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推荐=3[长篇小说]小哥哥
肖红袖 (该角色不再存在)
4/4/2005 8:21:00 PM (#193145)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谨以此文献给七O年代出生的朋友
  
  
  
  题记:
  ……
  多年以后我惊奇地在养鱼池里发现了这种花纹奇特鳞片漆黑的家伙,价格高得使人咋舌,不过他们叫它敖古都拉鳟鱼。那一刻我是如此思念小哥哥,小哥哥的水帘洞和这段神话样的幸福时光。
  


(上)
  
  1
  我拥有着一段短暂而幸福的少年时光,这段时光起初是孤独的,那时我只有一个好伙伴,但它不是某个人,而是一匹名叫还孩子的马。它的名字是我给取的,做好孩子是我当时最伟大的理想。当时我爸爸因犯了“作风问题”被人鄙弃最后选择了下落不明,而我的妈妈昏倒在了大街上。妈妈是倒在她的工作岗位上的,因为她就是这条街上的清洁工。为了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妈妈只好把我“寄存”到了乡下的外公家里,那正是我最贪吃贪长的日子,我的“分流”至少减轻了家里粮食不够吃的燃眉之急。
  
  即便如此我的童年仍旧是幸福的,因为外婆和外公就象童话故事里的老神仙那么慈祥,对我的疼爱也象老母鸡呵护小鸡崽一样无微不至又小心翼翼。当时外公养着一披枣红马,农忙时下田,农闲时给村子里拉拉脚,枣红马就成了我唯一的伙伴。不知道如何描述我对这匹马的感情,记得第一眼看到它浑身红色软毛和金色的披散的马鬃时,我震撼于这么庞大的一只动物在农村蓝天碧野下展现出的飒飒风采。我立即抱住了它的脖子,盯着它长长睫毛的明亮大眼睛看了足有半个小时,我想我爱上它了。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还孩子,因为它很乖,它是勤劳又驯服的好帮手,也是我最忠实的朋友。逐渐与它熟悉起来以后我常给它添草、梳理皮毛等,还悄悄地跟它说话,说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第一次骑马我既紧张又兴奋,家里没有专门的骑马用具,外公就拿了一条麻袋披在马背上代替马鞍,又拿一根麻绳拴在马脖子上做笼头,把我抱到马背上,再把绳子一端递到我手里。外公说:“你骑着它往东走,到河边把它饮饱了再回来。”我很紧张,因为我不知道河在哪里。但好孩子知道,它迈着轻松的步子踱出了院门,我摇摇晃晃地拼命抓住了绳子不敢松手。
  其实用不着这么紧张,骑在马背上的感觉应该是很惬意的。好孩子走得很稳,贴着它圆滚滚的脊背能感觉到它肌肉的颤动和徐徐散来的体温。我们很快就出了村子,穿过一望无际的麦田和开满野花的山冈来到小河边儿。天近黄昏,河面上撒着鱼鳞般闪跳着的阳光,成群的小咬飞舞着。我们叫这种米粒大小的飞虫为小咬,它们总是聚集在一起象雾一样驱赶不散。在这个明净的村庄里,河水清得如同一块透明的水晶,岸边的鹅卵石又湿又滑,空气里弥漫着河水的腥味和青草的芬芳。好孩子扎下头开始喝水,嘴巴里发出一阵“滋滋”的响声,肚子也一鼓一鼓咕噜噜地响。它可真能喝,估计要喝一桶水那么多,稍微停顿一下抬起头却不走,我以为它喝饱了呢,谁知道打了两个饱嗝又把头埋下去喝水了。
  
  小河淌水的声响听得我有些尿急,但我骑在马背上不敢下去了,小肚子胀得很难受,真想痛快地撒一泡才好。我极不舒服地扭动了一阵身子,好孩子还没喝完,还往前走了几步,我前后都是水更不敢下去了。怎么办?真的要尿在马背上了……抬头看看四下没人,索性解开裤子掏出小鸡鸡,小腹用力一挺,嘿,射得好远,尽量不弄湿马背,全撒在水里了。我正尿得痛快,突然河面上“哗”地翻出一朵水花来,接着水珠四溅,从水花中间钻出一个人,把我吓了一跳,尿也憋回去了。好孩子也吓了一跳,好在没受惊,开始王岸上走,啃岸边的青草吃。水里钻出的人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光着身子游了过来,爬上岸对我喊:
  “喂!你是谁家的?咋没见过你呢?”
  看他那样子,浑身上下被阳光晒得黝黑的,湿淋淋的头发贴在头顶上,眼神似笑非笑,光着屁股也不害臊。我就说:“不告诉你!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说:“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是城里来的。”
  这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城里来的,他知道也没啥奇怪的,可他又是谁呢?他一猫腰窜到柳树毛子里去了,转身抱出一堆衣服来,还有一只塑胶桶子,原来是在洗衣服来着。他拿着毛巾开始擦身子,又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歪着头说:“不告诉你!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说:“不告诉我我还知道,你叫高朋对不?”
  我不理他。糟糕,好孩子啃了两口青草开始不安心了,迈开步子又往最近的那块麦田里走,我连忙拉缰绳,可它只是不停地原地打转,根本不听我的指挥,我急出一身汗,刚才憋回去的半泡尿又要涌出来了。
  他穿上一条大花裤头走过来牵住了马,说:“你不能乱拉绳子呀,马都被你弄懵了。”
  我说:“谁用你管!”
  他说:“你还挺厉害的,你刚才是不是往我头上撒尿来的?真不文明礼貌!”
  哼,乡下孩子还讲文明礼貌?我说:“谁知道你在水里藏着了?你光着屁股走来走去才不文明呢!”
  他说:“那我就不管你啦?我一松手马就啃麦子去了!”
  “别……”我急了,红起了脸说:“你帮个忙行不?……你把我抱下来,我……还想小便。”
  他“嘿嘿”地笑了一下,伸手一拉就把我扯下来了。他说:“看你笨得,自己跳下来不就得了。”
  我顾不得跟他斗嘴,跑到大树后面解开裤子痛快放水,他在背后说:“撒尿还用躲?你又不是小姑娘!”
  我提上裤子气咻咻地说:“不用你管!”
  他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说:“快回去吧,天要黑了。”
  我一回头才发觉糟糕了,好孩子已经跑到麦田里,踩踏了一大片麦苗,正嚼得开心呢。我气坏了,大叫:“看你看你!真讨厌你!”
  他满不在乎地笑着,笑起来的嘴巴弯弯得象个月牙儿,嘴唇边上有一抹黑乎乎的绒毛,我突然联想起了动画片中的黑猫警长,他就象那只黑猫。但黑猫警长是好人,他怎么能是好人呢?于是我就不客气地骂他:“一只耳!你是一只耳!”
  一只耳是《黑猫警长》里最坏的家伙,虽然他长得象黑猫警长,但只配做一只耳。
2
  事情的结果是一只耳帮我把马牵回了家。显然纵使好孩子祸害庄稼的罪魁是我,但挨批的却是他。村子里的人怎么好意思责怪我这个远来的客人呢?外公给人家赔了不是,我却没事儿人一样躲在后面不吭声。一只耳被他爸爸骂了。
  “你这个狗娘养的,你看见了怎么不拦着?败家子儿!”
  他挨了骂还笑嘻嘻的,也不生气,一只手不停地搓着自己干巴巴的胸脯,他是在搓被太阳晒起的死皮。
  后来外公把他拉过来,对我说:“朋子,快叫小哥哥。”
  他看着我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我心里恨恨地想,什么小哥哥啊?一只耳!我才不叫呢,谁叫谁是小狗。但迫于外公的压力,只好小声地叫了一下。
  外公就满意地笑了,对他说:“好了高满,你带着小弟弟出去玩儿吧。”
  我就和他一前一后地出了门,顺着村路漫无目的地往野草坡上走。我边走边想,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什么狗屁小哥哥,黑乎乎的瘦得象竹竿似的,还那么坏,看见马吃麦苗了都不管,我就不理他。这种想法维持了十分钟,很快他就变魔术一样剥了一节柳树枝做成个哨子,我叫它哨子,也有人叫它柳笛的。哨子在一只耳的唇边绽放出长长短短清脆的音符,整个田野顿时有了活力。我追在他屁股后面抢着要,他灵脱得象条泥鳅怎么也抓不到他。我郁闷了,只好一屁股坐到了田埂上,做出一副撒泼的状态。
  他停了脚步,仍旧对我笑,说:“快叫小哥哥,叫了我就给你。”
  我对他抬了抬下巴,又吐口水又翻白眼。
  他说:“你不叫小哥哥我就不给你,嘿嘿。”
  我说:“你是谁的小哥哥?呸!你是一只耳!最坏最坏的坏蛋!”
  他丝毫不介意我的攻击,看我赖在地上不起来,伸手拉我,我仍旧不动。后来他投降了,把柳哨给了我。然后他说:“我们去游泳吧?水里很凉快哩。”
  我身上也汗津津的,但我不会游泳,有些犹豫。他就诱惑我说:“水里真的很凉快的,水底下有个水晶宫,那里的草有好几米长,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鱼儿。你不信?昨天我在水底下搭了个宫殿呢,就是你撒尿的地方。你不会游泳我可以教你,我水性好得象条鱼。”
  
  我便跟他到了河边,仍是上次遇见他的小湾子,他三下两下就除掉了衣服裤子,全身光溜溜的。我看见他的小鸡鸡了,红红的旁边还有几根细毛。我突然害羞了,怎么也不肯脱掉短裤。
  他过来扯我,说:“别扭扭捏捏的,哪儿有不脱衣服下水的?快来!”
  我不好意思说自己害羞,就说:“我怕水!”
  他说:“没关系的,到水里就不怕了。”说着率先跳进水里,一个猛子扎出好远,钻出头来抹去满脸的水花对我摆手:“快来呀!真舒服!”
  看样子真的好爽,头上太阳白花花地晒得人好晕,我小心翼翼地脱了短裤趟着水往他身边靠拢,脚下很滑,河底的石头上长满了水草。
  他朝我游过来,拉着我往深处走,说:“哈,你真白啊,从来没晒过太阳吧?”
  我说:“我害怕……小哥哥,我害怕。”
  他笑:“你叫我小哥哥啦?呵呵,有我呢,不用怕。”
  我应了一声,冷不防脚下一滑栽了一个大跟头,扑腾了几下慌忙地抱住他才站起来,眼泪鼻涕全被水呛出来了,狼狈地喊:“不行呀!我要上去!”
  他扶稳了我说:“别怕别怕,你这样……捏着鼻子慢慢蹲到水里去,慢慢地就适应了,试一下?”说着做了示范动作。我说什么也不肯了,坚持往岸上走。
  他喊:“别走啊!你个笨蛋!你是笨蛋胆小鬼!”
  我不理他,骂:“死一只耳!臭一只耳!我不跟你玩儿了。”仍旧往岸上走。他扎了一个猛子钻到水里,潜过来摸着我的脚,猛地一拉,我扑通一下倒了下来,顿时眼里全是亮晶晶的水世界,感觉耳朵鼻子都呛了水,
点击统计:66076 责任编辑:弥月孤风
4/4/2005 8:23:00 PM (#2934838)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3
  不过我终于算是在小哥哥的带领下学会了游泳,虽然游得没他那么好,也能开始享受小河水的温柔爱抚和自由自在了。记忆里那条小河真的太美好了,清澈见底碧波涟涟,成群的小鱼游来游去的,不过水底下根本没有他说的水晶宫,他是骗子。在河岸边长满了翠绿的茂密的垂柳,垂柳后面是一眼望不到边儿的麦田。那时候天很蓝,蓝得让人心醉,风软软的柔柔的,不冷也不热。我们酣畅地游完以后就躺在草地上看天空,感觉云彩低得都快要盖到身上来了,耳朵边上都是小虫子们的唧唧声。
  有一天他突然问:“高朋,你们家的马骟了没?”
  “骟了没?”我不解地问:“什么意思啊?”
  他说:“就是劁了没?”
  我还是听不懂,就说:“敲它干什么啊?好好地敲坏了咋办?”
  他显得有些无可奈何,想了好半天又说:“对了,老师说那叫阉割,就是象阉太监似的。你们家的马不是儿马么?就是公马,春天来了不骟就不老实!”
  “啥?”我愣了,“要阉割好孩子?那可不行!”
  
  于是我开始担心了,担心有一天外公会把好孩子给骟了。但对于骟马这样的事情我并不明白,阉割是不是要切掉马的小鸡鸡?那太恐怖了,多疼啊!我看到过村子里有劁猪的,几个彪形大汉把猪捆起来放倒,猪不停地叫,劁猪的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对准猪肚皮就扎下去,然后割出来两团不知什么东西……血乎乎的……我最好的伙伴好孩子也要遭遇这样的对待吗?简直不可想象!
  春天是动物的发情期,晚上窗户外面的野猫叫个不停,村子里四处常能看到狗配对儿的,我们家的好孩子也不那么乖了。有一次我看见两匹马在上坡上打架,走近了才发现不是在打架,那匹公马的小鸡鸡伸出来好长,象一根大黄瓜似的,不对,更象根大茄子……好孩子根本没心思干活了,有一天追逐着一匹母马卡跑到山顶去,蹄子卡到石头缝里,救出来后走路都瘸了。我听见外公在嘀咕,等哪天得把它骟了才行。
  我想,要把好孩子的茄子给切了啊?真可怕。
  我问外公:“怎么骟马啊?”
  外公说:“给它做个小手术,要不它没心思干活儿。”
  我说:“那是不是得到县城上请个兽医来?”
  外公说:“不用,等哪天找两个帮手来就成,马一放倒比猪老实。”
  我着急了,追着问:“到底是要割什么啊!要流很多血的吧?”
  外公拍我的脑袋说:“小孩子别乱问。”
  我就更加担心了,看见外公在磨柴刀心里直打鼓,偷偷跑到马厩里给好孩子添草料,抱着它的脖子嘱咐它说:“好孩子,你千万要听话,要不就挨刀啦!”可它根本听不懂我的话,也不安心吃草,只是不停地用蹄子刨地,望着远方嘶鸣。
  
  有一天外公去了县城,回来时买了两瓶紫药水和双氧水,一进门就说叫小哥哥的爸爸来帮忙要骟马。我吓坏了,不知所措地干着急。不一会儿小哥哥的爸爸来了,小哥哥也来了,外公说:“朋子你去把马牵到场院的空地上去。”
  我想这下完蛋了,好孩子非得挨刀不可。但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去牵马,快到场院门口时把手一松,故意把马放开,一边挥着手驱赶它:“好孩子快跑!”
  但这匹瘸马没跑出多远就被拦截回来了。外公真的好凶,用绳子把马腿左绕右绕地一绊,他们两个人用力一拉,马就被放倒了,踢蹬了两下也站不起来,躺在地上只喘粗气,鼻孔里吸满了泥土。
  小哥哥兴奋地说:“朋子你快看,要骟马啦!”
  看他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我真恨不得把他也骟了。我感到恐惧,又忍不住好奇,远远地盯着看。小哥哥已凑到前面去了,还回头拉我。
  他们把好孩子捆紧了,屁股翘得很高,又叫:“高满你去揪住马尾巴,别让它甩着人!”
  小哥哥屁颠屁颠地过去扯住了马尾巴,这下好孩子彻底没了反抗的余地,连甩尾巴都不成了。我又气愤又怨恨,小哥哥实在太坏了。
  外公身手利落,一刀就切开了好孩子的阴囊,然后割掉了两个蛋蛋,还好没割它的小鸡鸡。好孩子连叫也没叫死了一般躺着,我真担心它已经死了。外公把粘血的东西放地上一丢,又往伤口上倒双氧水,滋啦啦地泛起了一层白沫儿。
  外公说:“不错,两个蛋你家拿回去一个,晚上烫一壶够喝一顿的。”
  小哥哥说:“我也要尝尝!”
  小哥哥的爸爸骂他:“去你个龟孙,你懂个屁!小孩子不能吃。”
  我恨死了,大人我拿他们没办法,但小哥哥这个帮凶还要吃,我发誓再也不理它了,我可怜的好孩子。
  外公又把紫药水给好孩子抹上了,然后松开捆绑。它仍旧一动不动的,我胆战心惊地凑上去看了看,还好,它还没死,还喘气呢。
  外公把马尾巴用白布扎了起来,不让它摩擦到伤口,又在马脖子上挂上红布条儿,对我说:“朋子,你和小哥哥去溜马去,别让它停下来,更不能让它趴下,溜两天就么事儿了。”
  我应承着,心想,这可真是个奇怪的世界,这到底都是在干什么啊。
  
  好孩子被骟以后,再也不追母马了,老实得象只绵羊。我每天都牵着它在村子里走来走去,碰见的人都好象知道它被骟了,二婶子还说给它挂了红布条就好,以后它就不怕流血了。我想这又是个什么科学道理哩?简直不可思议。
  小哥哥跑来跟我说话,我也不理他,他追在我身后耍赖皮,说:“朋子你咋的啦?又生气了?你怎么这么爱生气啊?我得罪你啦?”
  我说:“讨厌的一只耳,我不理你了。”
  他说:“你为什么总叫我一只耳啊?我明明有两只耳朵!”
  我说:“你就是一只耳!最坏最坏的一只耳!就是你嘴巴不好,你说骟马说啊说啊,好孩子都被骟了,你还要吃掉它的蛋,你不要脸!”
  他“嘿嘿”地笑,说:“我没吃,真的,我爸爸不叫我吃。”
  我说:“那你也是坏蛋。”
  他说:“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总叫我一只耳行不?”
  我想,村子里没电视,他也没看过《黑猫警长》,他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一只耳是什么东西啦。我有些幸灾乐祸,我就不告诉他。让他永远做最坏的一只耳。
  小哥哥说:“你不告诉我是不是?那我也不告诉你!”
  我说:“什么啊?”
  他说:“就不告诉你!我有个秘密!”
  我不屑地笑笑:“你能有什么秘密啊,狗屁。”
  他说:“哈哈,你骂人啦?城里的孩子都不骂人的,我爸爸说的。”
  我说:“狗屁不是骂人,就不是。”
  他说:“没关系啦,我跟你说,我真有个秘密,我有个水帘洞!”
  我笑得肚子痛,说:“你以为你是孙悟空啊?”
  他说:“你不信?不信我带你去啊?怎么样?”
  我说:“我不去。”
  他说:“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我真去了!……水帘洞里可美了,那里面什么都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有!”
  我说:“那有猴子吗?”
  他说:“有!”
  我说:“瞎吹牛,我不信!”
  他说:“走吧,你溜马溜了半天了,都累了,把马牵回家去,然后我带你到水帘洞里去玩儿!”
4
  这次小哥哥又骗人了,因为水帘洞里根本没猴子,我就知道他是在吹牛的。不过水帘洞真的很漂亮,原来离村子很远,快到菩萨山脚下了。那里有一片很高很密的小叶樟,是那种象扫把一样的茅草,走在草丛里面都看不到天空。小哥哥在前面带路,用里踏开草丛,我迷迷糊糊地跟着走,快要绕晕了,他拨开前面的草,伸手指着说:“呶,就在这里。”
  我看过去,原来草丛后面有一片岩石从,两块岩石象两扇门一样虚掩着,中间一条缝隙刚好能钻进去一个人。我说:“是个石洞嘛,那里有水帘洞,骗子!”
  他说:“跟我来。”
  说着钻进洞里面去了,我紧跟着进去,里面很黑,感觉湿漉漉的,有滴水的声音,脚下也很硬很滑,黑暗中我抓住了小哥哥的手,一说话就有很大的回声:“小哥哥,太黑了,我们回去吧!”
  他握紧了我的手往里拉,说:“不用怕,有我呢。”
  脚下直打滑,大概走了两步,前面突然亮了起来,原来是穿过洞口了。我们实际是在岩石丛里面,这里显然人迹罕至,杂草遍步,空气中全是古怪的味道。
  “这里是哪儿啊?”我说:“我们迷路了吧?”
  小哥哥说:“没有,这里就是水帘洞!”他拨开草从继续向前走,渐渐的听到了轰轰的水声,不远的地方一块大得象山一样的石头挡住了去路。瀑布!一条小瀑布正从石顶上奔泻而下,腾起的水汽在空气里飞舞着,感觉是七色的,凉凉的。
  瀑布有十几米高,水流砸在地上形成一个小水潭,然后水钻到了地底下了。小哥哥说:“这里就是咱们村里小河的上游,怎么样,没骗你吧?”
  我说:“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瀑布嘛,水帘洞呢?”
  他说:“当然是在瀑布后面了啊?要不怎么叫水帘洞呢?”
  我呆呆地望着瀑布,水流那么急,旁边都是石头和杂草,瀑布后面怎么会有个洞呢?
  小哥哥说:“你看到瀑布旁边那棵杏树了没?”
  我说:“哪棵是杏树?”
  他说:“哎呀你真笨死了,开白花的那棵,就在树后面,走,我带你去。”
  
  果然绕到杏树后面,石壁上凸下凹,刚好挡住了水流,小哥哥象猴子一样敏捷地穿过水帘一闪身就不见了。我急忙跟着他,原来小瀑布后面真的挡着一个山洞!
  小哥哥得意地说:“进来吧,身上没湿吧?呵呵,这就是我的水帘洞。”
  石洞不大,却出奇地整洁,洞口的水花想一道珍珠门帘,隔着水流能隐隐约约看见外面。我看见洞口放着一把章草扎成的扫帚,原来他经常打扫这里呢。
  石洞里还有几快大石头摆成桌椅的样子,上面凝了很多水珠,石壁上长满了青苔,还有些星星一样点点小花儿。我看见桌子上放着个搪瓷茶缸,就说:“啊?这里还住人啊?”
4/4/2005 8:24:00 PM (#2934850)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5
  但我们的把子没有拜成,因为我们刚溜回到村子里,小哥哥的爸爸就找到他让他骑车子去县城买药了。小哥哥的妹妹二巧发病了,村里许大夫说是急性肠炎,开了药方叫立即抓药,小哥哥的爸爸跟人约好了去后村干活,不去就赚不到五十块钱了,所以他叫小哥哥去了城里。
  那天小哥哥回来都已经半夜了,他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小腿上全是血口子,是被山路上的荆棘刮的。
  好在二巧吃了药没事儿了,他也累得一觉睡到了日头到了中午上。
  我跑到他家里去找他,他还躺在被窝里呢。我把被子推开坐到了炕上,用狗尾巴草搔他的鼻子,他打了两个喷嚏,睁开眼睛说:“朋子,我做了一个梦。”
  我说:“什么梦?”
  他说:“我梦见我上学去啦!”
  我说:“上学有什么好的,坐在教室里闷死了,又不能去游泳,又没有电视看。”
  他一翻身爬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前天刘老师到我家来了,叫我爸送我上学去,说能学会写自己名字也好啊。”
  我说:“那你爸爸怎么说的?”
  他说:“我爸说家里没钱,不叫我去。”
  我说:“哦,不过没关系,我教你写字好了,我会写。”
  他说:“好啊好啊……你上几年级了?你怎么也不去读书呢?”
  我说:“我妈现在生病了,我爸也不管我们了。我休学,我妈病好了就回去上学。不过我觉得上学没意思,不好玩。”
  他说:“恩,那你教我写名字吧,还有我妹的名字、我爸的名字,还有你的名字!”
  我说:“没问题,先教你高字怎么写,因为我们都姓高,呵呵,这里的人都姓高,我不是这里的人也姓高,好奇怪啊。”
  
  学习的热情很高,但没持续几分钟小哥哥就被我骂了四遍,他乐呵呵的也不反驳,我却没了耐性。后来小哥哥说:“朋子,你知道怎么给马挂掌吗?”
  我又听不懂了,说:“什么叫挂掌?怎么听着好象是武打片里的武功哦!”
  他笑,说:“是给马钉上马蹄铁啊!”
  我立即叫了起来:“不许胡说!你又说马,你一说就会变成真的!讨厌你说马!”
  他说:“不会的,你们家的马钉完蹄铁了,再说钉铁鞋又不疼,怕什么。”
  我说:“反正不许你说马,你说了好孩子就会遭殃,你是乌鸦嘴。”
  他说:“好,那我闭嘴。……那你知道马有几个脚趾头么?”
  这倒是难住了我,我只看见过马蹄子,怎么知道它有几个脚趾头呢?再说,从来没有人关心过这样一个古怪的问题,我不甘示弱说:“五个!”
  他说:“不对。”
  我说:“那是四个!”
  他说:“也不对。”
  我说:“你还考我呢,你自己也不知道。”
  他说:“我当然知道啊,他们给马挂掌的时候我看见的,告诉你吧,马只有一个趾头,一只蹄子里面包了一只趾头,哈哈。”
  这很出乎我的意料,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一个趾头能站起来吗?走得还那么快!一定是骗人的,小哥哥又骗人了。
  他看着我狐疑的神色,就说:“那我们打赌好了,如果是一个我赢,不是一个你赢,你说赌什么?”
  “赌……”我想了想说:“赌水帘洞怎么样?你要是输了,水帘洞就归我,我就给它正式改名叫桃花岛啦,哈哈。”
  他说:“行,要是你输了呢?”
  我说:“我输了……那水帘洞还叫水帘洞还是你的好了。”
  他说:“行!”
  他根本没注意到我是在钻空子,或许他也根本不在乎我钻不钻空子,我们两个吱溜溜地窜出了门,很快跑到田地上去了。外公正在那里牵着马溜达,外婆在挖野菜,我们远远地跑了过去,外婆高兴得还以为我们帮她挖蒲公英来了呢。
  我们蹲了下来盯着马蹄子看,我还真没注意到,好孩子原来穿了两双铁鞋的,蹄铁在脚底下看不到,尖利的蹄钉却穿过它的趾甲弯固在上面。但好象它并不疼,走路稳稳的悠闲地吃着草。
  它是怎么钉上去的呢?马可不是小猫小狗,能抱在怀里弄它的脚,再说往蹄子上钉东西多难受啊,我不信它就会老老实实地随便人钉。
  盯了半天它也不抬脚,我们也看不到它到底有几个脚趾头。外公说:“你们两个小鬼在看什么?”
  小哥哥说:“马蹄子!”
  外公说:“马蹄子有什么好看的?……不过马蹄子上长着眼睛哩,只是你们看不见。”
  “啊?!”这比马有一个趾头更使我吃惊了,我说:“不会吧?哪儿呢?它那里长眼睛干什么?不可能。”
  外公说:“马脚上长着眼睛,所以它记得路,夜晚看不见东西的时候也不会迷路啊。”
  小哥哥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盯了好久,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外公你骗人的。”
  外公说:“我没骗人……不过我也是听老人说的,呵呵。”
  我狂笑一通,说:“外公是听外公的外公说的吧?是迷信的啦!”
  外公说:“别捣乱了,去旁边玩儿去吧,要不就替我干点儿活。”
  我们可不愿意干活,准备逃窜。小哥哥仍旧不甘心地问:“外公你说马是不是只长了一只脚趾头?我和朋子打赌的,他不信。”
  外公说:“那确实,朋子没发现吧?”
  我仍旧不信,叫外公把马蹄子搬起来给我看。
  外公说:“正好这只蹄铁松了得紧一下,你们跟我到张铁匠那里去看吧,让你看个够。”
  说着他牵着马往村子里走了,我们也蹦蹦跳跳地尾随着去看热闹了。
  
  张铁匠的铁匠铺门口立着四根木头柱子围起的架子,每个柱子上面又都有一节小木桩支起的横杆,横杆上还有类似皮带一样的索套,我一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等外公把马牵到架子里以后我才恍然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专门给马钉蹄铁的装置。
  马被夹在里面拴起,外公踢可踢它的腿,马腿就蜷缩起来,正好放在横杆上,然后把皮带紧起马腿被捆住了,捆得很扎实很平稳。
  这时候我就能看见它蹄子底下的世界了。果然只有一个趾头,它被一圈厚厚的马蹄裹着,半圆型的角质形成它的蹄子,蹄铁就是固定在这层角质上的。
  张铁匠劈劈啪啪地敲了一阵,松落的蹄铁就钉好了,好孩子仿佛一点感觉也没有。
  外公说:“朋子,你试一下往自己的指甲上穿根针,不碰到肉是没感觉的,更不会疼。”
  那是自然,人剪指甲要是会疼就没人肯剪啦。我明白了,也输了,因为马真的只有一个趾头,呵呵,这么个庞然大物,脚长得还挺秀气呢。
  小哥哥得意起来,说:“我的水帘洞还是我的吧,呵呵。”
  我说:“有什么了不起,我才懒得去呢。”
6
  第二次去水帘洞之前我和小哥哥约好了各自的分工,他主要负责拿吃的饭菜,我主要负责拿用具,因为他家里除了地里的庄稼之外基本没什么可偷出来的东西了,而我在外婆眼皮底下偷了一只碗一只盘子两双筷子和一个铝盆子。我把东西用一张从箱子底下淘出来的包袱皮裹好东掖西藏换了好几个地方,然后成功地溜出了门儿。
  我们在村口碰了头,远远地就看见小哥哥背了只蛇皮袋子,里面鼓囊囊的不知道塞满了什么东西,他肩上扛了一根柳树枝做成的钓鱼杆,手里还拎了个桶子。
  他见了我,神秘地笑了笑,说:“知道我带什么来了吗?”
  我说:“什么呀小哥哥?”
  他说:“在袋子里呢,是半只兔子,都收拾好了,昨天我爸从后村打猎的老孙那里弄回来的,晚上吃了半只,真香!这半只我给偷出来了,等下我们烤着吃。”
  “好啊好啊!”我都要流口水了。
  他问:“你都带什么来了?”
  我扬了扬手里的包裹说:“都在这里呢,有碗筷和盆子,多了我不敢拿,我外婆总不出去我怕她逮着我。”
  他哈哈笑:“怎么还弄了个布包啊?”
  我说:“包袱皮到时候可以做床单,铺在地上坐着也行啊。”
  他说:“搞得跟大姑娘私奔似的。”
  我说:“胡说,你啥时候看见大姑娘私奔了?”
  他说:“我听故事里说大姑娘私奔都夹个包袱,然后跳过后墙就跑了,嘿嘿。”
  我们就一边说一边走着,很快就离开村子很远了。天很晴,草丛里的蚂蚱蹦来蹦去的,蝴蝶在头顶上飞舞,我们一路上还哼起了歌儿。
  他唱:“东边的路上两条驴,西边路上唱大戏。一个老汉去赶集,后面跟着他闺女。”
  我笑个不停,问他唱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好听。
  他说:“我也不知道,我听村子里人唱的,挺好听的,一点也不乱。”
  我说:“不好听就是不好听,没《万水千山总是情》好听。”
  他说:“那是啥歌?我没听过。”
  我就哼唱起来。
  莫说青山多障碍,风也急风也劲,白云过山峰也可传情。
  莫说水中多变换,水也清水也静,柔情似水爱共永。
  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万水千山总是情。
  聚散自有天作定,不怨天不怨命,但求有山水共做证。
  小哥哥说:“你唱的什么东西?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我说:“傻了吧,我唱的是广东话,我听电视里这么唱的。”
  他说:“那是什么歌?我听最后一句唱了一个工作证,是不是唱歌的要工作证?”
  我说:“不是工作证,是共做证!”
  他说:“反正不好听,听不懂。”
  我气愤,狠狠地翻他的白眼。
  
