流了出来。
“妈的,婊子就是婊子,你在我的地盘混饭吃就得听我的。”
张雅君的头发被雨浸湿了,贴着脸,面孔苍白得怕人。“老娘今天来了大姨妈,不能接客就是不能接,你那么要挣钱叫你妈自己来接。”
“他妈的你还顶嘴……”那男的举手又要打她。
殷素实在是无法容忍了,她叫:“住手,你再打她我打110报警了!”
那男人回头,恶狠狠的瞪着殷素,殷素冷冷的看着他:“路口有两个巡警过来了,你如果想背上逼良为娼的罪,我可以现在高声呼叫,说不定说你准备打劫都可以,你看巡警是信我还是信你。”
那男人楞了一楞,看着远处的路口确实有两个巡警过来,对张雅君骂了一声“明天要你好看。”就仓促的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你怎么样了?”殷素过去扶起张雅君。
“没什么。”张雅君擦着脸上的血污。“谢谢你。”
“你不认识我了?十年前在哈尔滨……”
“你是?”张雅君问,眼睛闪过讶异。
“方鹏飞的妻子,或者说苏凌你的回忆会更清晰。”殷素定定的看着她。
张雅君一个冷战,脸上有了痛苦的颤栗。
“苏凌……苏凌……那个好男人,是我害了他。”
殷素说:“先别说了,我送你回家,你住那里?”
“湖贝新村。”
出租车上,殷素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听她诉说她的不幸和悲哀。她年轻的时候因为一个男人怀孕,却遭到抛弃的结果。在哈尔滨呆不下去,来到深圳,只能选择她生存的方式,沦为妓娼。每天,当那些又老又丑的男人压在她身上呻吟的时候,她只能把眼泪往肚子流,还要装出高潮的叫声。
“我活得比一条狗还不如。”张雅君流泪。
殷素无言,下车在提款机提了一万元给她。“不要再委屈自己了,要活得象个人。”
说出来殷素有些惨然,活得象个人是个什么标准?这十年,她和方鹏飞的生活里,她压根也活得不象个人,同床异梦的生活她还苦苦维系,只为爱他。
回家的路上,她也流泪了,不知道是为了张雅君,还是为了自己。
6/20/2005 1:01:00 PM (#3345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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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1990年8月底,东大校园。
方鹏飞和苏凌第一次相遇。那天,方鹏飞去图书馆看看书,新的学期就要开始了,他喜欢的排球也可以让他淋漓尽致的练。他一米七八的个,算是高挑的身材,但在队里却略矮了,只能做个二传。
“请问……”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他回头,那是他第一次见苏凌,深色的绿色植物前,一个精致俊俏的男孩子看着他,乌黑幽深的眼睛。好似没有见阳光很久了,皮肤略显苍白。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怀里夹着几本书。他有些意外,总觉得玲珑剔透是形容女孩子,看见这个男孩子,他突然一下就涌起这个词。
他笑笑,问:“什么事情?”
男孩有些怕生,脸上一阵晕红:“我想问去报到该找哪儿?”
“怎么象个女孩子那么害羞?”方鹏飞想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男孩不知所措,傻傻的看着他。他拉着男孩说:“新生啊?走吧,我带你去。”
男孩有些失措,他明显比较内向,想挣脱来又不敢,只得任由方鹏飞拉着他的手往报到处。一路上,方鹏飞逗着他说话,他喜欢看他害羞的脸。知道了他叫苏凌,也是哈尔滨人。
苏凌是美术系的新生,那次熟了后,他常常去看苏凌,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对这个怯生生的孩子有着一种牵挂。慢慢的,苏凌也开始对他依恋起来。
爱情,在不知不觉中住进了他们的心。
冬天,苏凌常常跑到方鹏飞的宿舍睡觉,他的被子薄,经不了冷。方鹏飞喜欢搂着苏凌睡觉的感觉,两个火热的身体贴在一起,什么寒冷都无法入侵。他喜欢嗅着苏凌耳际发根淡淡的香味。
“我们家的院子有棵玉兰树,常常开了一树的花,以前妈妈在的时候把花晒干后装入枕头,睡着睡着身上就总有股香味。”苏凌说。
“那赶明儿让你妈给我做一个,咋样?”方鹏飞希望自己也有这种香味。
苏凌黯然:“我爸爸死了,妈妈疯了,后来也死了。我现在只有奶奶。”
方鹏飞一阵凄凉,体味着爸爸死了,妈妈疯了,后来也死了。我现在只有奶奶的无奈,他笑笑,说:“什么只有奶奶,你还有我啊,我陪你一辈子,好妈?”
他紧紧的抱住苏凌。苏凌一股暖流在心头掠过,好温暖,好感动。他说道:“好,说了就不许反悔,我们以后不结婚,就这样一直到老。”
方鹏飞抱紧了苏凌笑:“我愿意。”

苏凌做梦了,梦里方鹏飞偷偷的亲吻着他。苏凌吓坏了,他怎么会偷偷的亲吻他?可是梦里,苏凌却热烈的回吻,舌头与舌头缠绕,缠绕……
他的神智回来了,方鹏飞在吻他?他在吻他!不是梦。
方鹏飞在他耳朵边轻轻的说:“我爱你,凌儿。”
“我也爱他么?”一瞬间,苏凌找到了答案,他也爱方鹏飞。在近半年的时光里,方鹏飞已经住在他的心里了,只是苏凌不敢承认罢了。喜欢他的吻,喜欢他的气息,喜欢他的一切。尽管他是男子,苏凌也一样喜欢他。
“我也爱你,鹏飞。”
方鹏飞吓了一跳,他以为苏凌已经睡死过去,不料苏凌居然没有睡。苏凌的亲吻告诉着他,苏凌也喜欢他, 方鹏飞的脸一下烧得发烫。但又有着幸福的感觉。
一室的烈火在燃烧,两个身子贴近,贴紧。就这样缠绵,夜色漆黑,是天荒地老的颜色。
那天开始的世界,是美妙的世界。
那段时间是最快乐的时间,快乐不知时日过,泡在蜜糖中的心,慢慢沉了深处,只希望这辈子就如此的过,如此的爱下去。这段爱情不见得顺利,但彼此都有着信心,就算其中方鹏飞的母亲阻挠,他们还是义无返顾的爱下去。持续着,一共有三年多,直到期间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才第一次遭遇这辈子最苦痛的分离。
什么一生一世,都在那夜烟消云散。

今年的夏天雨特别的多。
苏凌靠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嘴巴咬着手里的笔,怔怔的看着窗外,叹了口气。
来到这个城市四年了,四年可以改变多少东西?最初的憧憬,那些凌云壮志,曾经欢笑的脸开始凝重和猜忌,和,爱情,爱情曾经是他认为最珍贵的东西,而现在的爱情是什么?这城市有爱情吗?这世界有爱情吗?曾经他相信有,可是结果,结果是什么?
男人跟男人的相爱,一定要是那么辛苦么?
“飞……你幸福吗?”
他出神,不自觉的说了出来。
他惊觉,苦笑摇头,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居然还相信爱情。记得开始的那些期待和盼望,现在终究成了慢慢凝结的绝望。“他定然快乐,那天的婚礼,我偷偷躲在人群的后面,他的笑容那么灿烂,殷素那么漂亮,他怎么会不幸福?”
离开哈尔滨,他开始学会了喝酒,也学会了抽烟,学会用一切麻醉着自己,工作、啤酒、香烟、旅游、网络情人、性……时间慢慢的过,十年,他却无法忘记一个人。苏凌没有结婚,在深圳,三十四岁没有结婚并不奇怪,至少,他没有象在黑龙江一样,到处都是疑惑的眼睛看他,俨然异类。
QQ上闪动着一个个头像,他甚至没有心情去回复,就顺手关了QQ。里面有许多他未来的可能,每个人都可能是上床的对象,但谁是谈爱情的对象?
“谁都不是。”他自己回答自己。
6/20/2005 1:01:00 PM (#3345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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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10/13/2004
(五)