  我们穿过了石缝又来到小瀑布前,小哥哥把渔杆拿了起来,取出挖好的蚯蚓做鱼饵,把那些鱼饵揪短,拍扁,小心地穿在鱼钩上,又吐了口吐沫濡了,然后说:“你先把东西放到洞里去,我得遛钩。”
  我奇怪地说:“遛钩?干什么?”
  他说:“细鳞是不吃死食的,只有动弹的东西才能逗它上钩,所以钓它不能坐着,得来回走。”
  呵呵,他可真厉害呀,原来钓鱼还这么有学问。我拖着
4/4/2005 8:26:00 PM (#2934862)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7
  原来小哥哥那时候已经开始偷偷学抽烟了。村子里家家都在田地边上留出两垄来种植土烟叶,那些翠绿的大叶子长得很肥很厚,收割下来就放在太阳地下晒啊晒,晒完了就搓呀搓,村里人都抽这个。这里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卷烟,还有用烟袋锅的,冬天时闲下来就叼着烟袋东家窜西家走。那时候窗外北风忽忽地刮着,鹅毛大雪飘飘洒洒,房子里却暖融融的,四处都是烟味儿。辛辣的烟常呛得人睁不开眼睛,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不闻着还觉得缺点儿什么似的。
  小哥哥说:“我背着我爸装的烟,每次拿一点儿,他看不出来,抽一口不?”
  我说:“不抽!”
  他说:“没事儿。我去点火,你把鱼宰了。”
  我愣头愣脑地看了看鱼,说:“怎么宰啊?没有刀……我不会宰鱼。”
  他说:“嘿,真拿你没办法,还是我来吧!”
  说着他从桶子里抓起了鱼,用力往石头上摔,只摔了两下就鱼死了。他说:“你看着。”抓起鱼蹲到水边上,从水里摸出一块石头来,看了看,“这块不行,太圆了。到那边找找。”他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一块细长的青石,边缘很薄,象锋利的锯齿一样,我明白了。他用石头做刀,三下两下把鱼鳞刮掉了,用抛开了鱼肚子,很快就收拾好了一条鱼。
  我简直佩服死了,小哥哥就象是个武林大侠似的,什么都会。
  火终于点起来了,小哥哥把潭水舀到盆子里,把鱼放到盆子里,又在里面放了油、盐、葱花和一点白酒,那些葱被揪成一大截一大截的,看起来很壮观。
  小哥哥又找来一根带叉的树枝,把半只兔子穿了起来,上面抹了一层油撒了一层盐,架到另一堆火上烤了起来。
  很快,香香的味道飘了出来,开始是星星点点的,然后是徐徐缓缓的,再然后就是浓浓的赶不散的,那味道简直太鲜美了,我发誓我一辈子再也没有闻到过这么鲜香的味道,我不停地咽口水,肚子也疯狂地叫起来。
  小哥哥说:“可惜现在不是秋天,要不到田里摸几个土豆或玉米放到火上烤着吃,那就更美了。“
  我说:“那我们秋天还来吧,好不好?”
  小哥哥微笑着说:“好。”
  兔子肉在火上滋滋地响,小哥哥不停地翻转它,把它烤得金黄色,很多油水都冒了出来,简直太香了。盆子里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儿,腾腾热气在空气里飘着,葱花在水里跳舞,鱼肉也开始熟烂了。
  终于小哥哥说:“可以吃啦!”
  我早拿着碗筷在旁边等着,一声令下直扑盆子,夹了鱼又倒了汤,小哥哥连连说:“慢点儿慢点儿,别烫着。”
  这是最原生态的一次野餐,一切都是没有污染的原汁原味,水是潭里的水,鱼是潭里的鱼,味道也是潭里的味道,带着股嚼不烂的清新陶醉。喝了两口鱼汤,有野葱的特殊香味道,也有淡淡的甜咸,还有鱼的鲜美,滑滑的鱼汤象磕开的蛋清,柔腻地往食道里滑,我额头开始冒汗了,脸都红了。
  小哥哥对着酒瓶子喝了一口,辣得直伸舌头,说:“喝一口?”
  我说:“不喝。”
  他说:“不喝就不许吃兔子肉,快,别扭扭捏捏的。”
  我说:“那喝醉了怎么办?”
  小哥哥说:“不用怕,有我呢。”
  我接过酒瓶子闭着眼睛也喝了一口,只一小口,真辣呀!顿时喉咙里直冒火,呛得我直咳嗽,大叫:“真难喝!”
  小哥哥哈哈大笑,说:“多喝两口就不辣了,快吃肉!嘿嘿,这酒也是偷我爸的,不过他酒多,看不出来丢了。”
  我又闭着眼睛喝了一大口,嘴里不知道是什么味道,舌头都打卷了,吃的肉一股肥香压住了酒气,胃里翻腾了两下,说不出来的感觉。
  小哥哥说:“过瘾不?”
  我说:“头晕。”
  他说:“晕什么啊,没事儿,快吃肉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兔子肉烤得很紧,咬起来筋筋的还有些炭火的味道,很抱肚子。小哥哥把肉撕开,弄得满手都是油,两只兔子腿一人一只,就着鱼汤大嚼起来。
  
  不知不觉美味就被打扫一空了,我浑身松软只想倒下,走路摇摇晃晃的,打着饱嗝,眼前直冒星星。小哥哥就在潭水里洗了碗筷,然后坐在瀑布前卷起了一根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还唱他那首“赶驴”的歌儿。
  我说:“小哥哥,你长大了以后想做什么?”
  小哥哥眯着眼睛,带着几分醉意说:“恩,做什么?……你说做什么?”
  我说:“得你自己说我不能说,老师说这叫理想。”
  小哥哥说:“嘿嘿,我没上过学,我没理想。”
  我说:“哪怕种地也是理想啊,怎么能说没理想呢?”
  他说:“那你的理想呢?”
  我说:“我的理想是做医生,把我妈的病治好,恩……我还有个理想……小哥哥,我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行吗?”
  他说:“不告诉别人。”
  我说:“其实我还想做个警察。”
  “警察?”小哥哥说:“戴着大盖帽抓小偷?不错嘛,挺威风的。”
  我说:“我不是要抓小偷,我去抓我爸爸。真的。我恨死他了,不管他跟那个狐狸精跑到哪儿去了我都把他给抓回来,然后,砰——!就把他给崩了。”
  小哥哥笑笑,说:“他毕竟是你父亲,你怎么能给崩了呢?那多不孝啊。”
  我说:“我才不管呢,就这样决定了。”然后我捡起一块石头,瞄准潭水,象真的打枪一样狠狠抛出去,水面上溅起了一串水花。
  小哥哥抽完了烟,站起来伸了一下懒腰,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啊——”
  小哥哥说:“行了,你当警察我就当小偷吧?你抓到我的时候别崩了我就行了。”
  我说:“不许胡说,当什么也别当小偷。”
  小哥哥说:“你不是一直叫我一只耳么?一只耳不就是偷东西的老鼠吗?”
  我说:“啊?你知道啦?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过《黑猫警长》了?”
  他说:“没看过,但我可以问啊,嘿嘿。”
  哼,他倒不傻,我还以为能蒙他一辈子呢。
  我说:“小哥哥,我好热,我们下水吧?”
  他说:“刚喝完酒不能下水,那潭子有多深我还不知道呢。”
  我说:“你不是说你水性好的象条鱼吗?害怕了?”
  他说:“我是怕你出危险。”
  我说:“我不怕,有你呢。”
  他犹豫了一下,说:“那我们就去游泳吧,不过你别往瀑布底下去,那里面最深。”
  
  我们悉悉索索地脱了衣服,小哥哥与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光溜溜的,他的皮肤看起来象绸缎那样光滑,黑黑亮亮的,散发着阳光般的光泽。他站在岸边旁若无人地扯着鸡鸡撒了泡尿,然后对我说:“我试试水,你先别下去哦。”
  我说:“好。”
  他一纵身,身体在阳光下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一头扎进了水里,水面上碧波荡漾,瀑布哗哗地响着,我看不见他的影子了。
  水面的波纹渐渐平息下来,瀑布落在水里冒出许多水泡,小哥哥仍不露头,我有些急了,喊:“小哥哥!”
  小哥哥还是不见影儿,天啊……我急了,趟着水往瀑布方向走,大喊:“小哥哥,你别吓唬啊我!小哥哥!!”
  我想糟糕了,小哥哥会不会溺水啦?这里越走越深,刚才他扎进去的地方远远看起来黑幽幽的,不知道到底有多深,水底下是石头还是泥潭?小哥哥……
  我正着急,水面一下子荡开了,“哗”地一下小哥哥窜了出来,哈,原来他真的是下捉弄我!他迅速向我游了过来,欢叫着:“朋子,哈哈,害怕了没?”
  我气急了,抓住他又打又咬的,骂:“死一只耳!臭一只耳!你就是一只耳!大骗子一只耳!”
  他捉住我的手大笑不止,说:“我说了自己象条鱼嘛,水不深,底下可清了,真的,快去游吧!”
  我说:“你怎么能憋那么久的气呀?我还以为你淹死了呢!”
  他望着我的脸,“咦?你哭啦?哈哈,你真害怕啦?”
  我都不知道自己哭了,我又羞又急,不知道怎么地,突然抱住了他。
  我听见不知道是他的心还是自己的心在嘭嘭地跳,他身上的热气扑了过来,头好晕。
  他也抱住了我,我们就这样呆住了,僵住了,不知所措了。
  突然我感觉到身子下面有什么硬挺的东西顶了过来……他猛地推开了我,一转身潜到水里游开了。
  我头晕目眩脸颊发烫,低头发现自己也……我羞急了,连忙蹲到了水里。
  小哥哥一直游到了瀑布底下,钻出来淋清凉的瀑布水。好半天他钻出瀑布,向我挥手,喊:“以后你不许哭了,知道不?哭得象小姑娘似的,丢人!”
  我喊:“不用你管,你才象小姑娘呢!”
  他笑了,忽忽地喷着水花,他说:“我也保证不吓唬你了,行不?”
8
  很快地,我们就忘记了刚才的尴尬,酣畅地在水里游了很久,太阳有些弱了,感觉水凉了起来,突然我腿肚子抽筋,小哥哥扶着我上了岸。
  他说:“穿衣服吧,累了。”
  我应了一声,胡乱地套上了衣服,看了看太阳,说:“我们回家不?”
  他说:“行,我们收拾一下。”
  他也穿好了衣服,我们两个人把碗筷用具什么的又搬回到了山洞里。洞里的石床只铺好一半,小哥哥说:“不如趁今天我们有时间把床铺完?”
  我说:“也好,不过周围没好用的石头了,得出去找找。”
  我和小哥哥又开始象蚂蚁搬家一样开始往洞里搬石头了,好在出了岩石门外面有很多石头眼可以用,那些石头都被太阳晒得热热的,有几块竟象工匠切出来的那样平整,我兴奋极了,也不觉得累了,搬得很是有劲头。
  终于把床摆好了,我把拿来的包袱皮当床单一铺,往上面一躺,真不错,石头还保持着太阳的余温,虽然硬邦邦的但躺着很舒服。
  小哥哥说:“你等一下。”
  我说:“什么?”
  他说:“我很快回来。”说着又出去了。过了一会他回来了,抱了一大捆茅草,原来
4/4/2005 8:27:00 PM (#2934870)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9
  去城里的少年宫玩成了小哥哥的一个梦想,不过我的想法不一样,少年宫虽然好玩,水帘洞也不错,更何况还能吃到那么好吃的鱼呢?
  我很喜欢这里了,因为无拘无束的还不用上学,外公外婆都宠着我,比每天看***脸色强多了。这里唯一的缺点是不能看电视,不过时间长了也习惯了。
  时间过得很快,我们每天疯啊闹啊,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无忧无虑地玩着,把后山都跑遍了。
  小哥哥总有些新鲜玩意儿让我着迷,比如说扎蝈蝈笼子,他用最细的柳条或结实的草茎先遍出来一个底盘,然后绕啊绕啊就出现了一个宝塔装的笼子了,看起来很漂亮,用起来也很方便,真是神奇。再比如他还认识很多种蘑菇,他说等下了第一场秋雨之后就带我去采蘑菇,他说树林里有一种白蘑菇味道很鲜美,发现了就是一个大的蘑菇圈,一圈蘑菇有几十几百个,能装满一篓子,那些蘑菇都是一个根儿。这使我不禁想起了一首歌,采蘑菇的小姑娘,身上背着个大竹筐,清晨光着小脚丫,走遍山坡和山冈……嘿嘿,我可不是采蘑菇的小姑娘,再说光着脚丫多扎脚啊。
  小哥哥还说,秋天来了,山里的野果子就熟了,有一种象星星一样的蓝桔味道是酸的,非常开胃,扮上白糖吃简直给神仙也不去做,但吃完了舌头就会被染成蓝色。秋天来了,田都收割完了,我们就可以去挖鼹鼠窝,那些老鼠样的土长的东西眼睛都退化了,太阳一晒就会肚皮朝天地死去,不过它的肉也很好吃……秋天几乎成了我最大的盼望了,我天天都翻日历本看哪天是立秋,翻得外婆都烦了。我还不厌其烦地追问外公,秋天什么时候才到呀,外公说:“秋天啊,秋天总会到的,那是个好时节,不过也是最累的时候咯。”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秋天就象童话,有那么多的美好事情等着我呢,还有小哥哥也等着我。
  
  终于盛夏接近了尾声,水已经凉了,我和小哥哥便不再去游泳,我们开始带着铁锹去河湾比较窄的地方玩筑坝的游戏。那就象是个真正的水利工程,小哥哥挖了一条小河道把水引过来,河道上架设了土坝和水闸,还挖了个小水库。他弄得满脸满身都是泥,我就叠小纸船放在水里,我给小船都起了名字,叫什么什么号,有一艘上面还插了小红旗,我就叫它“小哥哥号”。小哥哥说:“不好听,应该起个威风的名字,叫拿破仑号!”
  我说:“拿破伦是谁?”
  他说:“哈,我还以为你上学你知道呢,没想到你不知道。”
  我急着说:“谁说我不知道,我是考你呢。”
  他说:“拿破仑是英雄啊,我们的战舰就应该起了英雄的名字。”
  我说:“要起也得起中国的英雄,外国的不算数。”
  他说:“那起什么名字?”
  我说:“就叫曹操号吧,他很厉害的。”
  小哥哥说:“曹操号巡洋舰?不行,曹操是奸臣,白脸曹操,我们叫红脸关公号!”
  不过很不幸,这艘关公号没飘多久就沉没了。小哥哥筑的水坝也被马给踩塌了,我们顺着马蹄子印一路追踪,终于抓到了凶手,但没想到凶手是我们家的好孩子。小哥哥说:“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惩罚他了。”
  我横横地说:“你敢惩罚它,你惩罚它我就惩罚你!”
  小哥哥说:“你怎么惩罚?”
  我说:“恩……罚你做马让我骑两圈儿。”
  他一笑,说:“没问题!”立即趴在地下了,还踢着腿学马叫,我开心地骑在他背上,还一边拍他的屁股,嘴里喊:“驾!驾!马儿哟,你快些跑你快些跑……”
  玩得累了,我们又躺在草地上看天空,草的味道已不那么青涩了,有种成熟的香甜,我看见他揪过一节草放在嘴里咀嚼,就问:“小哥哥,你在吃什么?”
  他说:“这是野麦子,现在里面的甜甜的,再过段时间就硬了,也有麦粒儿,不过不好吃。”
  我说:“我尝尝。”
  我嚼了两口,涩巴巴的并不好吃,就吐了,说:“你又骗人!”
  他说:“你得用力嚼,把里面的水都嚼出来,象我这样!”
  我盯着他的嘴巴看,突然发现他嘴唇旁边的黑毛更重了,我好象发现了新大陆般叫:“啊哈,小哥哥你长胡子啦!”
  他说:“长胡子有什么奇怪的?”
  我说:“那我怎么不长?”
  他说:“你下面不是长了?”
  我说:“胡说什么啊,你看见了?”
  他说:“废话,我们天天光屁股一起洗澡,你什么都看见了。”
  我说:“真讨厌你,象流氓一样。”
  他说:“看看有什么?你又不是小姑娘,你不也看我?”
  我说:“只许我看你,不许你看我!”
  他说:“我就看,现在就看!……”说着就来扯我裤子,叫:“扒裤子罗!”
  我连忙反抗,两个人滚来滚去的,他扒我我也扒他,但我没他有力气,很快被他按住了,他就压在我身上,一只手捉住我两只手,另一只手去拉我的裤子,说:“看我不把你胡子拔下来。”
  我就叫:“一只耳!一只耳欺负人啦!”
  我正喊着,突然有人跑过来了,站在我们面前,我们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小哥哥的妹妹二巧,她瞪着大眼睛看我们躺在地上狼狈的样子。
  她说:“哥,你们干啥呢?”
  小哥哥的脸一下子红了,冲他妹妹挥手:“去去去,一边玩儿去!”
  二巧说:“我告诉咱爸去,你欺负朋子哥哥。”
  我忙坐了起来,对她说:“二巧乖,你哥没欺负我。”
  二巧说:“那你们干啥呢?我也要玩。”
  我看见小哥哥的汗都要下来了,好尴尬地说:“不带你玩,你自己玩儿去吧,听话,哥给你买糖吃。”
  糖的诱惑显然战胜了二巧的好奇心理,她答应着走开了。小哥哥也爬了起来,提起裤子说:“朋子,我们走吧,去看电影。”
  我说:“今晚放什么电影?”
  小哥哥说:“不知道,反正得早点儿去,要不就抢不着位置了。”
10
  小村子里放电影就象是一场盛会,大人孩子都放下活计赶来了,天色刚放黑,宽阔的场院上坐满了人,都各自搬着小凳子,有怕冷的还披着棉袄。场院中间用竹竿撑起一块白布当做幕布,幕前幕后都坐人,反正看电影也不分正反面。电影放映员真是神气极了,把放映机一架上立即就有人过来递烟,还有人搭讪,关切地询问今天放什么片子,孩子们更是围着不放,看放映机比看电影还积极。
  我和小哥哥挤到人从里刚坐好,电影就开始播放了,小哥哥就问我:“上面的什么字?”
  我说:“是什么什么电影厂,我没看清楚。”
  一会儿他又问:“这是什么名儿?”
  我说:“好象是个科教片。”
  他显得有些扫兴,说:“怎么不放战斗的呢?这个不好看。”
  我说:“放两个,等下就有了。”
  今晚的科教片名叫《蓝光闪过之后》,讲的好象是唐山大地震的事儿,又讲预防地震灾害的科学知识等等,我们看得索然无趣。后来小哥哥说:“地震有啥好看的,我们这儿又不地震。”
  我说:“那要是地震了呢?”
  他说:“那就跑啊。”
  我说:“那要是地震了,我被压到房子里了,你救不救我?”
  小哥哥说:“废话啊,我就是挖也要把你挖出来。”
  他说得很认真的样子,好象地震真的就要发生了似的。我心里甜丝丝的,心想小哥哥可真好,有了小哥哥我什么都不用怕了。
  过了一会儿妇女们有抱着睡着的孩子回去的,我们又往屏幕前凑近了些,终于科教片放完了,放映员在那里装片子,小哥哥说:“朋子,要是还放科教片我们就不看了,我带你去抓青蛙去?”
  我说:“不去,蚊子太多。”
  他说:“那就去钓河虾?钓那种大龙虾,晚上钓最好了,我们抓个青蛙扒了皮把它拴在绳子上,那些虾可傻了,它们钳住就不放,提出水来就抓住了。”
  我说:“那我也不去,晚上太冷了。”
  他说:“多穿几件衣服啊?龙虾可好吃了,真的,用油炸出来都是红色的,嚼起来又脆又香。”
  我说:“少罗嗦了,不去就不去,电影开始了别吵。”
  这回放的是个故事片,名叫《阿诗玛》,里面还唱了好多歌曲,好歹我是看明白了,讲的是谈恋爱的事儿,里面的阿诗玛长得很漂亮。不过看到中途小哥哥竟然睡着了,靠在我肩膀上打起了呼噜,还弄得我脖子上都是口水,我舍不得走,就没理他。
  电影刚放完他醒了,揉着眼睛看人们拎着小板凳散场,说:“你怎么哭了?”
  我还沉浸在电影故事里呢,说:“太可怜了,阿诗玛变成石头了。”
  他哈哈大笑,说:“不好看,又唱又跳的,不如《铁道游击队》好看。”
  我说:“你就知道打仗,土匪!”
  他说:“那也比你哭鼻子好啊,变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孙悟空。”
  我说:“阿诗玛变石头了,阿黑哥都伤心死了,唉。”
  小哥哥说:“那有什么啊?你要变成石头了我就跟着也变成石头。”
  我说:“乌鸦嘴,我变石头干吗?”
  他说:“就是呀,人不可能变石头的,瞎编。”
  我说:“好看就是好看,阿诗玛就变石头啦!”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真的变成了石头,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没变石头,小鸡鸡却硬得象石头似的。憋尿憋得好难受,我爬起来站到院墙根儿上痛快放水,外面阳光还没出来,四处都是雾。
  外公说:“朋子,我们今天开始给马打草了,跟我去不?”
  我问:“打草干什么?”
  外公说:“冬天来了马得吃草啊,那时候大雪封山了,把草堆起来让它好好过个冬,再说猪窝狗窝都得垫草呢。”
  我说:“那到哪里去打草呢?”
  外公说:“到后山那片草场上去。现在去正好,中午就回来,下午就太热了,干活不舒服。上午放到的草下午晒,晒干了就拉回来。”
  外婆在院子里清理出一片空地,看样子就是
4/4/2005 8:28:00 PM (#2934882)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11
  我回到家里,外婆正戴着老花镜给我钉衣服扣子,看见我进了门摘下了眼镜说:“朋子,你妈妈来信了,你自己看吧。”
  我知道她不认得字,就拆开了信给她读。
  妈妈在信里说自己病已经基本好了,又开始上班了,还说要开学了叫我回去。
  我有些不情愿,因为并不想离开这里,但没办法,我要是不回去上学怎么办呢?再说妈妈会来接我的。
  外婆说:“恩,你也该走了,在村子里总闲逛也不成,心都野了。”
  我撇着嘴说:“可是我还有很多事儿没做呢……外公还等着我帮他撺草呢!”
  外婆呵呵地笑了说:“等你啊?那还不得等得牙都掉光了?”
  我不理外婆,闷闷不乐地往外走。
  经过马厩的时候我给好孩子添了一把草,抚摸着它的脑门说:“好孩子,我就要走了,你会想我不?”
  好孩子只对吃草有兴趣,它不理会我的心情。我又出了门四处转转,可人们都在忙着秋收,根本不理睬我,小哥哥也不在,我好闷。
  我来到小河边儿上,一个人扯岸上的柳树叶,那些树叶也有些发黄了,秋天不是很美好的吗?小哥哥又骗我了。
  
  等到了晚上,小村里炊烟袅袅的,各家都开饭了,我远远看见小哥哥家房顶烟囱也冒烟了,就忙不迭地跑过去,一看,原来小哥哥并没有回来呢,点火的是他妹妹二巧。
  二巧比我还小一岁呢,笨手苯脚的,脸象个大花猫,蹭得都是锅灰,我问她:“你哥哥还没回来?”
  二巧说:“还没回来呢,我先做点儿饭,等他们回来吃。”
  我说:“你会做饭吗?”
  她说:“会啊,把饼子蒸一下就行了。”
  我又说:“那你会炒菜吗?”
  她说:“恩,我会炒鸡蛋,放上油,放上盐,把鸡蛋倒到锅里就炒啊炒,熟了就能吃了。”
  我说:“你真厉害。”
  她说:“我早就会点火了,谁象你这么笨啊?我哥哥还会蒸馒头呢。”
  我想,他们是因为没有妈妈才这么能干的,有妈的孩子都是妈妈给做饭吃。
  我说:“那我帮你做吧?你炒鸡蛋,我给你添柴火。”
  她说:“好。”
  我就蹲了下来往炉膛里添柴,她家的炉子不是很好烧,刚添了两块柴就开始冒烟,结果烟越冒越大,后来灶房里全都是烟了,呛得我们灰头土脸地跑了出来。
  二巧被呛得直抹眼泪,不停地说:“就怪你就怪你,不会添柴就不要添嘛,看都是烟,呛死人了。”说着她又看着我笑了起来,我奇怪了,跑到房子里找了镜子一照,发现自己也成了花猫脸,样子滑稽死了。
  我就跟着笑了起来。我又说:“二巧,我就要回城了,你会想我吗?”
  二巧说:“想你干什么?”
  我说:“想我带你出去玩儿啊。”
  她扭着脖子象拨浪鼓似地说:“你根本就不根我玩,只跟我哥哥玩,我才不想你呢。”
  我说:“那你说,你哥哥会不会想我?”
  她说:“我哥哥也不想你,他只想我!”
  我说:“不是!你跟你哥哥一样都骗人!”
  她还跟我斗嘴,正说着,小哥哥和他爸爸飞快地跑过来了,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后面还跟着些村里的人。
  我愣了,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我们,小哥哥奔进了灶房,又转出来了,喊:“没事儿没事,是炉子冒的烟。”
  人群哄的一下散了,村长也在人群里,回头对小哥哥的爸爸说:“我说高大牛,你就不能好好掏掏你家炉子?再说,你能让这么点儿的孩子做饭吗?你说二巧才几岁?你呀你,真是个牛!”
  原来他们看见这边冒了很大的烟,还以为是房子着火了呢,虚惊了一场。
  小哥哥的爸爸灰着脸二话没说。看村长走远了扯过二巧来打了一巴掌,骂:“你这狗娘养的,咋添那么多柴呢?!你想烧房子啊你!”
  二巧“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脸上更花了。
  我胆战心惊地看着小哥哥的爸爸,没敢吭声,溜出院子,趴在门口小哥哥招手。小哥哥走过来问:“干啥?”
  我小声地说:“柴是我添的……”
  小哥哥笑笑说:“没事儿,你回家吃饭去吧。”
  我说:“可是你爸爸打二巧了啊……都是我不好。”
  小哥哥说:“没事儿的,二巧哭两下就不哭了,我得赶紧吃东西去了,肚子都饿塌了,浑身酸,要散架了。”
  我说:“饭还没做呢。”
  他说:“马上就做好,吃两口还得去拉车呢,麦子还在田里。”
  我说:“把我们家好孩子借给你吧,你别累坏了。”
  他说:“呵呵傻朋子,你外公还得靠它挣点儿油盐钱呢,我们不用雇马车的,多拉几趟就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有点恋恋不舍地往回走了。等回到自己家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忘了跟小哥哥说,我要回城了。
  其实我还想问他会不会想我,但又有些不好意思。
  但我知道我会想小哥哥的,他已经代替了好孩子的位置,成了我最好的伙伴。
12
  第二天一早外公又去打草了,而我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被外婆叫醒,外婆要带我去赶集,说是我要走了给我买件衣服,还买些好吃的。
  赶集是非常热闹的事,不过这个集市没有那么多人,因为大家都在忙着抢收,也没有钱来买东西。小哥哥有一次跟我说,等卖完粮食以后有一次集市才最热闹呢,几乎是应有尽有,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他说要是买个电视机就好了,村里还没人家有电视呢。我说你住到城里好了,看我家的电视,他只憨憨地笑了,没有说话。
  外婆给我买了件新衣服,还买了些牛肉说回去包饺子,但我心情仍然不是很高兴,我一直在想小哥哥会不会想我的问题。
  回到村子以后,妈妈果然来了,她是一大早骑着自行车赶过来的,我看见她瘦了许多。妈妈问我在村子里过得开心不?我说开心。妈妈说:“看你都晒黑了,不过好象胖了些。”
  外婆说:“他呀,成天跟高大牛家的孩子一起疯玩,可开心哩。”
  妈妈说:“是嘛,怪不得看起来挺精神的。高大牛还是一个人?”
  外婆说:“他不一个人还能怎样?人又懒又穷,脾气不好还拖着俩孩子,村子里没人愿意嫁给他,连寡妇都不看他一眼,更不用说大姑娘了。”
  妈妈说:“他两个孩子啊?他老婆不是生大儿子的时候就难产死了吗?怎么出来两个孩子了?”
  外婆说:“小的是个丫头,好象是他从哪儿抱来的,一直养着,叫二巧。”
  妈妈说:“那可真有意思了,自己带一个都困难,怎么又抱养一个呢?”
  外婆说:“说不清,好象是后村老许家的孩子,老许跟高大牛不是战友么?那年老许得肝癌了,老婆又跟人跑了,孩子丢下挺可怜的,就抱过来了吧?不过这么一说,高大牛还挺仗义的,别人谁管这事儿。”
  这时候我才发觉这个问题,是啊,小哥哥说他妈妈生他的时候就死了,怎么出来个妹妹呢?看来二巧真不是他亲妹妹。
  妈妈又说:“兴许是抱过来做童养媳的,反正媳妇当闺女养,长大了就成亲,还省得找媒人介绍了呢。呵呵。”
  外婆就笑,说:“那倒是。”
  我想,原来是这样的啊?哈哈,二巧是小哥哥的媳妇呢……可是,到时候二巧不就成了我嫂子了?那可不好,昨天我把炉子烧冒烟了,害得人们以为是着火,结果把二巧给连累得挨了打,她肯定恨我,她要是成了小哥哥的媳妇肯定不许我找小哥哥玩儿了。
  我就明显不高兴了,对外婆说:“二巧肯定不会是小哥哥的媳妇,小哥哥才不要她呢。”
  妈妈呵斥我:“大人讲话小孩子别搭腔。”
  外婆又说:“高大牛也真是太窝囊了,他家那个高满马上都十二岁了,还没上学,把这孩子都耽误了。虽说读那么多书也没啥用,但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以后也挺难的。”
  妈妈说:“是啊。所以高朋你得给我回去上学去,不能在这瞎胡混了。”
  我说:“妈,你把小哥哥也接回去上学行不?”
  妈妈说:“谁是小哥哥?”
  外婆说:“就是那个高满,他们两个好得象一个人儿似的,谁也离不开谁。”
  妈妈瞪起了眼睛说:“那可不行,那么大孩子最能吃了,再说学费你掏啊?养你们仨我都要累死了,快走吧晚上回城天就黑了。”
  外婆说:“吃了饺子再走,让你爸爸赶马车送你们回去,省得骑车子累。”
  我说:“是啊是啊!”其实我是想得找个时间跟小哥哥说一声,我要回去了不跟他说,他会以为我不跟他好了,到时候不理我就惨了。
  