他喜欢写些东西,有些回忆如果深藏心里却隐隐作痛,还不若让他在文字里散发那些悲伤。
办公室,酒吧,网络,宿舍,酒店……生活行尸走肉般,连性生活都那么理所当然,他记起一个朋友曾经说过,爱和性是两回事,当你把爱情寄托在一场性生活里,那你就是白痴。
紫荆树的花盈滴着妖娆的紫,象要将这座城市淹没,紫色的城,妖娆的城,荒废的城,没有爱情的城,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因为,这里的人首要的事业、金钱。爱情,一边凉快去吧,寂寞的时候可以谈谈天做做爱,但绝对不能牵拌追寻事业和金钱的路,爱情太累人,这城市的人心本来已经极累,谁都不肯累上加累。爱不是简单是事情,要时间,要用心,要经验,要包容,要体谅……
那么多的心思,都可以再找份兼职来做。他老了,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谈什么爱情,而且也不相信爱情,十年了,爱情在他心里,永远是个谎言。
苏凌笑笑,有些酸苦,象今天同事穆琴煮坏的酸梅汤。一杯枝叶轻散的茶,冒着袅袅轻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茶的滋味,茶是寂寞的,象他的心。

这是一座没有爱情的城市。
苏凌看过太多的伤心和悲哀,每天都有失恋自杀的新闻报导。
爱情在这座城市不知道何时开始荒废,每个人人心惶惶,都在寻觅着心底最渴望的依恋,重复着失望,重复着寻觅。只是他们不知道,有时爱情失去,不是爱难以守侯,而是谁都希望在爱中对方永远爱得多了些,诱惑太多,机会太多,在这座水泥森林里,谁又会甘心守着那棵本属于他的树,纵然树干慢慢苍老,树叶慢慢凋零,也不离不弃。
他们总认为,树太多了,随便依附一番也好过吊死在一棵树上。
于是,生活的琐事就变成了大事,本应可以圆合的生活摩擦被夸大,感情中,谁都变了受害者,谁却不曾仔细停下来,想想如何化解彼此之间的障碍。
分手。是最潇洒最流行的词,却不见得是最好的结局。一句分手,或歇斯底里或疯狂或平静或哭泣或快乐或痛苦的分开,一些东西,被轻易的抛弃在过往的路程上,随着时间渐渐发黄,如荒废的城市墙角野草,无人珍惜,无人再看上一眼。
分手之后,最好的永远在远处等你吗?
寂寞了,苏凌常常沉溺在酒吧里,那些酒气醉人,香气弥漫,一些寂寞的男人都希望在这个酒吧偶遇一宵激情。寂寞的灵魂,写在眼神深处,到处在窥探,要的只是一种宣泄,短暂的爱。翻天覆地翻江倒海翻云覆雨,然后是一句再见。
再见,再不相见。

路之秋发了信息过来:“我想和你做爱。”
苏凌有些恼怒,复了回去:“你跟你爷爷做去。”
“他妈的,杂碎!”他骂。路之秋是科技园的一个工程师,喜欢苏凌已久,但苏凌总对他冷冰冰没什么反应,偶尔做做爱,也是做完了巴不得尽快把身体清洗。
穆琴在隔桌写着东西,听见声音,不解的抬头问:“怎么了?苏经理。”
“没什么,我有点闷,出去走走。”苏凌说,他关了电脑,头也不会的走出了办公室。

隔壁办公室的人在放首歌,声音不高,但凄美悲伤,他不禁停下脚步倾听。
最后还是一步一步慢慢向后退,为何你的拥抱都像在赎罪。哦……为何你说爱我都在惭愧,最后还是会,最后还是一步一步退到无所谓,为何问与不问都让我疲惫,哦……为何你把亲吻当作乾杯,最后还是会,最初教人心醉的最后总让人心碎,也许危险对你来说很美,亏欠对我来说不是安慰,能不能让我在爱著你时全身而退,最后还是会,最初敲开心扉的最后却彻夜不归,也许遗憾对你来说很美,内疚对我来说不是安慰,能不能让我在爱著你时从不掉泪,最后还是会……
是熊天平的歌声,杜翩凌有些恍惚,他默默的念,最后还是会。
他仰起头,不让人看见他红红的眼眶。
6/20/2005 1:02:00 PM (#3345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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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10/13/2004
(六)

夜里又下雨了,苏凌靠着窗台,点了根烟。
爱情是什么?苏凌自己问自己。多少人问起过?多少人可以找到答案?他嘲弄的笑了起来,这个难题千古无法解答。
“鹏飞。”
他轻轻呼喊,记不起已经多久没有喊过这个名字了。
夜雨带着湿气,象在哈尔滨的那个夜晚,路上人流稀稀拉拉的,细雨淅淅沥沥的下,鹅毛大雪疯一样的飘落。十年了,已经十年了,那个夜晚,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提着行李走在寒冷的夜里,眼泪在夜风里飞坠,在那条积雪的街。他咬牙一招手,红色的的士停下。上了的士,抹去泪痕,疲倦的说:“去机场。”
一刹那,一张飞机票决定了去向,去了上海,四年前又被上海的总公司调来了深圳,这个传说中的神话,哈尔滨,从此就不曾再回去过了。
三千多个日日夜夜,还是洗不断思念。
那夜的机舱里,有梅艳芳的歌曲在轻播。为情所苦的梅艳芳,是隔世寻情的《胭脂扣》。靡靡之音凝着珠泪:“誓言幻作烟云字,费尽千般心思,情象火灼般热,怎烧一生一世,延续不容易。负情是你的名字,错付千般相思。情象水向东逝去,痴心枉倾注,愿那天未曾遇……”
他喃喃的念,“痴心枉倾注,愿那天未曾遇……”
“只盼相依,那管见尽遗憾世事。渐老芳华爱火未减人面变异。祈求在那天重遇诉尽千般相思,祈望不再辜负我,痴心的关注,人被爱留住,问哪天会重遇……”
梅艳芳在清算情海难渡的艰险,再见也无奈。十三少不再是十三少,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再不复当年的风华倜傥。如花也不再是如花,她只是一个飘荡无依的魂魄,头牌阿姑的美艳还在,却不复肉身,终究虚幻,终究似若了一个隔世的笑话。际遇如梦,前生今世,要续也无从续起。她记得的他不是这个老男人,他,又能记得她么?别了,又怎么再见?再见,又能如何?
很多时候,歌曲常常影响着人的心态,触景生情与触声生情都是一个道理。
飞机上望下去,哈尔滨已经越来越遥远了,这个城市即将变得陌生,苏凌把头埋在臂弯,不敢让其他的旅客看见横流的泪水,卑贱的泪,不值得流的泪。在那一夜,将他流尽。