  妈妈和外婆在包饺子,中午时分外公也回来了,满身都是汗水,说今天天气很热,蚊子多得滚成团儿了。
  妈妈说:“高朋帮你干活儿了没?”
  外公说:“干了,帮我遛马饮马添草,还说要帮我打草呢,挺听话的。对了,他还给马起了个名儿叫好孩子,呵呵有意思。”
  妈妈说:“你由着他胡闹吧,马还有名字?”
  我说:“人都有名字,马为什么不能有名字?你象外公叫高德祥、你叫高秀云、我叫高朋、小哥哥叫高满、二巧叫高二巧……我们家的马就叫高好孩子!”
  外公哈哈大笑,说:“成,马不但有名字,连姓都有了。”
  大家都笑着,饺子煮好了,外公倒了一小杯白酒一边喝一边吃着,我也开始吃饭。饺子真好吃,我接连吃了两碗,妈妈说:“少吃点儿,一会撑着了。”外公说:“多吃吧,等下就回去了,放寒假的时候再回来。”
  我想放寒假有什么好玩的?小哥哥说秋天才好玩呢。
  我问外公:“酒那么辣你怎么不怕辣呢?小哥哥说多喝就不辣了是不是?”
  外公说:“喝两杯酒既解乏又舒服,小孩子怕辣,大人不怕。你喝一口?”
  外婆打他的手:“你个老东西,不教孩子好的。”
  我想说其实我已经喝过了,是跟小哥哥喝的,喝完了我们还睡在水帘洞里呢,但一想我说出来准会挨骂,所以就把话咽下去了。
  
4/4/2005 8:30:00 PM (#2934897)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13
  回到城市的家里虽然有电视看,但我总觉得有些无聊,寒假回村子里跟小哥哥玩成了我的遥远思念。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呢?
  妈妈仍旧早早地起床去扫大街,我也习惯了早起,我还学会了给弟弟妹妹做早餐,反正妈妈都准备好了的,我到上学前把他们叫起来把饭给他们端上来就行了。
  弟弟也都开始读小学了,他和我在一个学校里上课,但我不愿意跟他一起走,我才不喜欢跟他这么小的小孩子玩儿呢,我想,要是小哥哥在这里就好了,他准能帮我很多忙,同学们欺负我他也可以给我报仇,真是太棒了。
  小哥哥怎么样了呢?他去读书了吗?
  我就想,应该给他写封信才好,但他又不认字……没办法,只好等放假吧。
  有一天妈妈说:“朋子,你耽误了不少课程,寒假时找个老师给你补课吧?”
  我吓了一跳,那不就没时间回村子里了吗?那可不好!我说:“不行啊,我答应了小哥哥回去的,放寒假的时候我得去外公家。”
  妈妈说:“小哥哥小哥哥,你天天都叨咕你那个小哥哥,我看你是玩疯了!”
  我不理她,反正放假了我不补课。
  后来妈妈说:“寒假你不补课也行,但你得保证考试过关,不求你考一百分,但至少得考九十分以上。”
  这好难啊,我考试从来都是六十分万岁,我不喜欢读书。但我还是兴高采烈地答应了,我想,只要能让我和小哥哥在一起玩儿就行。
  
  不过想考九十分真的挺困难,我大半个学期都没上课,好多科目跟不上,上课老师提问根本就答不出来,语文还好些因为课文都是新的,学完一篇又一篇前后关联不大,数学就难了。后来老师给我调换了座位,让班级里学习成绩最好的津子兵跟我做同桌,他可以辅导我。津子兵真可以当一个小老师啦,不但每天帮我补课,还给我留作业,我妈妈非常喜欢他,每天都留他在我家里吃饭。
  我就给他讲村子里的事儿,还说我跟小哥哥的秘密,我们有个水帘洞!
  津子兵戴着副小眼镜,他很惊讶地推了推眼镜说:“不会吧?你编出来骗人的!”
  我说:“没有,当初我也以为小哥哥骗我的,他带我去了以后就知道是真的啦。”
  津子兵说:“那你怎么不拍照片回来,看了照片我才相信。”
  我想是啊,我可以把它拍下来,还要和小哥哥拍张合影,这样就能随时看到他啦。但是我家没有照相机,村子里也没有。津子兵说:“我家有。下次你去的时候我借给你用。”
  我说:“好。”
  津子兵的家是个富裕家庭,几乎什么都有。那时候我家还在看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他家就已经有彩色电视啦。原来他爸爸是公园里卖票的,他妈妈是博物馆里卖票的,我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票票宝宝”,后来他爸爸妈妈都辞职去倒卖电子表,还在新兴市场里租了间小房子,所以他送我电子表做礼物。我很羡慕他,他学习好,家里又有钱,不过羡慕归羡慕,我觉得他戴着眼镜胖乎乎的样子没有小哥哥好看,小哥哥才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期中考试一过,卷子发下来了,我胆战心惊地一看,天啊,我竟然考了八十多分!这真是意外惊喜,我还没考过这么多分呢。我高兴地回了家跟妈妈说:“妈,我考过八十分了,期末肯定能考九十分,那你就要送我去外公家,你不送我自己去也行。”
  妈妈说:“那你得感谢人家津子兵。”
  我说:“那我们请他吃冰淇淋好不好?”
  妈妈说:“那东西又凉又贵有什么好吃的?明天放学你叫津子兵到家里来吃晚饭,我给你们烧鱼吃。”
  第二天放学我和津子兵一起回了家,妈妈果然烧了鱼,香香的味道谗得我弟弟妹妹象猫一样围着桌子转,妈妈说:“你们等下再吃,让你津子兵哥哥和你哥哥先吃。”
  津子兵说:“没关系阿姨,大家一起吃吧。”说着还把妹妹抱到了桌子边儿上,妈妈直夸他懂事。
  我说:“妈,请人家吃饭都得喝酒的,咱们家有酒吗?”
  妈妈说:“没有,小孩子不许喝酒,我给你们买汽水去吧。”
  妈妈出门买汽水,我就对津子兵说:“其实我喝过一次就的,还是白酒,好辣。”
  津子兵说:“那有什么了不起,我在家里都喝过葡萄酒呢,甜甜的很好喝,我能喝一大杯。”
  我说:“你了不起还不行?反正你们家里什么都有。”
  津子兵说:“你别生气,我明天带给你喝。对了,周末到我家去玩儿吧,我家有录象机,我给你放香港武打片看!”
  我说:“好!”
  
  周末的时候我就去了津子兵的家里,他爸爸妈妈每天都很晚才回来,我们两个溜进他爸妈的卧室里,津子兵说:“把窗帘放下来,要不有阳光看不清电视。”
  床头柜里放了好多本录象带,我和津子兵翻了翻,看见一本是成龙主演的什么打拳的电影,我们看得很开心,还滚在地板上学着打了起来。放完了一本上集却怎么也找不到下集了。我说:“会不会没有下集啊?”
  津子兵说:“肯定有,还没演完呢,坏人还没死呢。再找找。”
  我们继续翻那些带盒子,找了半天,津子兵找到了一本没有封面的带子说:“看看这个,没名字的,说不定就是。”
  他把带子推进了录象机,画面很跳,有些模糊,看样子是个香港片,出来一个男人长得浓眉大眼的,光着上身肌肉很发达。津子兵说:“这个好,是拳击的!”
  我说:“不好看,没打拳,不是拳击的。”
  津子兵说:“我说是就是,要不打赌。”说着往后倒带,刚倒了两下就看见那男人又把裤子脱了,我们瞪大了眼睛继续看,他又把短裤也脱了。他全身赤裸着开始往游泳池里走,游泳池里还有个女的,天,女的也没穿衣服!
  黄色录象?这我们只听说过从来没看过,只觉得空气都凝固了,太不可思议了。津子兵“啪”地一下把电视关了,望着我发呆。
  我也看着他没出声。
  后来他说:“还看不?”
  我想了想说:“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津子兵说:“我爸爸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我说:“我们都不说出去,谁也不知道。”
  津子兵说:“那说好了,谁也不能说的,要不会被抓起来的。”说着他又去放录象,我看见他的手都发抖了。
  我们两个谁也不敢出声,把电视声音关掉,盯着看那些无声的画面,画面很模糊还总是跳出来光波横纹,但还是清楚地看见了男女在一起翻滚的样子,后来……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津子兵又“啪”地一下关了电视,他喘粗气,说:“不看了……”
  我说:“真好玩。”感觉手心里都是汗。
  他说:“真恶心……咋是这样的呢?”
  我笑,说:“不过那男的那个好粗啊……真象好孩子的。”
  他说:“好孩子是谁?你怎么见过?”
  我说:“是我们家的马。”
14
  因为偷看了黄色录象,我们接下来好多天心里都忐忑不安地,好象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也一直担心被人发现这件事。录象里的画面也不断在脑海里浮现着,我始终也不相信那是真的,男人和女人做这件事……真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津子兵也忧心忡忡的,后来他偷偷对我说:“高朋,你发誓对谁也不能说,要不我爸爸妈妈就完啦!”
  我说:“公安局知道了怎么办?”
  他说:“不知道。”
  我说:“那你把录象带藏起来吧,省得到时候被发现了他们把你爸爸妈妈抓起来。”
  他说:“我不敢,再说我爸要是知道我们看了,那就更惨了。”
  我说:“那……我们不让他知道。”
  放学后我们一边走一边又说起了这件事情,津子兵说:“高朋,你跟人亲过嘴没有?”
  我说:“没有。”
  他说:“我也没有……太不好意思了……”
  我说:“亲嘴干什么?多脏啊。”
  他说:“电影里谈恋爱的都那样儿,可能是好玩儿吧。”
  我说:“那我们也玩玩看……”说着我们看见街边有个小公园,有一处铁栅栏破了一个洞,我们就从洞里钻进去了,那里面的树很高很密,树底下还有块大石头,我们坐在石头上。我看了看周围,说:“这里还挺象水帘洞的。”
  津子兵说:“怎么象?”
  我说:“周围有树啊,象一个洞,不过这里没有水,水帘洞门口就是一条瀑布,真的太美了,又安静又好玩,藏在里面谁也找不到。”
  津子兵说:“你和你的小哥哥总去那里面玩?”
  我说:“是啊,有一次我们还喝了酒,我就抱着他睡着了,真舒服。”
  他说:“那你们亲嘴了没有?”
  我说:“没有。”
  他说:“我不信。”
  我说:“我倒是想了,但我不敢。”
  他说:“我们试试?……我没亲过,我也不敢。”
  我说:“好。”然后闭着眼睛把嘴巴凑了过去,我感觉热乎乎的,津子兵的鼻子里直冒热气,他迅速地把嘴唇碰了过来,睁开眼睛,我们哈哈大笑。
  津子兵说:“没感觉。”
  我说:“可能亲一个女的就有感觉了。你亲王晓霞去试试?”
  王晓霞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长得很漂亮,津子兵以前跟她是同桌。津子兵说:“那我不敢,她非得说我是流氓不可。”
  
  不过我还是惦记起了这件事情,一天下午大扫除,我们擦完玻璃,我看见王晓霞正在扫门口的水泥台阶,突然冒出个主意。我写了个纸条,上面写“王晓霞,我想亲你”落款写了津子兵的名字,乘人不备偷偷塞到她的书桌里了。我想,这下说不定会有什么结果呢。
  果然王晓霞扫完台阶回来收拾书桌准备回家,发现了那个纸条,我看家她看完纸条脸色一下子变了。
  在路上我和津子兵正在前面走,王晓霞从后面赶上了,用力把我们冲开回头对着津子兵骂了一句:
  “津子兵,你不要脸!”
  津子兵被骂愣了,王晓霞骂完就捂着脸跑开了,我猜她肯定是哭了。
 
4/4/2005 8:31:00 PM (#2934909)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15
  关于梦遗的迷惑一瞬间就被考试的紧张给冲散了,考完试以后我心急肉跳,按捺着自己等了几天,终于家长通知书发下来了,我打开一看,万岁!竟然各科都超过了九十分,我一路高歌地往家跑去。
  妈妈很开心,这回她开家长会时就不会那么难堪了。她说:“明天开完家长会以后我给你做好吃的。”
  我说:“那什么时候送我去外公家?”
  她说:“你做完寒假作业就去。”
  我说:“我把作业带过去做。”
  她说:“不行,你到了那里就只知道玩儿,没心思做作业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啪”地狠狠摔了门跑出去了。
  我跑到街上,心里说不出的委屈,我想,为什么不叫我去呢?我和小哥哥都约好了。
  小哥哥也一定想我了吧?我有好多事情想告诉他,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他,我要去水帘洞去玩!
  妈妈追到了街上,看到我还在哭鼻子,就无奈地说:“好好好,就送你去行吧?不过你得保证作业按期完成,千万不能耽误学习。”
  我这才破泣为笑。
  高高兴兴地带着妈妈到学校开了家长会,老师把我夸得象朵花似的,还叮嘱我一定要再接再厉,我哪儿有心思听他们罗嗦,心早就飞走了。
  
  我倒津子兵家里借相机,看到津子兵的爸爸时心里还在忐忑呢,看他的样子很严肃,根本看不出来会是个看黄色录象的人嘛。不过他把相机借给了我,还教我怎么用,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他是个大色狼。
  不过色狼跟我无关,我就要自由啦!
  津子兵说:“你一定要多拍照片哦,还有你的水帘洞和小哥哥什么的,回来送我几张。”
  我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津子兵说:“这个寒假我爸爸妈妈带我出去玩儿,到时候给你带礼物回来,你给我带什么?”
  我说:“不知道呢,到时候再说。”
  津子兵说:“知道吗?我爸爸和王晓霞的爸爸认识呢,他们是好朋友,这一次我们两家人一起去呢。”
  我说:“那太好了,对了,你替我跟王晓霞道个歉行不?那件事我真的是开玩笑的。”
  津子兵就笑了,说:“一定。”
  
  我一路云淡风轻地出了门去,不过很不愉快,这次回乡下妈妈让我带这个绊脚石就是我弟弟,他也到外公家里过寒假。我盘算着,到了外公家里我就把他给甩了,我和小哥哥有那么多秘密才不会叫他知道呢。
  从城里到乡下已经开通一趟班车了,这样妈妈就可以不请假送我们,只把我们送到了车上。车窗玻璃上凝结的全都是霜花,我呵着热气融出一个圆圆透亮的小窗口,这样就能看见外面的景色。
  真的是一片银白色,那树上挂满了霜,一排排银树装点得世界象个迷宫似的。我看见路边原野上积雪很厚,上面平平的没有一个足迹,每一片雪花都闪着光,望起来直刺眼睛。
  弟弟问:“哥,你在看什么呢?”
  我说:“看雪啊。”
  弟弟说:“那到了外公家你会不会带我去滑雪?”
  我说:“你自己滑。”
  他说:“那你会不会带我去抓小麻雀?”
  我说:“你自己抓。”
  他说:“那你会不会带我去……”
  我说:“你长大了,一切要自己完成知道不?”
  他可真烦啊,我有了小哥哥才不要他呢。
  
  汽车在山路上蜿蜒前行,颠簸得我都要睡着了,总算快到外公家的村口了,我跺着双脚,又摸了摸弟弟的手,感觉他不是那么冷。
  下了车开始往外公家走,看见村口那棵大树了,它的叶子全都落光了,树叉伸向天空,树梢上还有小树枝搭起的老鸹窝。
  路上的积雪都踩硬了,走起来直打滑,我拉着弟弟三步两步奔向外公家。一进门外婆乐哈哈地把我们抱到了火炕上,我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就往外跑。外公喊:“刚进门你跑哪儿去?外面冷快回来!”
  我说:“我要去找小哥哥。”
  外公说:“他不在家里,你不用去了。”
  我说:“什么?”
  外公说:“我趁着猫冬去后村补课去了,得过段时间才回来呢。”
  我惊喜地说:“他上学啦?太好了!我还一直不知道呢。”
  外公说:“听说学得还不错,才半年就准备跳级了,我就说人家高满是个好孩子。”
  外婆说:“你快回来吧,等他回来了我告诉他,他一准儿来找你。”
  我一半喜悦一半忧愁,因为小哥哥终于上学了,他可是做梦都想上学的啊,不过又见不到他了,我发现自己真想他啊。
  
  没有小哥哥好象村子里也不那么好玩了,外面非常冷,小河早冻得封底了,上面落满了雪,有些兔子的脚印和小鸟的爪子印,岸边柳树冻得硬邦邦的,树枝又脆又硬,一掰就断了。
  外公给我和弟弟在院子里堆了个大雪人,还用滚笼滚雪鸟。那些滚笼都是麦秸编成的,上面有两个滚子,里面装着小米和一只能唱的公雪鸟做诱饵,雪鸟只要一落在上面就会栽进笼子里飞不出去了。弟弟可开心了,他最喜欢里面那只额头上有红毛的雪鸟,每天都跟鸟玩儿。
  我看见好孩子身上的毛也长长了,又厚又密,鼻孔里总冒着白汽,下巴的杂毛上挂满了冰茬儿。外公打回来的草垛得高高的,又大又圆直入云霄,已经被好孩子吃出个大洞来。很多次我都想爬到草垛上玩儿,外公骂我是“破坏份子”。
  晚上可以到村长家里看电视了,我想这也好,至少晚上不用外婆讲故事了,她那个白菜仙子的故事我听过不知多少遍,都能背下来了。不过看电视的人很多,去晚了就没地方坐,大家吵吵哄哄的还都抽烟,灯泡底下全是蓝瓦瓦的烟雾。
  我沮丧极了,小哥哥真的骗我,他说冬天比秋天好玩儿,可我只觉得无聊。
  
  一天我和弟弟正趴在炕上写作业,突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外公在院子里劈柴,他说:“朋子来了。”我心里猛地扑腾起来,一下子丢下作业本,还没下炕门就开了。一蓬冷气白花花地涌了进来,小哥哥象神仙一样进来了,他脸膛红红的,进门就叫:“朋子!”
16
  我拉着小哥哥坐到了炕上,他好象走了很远的路,睫毛上还挂着霜,胡子上也有,这样显得他胡子好长了。我摸他的脸,冰凉冰凉的,手却是热乎乎的,他憨憨地笑着从怀里摸出两个鸡蛋来,往炕桌上一放,说:“刚煮熟的,还热乎着呢,快吃吧。”
  弟弟高兴地抓起鸡蛋来,小哥哥看着鸡蛋在桌子上滚动着,打趣说:“瞧,这就是滚蛋。”
  他把我逗乐了。我就拿毛巾给他擦脸。外婆说:“满子,快上炕里暖和一下吧,朋子都想死你了,天天都在叨咕你。”
  小哥哥脱了鞋爬到炕里头,我把他的脚抱住了,说:“小哥哥你冷吗?你是从后村回来的吧?”
  他说:“我刚回来,进了门二巧给我煮的鸡蛋,不过我听说你来了,就直接过来了。”
  我看见他还背着书包,就把书包拿过来掏出书看,我说:“我看看你学的是什么?哈,跟我弟弟用的书是一样的呢。”
  他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刘老师说了,我能跳级,要是多跳两次就赶上你啦。不过那得学习成绩非常好。”
  我说:“那你现在成绩怎么样呢?”
  他说:“挺好的,我觉得太简单了。”
  我说:“我也考九十分了,因为我妈说我不考九十分就不让我来,那我就看不到你了。”
  他说:“你想我啦?”
  我说:“是啊。”突然鼻子酸,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就替我擦眼泪,说:“别这样,我也想你呢。”
  我说:“你不回来,我都没到水帘洞去,太远了,外面都是雪。”
  小哥哥说:“我也没去呢,等哪天天气好我们一起去?”
  弟弟在一旁说:“我也要去!”
  我扭头说:“去!不带你去!你小孩子家家在家好好呆着。”
  弟弟对我吐口水,但我们不理他,我和小哥哥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到快吃晚饭了小哥哥才走。我把小哥哥送到大门口,再三叮嘱着:“你吃完饭晚上还来,好不?”
  他说:“好!”
  
  晚上小哥哥果然来了,仍然带着书包,原来他也要写作业,我们就一起写,写到一半弟弟就睡着了,外公和外婆去村长家看电视,我就问小哥哥:“小哥哥,你梦遗了吗?”
  他说:“什么?”
  我说:“就是……就是梦遗啊?”
  他呵呵笑了说:“你说的啥我不懂呢。”
  我说:“津子兵说人人都会梦遗的。”
  他说:“津子兵是谁?”
  我说:“是我同学啊……有一次他住我们家里,就梦遗了,真奇怪。”
  他说:“不懂就问老师啊。”
  我说:“这事儿怎么能问呢?……是从这里流出来的,把短裤都弄脏了。”我指着自己的下面。
  他笑了,说:“那是跑马,男人长大了都会这样,女人不会。”
  我点了点头。还是小哥哥明白。小哥哥什么都知道,他说不知道也知道。
  又写了一会作业,我问:“小哥哥,你看过黄色录象吗?”
  小哥哥说:“没有。”
  我说:“我看过。”
  他说:“你看那个干什么?”
  我连忙辩解说:“我不是故意看的,我在津子兵家看武打片,后来就放错了录象,那是他爸爸的。”
  他问:“都演的啥?”
  我说:“都光屁股的,男的女的,反正……挺那个的。”
  小哥哥仍旧笑,说:“就当他们是洗澡吧,快写作业。”
  于是又闷头写作业,写得累了就躺下来休息。我又问:“小哥哥,你亲过嘴吗?”
  他说:“你问题挺多的啊,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不干什么,就是问问。”
  他说:“没有。”
  我说:“我亲过啦。”
  他一愣,压低声音问:“跟谁呀?”
  我说:“津子兵,我们试试是啥滋味儿。”
  小哥哥就拍我的脑袋,说:“你怎么
4/4/2005 8:32:00 PM (#2934916)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17
  外公和外婆看完电视回来了,小哥哥也要走了,我舍不得,就对外公说:“外公,叫小哥哥住在这里好不好?”
  小哥哥说:“我得回家去,你家里太挤了,还有你弟弟呢,我明天再来。”
  我说:“那你一定要来哦。”
  他说:“一定。”
  小哥哥走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感觉自己象是在做梦似的,这个梦又那么真实,真实得又象是在做梦,反正我胡思乱想了很多很多。
  
  第二天正在吃早饭,小哥哥真的来了,他穿了很厚的大皮袄,还带了一件小的给我穿,说是二巧的,我穿得太少出去会冷,所以叫我穿上。我猜想他要带我出去玩,兴奋得连饭也不想吃了。弟弟也吵着要跟着去,小哥哥说:“你不穿皮袄会冷的,留在家里等我们回来带给你好东西。”
  弟弟说:“是什么好东西?”
  我说:“狗屁。”
  他朝我吐口水,小哥哥说:“别这么说你弟弟。”说着,他在自己袖子里掏,掏了半天掏出一只尼龙手套来,把手套口打开叫弟弟:“你看看这里是什么?”
  “呀!雪鸟!”弟弟叫了起来,小哥哥在里面藏了只雪鸟呢,也是红顶子的,羽毛丰满,两只眼睛惊恐地盯着外面。
  小哥哥说:“送给你的,好好养着它哦。快放到笼子里别飞了。”
  弟弟捏紧手套口,带着小鸟去找笼子了。小哥哥可真有办法,我看没有他哄不好的孩子。我和他乘机出了门,外婆在门口叫:“早点儿回来,别冻着!别跑远了!”
  外公说:“半大小子让他们玩儿去吧,管那么多干吗。”
  
  我和小哥哥象两只笨熊一样出院子,我一边走一边还在雪踩的硬冰上滑行,突然感觉小村子又好玩了,而且外面的空气刚出来时很寒冷,走了一会儿就热起来了,太阳很好,雪地上都睁不开眼睛。
  我吹着口哨,不紧不漫地跟着小哥哥后面走,小哥哥又绕到村口的大树下,从树洞里掏出一把小铁铲子和一只爬犁来,原来他早有准备。
  我问:“我们去哪儿玩啊?”
  他说:“你不是说要去水帘洞吗?我们去看看?”
  我拍手跳跃说:“好!”
  他想了想又说:“不行,那儿太远了,夏天去没关系,冬天去得好好准备一下,一去一回要一天时间,不带吃的东西也不成。”
  我说:“那怎么办呢?”
  他说:“那就等明天再去吧,我今天带你到小河那边搭雪碉堡。”
  那也好,反正有小哥哥带着就是好。我坐上了爬犁挥舞着铁铲子,小哥哥拉着我往前走,小河那边只有两串脚印,还是前几天我踩上去的,看来根本没人来过呢。
  走得浑身都在冒热气,小哥哥把狗皮帽子摘了下来,用雪擦了一把脸,然后说:“我们要是带凿子来,还可以搭冰碉堡呢。不过那太累,得好几天才能完成。”
  我说:“搭碉堡多没意思啊,要搭就搭宫殿,水晶宫!”
  小哥哥说:“搭碉堡保卫家乡啊!搭宫殿干什么?又没有国王和公主。”
  我说:“就搭宫殿吧,到时候你做王子我做公主。”
  他说:“你又不是小姑娘。”
  我对他筋鼻子,说:“那我也是公主、白雪公主!”
  他哈哈大笑,说:“是白骨精吧?”
  