那个曾经在他生命里刻骨铭心的男人,就只一夜,就从天堂陷入了地狱。
苏凌缓缓的吐出烟圈,脑子里浮现出十年前的那夜,1994年12月的一个夜晚,那夜,他被关在拘留所中,他算个孤儿,爸爸在他五岁的时候被批斗而死,母亲疯了,过了几年也死了,他是奶奶养大的,等到他大学毕业,奶奶也撒手人寰,在他心里,方鹏飞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终于等来了方鹏飞,拘留所到处散发着臭味,随地小便的尿臊刺鼻,让他思之欲呕。那些社会地痞恶狠狠的让他心惊弹跳。
冰冷的冬天,冰冷的心情。
他进拘留所的罪名,是强奸罪。
他怎么可能是一个强奸犯,从小到大,他对任何女子都没有过兴趣,张雅君是他们院的漂亮女孩,野得紧。是那些男人嘴巴里的小妖精,呵呵……他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妖精,张雅君也是个可怜的女孩,母亲早死,父亲工作忙,没有什么时间来管她。
那天她定要喝他喝酒,说她失恋了,被高她一年的一个学长抛弃,要他陪陪她。
他才喝了几杯,就醉倒在那个小饭馆里。醒来的时候,张雅君全身光溜溜一丝不挂的和他躺在一个小破屋里的土炕上。
她见他醒来,立马给了他一个耳光,然后抱着被子拼命的嚎啕大哭。
苏凌慌了,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会跟张雅君发生任何肉体上的关系,一个耳光让他完全蒙了。“雅君,你怎么了?我怎么了?”他惊惶。
“丢人哪!你怎么可以这样啊!”张雅君大哭。
然后是一堆警察冲了进去,戴上手铐,带上警车。
他快要崩溃了,方鹏飞呢?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不来救他,他是无辜的。苏凌知道方鹏飞的妈妈在市里是个又脸面的人,只要他出面,应该可以帮他申冤。
他来了,和公安部门进行交涉后,方鹏飞将他带出了拘留所。
“飞,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一路上,苏凌一个劲的对方鹏飞说着。
方鹏飞没有说话,脸色始终沉闷。
苏凌叫:“飞,你不相信我?”
深夜十二点躲了,整条街人流流稀稀拉拉的,雪花伴着细雨飘着,方鹏飞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默默的走着,脚下,是印在雪地一个个的脚印。
“飞,你说话啊。”
方鹏飞终于说话了:“回家吧,回家我们再说。”
回家?回他们的小屋,那个他们斯守爱情的天堂,没有太多的装修和家具,却弥漫着爱情的味道,有方鹏飞剪的一千颗心贴满了墙面,有他手绘的爱的篇章。
6/20/2005 1:02:00 PM (#33454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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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10/13/2004
(七)

雨停了,夜色越来越深,一弯新月倚靠在流云的臂弯,那么缠绵,那么多情。
烟烧到指头了,苏凌惊醒过来,手一抖,身旁的杯子迅速往地板上坠落,“砰”的一声,玻璃碎片纷飞,一如破碎的往事,不堪收拾。

一栋居民楼,他们的家就安在三楼上。
方鹏飞默默的关上门,眼眶红红的看着苏凌。苏凌叫:“我可以保证,我真的没有啊……飞……你倒是说话啊。”
“我相信你,我信。”他颤抖着说。
苏凌如释重负的笑了:“我就知道,就知道你相信我。”
“苏凌,我月底就要结婚了,婚礼订在这个月底的二十八号,你要有空就来,还有我们的关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方鹏飞平静着起伏的心情,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苏凌被击倒,心急速的下沉,哑声问他:“怎么没有听你说过?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今天决定的!” 他的眼睛布着血丝,却死死的盯着苏凌,有悲哀,有无奈。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是因为我和张雅君?因为我今天进了拘留所?你不是说相信我吗?”苏凌的声音开始变大了,不能自己,关心则乱。
方鹏飞惨然苦笑:“你不要问了,不要……”
“那你准备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你一早就已经预料了这场结局了?那么那些话是假的咯?你说的一生一世,永不分离是假的了?是吗?告诉我!”苏凌心里波涛汹涌,不能自己,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
“我能怎么办?”方鹏飞眼里含泪,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苏凌死死的盯着他:“是你妈妈逼你的是吗?”
“我都26岁了,是该成家的时候了,无论我妈妈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方鹏飞硬起心肠。
“你爱她吗?”苏凌的声音苦涩如药。
方鹏飞说:“爱是可以培养的。”
“不……”苏凌狂叫,泪水掉了下来,终于在强忍后不可收拾的流着,他绝望的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我知道你爱我,你说,我们要一生一世,一生一世。”
“对不起!”方鹏飞摇着苏凌,泪也疯狂流。“我依然爱你,从来就没有变心。凌儿,爱你是一回事儿,但我结婚后我们还是必须忘记从前,我们的感情,是受社会唾弃的,凌儿,爱情如果要面对众叛亲离的结局,我宁愿不要爱情。”
苏凌如挨了一闷棍,也如千根针扎进了胸膛,他摇摇晃晃的跌坐在凳子上。
“你说过……”苏凌凄厉的叫。“你说过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你说过,为了我永远不会结婚……你说过我们远走他乡……你告诉我,你说过的那些都是骗我的吗?你说啊!”苏凌剧烈的呼吸,鼻涕眼泪混在脸上。
方鹏飞痛苦的摇头,眉头深锁:“如果你觉得这样说你舒服点,那你就当作是我骗你的吧。凌儿,我也有我的不得已……不得已……”

窗外的雪疯狂的下,北风呼啸。
追悼这可耻的相遇。
那时候,为什么要相遇?为什么要相爱?相爱了又为什么要分开?婚姻、社会、世俗、压力……一切一切,都成为今日破碎的缘由。
什么爱,又能一生一世?
一瞬间,他明白了世情,也明白了诺言的分量。
曾经的甜蜜变成了讽刺,苏凌记得那些承诺,一字一言,他没有变过,方鹏飞却变了。他不守信用。

“不得已……不得已……”苏凌的泪水模糊了眼睛,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了,他爱过他吗?苏凌摇头,发疯般的笑:“我不明白,不明白……爱,原来如此荒谬。”
“凌儿……接受现实好吗?”方鹏飞摇晃着苏凌,心剧烈的痛起来。苍天,为什么要惩罚有情人?为什么一定要他的凌儿这么苦。
“啪”的一声,苏凌重重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方鹏飞咬着下唇,有血丝渗出,他嘶哑的说:“我们完了。”
苍白的日光灯映照着两张惨白的脸,唯一点缀的,是这句让爱情轻轻飘走的话,如一把利刃,锋利的割破苏凌的肌肤,直插入心。
“我们完了。”
“我们完了。”
“我们完了。”
“我们完了。”
满屋子回荡着方鹏飞的话,方鹏飞拉开门走了出去,重重的关上了门。
“方鹏飞……你回来……”
苏凌哭倒在地,一地潮湿,他狂叫一声,如一匹受伤的狼,将室内的东西全掀倒在地。玻璃的碎片化伤了手,有血丝渗出,他丝毫不觉得痛。一切流离失所,如他们的爱。无暇收拾,也无法收拾,这一地残屑,这一场残局。
6/20/2005 1:02:00 PM (#33454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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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苏凌抱住头,终于,有滴血掉在地上,是嘴上咬破嘴唇的血,那是爱情吗?他慢慢褪去身上的衣服,露出光洁健美的身材。这大雪纷飞的夜,他已不觉得冷了。走进浴室,他放了一浴缸的水,没有开热水器,水冰冷入骨,苏凌醉了般的傻笑着,慢慢的躺了进去,把头也深深埋进水里。
他希望自己窒息,可以不再去想任何事情,甚至可以做一个白痴,忘记所有。冰冷将他全部包围,如十岁那年放学回家,看见母亲躺在门口不远的雪地上,沾满雪的头发,僵硬发紫的脸。母亲是冻死的,她也缺乏了一根支柱,父亲死了,她的世界早已灭亡。
早死和迟死,只是时间的问题,她的死是一种解脱。只是她还放不下他,母亲疯了,却永远知道他是她的儿子,冻得发紫的手上,还拽着一条围巾,给他织的围巾,还没有织完……
那天,泪在他脸上凝结成冰,硬邦邦的痛,那天,他才知道什么叫爱,爱是最伤人的,母亲对父亲的爱让她选择疯了也不愿意知道父亲死了的事实。苏凌此刻,宁愿自己象母亲一样冻死在雪地上,也不愿意面对最心爱的他离去。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他从水里冒了出来,脸上不知道是水还是泪,他掩住脸,痛哭失声。

婚礼。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方鹏飞娶的是本市要人殷正的女儿殷素,殷素美丽温柔。方鹏飞喝得太多了,躲在选手间里,痛苦的把头泡在水里,想把发热的头脑变得清醒。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黑色的礼服,鲜艳的礼花,嘴角是伪装的幸福,眼里却是无奈。他的脑海闪电般掠过那夜的情景,苏凌那夜的绝望犹在眼前,那么恨,那么痛。
“苏凌,对不起。”他咬牙。
那夜,他冲出小屋,在楼下痴痴的看着那个终夜开着灯的小屋,什么都没有做,任凭热泪在脸上流淌。耳边还萦绕苏凌的哭泣。
从凌晨站到清晨,那天他病了,一直病到结婚的前夕,才渐渐恢复了神采。
“凌儿,我不答应妈妈给我安排的婚事,你面临的,将是十年的牢狱,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毁了,只有我们分离,才可以救你出来,这个婚礼,就是救你的条件。”
他叹息,过去了就过去了,让时间抹去,抹去。
水龙头的水在滴,他听得很清楚,是苏凌的泪,一滴一滴,流过那纠缠不清的感情。他的泪好象是天上的雨一般,滴在他的心里,彻骨的痛,彻骨的冰。
他拧紧水龙头,不要听那让人心碎的哭泣,眼泪下坠的声音。苏凌,永远的别了。他选择了这场婚姻,无论是幸福还是不幸,爱还是不爱,他都会走下去。
男人,本来就得一诺千金。

殷素羞涩的看方鹏飞,她十八岁第一眼看见他,她就知道她完了。这个男人完全占据了她的心灵,那时候起她暗暗立誓,她要嫁给他。今天的她是婚礼中所有的女人中最美丽的,白色的婚纱写着一个少女纯洁的梦。她终于如愿的嫁给了他。
“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外表儒雅,博学多才,对任何人都抱着宽厚的心态。”他的领导都如此评价他,健康高大的体魄,英俊的眉眼,和健谈风趣的性格,谁都说,嫁给他不会错,注定了幸福。
殷素还知道,方鹏飞爱着一个叫苏凌的男孩。她知道,她要他的心回来,就必须下功夫让他忘记苏凌。男人爱上男人是不可原谅的事情。她爱方鹏飞,就必须担待了这个职责,把他拉回正途,他是不小心误入歧途。
音乐喜庆的喧嚣,方鹏飞脸上保持着微笑,这音乐却如哀乐,奏响他步向坟墓的哀乐,奏响他和苏凌的绝唱,一种音乐,两种心境。
6/20/2005 1:03:00 PM (#33454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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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苏凌躲在人群的背后。
方鹏飞在笑,殷素在笑,所有的宾客在笑,苏凌也在笑,僵硬的笑着,心里一根针一根针的扎了进去,锥心的痛在身体上蔓延,疼得他微颤。方鹏飞没有看见苏凌,他身边都是人,杯子,红酒,茅台,青岛……一杯一杯,新婚是最大的坎,特别是东北。
方鹏飞的妈妈微笑的看着被围在人群中的儿子,心里松了口气,这场婚礼是换了多少磨难心思换来的。儿子终于原因娶殷素了,她喜欢殷素,清秀乖巧的女孩。
《迎春花》的调子不断重复。
方妈妈突然看见人群后面的苏凌,她皱起眉头。
方鹏飞也看见了苏凌,只能假装没有看见,今天,什么也无法更改他的命运。他必须妥协。“心爱的人,永别了。”他心里默默的说。

方妈妈走到苏凌面前,淡淡的说:“苏凌,我们去外面聊一下。”
苏凌漠然的点头。
他们在酒店旁边的一个小雅座坐了下来。
“苏凌,我希望鹏飞以后的生活里,不再有你的名字和影子。”方妈妈单刀直入。
苏凌面前的茶冒着热气,把他的脸衬托得分外朦胧。他迎着方妈妈的眼光,心死了,脸却微笑:“方伯母,你可以放心,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方妈妈有些恻隐,这个孩子,如果他不是和他的儿子有纠缠不清的关系,该多好啊。记得方鹏飞第一次把他带到家里吃饭,她打心里喜欢这个孩子,清秀文雅,又有些孤僻。清瘦高挑的身材,有点营养不良。当她从鹏飞那里知道了苏凌的情况后,就更加的激发了深藏心里的母性。常常要求鹏飞带苏凌回家吃饭,炖鸡汤,包三鲜饺子,猪肉炖粉条……她变着花样的做着,只希望这个可怜的孩子能吃得胖胖壮壮。
如果不是那一天晚上,她失眠出去外面散步,在大院旁边的小树林里,她看见了这辈子都无法接受的事情,苏凌躺在方鹏飞的怀里,两个人热烈的拥吻……
她的世界在一瞬间崩溃。
或者唐山大地震都不过如此,她最疼爱的儿子做着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鹏飞喜欢苏凌,一直以后他们只是同学的关系,原来竟然是暗渡陈仓。象吃了一条死虫子,她有些作呕。她发疯般冲到他们面前,“啪”、“啪”的给了一个人一巴掌,对苏凌的怜爱同情都变成了厌恶,对方鹏飞的信任也一瞬间毁灭。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她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
清冷的月光下,他们的脸色死一般的惨白,她记得苏凌的眼神,惊魂绝望,如入笼小鹿……
眼前的这双眼睛,已经不是绝望,是死了的眼睛,没有任何表情。“孩子,你千错万错就是爱错了鹏飞,你可以有更好的世界。”她心里念着。她有些心疼,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心软,事情已无转弯余地,心软就是让自己面临更残酷的结局。