  走到河边我们选一棵大柳树旁边停了下来,小哥哥解开裤子撒了泡尿,他很调皮地在雪地上尿了一个圆圈儿,我也撒尿,在圆圈里面尿了一个小圆圈。他说:“下次我们得比赛了,看谁尿得圆。”
  小哥哥挑一片沉积得比较厚实的雪地,用铲子划出四方形状,然后轻轻撬动,雪慢慢松了,搬起来就是一块大雪砖。那些积雪都很深,没过了膝盖,一块快雪砖搬到柳树下面,渐渐越积越多。
  我们开始分工,小哥哥负责把雪砖撬下来,我负责用爬犁运回去,但不小心就把雪砖碰碎了,所以得很紧张地轻拿轻放。
  就这样忙了近一个小时,小哥哥说:“差不多了,我们可以搭雪房子啦!”
  我强调说:“是宫殿!”
  小哥哥说:“宫殿得好几层呢,雪太松不行,以后用冰做宫殿就行了。”
  小哥哥真聪明,他先把柳树下的雪铲掉,露出了冰冻的黑土,然后划好了雪房子的大致形状,开始把雪砖一块一块码起来,渐渐地雪墙出现了,我躲在雪墙后面,风吹不到我。
  小哥哥说:“往上得有弧度了,慢慢的就能搭出房顶来。”
  我看见他在放雪砖时总要先摩擦几下,就问:“这是做什么呢?”
  小哥哥说:“这样缝里就会有雪化了,粘在一起雪房子很结实的,用很久都不会塌。倒时候我们再用雪做家具盘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哈,太好了,简直来到了童话世界里,小哥哥就是小哥哥,很快雪房子搭好了三面墙,开始收顶了。
  小哥哥小心翼翼地一边搭一边收,圆弧型的房顶也出现了。然后把门口往里收,左右也都搭砌雪砖,只留下一只小小的洞口。小哥哥说:“行啦!请进吧!”
  钻到雪房子里,外面簌簌的北风一点也感觉不到了,空气凉凉的,雪有雪的味道,这种味道纯净清新,仔细看,每片雪花真的是六个瓣的,放在手心里就化成了水滴。
  小哥哥也钻了进来,不过雪房子很小,我们只能蜷缩着,我贴着他,他狗皮帽子上的长毛搔得我脖根儿痒痒的。
  小哥哥说:“刘老师说爱斯基摩人就住雪房子,他们一定盖得又大又好。”
  我说:“那我们也搬来住好了。”
  小哥哥说:“那可不成,太冷了。你冷吗?”
  我说:“不冷。”
  他就抱紧了我,贴着我的耳朵边上亲了一下,我一转头,不顾一切地去吻他,他的嘴唇湿湿软软的,很温暖,他推了我一下,我抱住他的脖子不松手,我拼命地吻他,牙齿碰到他的牙齿,好痛。他一踢腿,雪房子被踢翻啦。
  他狼狈地爬了起来,哈哈笑着说:“朋子,别闹了,房子都塌啦!”
  我仍躺着,身上盖满了雪,我抬头看他,站在我面前象一座高山。他的头顶上是湛蓝的天空,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感觉脖子里凉凉的灌满了雪,已经化成了雪水流过我发烫的胸口。
  我说:“没关系,塌了再搭。”
18
  那天一直玩到天色将黑才回去,小哥哥拉着我还是哼唱着他那首“赶驴”的歌儿,我又唱起了《万水千山总是情》,小哥哥说:“你把歌词抄下来给我,我也学学行不?”
  我说:“好呀。”我想,小哥哥也认识字了,真好,以后我看不到他就能给他写信了。
  小哥哥也没忘了给弟弟带礼物,他挑了一块很硬实的雪块,用树枝做刻刀把雪块刻成了一只小兔子的形状,非常逼真的就象真的小白兔一样,他还挑了两粒赭色的小鹅卵石做眼睛,我一直捧在手心里带回了家。
  不过小兔子刚到了弟弟手里就被他捏碎了,我气得跟他吼叫,外公又把我骂了一顿。
  我说:“下次什么也不给你,小哥哥费了好大心思才做成的呢!”
  外公说:“下次外公给你做。”
  我生气不理他们了,竟然一点也不尊重小哥哥的劳动成果,看来只有我才知道珍惜小哥哥。
  
  早晨外婆做饭是时候我对外婆说:“能不能多做两个饼子啊?”
  外婆说:“干什么?”
  我说:“带出去吃。”
  外婆说:“啥?冰天雪地地你带到哪儿里去吃?”
  我说:“你甭管了,我要和小哥哥出去玩。”
  外婆说:“你今天做作业了没?别一玩起来就没边儿,我得告诉你妈妈。”
  我说:“我保证作业能完成还不行吗?再说小哥哥也得做作业,他还得跳级呢!”
  外婆说:“再过两天要过年了,你就更没心思写作业了。”
  我不理她,心想,她要是不给我做,我就偷拿仓房里的冻饺子去,反正外婆早就包好了准备过年吃的,我知道放在哪里。
  吃完饭我就溜出去了,假装给好孩子喂黄豆,跑到仓房里翻找,收获还真不小,发现了冻饺子还有粘豆包和粉条儿,更好的是还有一块冻猪肉,不过冻得象一块石头,根本掰不动。我拿了一条面粉带子胡乱地装了些饺子和豆包。
  小哥哥隔着院墙在外面喊我,我应着把袋子藏在怀里出去了。
  出去一看我乐坏了,原来小哥哥把他家的大黄狗也带上了,他把爬犁做成了狗爬犁,爬犁上铺着羊皮袄,还放着个纸板箱,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我想起小哥哥是吃狗奶长大的事儿了,就问:“你是只这条狗的奶吗?”
  他用手指弹我的脑袋,说:“别胡说,我记事起就从来没见过那条大黄狗了,这是我家新养的狗,是公狗,叫赛虎。”
  听这名字我就知道他又是根据战斗片电影里的名字给狗起的名字,我说:“我们今天去水帘洞对不对?”
  他说:“没错儿,我都准备好了。”
  我说:“我也想去了,看,我也准备了呢。”
  院子里外婆大叫起来:“老不死的你快来看看!仓房里是遭贼了还是有黄鼠狼啊?……”
  我和小哥哥飞也似地逃开了,一边跑还一边笑,外婆把我当黄鼠狼了。
  一路上小哥哥牵着狗,我坐在爬犁上,走得飞快。我问小哥哥:“你为什么不坐上呢?”小哥哥说两个人狗拉不动。
  往后山的方向更没有人去过了,村里人说后山有狼,冬天正是出没的时候,不过我不怕,有小哥哥呢。
  半路上我口渴了,就抓起积雪来吃,小哥哥说:“按理说瀑布不会结冰的,不知道小潭子结冰了没有。”我说:“如果瀑布结冰了,那水帘洞是不是就进不去了?”
  小哥哥说:“不知道,到了再说吧。”
  
  到了草丛附近就不能坐爬犁了,因为有些草还没倒,雪也很松,深深浅浅的,我踩着小哥哥的脚印往前走,最深的雪到腰部,走得很累。
  岩石门已经被雪封住了,好在小哥哥没忘了带铲子,他忽忽地铲了一气,终于把门打开,往里面一看,真是个冰雕玉砌的世界啊!
  小瀑布还在流动呢,潭水已经结冰了,上面积雪很
4/4/2005 8:33:00 PM (#2934920)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19
  我们把火点燃,洞里的温度慢慢升高着,竟然象呆在家里那么暖和。小哥哥从箱子里又拿出来一些东西,有白酒、蜡烛、土豆和豆角,还有一只锅和一些作料。我说:“你要在这里过日子呀?”
  他说:“那有什么不可以呢?这里离我们村子远离后村近,再以后上学不想回家,就睡到这里来。”
  我说:“那你得带被子过来呢。”
  他说:“想办法吧,呵呵,我爸肯定不让我来住,又该打我了。”
  我说:“那你来住我就来陪你住!”
  他说:“好啊。现在你打扫一下这里,我去刨冰。”
  我问:“刨冰干什么啊?”
  小哥哥说:“刨出的冰烧开了喝,刨出的窟窿来抓鱼,我们又可以大吃一顿了。”
  我想起那美味的享受,舌头根儿底下又开始抽动了,真好吃。我就痛快地开始扫地面,小哥哥拿着铲子出去了。不一会就听见他在外面刨砸的声音,隔着冰瀑布隐约能看见他的身影。我就想,我要是能跟小哥哥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就好了。
  小哥哥一边刨一边还大声地唱:“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
  我就跟着和:“端端溜溜地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
  我想,怎么有个地名叫跑马山呢?小哥哥说梦遗才是跑马呢,这可真有意思。
  小哥哥肯定梦遗啦,人一梦遗就要长大了,人长大了就得娶媳妇的,小哥哥会娶谁呢?可能是二巧,因为二巧是他的“童养媳”啊。但是……那我怎么办呢?我要是女的就好了,这样他就娶我好了。
  
  我胡思乱想着,听见小哥哥在外面喊:“朋子你快来看!这条鱼好大哟!!”
  我丢下扫帚往外跑,刚抬脚突然听见“轰隆”一声。
  头顶上好象飞下来了什么东西,碎石头和雪块纷纷落下来了,象下雨一样,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下子黑了,洞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糟糕,一定是小哥哥刨冰的声音震得上面的雪塌下来了,幸好这里有个洞,我没感觉到疼,估计没受伤,洞里的火苗扑扇了几下熄灭了,鼻子里全是泥土和焦柴的味道。
  我试着往前走两步,头顶上又轰隆轰隆地响了两下,我不敢动也不敢喊,听见外面传来很小的声音,是小哥哥!他喊:“朋子……”
  小哥哥听见声响的时候猛回头,眼睁睁看见瀑布上面一大块东西掉了下来,不偏不斜正好堆在洞口,一下子把洞给堵死了。
  那些冰雪泥土和岩石的混合物淤积着,洞里的开始发闷了,空气变得稀薄,我看不见一丝光亮,害怕得大声哭喊起来:“小哥哥!小哥哥快救我!!”
  小哥哥三步两步扑奔过来,拼命用铲子铲着,一边不停地喊我的名字,用力过猛铲子把一下折断了,他的手被刺得鲜血直流。
  他叫:“朋子你坚持住!我很快就救你出来了!”
  我在里面喊:“我害怕!我害怕啊!”
  他喊:“别害怕,有我呢!”
  他一边喊一边挖,碰到一块很大的石头,搬也搬不动,甩掉了皮袄撸起袖子用上了吃奶的劲儿还是搬不动。他喊:“朋子你等一下,我去找个撬棍来,有块石头太大了我搬不动!”
  我说:“你快点儿回来!”
  外面没动静了,小哥哥走远了,我顿时更害怕了,小哥哥要是不回来怎么办啊?那我就死在这里了……不会的,小哥哥不会丢在我不管的,小哥哥是对我最好的人,他说过的!那次看电影的时候,看地震的科教片,我问他要是地震了我被压到房子里你救不救我?小哥哥说我就是挖也要把你挖出来!小哥哥不会骗我的!
  现在小哥哥真的在挖我了,这是一次意外不是地震,但他一样会救我……外面传来了小哥哥的声音:“朋子,你咋样了?受伤了没?”
  我喊:“我没受伤,就是闷得喘不上气来!”
  小哥哥说:“你千万挺住,哥就挖开了!”
  我听见小哥哥发出一声声吼叫,石块被抛开的声音,耳边稀稀拉拉的还有石子儿往下落,还有滴水的声音。我突然冷了,我大叫:“小哥哥,我冷!”
  小哥哥说:“你再坚持一会!千万别点火!”
  我说:“为什么?”
  小哥哥说:“你听话,别点火!我就要好了!听话!”
  突然,小哥哥“嘿”地一声,我前面一线光亮闪过,穿透啦!小哥哥打出一个口子来,原来埋得并不深,他的声音也清楚了,气喘吁吁地叫:“朋子!你在哪儿?!”
  我凑近这个巴掌大的口子,踮起脚往外看,看不见小哥哥,只白花花的一片,是瀑布上的冰,我叫:“我在这儿呢!”
  小哥哥说:“现在好了,很快就不憋气了,你坚持住,我很快就打开了!”
  我闪过一旁,小哥哥一声闷吼,狠力用铲子从小口子上挖下,很快,口子大了许多,有一个人头那么大了,我看见了他的一只手。他又挖了两下,说:“糟糕,下面是块更大的石头,挖不动啦!”
  我哭起来了,说:“那怎么办呀?”感觉尿急,腿都在发抖了。
  小哥哥说:“没事,我再用棍子撬,你闪远一点,别让石头掉下来砸着。”
  小哥哥用力地撬了两下,石头仍纹死不动,小哥哥没力气了。
  “朋子,你先坐一下,哥先喘口气儿。”
  “哥你别走!”
  “哥不走,哥坐在这儿抽口烟。”
  他把一只手从洞口里伸了进来,“你抓着哥哥的手,哥歇一下就继续挖,没事儿的,一定能救你出来的。”
  我翘起身子努力地够着,抓住了他的手,突然一滑松落了,抓了一手的血。
  我心疼了,说:“小哥哥,你出血啦?!”
  小哥哥说:“擦破点儿皮,没事儿。”
  我说:“你回村子叫人去吧,我等你回来。”
  小哥哥说:“等下再说,你别怕,回去叫人咱们的秘密就被发现了。”
  我说:“恩!我不怕,我得保守咱们的秘密,死了也要守着。”
  小哥哥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说:“朋子,哥不让你死,你不会死的,永远也不会死,只要哥活着,你就不能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哥哥掉眼泪,小哥哥是个特别乐观特别开朗的人,他朴实得象北方无名的沃土,平凡得象山村宽阔的土地,他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穷,挨了很多打都没哭过。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为了掉了眼泪,我知道,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他,想着他。
  小哥哥丢掉了烟蒂,想起什么似的,说:“你把里面的盆子递出来,我用它端水浇一下这里的泥,现在又是雪又是冰的,我看不清石头是什么形状的,也不知道怎么撬。”
  我把盆子递给小哥哥,他开始端水,把水一盆盆泼过来,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他叫:“洗干净啦!原来这块石头不算大,是卡在这儿了,你等下。”
  小哥哥先那铲子铲开新结的浮冰,然后又喊着号子开始撬撬挖挖的。猛然地,他倾尽全力地一扑,洞口“哗——”地一声,那块石头移动了一下,上面的碎石和冰雪又往下掉了。
  但是洞口已经扩大了,足够我钻出去的,小哥哥伸手拉住我:“快跑!”
  我顾不上头顶上有石头砸下来的危险,就着小哥哥的力量一下窜出了石洞。我一头扑进小哥哥的怀里,后面哗啦啦又塌下来一片。


作者:肖红袖 回复日期:2005-3-19 13:33:48   
  20
  我死死地抱住了小哥哥,把头埋在他怀里呜呜地哭了两声,小哥哥也在哭呢,不过抬起头他又笑了。
  我说:“你笑什么?”
  他说:“你哭得象个泥猴子。”
  我说:“你才象泥猴子呢,你也哭了。”
  他说:“谁让你哭的?你哭我就哭。”
  我说:“那我要是笑呢?”
  他说:“那我就笑呗。”
  我们回头看去,原来的瀑布更宽阔了,水流也急起来,原来上面淤积的东西都堆了下来,水帘洞彻底被堵住了。那些水气瞬间在空气里凝成了雾,又在所有能附着的地方挂成了霜,我和小哥哥的眉毛发梢都白了。
  我说:“小哥哥,你看起来就象个白头发老头儿。”
  他说:“你也是,你连眉毛都白了。”
  我说:“要是我们真成老头儿了,你还带我玩儿吗?”
  小哥哥说:“当然啦!”
  我说:“可惜水帘洞没有了,我还想在这里拍照片呢。”
  小哥哥说:“没关系的,只要花几天时间,我就能让它变成原来的样子,这是小问题!”
  我说:“你吹牛!……糟糕!我的相机还在洞里呢?哎呀怎么办呀?那是借津子兵的,我还得还给人家呢!”
  小哥哥皱起了眉毛,上下看了看,说:“那我就挖,现在我到上面看看还有没有能塌的东西,然后就挖,肯定能挖出个洞口来,把相机给你拿出来。”
  说着小哥哥转身就爬到了瀑布顶上,查看了一下,他喊:“上面的雪全掉下去了,我就下去挖!”
  小哥哥的样子狼狈极了,衣服破了,胳膊上的挂满了血污,身上都是泥巴,脸上也是泥巴。即便如此,小哥哥还是那么帅,小哥哥是我心里最帅的人。
  小哥哥开始挖,我也跟着挖,这次不那么急迫了,但是淤积的泥土石块很多,渐渐的我都手脚发软,肚子也饿了。
  不知不觉太阳偏西了。小哥哥说:“今天恐怕是挖不出来了,下午四点多天就黑,我们得先回去。”
  我想了想说:“恩,那先回去吧。可是相机千万得挖出来啊,那么贵呢,我赔不起的。”
  他拍了拍胸脯说:“我保证!”
  我发现他比原来胖了些呢,呵呵,小哥哥就是小哥哥,长得都比我快。
  
  我们按原路返回了,走得很慢,因为雪实在太深了,草丛那边简直一步三晃的,我都有些虚脱了一般。
  好不容易出了草丛,我可以做到狗爬犁上了。小哥哥牵着狗,脚底下的雪咯吱咯吱响着,太阳也沉了下去。
  天又黑了,记得我们那次从水帘洞回来的时候也是黑天,那漫天的星斗美丽如同神话,那是我第一次抱着小哥哥睡觉,幸福而短暂。我想一辈子
4/4/2005 8:34:00 PM (#2934926)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21
  离过年只有几天时间了,我和小哥哥都想快点儿把作业做完,因此也没有出去玩。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之后我突然变得矜持了,我不好意思跑去找小哥哥,他好象跟我一样也不好意思来找我了。我们几天都没有见面,心里非常想他,但又很享受这样的思念。
  我想,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再去找小哥哥玩儿,到时候我一定给他一份最好的新年礼物。我翻遍了身边所有的东西,后来发现只有我的书包是新的,那是妈妈新给我买的,我很喜欢。我想,这就是给小哥哥的最好的礼物。
  不过我还是很担心照相机的事情,可又害怕再去那里碰上狼,就寻思着怎么跟外婆弄点儿钱来买一个新的还给津子兵。
  舅舅来了一次,他说过完年就准备和舅妈去广州打工,所以过年时就不再回来看望外公和外婆了。外婆抹着眼泪,外公说:“随便你们吧,你们好就行。”舅舅还给外公带来了一个新年礼物,是一台电视机!这真是太好了,这下外公家成了村里第二个有电视的人,我们也不用再挤到村长家看电视了。晚上有好多村里的人过来看电视,家里热闹得象开锅了似的。我在人群里找不到小哥哥的影子,其实我很盼望他能来看电视的,但他没有来。
  又过了几天,外婆带我和弟弟去赶集,在集市上我看到了二巧和她爸爸。
  我问二巧:“你哥呢?”
  二巧说:“我哥到后村去了,帮刘老师家干点儿活。”
  我想刘老师对小哥哥那么好,他帮忙是应该的,就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二巧说:“过年肯定会回来的。”
  过年就剩几天了,小哥哥会回来的。我就吵着让外婆多买些灶爷糖,因为我想留出一点儿来给小哥哥吃,那糖很甜。
  回去以后可恶的弟弟把糖全给吃了,我诅咒他长虫牙、疼死他!
  
  大年三十一清早我就爬起来去村口望,又跑到小哥哥家的门口往里看,我看见小哥哥正和他爸爸在院子里劈柴,立即开心了,小哥哥回来了!
  我听见小哥哥的爸爸说:“满子,你明天到刘老师家里去拜年,把这两瓶酒拎过去。”
  小哥哥说:“刘老师不喝酒。”
  他爸爸说:“这是送礼!她不喝酒也用得着。”
  我想,小哥哥明天也不在村子里啊,那他肯定也不会来找我了,我心情又坏起来了。
  小哥哥的爸爸又说:“你天天都那么晚回来,都跑出去干啥?”
  小哥哥说:“我跟高朋玩儿去了。”
  我奇怪了,这些天他都没来找过我,怎么说是跟我玩儿去了呢?这明明是在撒谎嘛。他撒谎干什么呢?
  小哥哥的爸爸说:“以后别那么贪玩儿了,你想想,学费都是人家刘老师给出的,你也好意思?得寻思着干点啥,自己睁学费,要不就别读了。”
  小哥哥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他神色很沉重,一点也不开心的样子。
  我没有打招呼,偷偷地跑开了。
  
  三十晚上弟弟吵着要我带着他放爆竹,我就放了几支钻天猴,他高兴地拍手叫,我一点也不高兴,多想小哥哥能来找我啊!
  屋子里坐满了来看春节联欢晚会的人,我都没地方坐了,外面又好冷的,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村子里还有些别的小孩子提着灯笼追来追去,但我不搭理他们。我走到村口的大树下面,望着黑忽忽的天空,突然远远地看见走过来一个人。
  他喊:“朋子?是朋子吗?”
  我愣了一下,仔细地看看,他拿着手电筒晃来晃去,推着车子叮当烂响的,走近了我才发现,原来是我爸爸。
  真没想到我爸爸竟然出现在这里了,他喊:“朋子!”我不理他,扭头往外公家跑。这个人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他带着别的女人跑了,把我妈妈气病了,现在还有脸来,来这里又做什么呢?
  爸爸也进了门,当时屋子里的人全愣住了,后来就散了,外婆就骂他:“你个高继平呀你咋还有脸来呢?我们家秀云都被你坑苦了,你给我滚出去!看什么孩子?不要脸!朋子和小明没你这个爸爸,滚!”
  爸爸低声下气地赔不是,我和弟弟都躲他远远的,也不跟他说话。
  外公说:“行啦,人都来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原来爸爸到这里是想接我走,爸爸说:“说千到万也到底是我儿子啊,我不管谁来管呢?我这次回来是正式跟他妈办离婚手续的,三个孩子我带走俩,剩下一个我拿生活费,家里我什么都不要。”
  外公说:“你都想清楚了?”
  爸爸说:“我从城里过来的,秀云没意见,她说孩子在这里,谁跟我走让我自己问,这不我大年夜的就骑车子过来了。”
  外婆又抹眼泪了,哭:“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哟。”
  外公也不说话,烫了一壶酒自己闷头喝,后来还给爸爸倒了一杯。爸爸喝了酒,脸红红的,对我和弟弟说:“小妹跟我,你们两个,高朋和高明自己说,谁跟我走?”
  我和弟弟异口同声地说:“我不跟!”
  爸爸骂:“还反了你们呢!连老子都不认了!”
  弟弟哭了,我也哭了,我恨爸爸,我不愿意跟他走。我们两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后来外婆一边叹气一边说:“还是带高朋走吧?小明还小,得跟着他妈,小妹你也过两年再带吧,她更小。”
  我拼命地摇头,大叫:“我不干!我不干!”
  外公说:“走也别从我这儿带走,我还得给秀云一个交代呢,等秀云来了再说吧。”


作者:肖红袖 回复日期:2005-3-20 12:02:59   
  22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妈妈就来了,我看见她提着一个大包,打开看里面全是我的衣服,心里一下子全明白了。妈妈是决定让我跟着爸爸了。
  我死活也不干,又哭又喊的,妈妈也哭了,后来扯过来直打我耳光,骂:“你这死孩子咋不听话呢?你跟你爸走吧!你想累死你妈是吧?你走了还能回来看我……”我就求外公和外婆,后来外公说:“不去就不去吧,留在这里我养活着!”
  爸爸就说:“小孩子的话也听?再说这个由我说了算,我是他爸爸,到了法庭上也是法定监护人,你们拿啥养?他一年得花多少钱?以后越来越大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爸爸说得外公也没话了,我就哭着往外跑,我喊:“小哥哥!小哥哥!!”
  但我知道,小哥哥今天到后村刘老师家拜年去了,就是喊破喉咙他也听不到。
  我第一次感到什么叫绝望和悲哀,后来外婆还是做好了饭,叫大家一起吃一顿散伙饭,可谁也吃不下。后来爸爸把酒杯一放,拎起包拉着我出门推车子。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叫喊,嗓子都哭哑了。
  
  小哥哥进门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我爸爸把我往自行车横梁上塞,他愣住了,问:“怎么了怎么了?”
  外公冲他摆手,说:“走吧,朋子也要走了。”
  他站着不走,望着我,我冲着他喊:“小哥哥!小哥哥!”但嗓子哑得都听不出喊得是什么了。爸爸骂:“再喊再喊!再喊妈的你一辈子都变成哑巴!”
  爸爸推起车子就往外走,我踢腿摆手都没有用,妈妈外婆外公和弟弟也追到了门口,爸爸的身子挡着我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只听见好多人在喊:“朋子!记得回来看我!”
  小哥哥却跟着车子后面,一直跟着,爸爸冲他喊:“你跟着我干啥?”
  小哥哥说:“我要跟朋子说话!”
  爸爸说:“有啥好说的?别说了!”说完上了车子,飞快地蹬着车子出了门,很快到了村口。我听见小哥哥还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喊:“朋子!朋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就急着往下跳,可爸爸一只手挡着我,腿也夹着我,车子骑得歪歪扭扭的。我喊:“小哥哥!小哥哥!”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根本不想走,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小哥哥追到村外的山坡上,一直拖着车子的后座,后来爸爸没办法就下来了,我跳下了车往小哥哥那边跑,爸爸吼:“有话快说!什么孩子这是,真他妈的!”
  我抱住小哥哥急得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看见小哥哥哭了,狗皮帽子上的毛都打湿了,他拉着我的手说:“朋子,你跟你爸爸去哪里?”
  我说:“不知道是哪里,是爸爸的新家,但我不想去呀……我不去!”
  小哥哥哭着说:“你去吧,他毕竟是你爸爸,你还不能自己养活自己呢,等以后长大了再回来……我等着你……”
  我说:“小哥哥、小哥哥……”
  小哥哥说:“别哭了,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他从棉袄里面掏出一个包来,我打开一看,竟然是津子兵借给我的照相机,不知道小哥哥什么时候拿回来的。这时候我才看见小哥哥的手上缠了好多胶布,一定是破了好多口子。我抓着小哥哥的手用力往我怀里拉。小哥哥说:“这几天没时间,我到刘老师家干活去了,所以就趁晚上去挖,告诉你吧,水帘洞都被我修好了,再也不会塌了,我等你回来一起去看!”
  小哥哥竟然趁晚上的时间去水帘洞?太危险了!他碰到狼怎么办呢?他为了我什么也不怕,我抱着小哥哥又哭了起来。
  小哥哥一边抽泣着一边给我擦眼泪,粗糙的手掌刮得我的脸好疼。
  爸爸在一边叫:“哭什么哭?!快走啦!”
  小哥哥说:“你走吧朋子,别忘了我就行,小哥哥也永远记着你,等你回来。”
  我点了点头。
  小哥哥又说:“你站在这里往那边看。”他指着村子里小河的方向。
  我顺着方向看去,白茫茫的一片,“什么?”
  小哥哥说:“我给你做了份新年礼物,也是趁晚上时间做的,就在小河边儿上,是凿河里的冰盖的起来的一座宫殿,真的是宫殿,我盖了半个多月,是准备今天晚上带你去看的。现在你看得到吗?”
  我看不到,但我知道那宫殿一定好美好美,象水晶宫一样美丽,象童话故事里的城堡那样美。我跳起脚来看,都是白色,我看不到……我哭着对小哥哥说:“我看到了,真的好漂亮!好漂亮啊!
  小哥哥高兴地笑了,说:“走吧。”
  我多想再亲一下小哥哥啊!但
4/4/2005 8:35:00 PM (#2934931)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23
  在新城市里我适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接受它,而对新妈妈我一直不肯接受。他们也开始象我妈妈和爸爸那样经常吵架了。爸爸原来跟妈妈一样也是环卫对的清洁工,但他脑力灵活人也肯干,丢下工作以后就跟新妈妈一起开起了服装店,生活条件好了起来,但也非常忙,每天早出晚归的。新妈妈我从来不叫她妈妈而叫她巫婆,因为在我的心里她始终是个坏人,是剥夺我快乐的凶手。晚上巫婆又跟爸爸吵了起来,主要是因为是否接我妹妹过来的事情。本来接我过来就很勉强的,爸爸对我倒是很照顾,但我想,还不如不照顾呢,放我回去就好了。
  到了初中时我就更没时间回县城了,放学回到家里就看电视,也不跟同学交往。我把我的全部秘密都锁在自己的床头柜里。在柜子里我放了一个自己用彩色橡皮泥做的盆景,那是我的水帘洞。还放着那条再也没有穿过的短裤,我把它洗得干干净净的叠得整整齐齐的,但上面永远留着我的回忆。柜子里还有那台相机,我还得还给津子兵呢,可惜里面一张相片也没有。
  
  偶尔我也去爸爸的店子里帮忙看一下,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地讨价还价。我从不抬头仔细看任何人,在学校里也一样。老师经常批评我对班级不够热情,对同学不够团结,但这无所谓,我的学习成绩非常好,从来落不下前三名。在爸爸和老师眼里,我是个非常自律的非常内向的孩子,我从不让任何人罗嗦自己的事情,我的衣服自己洗,饭自己做,事情自己办。我在悄无声息里成长,但从不象其他青春多梦时节的同龄人一样雀跃躁动。我很少言语,但并不缺少表达能力,我长篇长篇地写日记,偶尔也参加一下学校里的演讲比赛,获不获得奖项走是活动结束转身就走,不表示快乐也不表示哀愁。我是同学们眼里的怪人,但又没人能挑得出毛病。我只跟我的记忆说话,因为记忆里有小哥哥。
  
  我的个子开始长高了,胡子也冒出来了,洗澡的时候看见自己下体处也开始萌发阴毛,先是一两根,后来三四根,再后来茂盛如野草般密密匝匝,我就当看不见。我仍旧梦遗,小哥哥说那是跑马,但我只在梦里翻越千山万水,从不跟任何同龄人或长辈讨论成长经验。我没有朋友没有敌人,我是同学们眼中最冷酷的人,好象没有思想感情。很多人说我孤独,但其实我并不孤独,只是不想参与到身边这个世界里。很多人说我早熟,我也并不在乎,熟不熟是我自己的事,一概与旁人无关。有一次巫婆不小心打碎了热水瓶烫伤了脚,我从柜子里拿药水给她,她还露出感激的神色,但我根本不需要,我只是不愿意看见她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遮挡看电视的角度。我很少笑也很少哭,自然爸爸也尝试以各种方式跟我交流,他跟我说话我就应声,但从来没有共同话题,他写信我看完就撕掉,明天仍旧我行我素。很多人说我因为离开母亲而变得自闭,但我并不觉得自己缺少母爱,她无奈地放弃了我,我庆祝自己没成为她的负担。爸爸的朋友都说我少年老成,将来肯定会有出息,我却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将来,只想早点成年然后回去。回小村里去,回小哥哥身边去。
  
  我的初中时光里没有故事,用传统意义上的一帆风顺来形容最为合适,初中毕业后顺利考上了重点高中的重点班,入学报到自己一个人完成。第一次统考我成了年组第一名,很多同学家长惊诧不已,纷纷到我家或学校来取经,但我没任何经验值得他们借鉴。渐渐的习惯了,没有人为我担心,也没有人为我开心,没有人议论我是否早恋是否变态,也没有人关注我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上学。
  