她发誓不会让这种她认为比奸夫淫妇还有无耻的感情发生下去,方鹏飞和苏凌在外面租了个小屋,他们无法分开,纵然她施加了许多压力,甚至以死相逼,都无法分开这两个痴情的孩子。她只是一只誓死保护小鸡的母鸡,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有任何的伤害,方鹏飞,是她的骄傲,不能让苏凌毁了。
借助苏凌被拒捕的那件事情,她抓住方鹏飞那种两肋插刀的弱点,以跟殷素完婚为条件,终于换来了今天,她不会再让苏凌破坏这一切。

方妈妈沉静的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离开哈尔滨,去其他的城市发展,甚至出国。”
苏凌一阵狂笑,压抑不住莫名的悲痛:“方伯母,你好残忍,你让鹏飞如何面对他以后的婚姻?怎么面对自己?他不爱殷素,殷素何辜来面对这样的婚姻?这样的丈夫?你要的,只是一个世俗,一个礼教,却定要两个相爱的人分开。”
方妈妈脸部的肌肉抽动着:“他们以后幸福不幸福是我的事情,但你们在一起就毁了自己,毁了他也毁了你,你知道吗?人家都会瞧不起你们的,你们将活在人民唾弃的眼神里。”
“为了别人过自己不能过的生活,不能爱自己爱的人,违背着良心去欺骗一个无辜的女人。生不如死活下去。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为别人活还是为自己活?” 苏凌微笑的忍住眼泪。“早知道这个世界是这样的,我当时宁愿选择做一只畜生,这样也可以避免伤害自己。”
“苏凌,不要太过分。”方妈妈叫。
苏凌微笑:“这是我心里话,不说不快。方伯母,谢谢你一直对我的照顾,我要走了,今天晚上就走,机票也已经买好了。”他说完慢慢走出酒店,外面,一轮明月当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微笑着,眼泪不自禁的流淌。认为高尚的放手,却痛彻心扉。
他的身影孤独的离去,渐渐消失在凄冷的月色下。
方妈妈追了出去,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下去。酒店大门旁,方鹏飞默默的看着他离去,脸上,也流满了泪。
6/20/2005 1:03:00 PM (#33454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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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夕阳西下,是个很美丽的黄昏,虽然转眼就快沉入夜色。苏凌呆呆的坐在窗前,看着布满半个天空的红云。他打开窗子,憔悴的风错动情怀,好疲倦。他等待着下班,手头的工作早已完成。这些年,他发了疯似的将精力都投入到工作里。在公司不断的升迁,直到今天,坐上了策划部的经理。
他总无法将过去抛开。深圳和哈尔滨、上海都不同,一切都是跳跃的,奔跑的,苏凌咬着牙适应着这一切,他用工作麻醉着自己,每天都是让自己筋疲力尽。回到他那孤独的小屋里躺在床上的时候,记忆又猛的跑出来吞噬着他的思想,痛苦没有消减,对方鹏飞还是无尽的思念。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究竟他有什么魔力,让他想了他十年,也恨了十年。
他痛恨记忆,痛恨方鹏飞,痛恨爱情。在异乡陌生的夜里,常常一个人淋着冬天的寒冷细雨.没有他的城市,没有雪,冬季还是特别的冷。
他总觉得最近有些心神不宁。
办公桌的电话响了,他礼貌的接听:“你好,我是苏凌。”
“你好,我是殷素。”电话里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殷素?”他有些转不过来。想不起来是谁,反正每天都和那么多人打交道,或者是个普通的女客户。
“是殷素,方鹏飞的妻子。”还是那么温柔平静的声音。却仿佛晴天一个霹雳炸开。轰轰烈烈的炸着那些他想遗忘的东西。
苏凌心里平地云涌,心动如潮。他苦涩的说:“你好吗?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我不好,鹏飞也不好。”
“怎么了?”苏凌心一惊。
“你能来一趟北大医院吗?鹏飞患了末期的肝癌。活不了几天了。”
苏凌心胆皆裂,剧烈的起伏着,他大声的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
“刚刚查出来的,医生说鹏飞的病太晚了,不能治疗。其实我一直都叫他去检查,去检查。他总说没事……他说没事。”殷素开始忍不住哭了。“我知道,他活得不快乐,总想着你,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他腻了,总想了结了。”
“我不明白!”苏凌的泪刷的流了出来,昨天太多深情刻骨,岂是时间轻易抛弃的?他的鹏飞,怎么可以死去?他连个可以想可以恨的人都没有了。
殷素还在哭:“你必须明白,当年他答应和我结婚完全是因为你。”
苏凌哽咽:“为什么?”
“张雅君和鹏飞现在都在病房里,你想知道十年前的内幕吗?住院部701,我等你。”殷素颤抖着挂了电话。
苏凌挂了电话,风一样的穿过办公室,往车场跑去。

20分钟后,北大医院。
“住院部701。”
苏凌颤抖着推开门,首先在眼前的就是他,方鹏飞。
他躺在病床上,一张苍白的脸,身体覆盖着白色的床单,一切都是白色的,他突然想起北方的雪,他们,常常在雪地里跳跃玩耍。他老了,十年,竟然叫一个男人变得如此苍老,连头发都有了银丝。脸颊和眼窝陷了下去。可是,他还是方鹏飞,他还是他。
屋里,还有两个女人。
一个是殷素,她也老了,眼睛埋着深深的哀愁,这个美丽清秀的女人为什么也这么苍老?她和方鹏飞的生活不幸福?另外一个是个浓妆女人,全身都散发着风尘味,蓝色的眼影,长长的假睫毛,血红的嘴唇,露骨的衣着。她会是张雅君?
他看见方鹏飞一个劲的问张雅君:“你倒是说话啊,你当年怎么苏凌了?”
殷素说:“等苏凌来了说吧。”
方鹏飞看见苏凌,眼里闪过一抹光彩,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你来了。”殷素看见他了,忙招呼着他。
“我只想知道十年前的内幕,殷素,告诉我,是什么内幕?”苏凌沉声问,他的眼角,竟无法离开方鹏飞,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他最爱的男人,多少年魂牵梦萦,今天的相见,却是他死亡的前夕。
“苏凌,我对不住你。”张雅君说话了。
苏凌死死的看着她:“你怎么对不住我的?”
张雅君干涩的说:“当年的那次强奸,是……是方鹏飞他妈给我钱,要我去勾引你……把你灌醉。然后吧你衣服脱掉,诬陷你强奸……”
“你……”方鹏飞手指着她,一个眩晕,差点掉下床来。
苏凌箭一般射了过去扶着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他自己也无法理喻,恨了十年的人,自己还害怕他掉下来。苏凌看着张雅君,眼里有恨意。他摇头说:“我就猜想着是个局,但你和我无冤无仇怎么会害我。”
张雅君大哭:“我那时候没有办法,没结婚就怀了人家的孩子,我没有钱去堕胎……那个杀千刀的,他……他跑了,我需要钱啊。我不能给我那个醉鬼的爹说,他……他一定会把我活活打死的,我……我那时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我不能要那个孩子……”
“妈妈怎么可以这样?”方鹏飞咬牙,喷出一口血。
“鹏飞。”殷素惊叫,扑了上去。
“鹏飞。”苏凌看着方鹏飞,心沉进深渊。压抑不住莫名的悲痛:“你怎么了?怎么了?”
方鹏飞含笑看着他,如十年前那样温柔的看他。说:“我没事,这个世界亏欠我太多,他还不起,我得赶着去下辈子讨回来。”
苏凌心如刀割,终于泪流满面。
“不要,鹏飞,你不能这样就走……”
6/20/2005 1:04:00 PM (#33454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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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殷素站了起来,眼角的泪痕还闪动,她平静的说:“我还要告诉你一个事实,当年我和鹏飞结婚的事实。”
“不要……不要说,殷素。”方鹏飞叫,他露出恐惧的表情,声音凄厉。“你说了就是给苏凌带一辈子的枷锁,你不要说。”
“什么?”苏凌跪在殷素的面前,拉着她的手。“你说,我要知道这事实的真相,殷素,告诉我……我求你……”
殷素凄绝的看着方鹏飞,泪一点点滴着:“我不要你做一辈子的坏人负心人,我不能看着你如此委曲求全。苏凌恨了你十年,你背负了十年,今天这个结不打开,你死了还要背负罪孽,背负苏凌对你的恨啊,鹏飞。”
“我不怕,殷素……不要,我求你了,殷素,不要让我恨你。”方鹏飞狂叫,泪湿了整个脸庞。他嘶吼着,整个人直直往地上栽去。“你这样会害了他呀,殷素。”
一时间,殷素不知所措,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你们隐瞒他一辈子,他会好过吗?”张雅君突然出声了。
苏凌感激的看着她,对她的恨意居然一瞬间消逝。
“我要说,对你对苏凌,都是一件解脱的事情。”殷素冷静的说,她慢慢走到方鹏飞面前,紧紧抱住他。“我们都太悲哀无奈,鹏飞,你不能连真相都不让苏凌知道。他这么多年带着怨恨过,心里好受吗?而且,婆婆已经去世,你为她所作的承诺,是不是也应该停止了?”
方鹏飞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如何阻止。
苏凌热烈的看着她,全身剧烈的颤抖。
“苏凌,你知道吗?我一直恨你。”殷素看着苏凌,又是压抑不住的泪。“我恨你占据了我丈夫全部的心,我恨你让他日夜牵挂,我恨……甚至他跟我结婚,也是因为你的安全和自由。”
“为什么?”苏凌问,手紧紧的拉住方鹏飞的手。
“为什么?为了你的自由,为了你的前途,为了他可恶的爱情奉献精神。当年放你出拘留所不去接受审判的条件,就是要鹏飞和我结婚,他妈妈才答应借助关系将你救出,鹏飞为了救你,答应了这个要求,并承诺永世再不和你相见。所以,你恨了他十年,他也吃了十年的黄连,有些苦,自己都说不出来。”
苏凌泪眼婆娑:“飞,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我也是不得已,凌儿,你恨我一辈子我也认了,爱一个人,不是希望对方过得好么?”方鹏飞有些宠爱的拍苏凌的脸,如曾经的那么亲昵。
苏凌透过泪光,如将往事辨认。“爱没有辜负,爱一个认,就是希望他过得好。飞,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一直要隐瞒。”
“我对我妈妈作出的承诺,不想更改,而且,我对不起素……更不想再害她一次。我不想再多个恨我的人。”方鹏飞说着,脸色变得灰白。“鹏飞……”殷素扑在她的怀里,放肆的哭着。
床单湿了一片。
苏凌怔怔的站着,心里千回百转,这样的结局,是他恨了十年换来的结果吗?是他错了?不分青红皂白的错怪了鹏飞?是方鹏飞错了?隐瞒了十年?是方妈妈错了?用手段拆散他们?还是社会错了?无法容忍这对苦命的人?还是他们错了?或许他们根本就不该相爱?
“鹏飞不行了。”张雅君尖叫。
殷素和苏凌同时抬头,方鹏飞带着一抹凄厉的笑,和满脸的泪,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差。殷素凄厉哭喊:“不……鹏飞……不要离开我……”
“医生……救人啊……”苏凌跌跌撞撞的跑出病房,撕心裂肺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回荡。他的世界陷进了冰窖,已接近疯狂的状态。张雅君也追了出去,扯着嗓子喊:“医生……救命啊!”

方鹏飞恍惚着醒来,他实在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不愿意离开他的凌儿,他的素,他恍惚听见医生在说:“不行了,你们节哀吧。”
然后是殷素的凄凉的哭泣,和苏凌压抑的悲痛,他知道,他不行了,他终将与这个世界告别了。
“素、凌儿。”方鹏飞颤抖着说话,浑身巨大的疼痛在折磨着他。
“你醒了啊。”殷素和苏凌同时扑在他的床前,方鹏飞一阵辛酸,这两个人都是最爱着他的人,而他最不能放心的,也是他们。
“对不起……”方鹏飞断断续续的说着。“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苏凌的泪飞流般涌出:“你不需要抱歉,该抱歉的不是你,是命运,是苍天,是人性,错的不是你,你永远不需要说抱歉,不需要……”
方鹏飞艰难的举起手,摸了摸苏凌的脸。“凌儿……我,我知道我……不行了。”
“不要瞎说,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有明天,你有我,有素。你一定不会死,飞……”苏凌吼,不可压抑的苍凉在房间弥漫。
已经是黄昏了,一抹红云挂在天边,如美丽的海市蜃楼。
“明天?”方鹏飞苍凉一笑,泪顺着脸滑下。“它不是我的……我从来就没有……没有明天……你走了后,我一直就只有回忆,没有明天。”
“鹏飞……”殷素跪在床前,急促的说。“我们都有明天……都有……”她泣不成声。
“我就是你的明天。你……也是我的明天,你知道吗?飞,你一定要支持住,一定要支持……”苏凌的泪水滴在鹏飞的脸上,混着方鹏飞的眼泪。
“我们的明天……”方鹏飞轻轻的说。“曾经我以为我们……真的有明天……是世界太残酷,凌儿,我们的爱情对不起谁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我们相爱不能相守?为什么……”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们?飞,你要坚持住,坚持住。医生……谁来救他啊?谁来救我啊?医生……”张森哭喊。
方鹏飞颤抖着说:“凌儿,谁……都救不了我们,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勇敢的相信……相信我们……可以……”他头一歪,他死在殷素的怀里。殷素面如死灰,去探他气息已经停止,殷素歇斯底里的狂叫一声:“鹏飞……等我……”
张雅君不能抑制的哭了出来。
6/20/2005 1:04:00 PM (#33454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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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10/13/2004
(十二)