  我的生命曾被粗暴掐尖,所以创口里开放出奇异的花朵。我顺利完成了高一的学业,高二学期全班同学都在为选择文科班还是理科班热烈讨论,只有我没有对家长说任何一句话,老师安排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老师找我谈了一次心,说我自闭,应该敞开心扉尽情在阳光下挥洒青春,应该在搞好学习的同时学习做人。他说当今时代需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完善的人才,我只说了一句,你想让我怎么样?他说没看出你有什么爱好,这有点儿不正常,我冷笑回答,沉默思考就是我的爱好。
  
  我以沉默作为给身边人最好的回答,我以实际行动来堵人们的嘴,我就象颗螺丝钉,你爱放到哪里就放到哪里,我做什么事都认真,我认为我什么都能完成。你让我劳动我就卷袖子,以最快的时间做最好的事,做完拍屁股就走。你让我唱歌我就唱歌,唱完就走有没有掌声我都听不到。你让我做学生干部我就做学生干部,组织活动发报名表,你来我开心你不来我也无所谓。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特立独行又极其卑微渺小的人。
  
  高二上学期期末,我度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当晚爸爸给我买了一个生日蛋糕,巫婆也唱《生日快乐》歌,我突然流下了泪水,他们以为我是感动,其实我是在感慨,感慨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第二天放学路上,我到街边的小饭店里找了份刷盘子的钟点工工作,每天做两个小时,每次两块钱,我风雨无阻从不多说,放下书包就去洗碗,洗碗拿着钱就走,我要从此开始积攒每一份钱,因为小哥哥说过,等我能养活自己了,就去找他,他一直等我。
  
  寒假时爸爸说要休息一下,店子交给职员看管,自己和妈妈去海南岛旅游,问我去不去,我摇了摇头。他说:“你不去也好,在家好好看书,争取考个名牌大学。”我心想考不考大学考什么大学都是我的事,跟你没任何关系。他留下了两千元钱做我生活费还让我买些自己想买的东西,他们走后我把钱丢在他们的床底下,他们赚钱很不容易很辛苦,撕了是对他们的不尊重,但我不想用。
  这个假期我兼了三份工作,两份家教一份推销员。这个冬季雪很大,我每天都推着自行车走街串巷逢人就推销化妆品,感冒了就随身带着药片,但连一瓶矿泉水都没买过。春节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爸爸打电话来说海南岛气候很好,他们玩得很开心,说丢下我一个人很对不起,我只说了一句没关系。他又说:“朋子……爸爸这么多年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是想你妈了,要不你就回去看看?”他哭了,我没说话。


作者:肖红袖 回复日期:2005-3-20 12:07:01   
  24
  我没有回县城,我想回村子里去看小哥哥。我朝思暮想的小哥哥还记得我吗?我数了一下自己存下的钱,竟有八百多块,足够回去的了。但我心里又在打鼓,因为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哥哥变成什么样子了呢?这正是一个人成长最迅猛变化最迅速的时候,小哥哥的命运如何?
  后来我还是决定回去看一下,我买了一张回县城的车票,因为从新城到外公家的乡下,县城是必经之路。
  
  县城的火车站是新建的,显得崭新漂亮,我带着陌生感觉找到了自己原来的家。其实多年来妈妈并没有完全在我视线里消失,多多少少爸爸曾提起过她,她又嫁了人,并且生活得很安静。我站在水泥班驳的街上望二楼那扇窗户,防护栏锈渍斑斑的,里面的窗帘也不再是记忆中的颜色。漫天的雪花从我头上盖了下来,清晨的风吹得我有些抖。我站了好久,路灯熄灭了,房间里的灯却亮了,我看见妈妈熟悉的身影在窗口晃了晃,泪水迅速滑到了自己的嘴角。我说:“还好还好,这世间,没有谁离开谁活不下去的。”
  正是大年初二的日子,街上根本没什么行人,我正准备转身离去,楼梯冬冬响着,从楼门里走出一个少年来,他头发蓬乱睡眼惺忪,提着一包垃圾准备丢到垃圾箱里。我第一眼就认出他是我弟弟高明。想了想没有打招呼,因为从小我就不喜欢他,总跟我抢东西,非常讨厌。我转身刚走了两步,他忽地在后面叫:“哥!”
  我站住了,回头看他,他瞪着眼睛提着睡裤,有些抖着叫:“你是我哥,对不对?”
  我笑了一下,说:“小明。”
  他也笑了,说:“你咋来了?”
  我说:“我……我经过这里。”
  他被风吹得发抖,走过来拉我,看起来他长得跟我差不多高了,但眉眼唇鼻间还有些小时候的痕迹,他说:“走,上楼吧!”
  我说:“不了,你们都好就好,我得走了。”
  他说:“上去吧,咱妈可想你了,总是说找时间到新城去看你呢,但她又不想看见咱爸。”
  我说:“不上去。你上去吧。你都没穿衣服,冻死了。”我把他推到门口,又说:“别说我来过了。”说完转身头走了。
  弟弟看了我两眼,抽着鼻子跑上楼去,他样子蹦蹦跳跳的,看得出来比我开朗多了。
  
  离开家我便买了去乡下的汽车票,真的是有所发展,汽车已经有好几个班次了,我仍选择自己最熟悉的那趟车。上车之前买了些新年礼物给外公外婆,还有一只很漂亮的背包,那是给小哥哥的,因为我一直想送他一只书包,但不知道他是否还在读书,所以背包实用些。汽车徐徐开动的时候,心里突然有某种感觉复苏着,强烈而迅猛,我的心都被撞疼了,我望着车窗,还是结满了霜花,我呵着热气化开一个圆圆的洞,隔着玻璃望向窗外,突然弟弟稚嫩地声音从耳边传了过来——“哥,你在看什么呢?”
  我猛回头,并没有人,因为是大年初二,这班车还很早,所以车厢里空荡荡的。
  我告诉我自己是来拾回少年初始最青涩的时光的,因为我把快乐丢在了那里,但我还能拾回来吗?
  汽车摇摇晃晃地出了县城,开始在公路上奔驰,我的记忆也在摇晃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窗外的景色仍是当年的景色,车里的人却不再是当年的人。记得当年觉得这车厢很大椅子很宽,现在坐起来都觉得拥挤。记得当年这条路很长很弯,现在转眼却就要到村口了。
  汽车停了,我下来了,原野的风吹得我直打冷战。
  看见那棵树啦!那棵大树仍然屹立着,上面都是雪,还有老鸹窝,只是已不是原来的位置。
  我听见村子里传来了鞭炮声,那些房屋比记忆中低矮了许多,我一步一步迈向外公的家,每一步都踏在心跳上,每走一步自己仿佛就踩过了一大段一大段的时光,那年我离开的时候是大年初一,今天我回来的时候是大年初二,我仍是我,我来衔
4/4/2005 8:36:00 PM (#2934935)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25
  吃了几口菜又喝了几口酒,身上就热腾腾的,我把礼物给外公外婆拆开,外婆喜滋滋地看着我给她买的毛背心,说:“嘿,还真巧呢,你妈他们是昨天来的,给我买的也是这个,现在我有两件儿啦!……你花这个钱干什么啊,你又不挣钱。”
  我说:“我已经挣钱了,这是花我自己的钱买的。”
  “哦?”外公啧啧嘴巴说:“你能挣钱啦?真不错!真是我的好外孙!你咋挣的跟我说说。”
  我说:“放假前我在餐馆里洗盘子,放假以后我就当家教还推销化妆品。”
  外婆说:“你爸可真狠心!你还小啊,学习又累……”
  我说:“我自愿的,他不知道。我的事不用他管。”
  外公说:“对,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恩,那个啥,家教?家教是干什么的?”
  我说:“就是家庭教师,给别的学生补课。”
  外公说:“那就对了,你学习这么好。就象那个高满一样,不也给学生补课么?”
  听外公提到了小哥哥,我一下子兴奋起来了,追问:“小哥哥也给人当家教?他还在读书吗?他……”
  外公说:“他考上了县里的中师,可能明年就毕业了吧。每年假期啊都在后村刘老师那里代课,听说讲得可好了。估计毕业后就能留在后村小学当老师,真不错啊,就是收入低了点儿。”
  我听得更兴奋了,心想,真是万幸,小哥哥真的还在读书呢,还考到县城里去了,算起时间来他应该跳了好几级,我明年高中毕业他也毕业,他真了不起啊。
  我就说:“他学习那么好,为什么不考高中呢?到时候考大学啊!”
  外婆说:“傻孩子,供一个大学生得多少钱啊!他家里供不起,他爸爸去年还得了脑血栓,瘫了一阵儿今年才能拄着拐棍走两步。这些年啊,学费都是刘老师帮衬的,到县里读书是靠的补助还有啥?什么奖金。”
  外公说:“是奖学金!”
  外婆说:“是了,他自己也特别能干,家里的地种着从来都没耽误,还养兔子养鸡鸭鹅,还供她妹妹上了两年小学呢。他真苦啊。”
  我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恨不得立即就去看小哥哥。
  
  外婆收拾碗筷的时候,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看见马厩已经拆了,就问外公:“外公,好孩子呢?”
  外公说:“卖啦!我这两年干不动,人是说老就老啊。”
  我说:“哦。”
  我曾经最好的一个伙伴这匹叫好孩子的马悄悄地退出我的生活舞台,甚至没留下什么痕迹。但我会永远记得它,记得它给我带来的快乐时光。那么小哥哥呢?小哥哥还在,他一定更成熟啦!
  外公说:“你以后要读大学吧?那就好,咱们村儿还没出过大学生呢,你也算半个村里人。”
  我说:“小哥哥那么聪明,要是读的话,肯定能上大学的。”
  外公说:“你还小哥哥小哥哥地叫呢,都不小了,他……”话还没说完,二巧从外面进来了,见着我就喊:“朋子哥!你咋没去我们家呢?”
  我说:“刚吃完饭。”
  她说:“快去吧,我哥回来啦!他知道你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正准备饭菜呢,说要请你喝两杯!”
  我说:“我刚吃完饭,也喝了酒呢。”
  她说:“那就晚上接着喝,反正他的菜都炒好了,还专门为你杀了一只兔子!那可是我最喜欢的兔子啊!”
  我笑,说:“啊,那真是太对不起了,我吃了它你不会又永远记恨着我吧?”
  她说:“跟你开玩笑的,哪会呢?兔子养着就是吃的,再说你这么多年都没来。快去吧!先说说话,我去买酒去!”
  她说着走开了。外公说:“看看二巧,女大十八变吧?她爸爸病了以后也苦了她,不过她从小就能干,现在是家里的这个!”外公翘了翘大拇指。
  我说:“那我就过去了……我还真想他呢。”
  外公说:“去吧!……过年上门儿得拿礼物,等着给你拿两瓶酒过去,五粮液,我都舍不得喝哩!”
  我笑着说:“我再给你买两瓶。”
  
  我提着酒往小哥哥家走,脚步轻飘飘的,为什么又沉重起来了呢?我心里真有种悲喜交集的感觉,仿佛一个自己在行走,另一个自己却在看着。我眼前不断出现幻影,水帘洞,小河湾,雪房子和冰宫殿。我和小哥哥追逐着在小潭子里游泳,我和小哥哥坐着狗爬犁一路躲避着狼的追踪,我和小哥哥躺在雪地上忘情地拥吻……我的脸发烧,有种陶陶然的感觉,猛然地,我又害怕见到小哥哥,小哥哥面临的磨难,他的家……我的心情复杂极了,走到小哥哥家门口,却不敢迈进去。
  二巧从后面推了我一把,叫:“哥!朋子哥来了!”
  门霍然被推开了,小哥哥满面笑容地出现在我面前,他叫了一声:“朋子……”
26
  小哥哥带着围裙,手里还抓着把炒菜勺子,站在门口对我笑,而我却一下子笑不出来了,哽涩地叫了一声:“小哥哥。”
  小哥哥变了,变得我都要认不出来了。他那么高,高出我半个头儿,而且很瘦很瘦,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两道眉毛因此特别醒目。他是陌生的小哥哥,不是我记忆里的一只耳了,他的发型变了,脸型变了,造型也变了。他穿着件藏蓝色的夹克棉袄,穿着一条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土布棉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浓的乡土气息。只有他的笑容是熟悉的,他是村子里最帅的男人,笑起来能使冰雪融化,他的笑容从来就不会吝啬,特别是对我。二巧把我推进了屋子,小哥哥说了声:“马上就来!”钻进了厨房。
  我坐在小哥哥家的土炕上,炕上铺着地板革,炕烧得很热,玻璃窗上的霜都滴滴答答的融化了。二巧说:“我去做饭,让我哥过来陪你。”说着进了厨房。
  小哥哥摘掉围裙出来了,在脸盆里洗了手,一边洗手一边看我,还有种羞答答的腼腆感觉。我也看着他,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了。小哥哥真的长成大人了,胡子没刮,下巴上黑乎乎的。但他很年轻,跟我一样年轻,还带着那份孩子气的笑。他一笑我就想哭,我应该是笑才
  对啊。
  
  他坐到我对面了,两只手搓了一下,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说:“刚回来……”
  他说:“六年了吧?”
  我说:“是啊。”
  他说:“恩,我记得,正好六年,那年你走的时候也是过年……那时候我们都还小呢,还光着屁股洗澡呢……”
  我转过脸,不敢看他。我说:“也不小了,那时候……都跑马了……”
  他哈哈地笑了起来,脸上微微泛红,又小声地说了一句:“还说那些干啥,小心让二巧听见。”
  我说:“你过得好吗?听说,你爸爸病了?”
  “恩,”他说:“已经好起来了,能走了,不过得拄拐。他出去串门了,吃饭时再叫他。”
  我说:“听说你读师范了?还在后村小学实习?真不错啊,我也读高二了,明年考大学。”
  小哥哥点了点头,抽出一支烟点上了,问:“你抽不?”
  我说:“不抽。”
  他吸了一口烟,也坐到炕里来,这时才仔细地看着我,说:“你真的长大了,不过模样没怎么变,变标致了,也胖了,那时候你瘦得象猴子似的。”
  我说:“那时候你也瘦得象猴子。”
  猛然地,我想起来了,那天,水帘洞被封住小哥哥把我挖出来的时候,他一边哭一边笑着对我说我象只泥猴子。好感慨,我说:“小哥哥……”
  他说:“什么?”
  我说:“……就想叫你一声……哥!……”
  我一下子抱住了他,不顾一切地把头埋到他的怀里,用力地顶着他的身子,努力压着自己的声音,我说:“哥、哥!……你知道我是怎么想你的吗?……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天你送我,你说你给我盖了一座冰做的宫殿,你站在那里看我,就一直那么看着我……我怎么也忘不了、怎么也忘不了……”
  小哥哥拍着我的头,半晌也没说话,努力把脸仰着,努力压制着喉结的滑动,他说:“……朋子,别说了……唉,还说那些干啥……”
  他的泪水掉到我的耳朵上,热热的,我不知道抱了他多久,二巧进来了,又悄悄地出去了。我放开了小哥哥,看见他的眼睛红红的。我掏出纸巾来擦鼻涕,看着他又笑了。
  他说:“你还象小时候那么爱哭。”
  我说:“你不也是的。”
  他说:“呵呵,我只对你哭过呢,真的。”
  我相信小哥哥说的是真的,我的小哥哥,他很坚强,他的泪水只为我流。
  我把背包递给他,说:“这是给你的,喜欢吗?”
  他说:“你还买东西干什么,回来看看就行。”
  我说:“你送过那么多礼物给你,我却什么也没有给过你,其实一直想给你一个书包,但我怕你不读书了用不着……”
  他说:“你送给我很多美好回忆啊。”
  哈,小哥哥变得浪漫了,会说话了。我端详着他的脸庞,很削瘦,他是被累成这样的!刚刚二十岁的人不会这么瘦的,应该是饱满的鲜活的,象我同学那样胖乎乎的,我的心又疼了。
  他说:“快把眼泪擦一擦吧,我们边吃边说。”
  我说:“我不饿,刚在外公家里吃完来的。”
  他说:“那就喝两杯吧。”
  我说:“我还不会喝酒呢,刚才喝了现在头还晕。”
  他说:“现在学生哪有不喝酒的啊,再说你也十八岁了吧?是大人哩。我们班的那帮小子,那真是好酒量,一包花生米也能喝两杯。”
  说着他就把炕桌放下了,又从炕琴里拿出一瓶当地产的玉米酒来,他关柜门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一截铅笔放在里面,一把抓了起来。
  那截画着小兔子图案的铅笔头就放在那里,还是原来的长度,笔杆却干得有些开裂了。这是我送给他的啊,他藏了这么多年。
  我不也是一样吗?小哥哥给我的一切,我都放在心上,一直放在心上了。
  他说:“呵呵,还记得这个啊?你还说没送过我东西呢,这不就是吗?”
  我说:“我都给忘了……”
  他说:“我就放在这儿了,
4/4/2005 8:38:00 PM (#2934942)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27
  接下来的酒都不知道是怎么喝到肚子里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吐出来的,迷糊中我一直抱着小哥哥在哭,哭得喉咙好干,有人给我灌水喝,有人在旁边叹息说:“唉,这孩子是怎么了?”
  终于有了知觉,我醒了过来,脑子很清醒也很疼,我摸着黑爬下了土炕,发觉自己是在外公家里了,我推开门想撒尿,外婆也起来了,打开了电灯,说:“朋子?想撒尿啊?就在屋里吧,尿在脏水桶里,别出去外面冷。”
  我说:“没事儿。”
  外婆给我披了一件棉衣,我就站在院子里撒尿,深冬的寒冷迅速裹紧了我,我心里都是凉的。
  回到房间里我才发觉刚才我睡着的旁边是我弟弟高明,我抱着哭的人就是他,唉。我妈妈也在旁边睡着呢,他们怎么来了?
  我坐下来,喝水,外婆说:“快躺下吧,你喝得太多了,被抬回来的。”
  我说:“我妈他们怎么来了?”
  外婆说:“你妈听说你来了就赶过来了,她是想看你。你撒谎了,原来没回家看你妈妈啊。”
  我的头很沉,酒意还是往上涌,就又躺下了。
  外婆把灯关了,我隔着窗子看到了外面的漫天星斗,银河好亮啊,一直从头顶上伸向远方,突然一切都变模糊了,星光模糊了,我自己也模糊了,我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第二天我醒来,喉咙里象是在冒火,眼皮都肿了。我看见妈妈坐在我身边,我看着她,我一下子惊得坐了起来。
  妈妈?!
  妈妈头发白了好多,皱纹也多了很多,正用一双手摸索着想抓住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闭着,我叫:“妈!妈你的眼睛怎么啦?!
  妈妈一把抱住了我,说:“没事儿,朋子你醒啦?妈的眼睛失明了,都一年多了,也习惯了。”
  “怎么会这样啊?!”我摸着***脸,妈妈……妈妈说:“前年大年初五我扫街的时候,不知道哪儿调皮的小孩儿把鞭炮装到啤酒瓶子里点炸了,正好丢到我面前,我没躲过去,眼睛就让碎玻璃给打着了。不过左眼睛还能看见点东西,模模糊糊的。”
  我不能再哭了,我的泪水实在流得太多,已经流干了,可怜的妈妈啊,怎么会这样呢?不公平!这不公平!
  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外公提到妈妈时好象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竟然都不知道……我抱住妈妈说:“妈!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妈妈说:“孩子啊,别这么说,你现在挺好的妈就放心了,当时我和你爸爸闹得那么厉害,把你们都给耽误了,好在你们还都有出息。我跟你李叔叔也结婚四年了,他对我很好,对小明和小妹都象自己亲生的一样。现在小明就要初中毕业了,小妹也要上初二了,家里都挺好的。”
  我问:“李叔叔?”
  妈妈说:“是啊,他人挺好的,也不嫌弃我是个扫大街的,更不嫌弃我眼睛看不见,我们现在摆了个馄饨摊子,政府有救济金,我单位还有补助,小明和小妹也常来帮忙,生活虽不富裕但过得还挺开心的,就是担心你……”
  我说:“我也好,真的,妈,你别担心我……”
  妈妈说:“我听小明说你回来了,但没上楼,就猜你会到这里来……你昨天是怎么啦?咋喝那么多酒呢?你在家里哭,高大牛家的高满在自己家里也哭……你们年轻人聚在一起开心就得了,可别贪酒。”
  我说:“没有,妈,你放心吧,我没学会喝酒。”
  妈妈说:“那就好,昨天你外婆都跟我说了,你的情况不错,妈也就放心了。你爸爸……”
  我说:“我爸爸也挺好的……是他让我回来看看的……”
  妈妈说:“他那时候起外心,也不全是他的原因啊……唉,你还小,不跟你说这些了。”
  我说:“他们一直没要孩子,家里就我一个,他们还商量把小妹也接过去。”
  妈妈说:“不用接了,你一个不在我身边我都后悔死了。你不恨妈妈吧?”
  我说:“以前恨过,后来不恨了。妈,你是我妈,我怎么会恨你呢?”
  妈妈哭了,泪水从干瘪的眼窝里流出来,异常清澈,妈说:“眼睛失明以后,妈反倒看开了许多,我以前就是太要强了,只知道苦干,不懂得生活,过得也不快乐。所以现在啊,我学会安慰自己了,也不发脾气了,朋子啊,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我点头答应着妈妈。
  妈妈说:“你今年都十八岁了,在村子里是大人了,但在妈的眼里还是孩子。以后有时间了就回来看看,省得妈担心你,你外公外婆……他们都很想你……”
  我说:“妈!妈你别说了……是我不好,我早该回来看你的……对不起、对不起……”
  外婆说:“快别哭了,回来就好,这不回来了吗?朋子可能干了,都能自己挣钱了!”
  我说:“是啊!妈,我自己挣钱了,我以后还要挣更多更多的钱!我要给你治好眼睛!”
  妈妈说:“妈的眼睛就这样了,也花了不少钱,现在都做熟了,还能包馄饨呢。你好好读书就是最好的。”
  我呜咽着对妈妈说:“妈……妈,我有件事儿想跟你说……”
  妈妈说:“说吧。孩子,妈以前也不懂得跟你们交心,你们啥想法我都不知道,不过那时候你们也小。现在你大了,说什么事儿,是不是要妈妈帮忙?”
  我说:“……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天躺在炕上,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那些幸福而短暂的时光里。但我从未料想过这段最幸福最美好的时光回埋下折磨的伏笔,会让意乱情迷无可自拔。毫无疑问我是早熟的,我懂事早,记忆早,也很倔强固执,我解不开心里的谜团,也打不开那个疙瘩。我无所顾忌了,我压抑了六年,这人生中最宝贵的六年,奠定了我一生的道路,在懵懂无知的心灵里留在无法磨灭的烙印。
  我跟妈妈说,我喜欢小哥哥,我怀疑自己爱上他了。
  这是我第一次说“爱”这个字,尽管我才十八岁,但爱得很深很沉也很决然。


作者:肖红袖 回复日期:2005-3-21 11:36:14   
  28
  听完我的倾诉,妈妈很久都没有说话,她沉默了。很显然她还没有面对过这样一个问题,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把此当做一回事,因为孩子永远是孩子,是不成熟的,是容易突发奇想迷惘冲动的,所以她说:“朋子……这件事儿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先放一放,等几年,过几年就能知道答案了。”
  后来我才知道当天晚上妈妈去了小哥哥家。
  小哥哥的爸爸扯着妈妈粘粘乎乎扯家常,小哥哥还一副宿醉的样子,弟弟说,他眼中布满血丝,不停地给妈妈倒茶。
  后来妈妈拉着他在院子里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天风很大,吹得雪粒子啪啪地打在脸上,两个人不停地跺着脚,往手上吹热气。
  
  又要离开小村了,前两次我都是哭着离开的,而这一次没有。我不想跟他道别,想自己一个悄然离去,因为既不忍心见到他又有一副惜别的样子,也不想再次他已经订婚的事实。弟弟扶着妈妈坐第一班车回城,我背着包站在村口山坡上等第二班车,没想到小哥哥又来了,他身边还跟着二巧和另一个我没见过的女孩。
  小哥哥还是笑了一下,对我说:“朋子,这是夏芳。”
  我点了一下头,没有和夏芳有目光交流,感觉中她一副纤弱的样子,还戴着副眼镜。
  我知道她就是刘老师的女儿,那个与小哥哥订了婚的人。我不知道她是否了解我对小哥哥的感情,看样子并不知道,她说:“早听高满说过,你们俩是最要好的朋友,多住两天吧?到后村我们家去坐坐。”
  我说:“不了,我得回新城去……得复习功课了。”
  夏芳说:“也好,高中学习不能马虎哩。”
  二巧说:“朋子哥,你还来么?”
  我不知道,也不想说,车来了,我又看了小哥哥一眼,小哥哥看着我,眉头锁着,嘴巴张着,好象有什么话说不出来。
  我上了车,小哥哥突然也跳到车上来,他靠我边儿坐下了,隔着窗子对二巧和夏芳说:“你们回去吧,我送朋子到县城里。”
  这是他的临时决定,夏芳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钱包来递给小哥哥,说:“那你早去早回。”
  小哥哥答应着,车开了。
  
  汽车吱呀呀地开出了村子,我始终望着窗外,但其实窗户上都是霜我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景色。整个车厢都挂着霜,看起来就象我们当年的雪房子,一个售票员和司机坐在前面扯谈,还有几个乘客在后面坐着抽烟。小哥哥也摸口袋,他是想抽烟,但是没有带烟,他的喉咙蠕动了几下。
  他说:“朋子……你还难过呢?”
  我低下头不搭他的腔,我看见自己脚上穿着一双真皮棉旅游鞋,而小哥哥穿着双土布棉鞋,两双脚并排踩在脏水横流的车厢地板上,显得如此不协调。
  小哥哥说:“其实,你应该替哥高兴呢,毕业了我就能在后村小学里教书,夏芳也是,我留在村子里还可以种地,更主要的是照顾我爸,你知道他的情况。”
  我看了他一眼,他说话时也在盯着地面,突然把脚往回缩了缩。
  车厢里的温度慢慢升高,这班车显然有了取暖装置,车厢前方好象是发动机连接的排气管子做了改装,接出一根铁管子从座位底下绕过来再通向车外。铁管子里都是滚烫的燃烧后的汽油和空气的混合物,很热,散发着浓重的油烟味道。我被呛得吸了吸鼻子,把车窗打开一条缝透气。
  外面风不大,刚开始有阳光,有些小鸟唧唧喳喳飞过雪地落在电线上。这世界还是充满生机的,我隐约听见有音乐的旋律,一个声音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原来是车厢里的破烂音响,听起来好象隔着几辈子那么遥远。
  小哥哥推了我一下,又说:“朋子,朋子你怎么不说话?”
  我低低地说了一句:“说什么?祝你幸福。”
  小哥哥笑了一下,呵呵,他说:“其实我们不一定结婚呢……我就是想留下来能读教书……真的。”
  外面又
4/4/2005 8:39:00 PM (#2934955)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29
  后来小哥哥找到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旅店,一个房间两张床,每张床十元钱,看起来还比较干净,就交了住宿费。
  靠在床上,把背包打开,里面的东西一一掏出来,一个橡皮泥捏的盆景,它也干裂了,上面的色彩蒙着一层干巴巴的土色,还有一条小短裤。我把短裤拿起来,才发现它竟然那么小,仿佛不是我穿过的,隐约还有一股霉味儿。
  小哥哥从开水房打来一盆热水,端到房间里,放在我床下,说:“烫烫脚吧,舒服。”
  我举起短裤问:“还记得吗?”
  小哥哥看了看,说:“是你的?好象没啥印象了,留着这个做什么,呵呵。”
  我说:“那天,水帘洞塌了,你挖开洞把我救出来的,后来回去的路上我们遇见了狼……”
  他说:“对对!现在想想可真危险呢,真是幸运,那条独狼是吃饱了从村子里窜回来的,要不非得把咱俩给咔嚓掉!后来那狼被后村打猎的老孙给逮住了,嘿嘿,就再也没闹过狼。原来我们碰到的是咱们那儿的最后一个,早知道让它给签个名儿好了。”
  我说:“去你的吧!”
  他嘿嘿地笑了,扯过我的脚来,把袜子剥了去,把脚按在盆子里,蹲下身子揉搓着。
  水很热,脚被他揉得很舒服,痒痒的。我看着小哥哥,他低着头,只看见他的头顶,竟有一根白发,我伸手拔了下来,说:“小哥哥,人要是不长大该有多好啊。”
  他说:“你又说傻话了。”
  我说:“不长大就不用结婚了。”
  他说:“结婚也没什么不好的啊,人人都得结婚,要不怎么繁衍后代呢?”
  我说:“你以为你不繁衍后代中国人就绝种啦?国家恨不能叫你不生孩子呢。你得为控制人口做点儿贡献,以后我要是当了国家主席就颁布个法令,不是只生一个好,是一个不生好!”
  他笑,抓起旁边的枕巾给我擦脚。
  我说:“就在那天晚上,天上的星星好亮,我们抱着,那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接吻。小时候我还跟那个津子兵搞试验来着,傻瓜似的,就是碰了一下嘴唇儿。”
  他不说话了,端着水盆出去。我缩进床里,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小哥哥回来了说:“外面冷死了,估计又得降温了。”
  我说:“那就快点儿钻到被窝里去。”
  他应了一声,把门插好,返身上了旁边的床,把弄湿的枕巾搭在暖气上,也扯过被子盖在了身上,他说:“这里要是有电视看就好了。不过也是,十块钱有被子盖就不错了,还想看电视呢,没门儿。”
  我说:“哥,想想这是我们第一次睡在一起呢。”
  他说:“哦?是吗?……不对,我们在山洞里不是睡过吗?啧啧,那天的鱼真好吃啊……糟糕,忘买烟了。”
  他翻身又下了床,披上衣服说:“你等一下。”又跑出去了。
  