苏凌疯了似的抓着医生,拼命的摇晃着那个可怜的医生。
“医生,我求你,你拿我的肝去换他的活命吧……我愿意自己死,也不能看他死……医生,救命,我求你,我有健康的肝脏,我可以给他……”
“他已经死了。”那个医生探了方鹏飞的脉搏。“你不要也疯了。”医生说完了,走回了值班室。看惯了人世太多的生死,他们早已漠然。
“苏凌,你冷静点……冷静,殷素,你怎么了?医生,救命啊……”张雅君突然惊叫起来,苏凌抬眼看去,殷素的胸口插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血不断渗出。
“为什么?”苏凌抱着往下倒的殷素,惊惶的叫:“殷素,你为什么要这样?”
殷素露出一抹微笑,安详的微笑,衬托着眼眶的泪,分外美丽。
“我这辈子只爱他一个人,能跟他做夫妻,就是我的幸福,虽然他心不在我这,但我能看着他就是幸福的,能嫁给他就是幸福的,能跟他活在一个世界就是幸福的,现在他走了,我要追着他去,这辈子的幸福没有了,我要他下辈子继续还……”
殷素血流了一身,眼睛还是那么黑,那么幽深。却带着幸福的笑,她的来世,能感动另一个方鹏飞的心吗?刀子正中心脏,她死在苏凌的怀里,她情敌的怀里,她也恨了十年的人。死前,她居然不恨苏凌,因为这个男人,也在爱情里肝肠寸断。
“殷素……”苏凌紧紧抱着她。“其实我们三个,最苦的那个就是你……殷素……”
医生来了,看了殷素的情况,摇头叹息。殷素已经气绝身亡。一群护士隔开他们,将两具尸体放在担架上,运往太平间。
“不要……不要动我的鹏飞。你们不准动她。”苏凌死死抓住方鹏飞的尸体,眼神散涣。
一个医生使了眼色,立即有几个男护士架开他,尸体一具具被抬出病房,苏凌疯狂的挣扎,疯狂的哭喊,要去抢方鹏飞的尸身。却被阻隔了,张雅君流着泪,不段叫:“苏凌,冷静点啊……苏凌……”
“为什么……”苏凌歇斯底里的狂叫,那凄厉的声音穿透了云霄,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回荡,诉说着这人世的悲剧,人性的悲哀。积累的十几载的恩怨,都随着傍晚的风飘去,飘远。
“为什么……”
人生太多的为什么,能真正解释回答的又有几个?凄厉的声音在回荡着,响彻了整个黄昏。残阳通红,照一地如血,蔓延到远方…………

哈尔滨的雪又开始飘了,冬日里空旷的原野,天与地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个孤独的人影在茫茫的雪地里慢慢行走,似在寻找些什么。雪落在他的发上,他的衣服上,仿佛就是一个雪人。他是苏凌,蓬松的乱发,破旧的衣服,那个清秀儒雅的深圳白领早已被世俗吞噬,他的面上有许久没有清洁的痕迹,沾着灰黑的污垢。眼睛的愁苦,盛得下这个世界的沧桑。
“鹏飞,你在哪儿……”
他喃喃的念着,一个回首,远处,有几个孩子在堆雪人,叠罗汉,打雪仗,在雪地里疯跑,疯跑着,空旷的野地回荡的是他们的笑声。任由白雪撒落在衣服上头发上,放肆的笑声,穿透漫天飘落的白雪,传得很远很远……
他倒在松软的雪地上,雪依旧没有停,慢慢的将他掩埋。恍惚间,鹏飞那温暖的手拨开他眉毛上的雪花,宠爱的拍他的脸。那是个温暖的举动,所有的记忆中,这个举动保存得最久。
苏凌哭了,他说着:“鹏飞,我冷,天堂冷吗?你冷吗?你的天堂下雪了吗?”
“鹏飞,你想我了吗?我想你了……”
没有人回答,只有呼啸的北风在哭泣,漫天的雪花在祭奠。

(完)
6/20/2005 1:04:00 PM (#3345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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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10/13/2004
许多人说过,我的作品都隐藏着极度的悲哀和对爱情的怀疑,我从来没有写过真正至死不渝的真爱。其实潜意识里或者是个人没有摆脱过对爱情的失望,或者说,同性之间能存在真正至死不渝的真爱。每次和网友聊得最多的话题也在于此。
我希冀有真的爱情,但我怀疑它是否存在。
在《血》中,我开始会在脑海起一个故事的始末结构,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经历,我原来的写作是当手放在键盘的时候才任由思维天马行空,或者,那些我曾经以为的小说其实不是小说,而是在写一种心情和信念,勉强拼凑成了比较长的心情故事或者幻想他人某些经历片段罢了。
所以,我试图改变自己,因此停下《心岸》、《悲情都市》和《广州情人》,每写一篇,却总觉得空洞无力无病呻吟的谴责在围绕我。我开始想写一段至死不渝的真爱,他不会因为阻力,时间,生活而改变,纵然只隐藏在心里。
一部作品纵然是只写同志的爱情,但缺乏有力的女性支撑,也是残缺的。毕竟,我们的生活不只是永远活在男性的包围中,我开始去体会一个同性恋者身边所包围的压力压抑,象方鹏飞的母亲,她本意是为了儿子好,却不知道她那些保守的理由恰恰将方鹏飞的生活推进暗无天日的深渊。人生才短短几十年,如果一直压抑的活着,还不若象方鹏飞一般死去,死亡对于他,是种解脱。
殷素的妻子角色,是个很梦幻的美好。毕竟,我们的身边缺乏一个这样的女性,她为了爱她的丈夫,一直压抑着自己,甚至不敢挑破那层微妙的关系,一直默默的忍受。她的丈夫爱着一个男人,她的情敌并不是现实中的对手,而是鹏飞不能忘记的过往。她无法战胜回忆和鹏飞的性取向。她的苦,不见得比方鹏飞或者苏凌少,死亡对她同样是解脱,至少她有希望,下辈子要再做鹏飞的妻。
鹏飞一直是我想象中最美好的伴侣形象,宽厚隐忍,为了爱情自我牺牲,他的信念是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对方过得好。写下这一句,突然发现眼睛湿润了。他的形象很光辉,却同样是悲剧性的角色。我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同性的爱,需要经历多少磨难?多少人不是在亲情和社会的压力中去妥协自己的命运。纵然在往后的日子不开心,但就如同给了世俗一个交代。为了这个交代,多少暗无天日的日子在余生慢慢的去消耗,让时间将自己腐蚀,直至生命的结束,这个交代才完成。
而苏凌,则是另外一个悲剧,他陷在一个圈套里,恨了他的最爱十年,也苦了十年。十年前他因为背叛抛弃爱情,十年中他放纵自己,十年后因为爱情的真相而疯了。
我们之间,到底有多少方鹏飞?有多少苏凌?我们的生活里,又有多少方妈妈?有多少殷素?
我的故事没有脱离我的悲剧线路,不是我灰色,只是我会问,我们之间能否跨过这道坎?该如何跨过?我们的爱,能否经得起这些考验,还无怨无悔。
6/20/2005 10:04:00 PM (#3348366)
清风伴我行 该角色已不存在
全看完了,感觉不错!后半断更感人,喜欢这个结局!
6/21/2005 7:16:00 AM (#3349878)
不理人 该角色已不存在
多写一些快乐的事情不是更好吗?
6/21/2005 4:16:00 PM (#3352205)
白金通行证 银狐


级别:91
头衔:专栏写手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10/13/2004
(引用回贴#3348366)清风伴我行:
全看完了,感觉不错!后半断更感人,喜欢这个结局!

结局不是你设计的吗?
6/22/2005 7:36:00 PM (#3358762)
清风伴我行 该角色已不存在
(引用回贴#3352205)银狐:
(引用回贴#3348366)清风伴我行:
全看完了,感觉不错!后半断更感人,喜欢这个结局!

结局不是你设计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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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什么跟什么呀!
6/28/2005 4:12:00 PM (#3394228)
追寻生命的意义 该角色已不存在
中国社会永远不可回避的问题,同性恋是什么啊???同性恋生下来又到底为了什么啊!!!上帝能回答吗??结婚?生子?传种接代?同性恋的生命意义又该是什么???无限的空虚,无限的徘徊??也许就是为了性吗????//呵呵``````文章很好,但却不能改变现实。感悟你我的人生,该由自己开始!
9/16/2005 11:43:00 AM (#3937018)
冬眠状态通行证 不是很帅31

级别:19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7/1/2005
写得真好

何时不让悲剧重演
10/23/2005 10:32:00 AM (#4208503)
普通通行证 伤害


级别:77
头衔:
来自:(广东) 茂名
诞生:9/25/2005

看了好感动哦.
10/30/2005 6:27:00 PM (#4266195)
冬眠状态通行证 mingan01

级别:24
来自:天津
诞生:7/13/2004
写的很好!!!
10/31/2005 12:26:00 AM (#4269017)
冬眠状态通行证 灰色-


级别:68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8/21/2003
晕倒了,怎么每次都是这样的啊
10/31/2005 9:27:00 AM (#4270369)
快乐张杨 该角色已不存在
爱情有时很残酷,可以让心爱的人受到很深的伤害,但是更残酷的是,这种伤害可以让更多无关的人也卷在其中.有时,文字看完后,心还留在上面,心也留在上面,同时,觉得身边的爱情也不再真实了
10/31/2005 2:27:00 PM (#4272299)
冬眠状态通行证 微星


级别:50
诞生:8/5/2005
死狐狸,臭狐狸

什么结局不好写

偏偏写成这样

最后还要把“素"这样一个善良的女人也"送"上西天

11/2/2005 1:38:00 AM (#4284873)
白金通行证 银狐


级别:91
头衔:专栏写手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10/13/2004
(引用回贴#4272299)微星:
死狐狸,臭狐狸

什么结局不好写

偏偏写成这样

最后还要把“素"这样一个善良的女人也"送"上西天



不知道我喜欢写悲剧吗?
5/25/2006 1:56:00 PM (#5316183)
冬眠状态通行证 糟蹋

级别:22
来自:(广东) 东莞
诞生:4/27/2005
謝謝狐狸哥,寫出了我一些的故事,但從現在開始我不知道我還要恨多少年?丁鵬飛我不可憐他,因為他跟我的他一樣懦弱無能,所有人的悲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才是魔鬼,而不是表面的丁媽媽,如果丁鵬飛勇敢一點去反抗去爭取幸福,那受傷害也許只有他媽媽一個,而不是現在的幾個人。
5/31/2006 11:39:00 AM (#5341166)
冬眠状态通行证 他乡的风

级别:52
来自:(广东) 佛山
诞生:9/4/2005


为什么会这样呀?

为什么会是这样呀?让人心酸难过!
6/2/2006 12:48:00 PM (#5349954)
冬眠状态通行证 他乡的风

级别:52
来自:(广东) 佛山
诞生:9/4/2005
又看了一次!再送朵花,为了他的再次打动我!
6/4/2006 9:50:00 AM (#5358553)
lyfqing 该角色已不存在
(引用回贴#3349878)不理人:
多写一些快乐的事情不是更好吗?
7/23/2006 1:07:00 AM (#5748184)
普通通行证 伤害


级别:77
头衔:
来自:(广东) 茂名
诞生:9/25/2005
(引用回贴#5316183)糟蹋:
謝謝狐狸哥,寫出了我一些的故事,但從現在開始我不知道我還要恨多少年?丁鵬飛我不可憐他,因為他跟我的他一樣懦弱無能,所有人的悲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才是魔鬼,而不是表面的丁媽媽,如果丁鵬飛勇敢一點去反抗去爭取幸福,那受傷害也許只有他媽媽一個,而不是現在的幾個人。

是啊
7/27/2006 4:02:00 PM (#5790640)
Pken 该角色已不存在
每次总得黯然泪下,,百感交集在心头
12/15/2006 8:28:00 PM (#6933000)
傷害 该角色已不存在
黯然的哭泣
12/16/2006 1:40:00 AM (#6935060)
雨衣 该角色已不存在
不想看太伤感的
12/16/2006 3:22:00 AM (#6935451)
白金通行证 银狐


级别:91
头衔:专栏写手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10/13/2004
哭泣的夜晚
12/17/2006 8:24:00 PM (#6948510)
冬眠状态通行证 huangzhaotu

级别:22
来自:(广东) 中山
诞生:3/28/2006
实在太过感人啦
12/18/2006 7:31:00 PM (#6956784)
冬眠状态通行证 huangzhaotu

级别:22
来自:(广东) 中山
诞生:3/28/2006
太过感人啦
12/21/2006 8:53:00 AM (#6986586)
冬眠状态通行证 若雨


级别:99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2/15/2005
原来看过这篇文章~不错的!

  也就是这小说打动了我~
最后由 若雨 修改过/ 2007-1-3 1:27:49
12/28/2006 12:16:00 AM (#7059837)
这是来自 222.125.***.*** 的匿名网友
伤感如我,我相信狐狸应该明白我这话的
3/29/2007 2:02:00 AM (#8105668)
冬眠状态通行证 广州青年诚交中老年

级别:8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6/3/2005
大手笔啊,难怪用"蕴酿"二字
3/29/2007 2:02:00 AM (#8105669)
冬眠状态通行证 广州青年诚交中老年

级别:8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6/3/2005
大手笔啊,难怪用"蕴酿"二字
3/29/2007 2:52:00 AM (#8105821)
冬眠状态通行证 若雨


级别:99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2/15/2005
不错~看过N遍~
3/29/2007 11:43:00 AM (#8107263)
冬眠状态通行证 我是人间惆怅客


级别:38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1/22/2007
哭泣许久
7/27/2007 12:32:00 AM (#8697628)
白金通行证 银狐


级别:91
头衔:专栏写手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10/13/2004
( 引用回贴 #8105668 ) 广州青年诚交中老年 :
大手笔啊,难怪用"蕴酿"二字

惭愧
7/27/2007 7:37:00 AM (#8698129)
冬眠状态通行证 微风轻拂


级别:99
来自:(广东) 深圳
诞生:11/7/2006
好感人
7/27/2007 3:52:00 PM (#8700239)
pian0小猪 该角色已不存在
太凄凉了
7/27/2007 4:00:00 PM (#8700296)
爱我请吻我 该角色已不存在

辛苦了!呵呵
7/27/2007 6:03:00 PM (#8700710)
等你回心转意 该角色已不存在
你怎么也来写这些伤感的话题啊,你还嫌伤感的话题不多吗.
7/27/2007 6:40:00 PM (#8700937)
pian0小猪 该角色已不存在
( 引用回贴 #8700710 ) 等你回心转意 :
你怎么也来写这些伤感的话题啊,你还嫌伤感的话题不多吗.

狐狸就是酱紫D
7/27/2007 10:07:00 PM (#8701774)
钻石通行证 酷酷的帅哥

级别:85
来自:(广东) 深圳
诞生:12/27/2005
支持你,加油
1/31/2008 10:31:00 AM (#9548355)
冬眠状态通行证 伍秋风


级别:75
来自:(广东) 东莞
诞生:8/21/2003
凄凉
12/28/2008 1:19:00 PM (#11386560)
荆棘鸟 该角色已不存在
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