  过了十几分钟,他带着一股冷气冲了回来,我看见外面的天已经暗了,雪也停了,火车站的播音声间或传来,关上门房间里却很安静。
  他把塑料袋往床头桌上一放,拿出两包烟一小瓶酒和一些袋装零食来,显得神采奕奕的样子,说:“我们再喝一杯?喝完了好睡觉,闭上眼一睁眼就是明天了。”
  我说:“还喝啊?我现在闻到酒味儿就想吐。”
  他说:“没事儿,醉了以后再少喝点儿透一透。”
  酒瓶打开,醇香的味道立即弥漫开来,小哥哥说:“这酒不错,一闻就知道不是工业酒精兑出来的。”
  我说:“你都快成大酒鬼了。”
  小哥哥说:“还早呢,你以为我平常总喝酒啊?呵呵,平常我连一滴油都得计划着买呢。”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挺过来的,他那样的家庭,要读书还要生活,还得照顾爸爸和妹妹,我真佩服他啊,我的小哥哥。
  我撕开一袋兰花豆放在嘴里嚼着。小哥哥喝了两口酒,脸色红润了起来,接连说:“不错不错,挺象咱们村自己酿的酒。哎你说,咱们村儿成立个酒厂怎么样?咱们村儿地多人少产量高,粮食卖不出价钱,每年都剩余,要是建个造酒厂就好了,既解决陈粮问题,还能有收入呢,不错!”
  我说:“你去跟村长说啊?”
  他笑了,说:“我就是这么说说,没当真。”
  我说:“你没想过留在城里吗?你在这里也上好几年学了,不喜欢这里吗?”
  小哥哥说:“喜欢啊。不过我的家不在这儿。我也不能丢在我爸和我妹。”
  我说:“你先留下来工作,条件好了就接他们过来,这不也挺好的吗?”
  他说:“哪那么容易呢,朋子,你还是太小。”
  我说:“屁!你只比我大两岁,别搞得象我爸爸似的。”
  他笑笑说:“我要真是你爸就好了,那我就打你屁股,走哪儿把你带到哪儿去。”
  我说:“你敢动我一个手指头,我就掐死你。”
  说着我去掐他,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一下,他不躲闪,咧着嘴叫,疼,疼啊。
  
  小哥哥吹散桌子上的花生米皮儿,把酒瓶子丢在床脚的垃圾篓子里,点燃了一根烟。
  我望着他,他那种不符年龄的成熟是生活带来的,是命运给他的,这他或者是对我来说,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的小哥哥,削瘦却强大的小哥哥,帅气的脸庞和纯朴的笑容给我无限诱惑与安慰,我知道我爱他,我只爱他一个人。
  我迷醉着对他说:“过来。”
  他看我,说:“什么?”
  我说:“过来,到我床上来,躺到我身边儿。”
  他就跳了过来,半靠在床头上,他的气息一下子扑到我的鼻子里,一直扑到我的口腔咽喉,蔓延在整个胸口,我抱住他把头贴在他的脊背上,我说:“哥,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关上了床头的电灯,四周漆黑一片,房外有脚步声悉索走动,床头一闪一闪的微光是他的烟头儿。
  我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摸索他一根根突兀的排骨,感觉眼睛里又涩又疼。
  “小哥哥,你真的好瘦,你……是不是饿的?”
  小哥哥嘿嘿笑了,说:“别抓,你抓得我好痒……我是狗娘养的,不怕饿。”
  我说:“胡说。”
  小哥哥丢下烟蒂,平躺了下来。
  他说:“刚进城那段时间,真是每天饿,好象能把整个城都给吃掉似的。那时候我就买一罐腐乳,三块五,里面有五十块,平均每块腐乳七分钱,每顿买四个馒头,两毛钱,一顿饭两毛七……有一次三个月没吃肉了,到同学家里蹭饭吃,把他妈吓得……哈哈,估计他家狗看了我都躲着,我那眼睛里放绿光……”
  我说:“哥,你太苦了。”
  小哥哥说:“这不算啥,谁让咱摊上了呢?不过比起那些上不起学的我强多了……所以我特别感谢刘老师……”
  我说:“哦,为了感谢你就要娶她女儿?”
  他说:“别这么说。刘老师不仅对我好,对她所有的学生都一样。”
  我说:“那你为什么呀?你……”
  他说:“别说了……朋子我困了,睡吧。”
  靠着小哥哥,我根本睡不着,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小哥哥的鼾声轻轻地传了过来,我坐了起来,摸索着,抽烟。


作者:肖红袖 回复日期:2005-3-21 11:38:44   
  30
  小哥哥翻了一个身,睡梦中喃喃絮语,突然他叫了声:“朋子!”
  我应了一声:“在。”
  他伸过一只手来,抓住了我的腿,抱在怀里。
  我抱住他的头,亲他的耳朵,我说:“哥,哥……我爱你,真的,我真的爱你。”
  他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抚摸我光滑的脊背,抱住,我听见他的气息很重,我猛地扒去了自己的衣服,黑暗中胡乱地扯着他的衣服,我贴紧他,吻他,每一片皮肤,滚烫而又持久,好想把他吃了,我的小哥哥,我扯他的腰带,我感觉到他瘦瘦的腰肢硬挺如一张扯开的弓,他的手指在我身上游走,指尖带着电弧,触碰得我浑身颤抖,我不顾一切地叫着小哥哥,呼唤遥远却坚硬的爱。
  小哥哥的手也突破了我的防线,不,我没有防线,我是小哥哥永远的疼爱,我的一切都属于他,我要的就是他,我在小哥哥的每个细胞里,在他的热度与力度里,在他手心里滑翔,在他热吻中擦破风雨撕碎雷电驭光飞行,一切悄无声息又惊天动地,终于,他猛然坐起,抱住了自己的头,啜泣声如暗夜玫瑰盛开,他说:“对不起。”
  我扯着被子盖到他身上,又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下去,他不出声,身子抖着。
  嘴里有一丝温热的咸腥,那是小哥哥的血,小哥哥只为我流泪也只为我流血,我要让这痕迹伴随他一生一世,永远也不能抹去。
  那夜我们第一次肌肤相亲,是一次灵魂与肉体完整的交火,我知道我对小哥哥不仅有心灵上的依赖迷恋与崇拜,也有肉欲的强烈渴望。反正小哥哥的一切都能够带给我幸福感受,客观存在的主观表现的或者无绪衍生的,一切一切,我就是爱他,在一起爱他,不能在一起也爱他,他是我另一半生命,我们不可分割也无法分割,就是天各一方永远分离,我们也属于彼此。
  清晨时我们又激情迸发,晨光穿过窗帘缝隙在床单上留下一条光影,象一条光的绳索,我们被绳索捆绑在一起,象两条蛇一样纠缠不离。我看见小哥哥的目光游幻迷离,两颊腾起不散的红潮。如同欣赏一件艺术品那样看到了他的狂乱喷射淹没着我的初夜,于是又是一瞬间,我们再次长大,宣布成年。
  
  小哥哥送我到月台上,追着火车,火车却越追越远。我站在车厢接口的窗口前,耳边响起列车广播的问候语和当年的流行歌曲,摇啊摇的一段情,有雨也有风,一生只为长相守,浪漫红尘中。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把小哥哥接到城里来,远离家乡的苦难贫寒,开展我们的新生。但是现在不行,我们的路还太长太长……
  
  回到新城,爸爸和巫婆已经回来了,问我去了哪里,我说去看了妈妈。爸爸问:“你妈怎么样?”
  我说:“她很幸福。”
  巫婆现出一丝鄙夷神色,扭身进了
4/4/2005 8:40:00 PM (#2934965)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下)
  
  31
  爸爸和巫婆忙了一气准备工作,把原来的店子转让出手,然后飞到海南去了。我没有送他们,也没有离开家到妈妈那里去,只是把电视搬到自己的房间里,用布单盖住了他们的家具,把他们的房门一锁,这里就成了我一个人的天地。
  现在我户头上有五千元钱,我不想动用一分,于是又转上街头找事做了,后来找到一份发宣传单的临时工,开始每天骑着车子四处转悠,很快就又开学了。
  
  转眼过了一个学期,暑假时曾几次冲动想去看小哥哥,但一想到去了也无济于事,还是打工要紧。我又兼了三份职,这次干得并不轻松,有很多天累得失眠。失眠的夜里就想着小哥哥,想着我们如何温存,幻想着以后怎样在一起生活,想着想着天就亮了。
  再开学我步入了高三,爸爸打电话回来说在海南那边发展得还不错,他们开了一家按摩院,因为地理位置好,所以生意比较兴隆。我不关心这个,只关心他们的钱。一天我查了一下户头,竟然有一万元了,我吓了一跳,想想也应该是这样的,我的费用很低,打工的钱能够吃饭和其它基本开支的,爸爸打过来的钱都存下了。
  我还是打了一个电话给弟弟,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比较和善,没问我是谁就找到了高明。我问:“刚才接电话的是不是你继父?”弟弟说:“是的。”我说:“你的信我看到了。你学习成绩怎么样?”弟弟说:“那还用说。”我说:“那你就加油吧,只要能考上重点高中就行,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办。”
  以后我跟弟弟通电话的次数与频率也多了起来,偶尔会跟妈妈说两句,但对小妹和李叔叔仍是陌生的。不过没关系,我们都是平行线,没什么往来也不用刻意客套。
  一个周末,弟弟说想到新城来看看我,我想了想就答应了。
  这个家除了爸爸和巫婆的朋友来过之外,我从未请任何一个同学到家里来过。弟弟要来了,我心情还不错,上次见到弟弟感觉他长得挺健康的,样子看着也顺眼,与小时侯真有天壤之别。于是我就特意到市场买了菜,还准备了一些学习资料。弟弟一进门感觉他又有了变化,明显又长高了,我就说:“你是吃激素的吧,怎么长这么快?”
  弟弟说:“每天晚上腿都疼,老师说是生长痛。”他正处于变声期,喉咙粗得象头闷牛。
  他带了些水果来,还有一张全家福,自然上面没有我。照片上李叔叔是普通得掉到人群里就找不到的样子,妈妈戴着墨镜,妹妹穿着条花裙子,看样子不是那种刁钻讨嫌的小姑娘。
  我给弟弟做了一道奶油蘑菇汤,他喝得淅沥哗啦的,接连说:“好喝好喝,哥你真棒!”
  我说:“喝完你洗碗,我看书去了。”
  弟弟洗了碗,跟我说了些他们同学之间的故事,话题自然转到小哥哥的身上来了。
  他说:“我给你写信你看了没生气吧?”
  我说:“没有。”
  他说:“不过咱妈好象有点儿知道你的事儿了,她还找过你的小哥哥呢。”
  我说:“哦?什么时候?”
  他说:“就是你喝醉的第二天下午啊。不过我没听到他们说什么。”
  我就详细问了问情况,感觉并没什么异常,说:“你别瞎猜,我和小哥哥之间没什么的。”
  他说:“就是有什么也跟我没关系。不过他可能要结婚了,国庆节的时候我去外公家听说的,他好象跟后村的叫什么芳的元旦就结婚。”
  我愣了一下,说:“不可能!”
  他说:“应该不会错啊!外公和外婆聊天时说的,我听得很真切的。”
  我说:“绝对不可能!小哥哥还没毕业呢!就是到了元旦还有半年才毕业,再说,他没到法定年龄!”
  弟弟认真地说:“村子里才不管这些呢,年龄不够改呀,不改先典礼后领结婚证也行。”
  我头上的汗就出来了。胡思乱想了一番,后来说:“高明,你哪个周末再回村子里打听一下?弄清楚了别乱说话。”
  弟弟说:“行没问题,呵呵……你很紧张啊?”
  我说:“少嬉皮笑脸的。”
  他说:“你那么紧张亲自去嘛,再说新城到县城就四个小时,你哪天也可以去学校里找高满嘛。”
  我想也是,但又很害怕,如果这是真的那我该怎么办呢?
  弟弟说:“你的事儿我是弄不懂了,不过我觉得你们肯定没结果,再怎么说都是不正常的,咱妈还等着你娶媳妇儿呢。”
  我说:“你替我娶了吧。”
  他笑:“哈哈,那我娶两个好了。”
  
  下一个周末我还是按捺不住地去了县城,又是初冬时节,还没有下雪但路边的树叶子被霜打得黄里透黑,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我站在中等师范学校的大门口往里张望,看见很多同学进进出出的,犹豫不决是否应该进去找小哥哥。后来竟又碰上了二巧。她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大喊了一声:“喂!”
  我吓了一跳,转头看她,她提着一篮子煮熟的玉米,头上还戴着条花头巾,典型的村姑装扮,健康的肤色闪着冬日的光泽。
  我取笑她:“你来偷地雷啊?”
  她说:“那你呢?来送情报啊?”
  我说:“我来看你哥哥。”
  她说:“那怎么不进去呢?我知道他在哪个宿舍。走吧!”
  她飞快地进了校门,一身乡下装扮在人来人往中很扎眼,但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好象认识的人还不少,在男生宿舍走廊上经过,有很多人跟她打招呼。
  他们喊:“嘿!二巧?又来看你哥哥啊!”
  二巧大咧咧地说:“我带玉米来啦!又香又甜,快来尝尝!不过别忘了老规矩!”
  我问她:“什么是老规矩?”
  她说:“就是拿方便面和饭票换。”
  我说:“嘿,你真行!”
  她说:“这是我哥的主意,他主意可多了。我都来习惯了,要不就是煮鸡蛋,要不就是煮蛇汤土豆什么的,每次都能把车费赚回来,还能帮他赚口粮呢。”
  我说:“你不怕人笑话啊?”
  她笑,说:“你笑话我啊?你不也打零工么?”
  很快上三楼303室,她敲门喊:“哥!”
  小哥哥在里面应声:“来啦来啦!”
  小哥哥开了门,看到我一下子愣了,迅速笑了一下打招呼:“朋子。”
  我看他的宿舍里面,比其他男生宿舍显得整洁一些,地上没瓜皮纸屑,床底下的球鞋也摆得很整齐,阳台上的铁丝上挂了一串刚洗完的袜子和衣服,正滴答滴答往下落水滴。上铺有个同学在躺着看书,小哥哥卷着袖子正在洗衣服,盆子里还泡着一大堆各色的脏衣服。再看门后面贴着一张纸,原来是值日轮流表,上面从星期一到星期日全是小哥哥的名字。
  二巧把玉米放在了桌子上,解下头巾坐到床上。小哥哥说:“朋子你先坐着,我马上洗完了。”
  二巧就撸起袖子说:“哥我来洗吧,你陪朋子哥说话。”
  门外涌进来几个毛头小子,果然拿着塑料包的方便面还有饭票,是换玉米来的。
  二巧说:“别挤别挤,我占着手呢,你们自己拿。”
  屋子里乱哄哄的,小哥哥拉了我一下,说:“外面走走。”


作者:肖红袖 回复日期:2005-3-22 11:13:29   
  32
  篮球场旁边有些石头搭起来的看台,上面没有人,我和小哥哥找个干爽的地方坐下了。感觉屁股底下有点儿凉,毕竟已经入冬了。小哥哥说:“朋子你怎么来了?”
  我低头揪扯那些石头缝里的枯草,把它们折断,“我看看你不行啊。”
  小哥哥说:“呵呵,学习忙不?高三该抓紧了。”
  我说:“我知道。”
  小哥哥说:“我们又挺长时间没见了。”
  我说:“是啊。”
  小哥哥说:“不知道为啥,每次送你走,我都觉得象是要永别了似的。”
  我的心一沉,这不是小哥哥,小哥哥不是这样的,小哥哥从来不会说这样感性的话。他送我的时候总说我等你、你千万要回来,现在他这么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看了小哥哥一眼,他脸上还散着刚才劳动的热气,袖子也是卷着的,手指被水和洗衣粉泡得发胀发白。我说:“你咋洗那么多衣服呢?”
  他说:“每件五毛,别看收钱少,一个周末收入还不错,反正那些有钱的学生要不也会拿到外面洗,我洗得比外面干净。”
  我说:“那值日呢?”
  他说:“每次五毛,一周自己的不算,稳固收入三块。”
  我说:“你还干什么?”
  他笑了,说:“只要不犯法什么都干。”
  我说:“你疯了?”
  他不说话。
  我掏出五十块钱来往他手里一塞:“今天我雇你陪我出去吃饭!”
  显然他被我的举动激怒了,把钱往地上一摔,站了起来,抬头看天。
  我捉住了他的两只脚踝,用力地握着,叫:“小哥哥!你……你是不是要结婚了?是不是?!”
  他又坐下了,把我的手掰开,然后抓着我手说:“朋子……你……”
  有人走过来了,他松开我的手,他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要结婚了,缺钱了,你什么都干,你……”
  小哥哥垂下头,把头深深地埋到膝盖里,不说话。
  我说:“哥,你能不能再等我两年?不!就一年、半年!我就毕业了,我不考大学了,我就去工作,你有什么困难我帮你。“
  “不行!”他说:“朋子你听我说,你跟我不一样,你很优秀,有很好的前途,你应该往前走,别在乎眼前的一切,我希望看到你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说:“你别说了小哥哥……你到底为什么结婚啊,不结婚行不行?……就算结婚也不用这么急,你还没毕业啊,我求你啦,就算没有我你也得好好想想,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吗?”
  小哥哥又抓起了我的手,飞快地吻了一下又松开,他说:“朋子,我们到此为止吧,真的。”
  “为什么?!
4/4/2005 8:42:00 PM (#2934972)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33
  高考时我选择了南方的一所学校,然后被成功录取,揣着入学通知书和身份证,提着一只行李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乡。临行前我留给弟弟一万八千元钱,叮嘱他好好完成高中的学业。他到车站送我,跟我说假期一定要回来,我答应着,但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永不回头。我果然没有回头,仍旧在学校里充当着“冷面”的角色,每天的生活三点一线,从未去过舞会也没参加任何社团,一切鲜花与温暖都跟我无关,我包裹着一个曾经破碎的自己,一层又一层往上面吐丝,缠绕着一个美丽的死胎,挂在心壁上生根,永远坚硬。
  
  由于多年养成的刻苦习惯,我的学业完成得很顺利,毕业前校园里疯狂地播放《同桌的你》和疯狂地上演着生离死别的泡沫爱情,我却提着一只箱子脚步轻松地去了深圳。有人说这很遗憾,因为莘莘校园是人最值得回忆的地方,也是迸发着最后一抹真善美的地方,而我却两眼空白,就好象不曾来过。也有人说那时节是滋生暧昧与纯洁交织的情感的温床,是个无论男女不管老少都可以缔结经典关系的通道,但我什么也没有,我把毕业纪念册一撕,几张照片一丢,赤条条地悄然消失。我想,我就是那只我和小哥哥邂逅的独狼,披着月色踏着白雪走向了莫名的远方,尽管深圳从来不下雪,鲜花的色彩不过是眼睛的欺骗,纯洁的真理不过是无稽的谎言,在这里车来车往人聚人散,每天都有死亡发生也都有生命降落,随时都会发生相遇相识而后相好的故事,也随时都有相离相怨然后相忘于江湖的淡然。
  
  我原本想选择中国最南方的地方,那样会让我离小村更远,但我爸爸在那里,我也不想靠他很近。深圳是个热火朝天的好地方,二十三岁的我仿佛经历了三十二年的沧桑,少一分年轻人的朝气蓬勃,却多了一分使人敬畏的坚定自律,因此工作也顺风顺水,从业务员做到业务经理然后直接进入高管阶层。我的世界是钢筋水泥的组成,生活就是工作没有感情更没有娱乐,在我眼里娱乐就是工作的一部分,从未体会过纸醉金迷里的纸醉金迷,莺歌燕语里的莺歌燕语。我也时常在午夜里醒来,在梦境里奔跑于私曾相熟的原野山冈,在幻觉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每当这个时候我都骂自己下贱,都爬起来一边抽烟一边上网,或者通宵达旦地玩扑克牌。弟弟高明偶尔打电话来,捎来些亲人或朋友的消息,每当提到小哥哥的时候我就打断他,阻止这种会使我痛苦的讯息来袭。我是个心里结了冰的人,没有什么可以使它融化。
  
  一个周末,公司李总安排我接待一个内地来的客人,这样司空见惯的应酬对我来说早已轻车熟路了,很快就安排好了客人的住处,然后到机场接到了客人。客人竟然来自我的家乡,听着他熟悉的口音,看着他似曾相识的相貌特征,一种如同隔世再生的感觉把我包围了。客人姓徐,四十多岁,是我们生意上的关系户,此行的主要目的名义上是前来学习,实际上不过是玩玩儿。我心领神会地带着他东转西转,去了欢乐谷也去了小梅沙,晚上在宾馆里老徐说:“看不出来高经理才二十出头儿但这么会办事儿,真是年轻有为啊。”我谦虚地笑了一下,说接待不周还有不足的地方需要改进,他说:“以前一直跟我联系的张秘书怎么不见?”我说:“碰巧这两天她跟董事长去香港办事去了。”
  他说:“听她的声音甜甜的,一定是个出色的白领丽人呢。”
  我想他分明是话里有话,夸一个女孩子出色未必非得用“声音甜甜”这个词儿,由此可见他是揣了一颗色心来的,这年龄的男人家花色衰婚姻疲惫,跑这么远出来哪有不渴望衣香鬓影的呢,可偏偏碰上我这么个大男人接待,一定心里不爽。于是心领神会地给他安排了夜生活。老家伙也不含糊,我们上了车计划去金海港夜总会,后来在车上他想起什么似的说:“夜总会看节目有啥意思,听说南方流行泡吧,不如去酒吧长长见识?”我立即叫司机掉转车头直奔一家流光溢彩的夜总会而去。
  
  酒吧里吵得要死,老徐酒量却大得惊人,把陪酒的两个小姐都灌得迷迷糊糊的,后来肥嘟嘟的妈咪看情势不好,动用了“杀手锏”,火速叫一个名叫小百合的小姐过来,说她号称千杯不倒,还从来没遇到过对手呢。老徐一听神采更加飞扬起来,不一会小百合浓妆艳抹扭着腰过来了,刚坐下就又叫了一打啤酒,手起杯落干了一瓶。
  我见过不少风尘尤物,但从没遇到过不撒娇不客套就干杯的,仔细看了她一眼。这个小百合看样子不过十八九岁,脸上的脂粉虽浓,但饱满的肌肤结实的身材透着一股非城市化的元素,我猜想她应该不是本地人,至少不会是城里人。这座城市欢场打混的小姐们几乎全是外来的,更多是北方的,她们性格豪爽酒量大,在外赚的是什么钱家里也不知道。昏暗灯光嘈杂的环境里我看不清楚她的真实模样,她却盯着我看得愣了神儿,看得我很奇怪。
  老徐也毫不示弱地干了一瓶,后来他们对着捧起瓶子喝,然后老徐醉了,嘴不老实了手也不安分起来,小百合只是拼命地灌就,那架势是一定要把客人放倒才作罢。我的头有些晕,说着去卫生间,起身离开了座位。从卫生间出来没有立即回去,转了一圈溜出门口透气儿。外面的夜色很美,徐徐清风吹散了些酒气,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点燃一根烟,努力驱逐那些醉生梦死的感觉。
  有人在背后拍了我肩膀一下,我抬头看,是小百合。
  她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说:“给我一支烟。”
  我把烟给她点上,她吸了一口,扬着脖子把烟吐得很远。
  我不看她,只看前面的夜色,一个灯火辉煌的城市,车流象璀璨的银河,只是空气那么污浊,人也那样无措。
  她说:“怎么不进去了?”
  我说:“你怎么也出来了?”
  她说:“已经放倒了,你朋友现在在沙发上吐呢。”
  我说:“没事儿,等下我结帐。”
  突然她说:“怎么不认识了,朋子哥?”
  我猛然转头,盯着她,惊讶得嘴巴都闭不上了。


作者:肖红袖 回复日期:2005-3-22 11:16:28   
  34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小百合就是曾经的二巧,我小哥哥的妹妹二巧!但还是看清楚了,门口的霓虹灯把她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的,她烫着波浪卷发,眉毛粗粗的,但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只是神色已不再清纯如水。那件低胸紧身的亮片裙穿在她身上如此不合体,她胳膊粗,腰肢也不婀娜,她应该是乡村里那个提着苞谷篮子阔步飞奔的少女,怎么会是眼前千杯不倒的陪酒女郎呢?我的心就剧烈疼了起来,惊讶地说:“是你?!”
  二巧说:“我也没想到是你。其实我刚过来的时候就认出你来了,但你没认出我。我化妆化得厚。”
  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恩,这世界很大也很小呗。”
  她变了,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变得象一个幻觉。
  我说不出话来了,呆呆地望着她,突然她笑了,笑声一下子勾起了我熟悉的感觉。她站起来拍了我肩膀一下,说:“快送你朋友回去吧!一会儿让保安给丢出来啦!”
  她的语调又让我捕捉到了那些孩子气的豪爽了,她还是个孩子呢。我就起身说:“那你等着,我马上回来、马上回来!”
  
  把老徐扶回宾馆以后我匆忙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又打车回来了,这家名为“星光灿烂”的酒吧是二巧栖身的地方。但我们没有继续在酒吧里坐下去,她跟妈咪打了声招呼,然后拉着我出去,我们坐着车绕了一圈,然后在莲花山附近的草地上坐下了。草地很葱绿,让我又想起了小村,想起那些在原野上奔跑疯玩的日子。
  二巧卸了妆,脸干干净净的,也换了一套牛仔衣服,这才是真正的她。她无限雀跃地说:“朋子哥!真没想到会碰上你呢,说说,你怎么也到深圳来啦!?”
  我说:“大学毕业后就来了,在这里工作。还是说你吧,你怎么来了?”
  她说:“我来两年了,刚开始是跟村里的老根儿、二妞他们一起来打工的,在厂子流水线上做工,后来我自己出来干……唉,反正也没啥,多赚点儿钱为自己以后着想。”
  我没有不理解她,她是穷怕了,她只读过两年小学,除了做工之外只能做小姐吧?可是……我说:“你真那么缺钱啊?”
  她说:“说缺也不缺,但还是有钱好。反正我每次都把客人灌醉,醉了就安全啦,嘿嘿。”
  我说:“做多久了?”
  她说:“才两个月。”
  我说:“家里呢?他们知道吗?”其实我很不想提到她的家,因为提到了就肯定会提到小哥哥,我不想提他。但是面对二巧,我们能有什么话题呢?我们所有的话题都是过去,对于未来,二巧已经长大了,有她自己的世界。
  二巧突然不说话了。后来她掏出一包烟来,递一支给我,自己也点燃了。她抽烟的样子一点儿也不象二十一岁的女孩,有种说不出来的沉闷,我真感觉到有些害怕了,我从来没如此无助过,从来也没有。
  抽了大半根烟,她说:“我爸爸死了。”
  我说:“哦?”不过没出乎意料,因为她爸爸早就开始拄拐了,能撑这么几年算不错的。我自私地想即便他活着也是个负担。我很想问“那你哥哥呢?”但又忍着不敢出口。
  她说:“我爸爸临死之前才告诉我,我实际不姓高,我姓许,我是爸爸战友的孩子,是被抱回来的……可是,他为什么到死了才告诉我呢?我哥都结婚了……我真挺想不到的,也挺难过的……唉……”
  猛然间我明白了什么,原来她一直是喜欢着小哥哥的,只是一直以为自己是小哥哥的亲妹妹。这也难怪她难过了。是啊。小哥哥结婚了,难过的不仅仅有我,还有她。我们都爱着同一个男人,而那男人并不属于我和她。
  真象是一场戏,两个同样无法得到小哥哥的人到了同一个城市屋檐下了,两颗同样失落的心聚在一起,却开始追忆同一个人。
  她说:“然后我就出来了,不想回去了,所以我得多赚钱,买房子,生活,就这样的。你呢?”
  我说:“我什么?”
  她说:“你啥情况
4/4/2005 8:43:00 PM (#2934980)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35
  二巧在卧室的床上睡着了,很香甜的样子,我躺在沙发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小哥哥的情况一点儿也没有出乎意料,结婚生子、毕业工作、养家糊口……他自己做出的选择,自己为选择而负责,我想他是充实又幸福的。劳苦对他来说早就习惯了,我的路也早就走成了两条,再也不会有什么瓜葛。与其说我在想他,不如说是在怀念那段懵懂的时光,而所有时光都不能回头的,所以人重要的还是往前看。小哥哥爱我吗?我不知道,我宁愿他是不爱我的,这样我就不会痛不自拔。但我总感觉小哥哥是爱我的,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这样一想我就更睡不着了。
  
  李总打电话问我客人陪得怎么样,我告诉他非常爽,昨天喝到桌子底下去了。李总说:“总得讲点儿分寸才行,毕竟是客人。”我说:“是他自己要喝。”
  九点钟赶到宾馆,老徐已经醒了,仍带着浑身的酒气,正在卫生间里刷牙。我看见他的眼睛都肿里,眯成一条缝,心里忍不住笑。他却满不在乎地说:“厉害!真厉害!你们这儿的小姐都比家里的能喝。”我说:“她也是北方来的。”他说:“恩,怪不得,那个叫啥名字来着?小玫瑰对吧?我们今天再去会会?”我说:“叫小百合,不过她不做了,走了。”他说:“走了?不会吧?被我喝跑了,哈哈。”
  我没理他,他也没问我怎么知道人不干的。下午的时候我推说身体不舒服没有去陪客人,李总就派别人接待了一下,第二天这个老徐便酒足饭饱地登上飞机离去了。
  二巧在我租的地方住了两夜便要回酒吧继续上班,我跟她谈了一通,大致是让她不要继续做下去,我替她找份新的工作干。她想了想答应了,就没有搬出去。
  
  公司里并没有合适的工作给二巧做,业务员的基本要求也是大专学历,她不懂的东西很多,学得也慢。过了两个星期正好缺少个勤杂工,我就跟人事部疏通了一下,二巧素面朝天地上岗了。很显然她遇见我之后迷惘少了许多,工作也塌心了,第一个月发薪水她吵着要请我的客,我拗不过她,就按她的安排到东北一家人餐馆吃了一顿家乡菜。
  那家餐馆后院里还有个养鱼池,分淡水鱼和海水鱼两种,二巧兴奋地说想尝尝海鲜,我却猛地停下了脚步,原来淡水池里竟然游着几条细鳞鱼!它们的个头很大,全然不是北方乡村山谷里瘦小苗条的样子了,这几条细鳞显得很温驯,旁边还立着个牌子写着名字“敖古都拉鳟鱼”,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了它的名字。
  小时候小哥哥给我一个秘密叫水帘洞,我们在瀑布底下的小水潭里尽情嬉戏,在荡漾着笑声的潭水里垂钓着幸福,钓上来鲜美无比的细鳞鱼。多年以后我惊奇地在养鱼池里发现了这种花纹奇特鳞片漆黑的家伙,价格高得使人咋舌,不过他们叫它敖古都拉鳟鱼。那一刻我是如此思念小哥哥,小哥哥的水帘洞和这段神话样的幸福时光。
  但我们没有吃这个鱼,我按照二巧的想法点了白灼虾和扇贝,还有一道水煮蛏子。二巧吃得很开心,我嘴巴里却什么味道也没有了。
  餐馆老板过来敬烟,寒暄了几句,叮嘱一定要常来照顾生意。我问:“你那细鳞是哪儿来的?自己养的?”
  他说:“是啊!可不好养的,怎么没点上一份儿呢?”
  我说:“在家里吃过,味道很不错,在这里怕是吃不出那个味儿了。”
  他笑笑说:“一看就知道你是北方人,你知道他叫细鳞呢,我们叫敖古都拉鳟鱼,原产在敖古都拉河里,那可是美丽的地方!”
  二巧说:“什么呀,我们村的河里就有!”
  我想,村里的河里有,后山的小石潭也有啊,那里面有太多太多,看似单薄实则厚重,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东西。
  
  回来的一路上我心里迸发了强烈的渴望,很想回去看看了。
  二巧也仿佛看到了我的心事,就说:“朋子哥,你是不是想家了?”
  家?我没有家,我从小就被家给抛弃了。不过我还真想外公外婆了,这几年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身体好不好,生活苦不苦,他们也该想我了。很巧电话响了,我接听,是弟弟高明打过来的。我没有对他说二巧在我身边,他或许也不记得二巧。他说:“哥,我考上大学啦!我真的考上啦!”
  我也高兴了起来,就问:“去哪儿?哪儿学校?”
  他兴奋得什么似的,说:“中国地质大学!不过在武汉,是分院。”
  我忍不住夸奖了他几句,又叮嘱他啊好好准备好好上学等等,后来说:“我回去一趟吧,看看你,也看看妈妈!”
  这一瞬间我决定了,要回去一趟,我还有心愿没了结。
  弟弟高兴得好象跳起来了,回头对妈妈喊,妈妈也跑过来接电话,问详细的行程等等,我说还要看情况,但尽快出发。他们一定会慌忙准备隆重接应的,我想。
  妈妈说:“那你也回新城吧?你爸爸他们早回来了,说你常年不跟他们联系……弄得那么生疏不好,毕竟……”
  我说:“回去了?什么时候回去的?你们见面了?”
  妈妈说:“你回来再跟你说吧。”
  我答应着。心里突然塌实起来了。
4/4/2005 8:44:00 PM (#2934983)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36
  我在公司里请了假,李总面露不快,但没多说什么。我这个业务骨干逢年过节都在加班,请半个月假不算过分。二巧帮我收拾了一下,她问:“你回村子了么?”
  我说:“肯定回,我想外公和外婆了。”
  她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想的是什么。我也在犹豫,小哥哥那里我去还是不去呢?
  二巧收拾完了行李箱,忍不住还是说:“你去看看我哥吧……也替我看看。”
  我说:“好。”
  她说:“但你别说你遇见了我。”
  我说:“为什么?”
  她说:“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酒吧做过,那样哥会伤心的。”
  我说:“我不说,我就说是在人才市场碰见的你,然后就招聘了你,这样放心了吧。”
  她说:“也好。”
  我们便不再说话了,心情都沉重了起来,各自怀揣着心思。
  
  这是我自上大学以后第一次回家,尽管我心里并不承认那是我的家,但我抹杀不了事实,也遗忘不了往事,怎么努力也不行。沿途感觉变化是很大的,几乎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但妈妈还住在老房子里。正是八月的一个阴天,云很厚也很黑,街边的树叶子刷刷做响,蚊虫飞得也很低,我在街口看见了那个馄饨摊子,远远地,妈妈在包馄饨。
  我明显地感觉到了***老态,她比一般同龄妇女要老得多,但收拾得很整洁,戴着白帽子白套袖,鼻子上架着一副深色盲人眼镜,坐在那里好象是工艺品里摆架势的小面人儿。她的手很利落,熟练而准确地擀皮儿舀馅捏馄饨,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在旁边煮馄饨,我知道那是李叔叔。
  我慢慢地走过去,摊子旁边有两张小桌子几个小凳子,但只有一个客人,他吃完付钱走了。李叔叔说:“别包了,卖不完了。”
  妈妈说:“还是多包点儿回去放冰箱里吧,真想多卖些,小明的学费凑不够呢。”
  李叔叔说:“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妈妈说:“要不找他爸爸去看看?孩子也是他的!”
  李叔叔说:“那人家法律上也规定,生活费只给到十八岁,咱不求他。”
  我走了过去,他并不认得我,看见我脚步停下来了就打招呼说:“来碗馄饨?”
  我摇了摇头,叫了一声:“妈。”
  
  ***日子过得比我想象得紧巴,值得欣慰的是这个家庭很和睦,亲情的氛围很浓,李叔叔在走路时我才发觉他的左脚微微有些跛,这一点从未有人跟我说过,我明白了弟弟和妈妈对他的尊重和喜爱,看来他们虽无血缘却真正成了一家人。小妹学习成绩一般,选择了一所卫生学校,她的样子我看起来就象个小护士。她对我很陌生,带着些好奇的眼光,好象我这个哥哥是从天上掉下来似的。弟弟不在,说是去工厂做工,晚上也住在那里。与妈妈相反的是爸爸的情况则显得很有戏剧性,原来巫婆在海南又看上了别人,他们吵吵打打地闹了一段时间,大概一年前又离了婚,现在他一个人返回到新城。说到爸爸的情况小妹在一旁恨恨地说:“活该!谁让他不擦亮眼睛了,那样的女人他也要!”
  妈妈说:“别胡说,当初跟他的时候他也是清洁工,证明人家还是有感情的,后来啥情况咱就不知道了。”
  我笑,妈妈真是有进步,都替情敌说话了。
  第二天一早弟弟打电话过来了,知道我已经到家很高兴,要回来看看,我说:“我过去看你吧。”
  
  我在建筑工地上找到了弟弟,他满身泥水地跑了过来,显得结实多了,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
  我们在他住的工棚子里坐了下来,我问他累不累,他说不累,这里挣钱多,现在家教不好做了,补习班开得多,自己也不爱跟家长打交道。
  显然他性格比我内向些,我虽然掩藏着一个自己心里世界,但与人打交道从来不犯怵。我就拍着他的肩膀说:“行,好好干,不过注意安全,什么时候去学校报到?”
  他说:“过两个星期再说。”
  我说:“学费还差多少?”
  他笑了笑,说:“差不多了。”
  我说:“没关系,那正好跟我一起过去吧,我送你到学校,也顺路回深圳。”
  我计划着继续供弟弟把书读下去,但家里人都强烈反对,特别是弟弟自己,我知道他心理觉得欠我很多,他想维护自己那些小小的自尊了。李叔叔说:“现在小妹也实习了,家里没啥负担,小明的事儿我们能行,你还是得顾你自己啦。”
  妈妈连连点着头,言下之意是我也不小了,应该为自己存点儿钱。夜里我睡不着,老房子里散发着一股潮湿味道,妈妈在黑暗中熟练地进了门,在我身边坐下了,她说:“这么大烟味儿?我听动静你就没睡着,有心事?”
  我说:“没有。”
  妈妈说:“你骗不了妈,别担心小明的事儿了……给你李叔留点儿面子。”她憨憨地笑了一下。
  我坐了起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妈妈也不需要灯光,黑暗中我看***脸,皱纹密布两鬓斑白,我心里涌起很多感叹。我说:“妈,你记得吗?我曾经跟你说过一件事儿。”
  妈妈问:“什么?”
  我说:“你让我先把这事儿放下,等长大以后再说。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了这么多年……实际上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过日子,我比其他的孩子成熟得多……但是我还没有想通。”
  妈妈说:“那就看心理医生,你信妈妈,没有走不过去的坎儿。”
  我说:“我对女人没兴趣,真的,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妈妈叹息了,说:“这都是我不好……孩子,别看我和你爸爸过得不快乐不幸福,不是所有家庭都这样,你对人家好人家对你也就好,真的。”
  我没说话,妈妈是无法了解我的感觉的,她的理解也只是自己的理解。那么我呢?我也一样,我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个自己的世界。
  妈妈说:“其实你在妈妈心里,一直是十一二岁时蹦蹦跳跳的样子,我记得的也只是你那时候的样子,一直没觉得你长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真对不起你……不过好在你没吃什么苦,跟着我肯定不如现在,这一点看来妈没做错。”
  我说:“恩。”
  她说:“你的事儿都是自己处理的,这件事儿也自己处理吧,好好地把它处理好,我相信你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作者:肖红袖 回复日期:2005-3-23 12:15:07   
  37
  第二天我和弟弟约好一起去小村。我买了很多给外公外婆的礼物,弟弟说:“你简直就象慰问团了,外公他们不缺这些,舅舅都说要把他们接过去呢,但他们不去,离不开家。”
  我就问:“舅舅他们还好吗?”
  弟弟说:“没联系,听说还不错。”
  路线仍旧是多年前的路线,路边的树却更高更密了,这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季,所有熟悉的阳光的原野清新的味道重新扑面而来,每次回到这里我都象是回到了小时候,变得透明而纯粹。
  但是进村的山路已经不见了,原来两年前就新修了水泥路,现在进山更方便了。路边是新种的杨树,很细也很笔直,树桩上还刷着半截儿防虫蛀的石灰。村口那棵大树不见了,原来的地方成了一个宽阔的水泥坪,弟弟说:“那棵大树给砍了,当时砍这棵树村里人分成两派,闹得挺凶的。外公是反对派,气得在咱们家住了一个星期才回去,嘿嘿。”
  看来外公的反对派失败了,所以树没保住。就象我那些残存的记忆,也变得不再完整了。外公家的围墙是崭新的,大门也换了钢筋焊的漂亮大门,上面刷了银漆,在阳光下反射着强光。但那老房子却显得无比矮小,记得当年我够不到门框顶儿,现在不低头都进不了门了。
  屋子里的地面也凹凸不平了,外婆正在看电视,看见我和弟弟进来立即站起来,揉着眼睛看了又看,她说:“哎呀,这是谁呀?来我看看我看看,朋子啊?!真的是朋子!你还知道来啊?再不来就看不见外婆咯!”
  我一把抱住了外婆,使劲把她抱了起来,她又哭又笑,那瞬间还羞涩得象个姑娘似的。
  外公到外面遛弯去了,外婆说:“你们坐着,我找那死老头子回来!”
  我拉住了她,说:“我们去找找吧。”
  外婆说:“你找不着他!你还记得路吗?他可能去草场那边儿了。”
  我当然记得,那个草场,草场后面的草丛,草丛后面的岩石丛,岩石丛里的水帘洞。我和弟弟大步快脚地出了门,真的是长大了,记忆里很远的路三步两步就到了草场边儿上,翠绿的草浪使视觉开阔起来,每一片草叶上都挂着阳光。
  
  外公的身影在草地上显得很渺小,佝偻着背象着苍莽大地上的一个符号。弟弟先跑过去了,他踉跄着奔走过来,走到面前我才发觉他竟没我高,我记得他很高大很威武,但实际上他与所有的农村老头儿一样干巴巴得象截树桩,皮肤黑得发亮,堆砌着熨烫不平的褶皱。他一拳打在我肩膀窝上,说:“嘿!朋子!”嘴巴里是烟草的味道。
  我叫:“外公。”
  他说:“不说啥了,走回去,外公跟你喝一杯!”
  我笑,说:“还喝啊?我一碰酒就倒。”
  他说:“不许倒,你这大小伙子还喝不过我这老头子!?”
  弟弟说:“外公喝酒天下第一,谁也喝不过你。”
  外公笑了,脸上菊花绽放,脚步也轻快了许多,我们往回走。
  我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看着,隐约还能看见那片岩石丛呢,岩石丛里好象还有人影晃动。我说:“那边有人儿?”
  外公说:“是后村的,他们好象看中那块地了,请了施工队在那儿建一个啥饭店旅店的,好象是一个外地老板掏的钱。”
  我说:“要建也建在咱们村儿啊,后村的路不方便。”
  外公说:“现在方便啦,都是新修的水泥路。咱村儿?屁!就那狗屁村长,啥好事儿也摊不上。你说咱村有啥?后村有小学的时候咱村儿没有,后村有电视的时候咱村儿也没有……反正后村倒比前村富,真是……”
  弟弟说:“在那儿建啥?是不是象《刘老根儿》里演的建个龙泉山庄
4/4/2005 8:45:00 PM (#2934991)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38
  外公和外婆给我做了我做爱吃的菜,还说要去集市上买驴肉。我问:“今天有集市吗?”外婆说:“现在不象过去那样赶集了,在后村每天都有个集市。”我说:“那好啊,方便多了。”外婆说:“人家后村就是比咱们强,啥事都抢在头前。”外公又不高兴了,说:“瞎叨叨啥,要去快去吧,驴肉人家都疯抢,晚了买不着了。”弟弟就说:“那还是我去吧,外婆腿脚不灵便了,没我跑得快。”
  我说:“不用去了,我又不是回来扫荡的。”
  外公说:“天上的龙肉,地下的驴肉,我也借你光开个荤,小明子去吧。”
  外婆掏钱给他,他却一溜烟地跑出去了。在外面他又喊:“哥!你去不?”
  我说:“我不去。”
  他小声地说:“不想去后村看看?你的小哥哥也在那里呢。”
  我的脸沉了下来,弟弟并没有忘记我和小哥哥的事儿,但是我害怕见他,见到他我又能说什么呢?
  但是二巧叮嘱我替她看看,我犹豫着。
  弟弟踩着自行车飞也似的出门去了,我还在院子里发呆着。
  
  不一会儿,我和外婆正坐在院子里择豆角,听见外面车子响,弟弟进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他,小哥哥!
  小哥哥还是来了,他在集市上碰到了弟弟,立即就赶过来了,他仍旧灿烂地笑着,仍旧那么清瘦,但神情很饱满,他更成熟了,浑身上下散发着男人的味道,胳膊上的青筋凸着,阳光一般健康的肤色。
  我在瞬间堕入了梦境,也在瞬间恢复清醒,我们之间的记忆充溢着甜蜜也弥漫着忧伤,我站了起来,外婆也放下手里的活把小哥哥往屋里让。小哥哥高兴地说:“朋子,你回来啦。”
  我嗫喏着点了一下头,叫:“高满……”
  他愣了,他是我的小哥哥,永远都是,可我却叫不出口了,那声小哥哥是属于过去的,那样坚实地驻扎在我心里,可我却把它压在了喉咙底下。
  外公没有表现出提到小哥哥时候的愤懑,笑着递上来烟,小哥哥抽了两口,目光没有离开我,我不看他,我很想努力地客套客气地寒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弟弟就拉着外公出去了,吵着让外公带他去钓鱼,说是钓完了大家吃,我知道他是故意的。外公对外婆喊:“快点儿干活,把驴肉炖上!等下吃鱼!”外婆说:“你这死老头儿,用你操心?”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气氛尴尬了,我尽量表现出了平常工作时一般的干练,给小哥哥倒茶,对着他笑了笑,说:“还好吧?”
  他说:“好。”
  我看他的衣服,白衬衣和西裤,白衬衣显然熨烫过很干净,裤子上的裤线也笔直的,鞋子擦得很亮,看得出他有一个贤惠的好老婆,把他伺候得象个城里人了。这就好,这是他的幸福。我就问:“嫂子和孩子好吗?”
  他说:“也好,她去工地了,孩子她外婆看着。”
  现在是假期,他们夫妇应该是休息的。他说工地,应该是开发小石潭的地方吧,我们水帘洞的秘密已不复存在,小哥哥亲自带着人把他毁灭了,我心里说不出的怅惘涌出来,激荡着,真想这是个梦。
  小哥哥说:“听说你在深圳工作了?那地方不错吧?”
  我说:“二巧不也在那里吗?”
  他说:“是呢。咦,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我说:“我们合伙租房子呢,她就在我们公司上班,做勤杂工。”
  “是嘛!”他喜出望外地说:“你们竟然都不告诉我,这真好。”
  
  外公和弟弟回来了,钓了几条河鲫鱼,鱼瘦巴巴的,但厨房里不一会儿就飘满了异常的香味儿。外婆用它们放了汤,肉顿得很烂,汤是乳白色的。我想起曾经和小哥哥用潭水煮鱼的时候,那是我一辈子再也没有尝过的美味儿,以后怎么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东西了。
  我活在回忆里,眼前的一切也会变成记忆,我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在人生道路上行走着,孤独而坚持。
  我们干了一杯酒,外婆就在旁边扯外公的袖子了,她说:“慢点儿喝……”又转头对小哥哥说:“满子,你还记得不?那次朋子回来你们两个喝多了,也不知道那是喝了多少,把我可给吓坏了,朋子在家里哭,你呢,就在你家里哭,嘿,你们这小哥俩儿,都把我们哭懵了!你们都哭啥呢?”
  外公说:“瞎问!还能哭啥?喝醉了就那几种情况,要不哭要不笑,要不唱要不跳,要不骂人要不睡觉,啥都不懂!”
  他把我们都说笑了,刚才的尴尬也消除了,我看小哥哥,脸上泛起了红潮,目光也闪动着,唉,我的小哥哥。
  外公说:“来满子我敬你一杯,人才哪!就是窝在这山沟子里了。我听说你想把你们后村儿建成山里的城市?”
  小哥哥说:“有那想法,但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村里每次开会我都参加,投资商也是我找的,现在正在小石潭子那边开工呢。”
  外公说:“有本事,比你爸爸强出不知多少倍理。”
  小哥哥喝酒。弟弟问:“是不是建龙泉山庄?”
  小哥哥说:“没那么大规模,先搞个小石潭宾馆,吃饭带住宿的,现在游客还不多,山里还得继续开发。”
  外公说:“那山里景色真不错,要是开发出来可就美了。”
  小哥哥说:“是啊,那后村就真正富起来了。”
  外婆说:“咱村儿呢?咱村人可眼气呢。小满子,你可是咱村儿人,咋不给咱们村儿搞个开发呢?”
  外公用眼睛白她,说:“别插嘴,你听高满说。”
  小哥哥说:“后村路修好以后方便多了,那里地理位置好。我的想法是先把后村搞起来,咱们村儿可以做原料基地,因为咱们这里地多物产多,后村地少只能靠山吃山,相互得配合,迟早都会好起来的。”
  弟弟赞叹地说:“太好啦!满哥,你是村长了吧?”
  小哥哥憨憨地笑了下,说:“哪有我这么年轻的村长呢?再说是不是村长都可以做事儿,我就是帮忙往县里跑。嘿嘿,鞋子都跑破了好几双。我承包了这个小石潭建设工程,时刻得盯着,现在你嫂子还替我看着呢。”
  我说:“水帘洞呢?”
  他没听清楚,看我。
  我说:“是不是在水帘洞那儿。”
  他猛然露出了无限怅惘的神色了,我知道水帘洞也触及到了他的记忆,他的心里一定也藏着水帘洞的秘密,在那里的所有幸福快乐……物换星移,水帘洞已不属于我们了。他说:“就是在那儿,工程图设计的是小瀑布在后院子里,旁边有个停车场,上面修扶梯,再往上走,沿着河走,上面还有个大石潭和大瀑布,那里我们没去过……做一个景点儿,能装一百人呢……”
  我告诉自己,这是好事,是富裕起来的捷径,是小哥哥的雄心壮志,我应该高兴,替他祝福!我跟他干杯。
39
  临出门前,我说:“我送送你吧。”
  小哥哥说:“没事儿的,外面黑了,你路不熟。”
  我说:“我跟你说说话。”
  我们出了门,外面曾经坎坷不平的路已经被光滑的水泥路取代,我们推着自行车出了村口。小哥哥说:“该换摩托了,骑摩托从后村到这里只用八分钟,我算过。”
  我说:“你还回村子里么?后村才是你的家了。”
  他说:“是啊,房子塌了,爸爸死了,妹妹也走了……但是这里有我的记忆和那些日子,还有你……”
  我说:“你别说这样的话……我听着难受。”
  小哥哥站住了,月亮地里泛着白光很象是一场秋霜,他指着远方那条白花花的河说:“我们到那儿去坐坐?朋子,我真担心你呢。”
  
  小哥哥点燃烟,坐在月光下,眸子亮得象天上的星星。我坐在他身边,突然好想靠着他,但我们之间虽然贴近却仿佛着如同天涯般遥远的距离。
  他说:“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我们学校里。那时候我真的担心死了,你的样子挺吓人的。其实……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朋子,真的对不起你,对不起……”
  我说:“说什么都晚了。你不挺好的么,我也挺好的。都过去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小哥哥说:“其实,我很想你。”
  我想说我也想你,但我愤怒了,我想你想我做什么呢?你选择了结婚,选择了自己的生活。这是一次毅然的选择,你把我的心都伤透了,我们之间连友谊都不应该有,我们相识不是错误,但不该相爱,相爱不是错误,但却得分开,说什么都是废话,都是没用的。我愤恨地把手里的石子丢进河里,溅起一个水花儿。
  小哥哥说:“你恋爱了没?”
  我说:“没有。”
  他说:“总是得成家的,你总一个人也不是件事儿啊。”
  我笑了,苦笑,我说:“你比我妈还罗嗦呢,替我操心呢?……你要是真的在乎我,你就不会……”
  他说:“真没办法。”
  我说:“恩……你女儿叫菲菲?”
  他说:“小名儿叫菲菲,学名叫高双月,她是正月十五生的,那天天很晴,我在河边儿看见天上有个月亮,水里也有个月亮,就想起了这个名字……她妈妈说不好听,但拗不过我,所以又取了个小名儿叫菲菲。”
  我的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双月?双月分明是一个“朋”字,我叫高朋,小哥哥是记得我的……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呢?他丢掉了朋子却迎来了双月,到底是我在折磨自己还是他在折磨自己,还是我们在互相折磨?
  他靠了过来,手搭在我肩膀上了。他说:“兄弟,你一直是我最好的兄弟,咱们哥儿俩做一辈子好兄弟吧,不管走到哪里都放在心里。”
  **在他怀里了,我说:“你又骗我了。”
  他说:“怎么不叫我小哥哥了?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叫了声“小哥哥”,叫完以后我发觉泪水不可遏止了,我回到了小时候,那个爱哭的娇弱的小孩子,跟着小哥哥屁股后面疯跑的无忧无虑的孩子,需要小哥哥保护和救命的孩子。我的水帘洞啊,我们的家,摇摇欲坠无法逝去。我把手伸进小哥哥的衣服里,抚摸到了他肩膀上的疤,是啊,他怎么能忘记我呢?他永远是我的。
4/4/2005 8:46:00 PM (#2934996)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40
  小哥哥回去了,他邀我到后村看看,我说等你建设好了我再去。午夜时分我才回到外公家里,尽量掩藏着自己哭过的痕迹。不过外婆还是看出来了,说:“你们俩就不能见面,小时候见面分开就哭,你追我我追你的,你们啥时候才能长大呢?”
  外公说:“好几年才见一次面呢,哭就哭呗,流泪未必真男儿,对不朋子?”
  我笑了笑,头朝里躺到炕上了。
  弟弟爬起来帮我脱掉了鞋子,他小声地问我:“哥,满子哥要是女孩子你会不会娶他?”
  我瞪了他一眼,说:“你要是女孩我娶你得了。”
  他笑,说:“那也不行,近亲结婚会生怪胎的。”
  我沉沉地睡去了,睡梦里仍旧和小哥哥在一起。我梦见他把村子修得象画上画的那样美丽,然后盖了一个大房子,那房子真是美极了,玻璃锃亮的,很大很大一块,窗花上都是喜字儿,他穿着大红棉袄对我笑,那样子是我们结婚呢。突然夏芳扑了进来,抱着孩子披头散发地拉他扯他,不是夏芳,而是我的继母巫婆,周围的人也都在叫喊,他们喊同性恋!不要脸!我看见外婆在哭,外公也在哭,妈妈在哭,弟弟也在哭,我就跟着大哭,哭着哭着就醒了。
  醒来的世界还是那么美好,生活不是梦,我知道,我擦去眼泪开始整理行装,要回去了。
  回深圳吧,那里才是我的家,小村只是我的梦。
  
  这一次离开小村小哥哥没有送我,我也没有告诉他。外公和外婆互相搀扶着送我们到村口,夏日阳光下他们的头发白得刺眼。外婆问我:“朋子,你啥时候再回来?”
  我说:“我有时间就回来看你们。”
  外公推了她一下,说:“哭啥,你让孩子好好上路。”
  他还在教训外婆呢,自己的声音也发涩了,我没有太多的伤感,我心里知道,相聚别离都是人之常情,是我们每一个活着的人必须面对的人生作业。
  汽车转过山弯,在公路上飞驰起来了。修了路以后车速快了许多,车厢里坐得满是开学了的孩子们,他们唧唧喳喳的好象开心得不得了。
  弟弟说:“毕业后我也去深圳,那时候你能自己开公司不?”
  我说:“我不知道,我可能不是个事业型的人,能挣口饭吃就行了。”
  弟弟说:“那多没劲啊。”
  我说:“我还想回村子来呢。你来么?以后村子好了会有用武之地的。”
  他撇着嘴说:“再好也没意思,不来。”
  我笑着拍了他的头,每个人的感情都是不一样的,他没有我对村子这样的体验与感受,所以他有他的世界。
  而小哥哥也有小哥哥的世界,他的世界里永远是照顾别人、帮助别人,他是如此热爱生活,哪怕生活给他的坎坷比平坦多得多,但他总能快乐起来,因为,我也应该是快乐的,我知道我们虽然不能在一起,但正象他所说的那样,我们的心在一起,这一点他也没有骗我。
  
  回到县城又呆了一天,二巧打电话来了,问我又没有见过小哥哥,我说见过了,他很好,正在村子里干得热火朝天的。我没有告诉他关于孩子的事情,因为二巧知道了肯定比我还难受,虽然难受也无能为力,事实无可改变,小哥哥的选择不是一时冲动,他要背一辈子了。
  二巧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就快了。
  离开前妈妈还是提醒我,应该回新城去看爸爸一下,说他一个人也挺可怜的。而弟弟这些年都没有见过爸爸呢。我和弟弟乘车到了新城,家还是原来的家,曾经时髦的家具都变得有些落伍了,没有了巫婆看来爸爸挺郁闷的,阳台上堆满了酒瓶子和货物箱子,爸爸在倒卖光碟。
  他曾经的辉煌已不复存在了,他的按摩院因为涉及色情服务被查封,他的老婆跟副经理双宿双飞,他们离婚的时候,爸爸又向第一次离婚时那样什么也没要,他还想东山再起,但很显然在一大堆光盘中间他迷失了,对生活也提不起当年那些雄心壮志了。
  他炒了两个小菜,我们一起索然无味地吃了一餐饭。他询问了一些弟弟的情况,没发表意见,弟弟也没开口提学费的事情,临行前不知道妈妈和李叔从哪里借齐了钱给他。我们在这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便去赶火车,爸爸没有到车站送我们。
  我还是给爸爸留了一封信,告诉他要照顾好自己云云,我想有一天他动不了了,我还是会养活他的,毕竟他也是个寻常人。
  弟弟在自己的书包里发现了异常,是个信封,上面写着“高明收”三字,他叫了起来:“哥!咱爸给我写信了呢!咱家人是不是有个偷偷写信往书包里塞的传统?”
  我笑,说:“打开看看写的是什么?”
  信封很薄,打开了却没有信,只有一张银行卡和一个字条,字条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串阿拉伯数字,直觉就知道是卡的密码。
  弟弟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是给你的学费,老爷子不知道要说什么,这是他责任的表达吧。别恨他了。”
  弟弟不说话了。
  
  车到了武汉,他在车站边儿的银行取款机上插了卡,那串数字果然是密码,查询余额有两万元整,他笑了,说:“那我就取出来先让妈妈把欠款还了吧。”
  我一直把弟弟送到学校里,帮他办理完了入学手续,校园里人头攒动得很热闹,弟弟很快融入到了这个环境里,我嘱咐他说别太内向了,对同学和朋友就象对家里人那样,你是个不缺少幽默的人。
  他笑笑说:“你也是。”
  我说:“是的,虽然我总在掩藏自己,但我知道自己乐观又坚强,不是吗?”
  他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希望你在我面前什么样在别人面前就什么样。”
  我想是的,我把自己武装得太累了,不过幸运的是正是这样的武装才让我在人生最轻浮的时期岿然淡泊,一旦看淡看开以后,心里无比豁然。我想,回去以后我该给自己制定生活目标了,好好的狠狠地过瘾地活着。
  突然他问:“哥,啥时候给我娶个嫂子啊?”
  我说:“我都不急你急啥?哥才二十三岁。”
  他说:“可我总觉得你三十二,你看看你,从长相到谈吐,哪里象个小伙子。”
  我说:“早熟不行啊?”
  他说:“早熟也早婚吧,反正你又变不成女的,变了人家也不要你……”他觉得话说得重,忙停住了,看我的脸色。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话,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一起去领被子和热水瓶。
41
  离开武汉之后我直接回到深圳,离假期结束还有两天时间。二巧见了我很高兴,接连问她哥哥的情况,我就把建设小石潭的事情说了,她瞪着眼睛想了很久,后来说:“要是真行的话我回去算了,反正在哪里都是干一样的活儿。”
  我说:“你不怪你哥哥了?”
  她说:“想通了,就让他做我哥哥吧,要不能怎么样呢?”
  她的话正好象是我该说的,谈情说爱真的好累,无尽的相思是徒劳无益的,我沉浸于与小哥哥的肉体缠绵厮守终生的感觉里,突然置身事外审视自己,外面的世界很大,走不出自己的时候眼前四处壁垒,放下自己的时候应该更加珍惜生活与生命。
  但是二巧好象对我特别依恋,从她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她仍旧象以前那样勤劳热情,傻呵呵地跑出买菜回来做饭,不用吩咐地洗衣服擦地板,甚至有一天把我脱下的短裤给洗了,晾在阳台上。我看着短裤在阳光下象一面旗,自己的脸都羞红了。
  我说:“二巧,以后我的衣服自己洗,不是怕你洗不干净,我习惯自己洗了。”
  她说:“哪有男人自己洗西服的,以前没人帮你洗你想偷懒都不行,我帮你洗是应该的。”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二巧误会了我,或者说她又给自己挖了一个陷阱。这可不好,她都为她哥哥伤心过一次了,她这个年龄正是脆弱的时候,这不是自寻麻烦吗?
  接连几天我都在寻思这件事情,后来想了一个办法,从网上捞了一个朋友来,是个每天都谈心的热情女孩子,让她帮忙做女朋友。趁着一个星期天叫到家里一起吃饭。二巧果然警觉了,人走后问:“从来没见你请谁呢,还是请到家里来的,很特别啊?”
  我说:“恩,不错吧?”
  二巧不说话了,那女孩子对她来说太强劲了,样子好学历高性格开朗工作不错,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讲都足够使她望而却步的。我想这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我要小心翼翼地保护她的自尊才行。幸好二巧不是那种敏感脆弱的女孩子,她是拎着篮子叫卖着在学生丛里从不畏缩的开朗村姑,也是千杯不倒把客人灌醉保全自己的风尘过客,我多虑了。
  她蔫了两天就又出现笑容了,她说:“等下个周末我请你们吃饭?我准把她灌醉了,然后给你抬到床上去!”
  我哈哈大笑,说:“你都赶上女土匪了。”
  她说:“就是得有点匪劲儿,要不然搞不定,管她是谁呢,搞定先!”
  她学了两句白话的表达方式,说得不伦不类的。
  
  于是日子过得快了起来,转眼过了年我开始考虑着跳槽的事情。同行的一家公司暗自挖我,开出的条件使人不得不动心。我既舍不得原来的轻车熟路,又不满原公司的前路茫然,这是个家族性的股份制企业,头头脑脑关键位置都是心腹,我是很难再有发展的了,前后想了很久终于递交了辞呈。很快辞呈批复下来了,这就是深圳速度。因为我违约毁了劳务合同,必须得承担相关的责任,新公司答应暗暗承担,这世间没有什么不是用钱能够铺平的,我走马上任了。
  我的变故也影响到了二巧。本来象她这样的勤杂工是无关紧要的,但出出进进的也会引起注意。商战无所不在,他们也怕这么一个小人物是个对手安插进来的间谍,所以有一天她撅着嘴回来了,说:“我不干了,都啥狗屁人儿那么难伺候的,废纸篓子满了不让收,扫地时把电脑都关咯,防贼似的。”
  她要强,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炒了,我笑了一下,心想给她找份新工作吧。
  她说:“朋子哥,你给我哥打个电话吧,问问家里啥情况?”
  上次小哥哥给我留了村公所的联系电话,但我从来没打过呢。想了想就拨通
4/4/2005 8:47:00 PM (#2935001)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42
  于是我又想起了舅舅,估计他发展到了深圳,好歹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应该能解决点儿问题。按照外婆给的联系电话打了一下,因为常年没联系,一联系上又是要借钱真有些不好开口。但是没办法了,只得硬着头皮开口。舅舅这些年生意并不怎么样,刚开始在广州倒卖服装,现在在深圳开了家餐馆,餐馆规模不大,自己还亲自下厨,听了我的讲述也面露难色。他问:“大概得需要多少?”
  我也没具体数目,想想施工也没多长时间,估计欠不了多少钱,目前只能把这个缺口先堵上,至于那个小石潭建设的问题只能以后再说了。我想了想说:“两万吧。”
  舅妈咳嗽了一声。
  舅舅说:“还真让你笑话了,一下子真拿不出这些来,全做流动资金了。”
  两万元不是什么大数目,可舅舅并非是想象中的老板,我为难了,看舅妈的脸色。
  舅舅又说:“要不过两天再来,我给你凑凑。”
  舅妈说:“朋子,不管咱们多久没见面了,那都是实在亲戚对不?你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事儿,没有不管的道理。但那个什么高满我们也不熟悉……”
  舅舅打断她说:“就是高大牛那儿子,我记得,挺好的一个孩子。”
  我看见舅妈从后面掐他。
  
  不过过了两天舅舅就打电话告诉我去取钱了,他还是不好意思推辞的,我也不理会他是怎么过了舅妈那一关的,把两万元钱包好,许诺一定尽快奉还。我说即便他暂时没钱还自己也会还,几个月就搞定了。舅舅说:“别这样儿,家里的事人人都有份儿,我还真想那个村子呢。”
  我笑了,说:“你也想是不?那里实在太美了,能开发出来就好了。”
  舅舅说:“就是远啊,经济也不发达,要是发达了谁还愿意出来。”
  我想,建设家乡靠想象是想不出来的,靠得就是小哥哥那样的人,这个时候对小哥哥分明有些敬佩了。
  我看了一下自己的帐户,还能拿出一万五千元钱来,加在一起是三万五,应该够度过难关的了。就打电话过去,看看怎么把钱给小哥哥。电话通了,我说找高满,对方问:“你哪里?”我说:“你就说我是高朋。”对方说:“哪个高朋?”
  我说:“我是前村的,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在深圳呢。你快点帮我叫一下他,我有急事儿找他。”
  对方就说:“哦,那你还不知道呢,他进去了。”
  我说:“什么?进哪儿去了?”
  他说:“还能进哪儿去?抓进去了。”
  我说:“啥?怎么抓进去了?现在在哪儿?”
  他说:“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进去了。”
  我脑子“嗡——”地一下,心想这不可能,小哥哥不会做违法的事情,他一定出什么状况了。电话里也问不清楚什么,对方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后来挂了,我只大概听得好象是小哥哥犯了抢劫罪,现在应该在县城,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我思忖着应该怎么办才好,最好把先他赎出来。二巧看我样子不对,就追问:“到底咋的啦?”
  我想了想,说:“你陪我回去一趟吧……你哥出事儿了。”
  
  又请了假,新公司没有那么多照顾,明显缺少信任,但表面上还是乐呵呵的,让我郑重地填写了事假表格。我立即定了两张当天下午的机票。二巧还是头一次坐飞机,东摸摸西看看的很新奇的感觉,后来她说:“我以为飞机有多好呢,没想到就是破铁片子钉成的。”她的话惹得我笑了一下,暂时冲淡了心理的焦虑不安。
  这一次回小村又是为了小哥哥,我每一次回小村都是为了小哥哥,小哥哥是我永远放不下的牵挂,我想我们这辈子就是这样互相牵挂着了。
  飞机在万米高空里穿过,机舱音响里播放一首崭新的歌曲,我知道是庞龙演唱的《家在东北》,那熟悉的旋律和粗犷的嗓音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心,让我心里分明有种咸咸热热的东西在流淌翻滚,我想那歌唱的就是小哥哥,就是我曾经的生活。
  我的根扎在那里,我拔不出来了,这一次我要尽我一份微薄之力去扶植我的根,挽救我最心爱的人。
  飞机遇到了气流,颠簸得二巧哇哇大吐,她咒骂着发誓再也不坐飞机了。
  我也不想再坐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乘坐,我希望小哥哥平安无事,等到我来救他。
  我们到了北京,然后又转机,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但我还是觉得慢。
  下了飞机后我们换火车到达新城,又乘车到达县城,时间已经是第三天清晨,我和二巧只吃了些方便面,在去向小村的路上,我们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时二巧突然叫:“朋子!你的包呢?!”
  我一摸,提包果然不见了!
  我们没带什么东西回来,一只箱子放在座位底下,小提包我一直抱在怀里,那里面装着我的钱呢!
  可现在它不见了,我们睡着了,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没想到在这趟车上还会有贼。我失控地大叫起来,叫司机停车,叫车上人回忆刚才的情形,打110报案,但是钱没了,救小哥哥的希望更渺茫了!
  
  第二次见夏芳,寻找不到对她模糊的记忆,她如同千万农村妇女一样衣装朴素神情羞涩,抱着孩子泪眼婆娑。小哥哥就是她的天,但是现在这个天突然塌了。但是她是个小学教师,是有文化的人,她没有哭天抢地,只是不停地对我说感谢的话,虽然我现在已经无能为力了。
  小哥哥的案情很简单,他手持木棒在光天化日之下拦截住了某建材公司的会计,当时那会计正从银行取钱回来,他勒令对方交出两万八千块钱来,对方自然不依,于是小哥哥把她棒击在地抢了钱就跑。不过小哥哥跑了两步又回来了,把头上冒血的会计送进了医院,但会计没有原谅他,他被警察带走了。


作者:肖红袖 回复日期:2005-3-24 08:23:22   
  43
  小哥哥被判了三年徒刑,村民不再到他家里要钱,小石潭也荒凉了,四周都是碎石和混凝土的残渣,只有小瀑布还在欢快地流淌着,瀑布底下的水帘洞里填满了泥土。据说,当年我们搬进去的石头还在里面,因为施工时瀑布曾被改流,山洞被工人们当成了临时厕所,小哥哥连夜把它填平了,说是有一天修好了石潭以后再清理。
  我知道,我们的记忆都被埋在底下了。
  我想起曾经,就在这瀑布下面我们谈到了理想,小哥哥说他是一只耳,所以要当个小偷,我告诉他当什么也别当小偷。小哥哥最听我的话,所以他不会忘记的。
  所以小哥哥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不会是个抢劫犯,他是无辜的。
  
  我和二巧去探视小哥哥,他被剔了光头,样子更削瘦了,宽大的条纹囚服穿在他身上飘飘荡荡,他用袖口遮住了手铐,看着我满怀歉意地笑了一下。
  二巧已经哭了,叫:“哥,我和朋子哥来晚了,路上把钱都丢了,那些钱一定能救你的……”
  小哥哥说:“没关系,很快就出去了,出去了再重新开始!”
  我去抓小哥哥的手,但是够不着,我真想把他抱在怀里,真想永远也不离开他。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人疼过他,他是那么孤独,一个人挺着、拼着、挣扎着,我爱他,我的小哥哥。
  我说:“小哥哥,你是无辜的,是吗?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小哥哥说:“说是也不是……当时真懵了头了。路线是老徐给的,对方拖欠的是老徐的钱,老徐说我有办法把钱弄过来,工人就能发工资,以后建设还能继续……”
  我说:“那你应该把老徐咬出来!哥呀,你咋这么傻呢?!”
  他说:“咬出来也不能怎么样,现在通过这件事对方已经把老徐的帐还了。我出去以后我们还能合作,真的。”
  他是太想改变家乡了,为此他会吃任何苦,会付出任何代价,他倔强得象黄牛一样,这个狗娘养的哥哥,死了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追求,我说:“那我等你!我一定等你出来,我们一起干!”
  二巧说:“我也是!”
  小哥哥说:“别说傻话,朋子,你有你的天地。你不记得吗?哥要让你有更好的人生,你不是已经替我完成了大学梦了吗?现在哥还有个梦是想你能有自己的事业,能帮哥完成吗?”
  我说:“你的事业就是我的事业啊,你还不明白吗?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再也不离开了。”
  小哥哥说:“你一直也没离开过我。一直在我心里……我那么想开发小石潭,因为小石潭曾经是我的秘密。我想把它放在自己家的花园里,我想在那儿成个家……那个家里有两个世界上最要好最快乐的人,没有人去干涉他们,没有人去管是男是女……”
  小哥哥的泪一如当年,他只为我哭过,小哥哥被带回去了,他的身影却仿佛越走越近,一直穿过我的身体,然后拉着我一起走遍原野山冈。
  
  非常庆幸我丢失的钱竟然追了回来,看来我低估了警察的办案能力。他们接到报案以后立即展开侦察,铺地毯式地沿着路线上的每个村落查访,终于抓到了那个贼。原来偷钱的竟是个附近一个村子里的孩子,他是见机起意的,本来只想偷个包,回到家里发现包里有那么多钱,都吓傻了。
  县城公安局通知我前去领包,二巧陪我一起过去了。
  办完手续我们心情激动地刚想出公安局的门,在门口碰见了一个人,是刑警队的侦察员,接待员就说:“小高啊,你还得好好感谢一下他呢,这次把你的钱追回来他可是头功!”
  我连忙又是握手又是递烟的,问:“贵姓啊?”
  他说:“免贵姓津……哎,我怎么看着你面熟呢?”
  我也愣了,看着他,他穿着一身警服,个子不高,肥嘟嘟的脸蛋儿上挂着两团儿红晕,是很眼熟的。
  他就“啪”地朝我胸口打了一拳,说:“好小子,高朋是你啊!”
  我也认出他来了,津子兵,没想到他混成警察了。我想,我曾经就想当个警察呢,没想到让他给实现了。
  他就说:“我说嘛。当时看着报案的人名叫高朋,心想不会这么巧吧?没想到真是你。对了,我还得报案呢,我被人骗去了一部照相机!”
  我哈哈
4/4/2005 8:47:00 PM (#2935007)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44
  我没有急着离开县城,深圳公司催了几次催得很不耐烦,我想干脆辞职算了,县城也不错,我的条件找份工作也不难,更主要的是能随时照顾到小哥哥。辞职前到舅舅那里把钱还了,然后打理了一下行装,该处理的处理掉,离开深圳的时候仍是轻手轻脚的。
  爸爸身体不大好,我索性替他看了一阵儿店子,津子兵到新城办事儿的时候过来玩,他说:“嘿,现在看黄碟可方便了。”
  我说:“乱讲,我可是合法经营遵守法规的。”
  他说:“你守规矩你小弟弟可不守,别跟我说你还是个处男。”
  我还真是个处男,我对男女之事不感冒。这多少也成了我的心病,我想,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我去监狱的次数很频繁,比夏芳去得更勤,我想,在家人和朋友的眼里,我和小哥哥的关系几乎是半公开化的了,只是谁也不愿意撕开这层纱,没有人会愿意面对这样的难堪。而小哥哥在监狱里表现得很好,还有一次因服从改造劳动出色得到了表彰。春节时他获得了一天的假期,一大早我便来到监狱大门口等他出来,夏芳和二巧也在门口,看到我,二巧打招呼,而夏芳明显有些不悦。
  二巧问:“朋子哥,你女朋友呢?分手了?”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该给她什么样的解释。
  二巧把我拉到一旁,悄悄地说:“朋子哥,你跟我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村子里的人都说……你们不正常。”
  我说:“别听他们胡说。”
  二巧说:“我嫂子似底下跟我说,我哥喜欢你不喜欢她。”
  我没说话,我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形该如何收场。小哥哥出来了,他神情饱满,黑了许多,但脸上光溜溜的刚刮过胡子。
  我们迎了上去,他看看我又看看夏芳,然后拍了二巧的肩膀,说:“你们都来了?”
  夏芳说:“快回家吧,就等你了,咱们好好过个年。”
  
  把小哥哥送到汽车上之后我没有上车,我想这车里没有我的位置。春节正是合家团圆的日子,我又算是什么人呢?不管小哥哥有没有感情,也不管菲菲是不是小哥哥亲生的孩子,总之他们是一家人,别人认可,自己也接受。这个家庭是个特殊的家庭,是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相互依靠相互支撑的一家人,他们都没有血缘关系,但比亲人还要贴近。我目送着汽车在风雪中驶出,天地仍旧一片洁白,我慢慢步行着往家走,心里浮现出当年的情景。那是从小哥哥学校里出来以后,万念俱灰,我一边流泪一边走,一边放声地唱着歌。很遥远了,人生如梦。
  回到家里妈妈打电话过来叫我和爸爸去县城过年,弟弟也回来了,他们说我和爸爸两个人过年没意思,李叔叔也在一旁盛情邀请。爸爸摆了一下手说:“要去你自己去吧。”
  他是觉得自己没脸回去,他人生的几步棋在不经意之间走错了,生活有时候不接受任性而为,谁也无法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我也没去,心想过两天去拜个年算了。我回来的目的就是小哥哥,我强烈而持久地想融入小哥哥的生活,可一旦靠近了才发觉之间还有很远的距离。我们之间就是这样很近也很远,很远也很近的,患得患失,忽喜忽悲。
  大年初一小哥哥就回去继续服刑了,二巧打电话告诉我晚上夏芳和小哥哥吵架了,吵得不凶,是冷战,而小哥哥没有喝醉,一个人抱着孩子看电视一直看到天亮。
  初二的时候津子兵打电话来约一起去吃饭,他新婚不久,非常有请人到家里做客的热情。
  
  他的小家庭建设得不错,王晓霞在银行里工作,与津子兵相当般配。两个人的大幅婚纱照片在床头挂着,照片上津子兵的胖脸光辉灿烂,美得很不象他了。王晓霞对我这个同学没什么特别印象,说起曾经那件纸条的事儿仍旧恨恨地说:“什么啊,这么小就耍流氓,还媒人呢,真不害臊。”
  津子兵哈哈大笑,抱着她叫:“我亲爱的老婆。”
  我也笑着,自己给自己倒酒。
  我给他带来的新年礼物是一部数码相机,开玩笑说是对多年前损失的补偿。津子兵说:“呵呵,利息蛮足的,傻瓜相机变数码的了,早知道当初多借你点儿东西好了。”
  我没有深浅地开玩笑说:“那当年把老婆借给我,还你的利息是一个孩子。”说这话时突然又想起了小哥哥,心里刺痛得不得了。表面上还不露声色地笑着,我觉得自己已把自己活成了两个人了。不寻常的爱如同裂变,生命因而异常厚重。
  津子兵说:“对了,那年你怎么没拍照片呢?你吹吹乎乎地说什么你的小哥哥你的水帘洞,说到底还是吹牛的吧。”
  我说:“没有,真没有。”
  他说:“那你的小哥哥呢?”
  我说:“他……忙呢,他忙着把水帘洞开发成旅游区,等建好了我请你们两口子过去玩儿。”
  津子兵笑,说:“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把牛皮吹破了就不认帐啊,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儿也没变。”
  我说:“嘿,你还不信呢,不信我就带你去,城里的孩子就是少见识。”
  津子兵说:“行,那我就去看看。不过其实早听说后村山里面非常漂亮,办案的时候那些农民说的。找个好天气带上猎枪,到山里面转转过把瘾,老婆你去么?”
  王晓霞说:“我不去,这寒冬腊月的山上都是雪,你瞎跑啥?让熊瞎子给你舔咯。”
  我说:“你们家津子兵就象个熊,他别把熊瞎子给舔了就行。”
  不过津子兵还把这件事儿当了真,没过两天就打电话来问我啥时候有时间,说自己从同事那里借来了两杆猎枪,可以到山上转转,因为这时节山上有狍子可以打。
  我说:“马鹿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现在猎户都不许打了,你想进局子啊?”
  津子兵挂着痞子腔调说:“我是警察我怕谁,一句话,去不去?”


作者:肖红袖 回复日期:2005-3-24 08:27:06   
  45
  这是我第一次到了后村,这里是小哥哥是家,他果然比小村显得秀气幽雅,小小村落错落有致,古树参天上面挂满了雾凇。天气很好,屋檐上的冰凌有些融化的迹象,树梢上的小麻雀扑腾扑腾的,一呼哨就飞到红梅枝头上了。
  二巧帮我们在村子里借了两匹马,我说:“哎,以后你们可以开展个租马的业务了,让游客骑马上山!”
  二巧说:“那得等我哥回来的,他最能张罗这事儿。”
  夏芳仍旧不冷不热地在院子里劈柴,等我们上马出了门,她才喊了一嗓子,说:“晚上回来,跑了一天我给你们烧点儿热水!”
  我心里一热。她终究还是个体贴的女人,不管有多怨恨与疑虑,对小哥哥还是维护的,即便怀疑我和小哥哥的关系,仍把我当最好的朋友接待。
  我和津子兵骑着马上了山,起初沿着一条村民砍柴踏出的小路,后来便没有路了。山势蔓延着坡度并不大,一路上白雪皑皑,马忽忽地喷着白汽,津子兵把帽子摘了,说:“妈的,连根兔子毛都没看着!”
  我看着前面视线里的一片丛林说:“那片桦树林看来有年头儿了,狍子爱在树林子里面蹿,我们进去看看?”
  他说:“好!”催马进了树林。
  
  树林很密,属于没人看护的原始林,树杈横七竖八地拦着,不时有树上的积雪被吹得掉下来,偶尔露天的沟洼里积雪很深,我们转了半天有点迷路了。
  津子兵放了两枪,他瞄准树梢上的飞龙,但它们飞行技巧很好,津子兵悻悻地看着这些美味的野鸡掠过头顶飞走了。我说:“得用沙子枪,你还没那么好的枪法哩。不过沙子枪打的鸟根本没发吃,铅沙都嵌到肉里挑不出来,放汤还行。”
  他说:“没看出来你还懂得不少呢。”
  我想,要是小哥哥在就好了,小哥哥什么都知道,什么办法都想得出,他就象这个世界里的精灵。
  于是又转了一圈儿,津子兵又放了几枪,一枪瞄准雪地上窜过的兔子,但打到了树干上,一枪瞄准树上的小松鼠,但准确无误地打下了一枚松果。他有些气馁了,说:“是不是这林子里根本没大动物啊?好歹目标大点儿也好打些嘛!”
  我笑,说:“原来有狼,我遇见过……那时候有枪就好了。”
  他说:“恩,你啥都见过。对了,你说的那个水帘洞在哪儿呢?”
  我说:“不在这边儿,在村子附近。那里面有个小石潭,对了,石潭里有鱼,味道棒极了。”
  他说:“那我们再转转,实在打不着东西抓两条鱼回去也行啊。”
  我说:“好!”
  
  我们又在林子里转了几圈,感觉离山口很远了,树林积雪上有鹿蹄子印儿,还发现了一堆不知什么动物的粪便,就是没见到活物。后来便出了树林,朝山冈山上走。绕过了山冈远远就听见了流水的声音,视线里出现了一片乱石,我直觉前面有条瀑布,因为那水声很大,石丛里雾气腾腾的,就说:“前面可能就是大石潭了!小哥哥说过,河上游有大石潭,大石潭有条大瀑布,我们过去看看!”
  很快马就到了岩石丛里了,绕了几个弯儿,果然面前出现一条大瀑布来,水流很急,瀑布的落差很大,高约三十米,飞溅的白练颇为壮观。我说:“瀑布后面有洞!”
  津子兵说:“就是你说的水帘洞?不错嘛!”
  这不是我的水帘洞,但与我的水帘洞紧密相连,我们下了马,但爬不上去,石崖很陡,几乎是垂直的了。我们在瀑布底下看了看,捧起石潭里的水喝了几口。旁边有热气腾腾的几个泉眼,津子兵说:“真是别有洞天啊,还有温泉!”
  我望着眼前的景色,又感慨起来了。难怪小哥哥这么执着地要开发这里,它的确很美,象仙境一般美,它是大自然的造化,拙朴壮阔,远胜于城市里人工堆砌的美景,连空气里的味道都是香甜的。天蓝雪白,津子兵掏出相机拍个不停,说:“这下你送的相机派上用场了,也算没白跑一趟。”
  我看着潭水,边沿有一层薄薄透明的浮冰,水很清,但看起来就知道很深,有鱼游动。
  津子兵说:“抓鱼不?”
  我说:“不成,没渔具。”
  他说:“那你
4/4/2005 8:48:00 PM (#2935015)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46
  小瀑布那边残雪被踩得乱七八糟的,很多脚印和马蹄子印,显然已有人来过。小石潭上的冰也被砸开,破了好几个洞,象人皮肤上的枪眼儿,水不断咕嘟咕嘟地冒出来,四周都是蒸汽。小瀑布被上流丢弃的一些混凝土石块挤得变了形,裸露的岩石上结了冰,水帘洞露出一角,里面冻土黑漆漆的象一摊外星人的排泄物,这个曾经完美的地方变得凌乱不堪。
  我呆呆地看着旁边一溜地基发呆,地基旁边还放着一些施工工具,上面落得都是雪。
  津子兵说:“怎么跟日本鬼子扫荡过似的,这就是你的童话世界?”
  我无语,下了马,坐在石潭边儿上抽了一根烟。
  我是在追悼岁月吗?岁月不可回头。我或许是在怀念与小哥哥的海誓山盟,但海誓山盟都是应景而生,现在景色荡然无存,我们该如何再去建设从前?掐了烟头,我说:“走吧,回去。”
  津子兵说:“要不要拍张照片?”
  我说:“算了,放在心里就行了。”
  
  刚走到后村山口,就看见前面有一群人围聚着,是村民们,人群中间二巧和夏芳也在,他们神色紧张又激愤,正扯着几个人大声理论着,还有人在骂。
  被扯住的就是老徐他们几个,老徐被推推搡搡的,嘴里骂骂咧咧,很硬气。
  我和津子兵下了马,走过去。
  二巧叫:“你凭什么不给钱?!你凭什么不给钱?!”
  老徐骂:“你***松手!你再不松手……再不松手别怪我不客气!”
  村民叫:“就不松手,给钱!不给钱你今天甭想离开这儿!”
  老徐那帮人上前来解围,人群把他们给围住了,大家拥挤着,那情势就要动起手来。
  老徐喊:“不是我不给钱,你们的钱全让高满给贪污了!要找找他去!”
  “放你娘的狗屁!”夏芳扑了上来,“你把高满给坑了!你还诬陷他,你良心让狗吃了!”
  老徐被她扑得往后踉跄了几步,脸也让指甲给刮花了,叫:“泼妇!泼妇!”
  二巧喊:“大伙儿听着,我哥就是让他给坑了!他一分钱也没给我哥!还把我哥给送进了监狱!他不是人!!”
  人群就冲了上来,拉拉扯扯,老徐一边挥手推挡着人,一边喊:“别信她的!我没有!……”他冷眼盯着二巧,突然说:“哈!我认出你来了!大家听着,别听她的,她原来在深圳做鸡的,专门骗男人的钱!她的话能信吗?!”
  众人愣了,大家知道二巧在深圳打工,老徐的话让他们吃惊不小。
  二巧骂:“放屁!放屁!你血口喷人!”
  老徐爬到石头台子上面又喊:“就是就是!大伙听我说,我在深圳嫖过她!她叫小玫瑰!不、不、叫小百合!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干过?!人得凭良心说话!天地自有公理,我徐万年欠债还钱,别给我来这套!你挣不干净的钱,还在这里充什么英雄?他们哥俩儿都不是好人!”
  二巧一下子哭了,叫:“放屁!去你妈的!!”她冲上石台。两个人撕打在一起,互相揪着头发,人们也往前冲,老徐带来的四个人呼啦啦把猎枪举了起来,喊:“别动!再动开枪啦!”
  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揪住老徐狠狠一记勾拳,老徐被打翻在地,他爬了起来,嘴巴里流血了,叫:“你!?你!……”
  二巧哭喊着,拉着我:“朋子哥!你知道!你说,你知道我咋回事儿!你告诉大家!
  老徐叫:“高朋?对!你跟我一起嫖的!是你告诉我她叫小百合的!”
  我骂:“操你个妈!”怒火冲上胸膛,我扑了过去……
  “砰!——”我听见枪响,我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猛地托举着,身子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胸口一热,我看见自己扑在雪地上,那雪地上有很多脚印,还有殷红的冒着热气的血,心在跳,眼前在黑……
  我听见津子兵朝天放枪,喊:“别动!警察!”
  然后二巧在耳边叫:“朋子哥!朋子哥!!”
  
  村民七手八脚地抬起了我,我看见无数双脚在飞速移动,身子轻浮地飘在半空中,我头很沉,开始睁不开眼睛。
  津子兵把老徐和放枪的人捆了起来,他喊:“快叫车!快送医院!快!”
  睁开眼睛,我看见摇晃的车顶,上面结满了霜花。
  耳边是汽车的轰鸣和车轮碾雪的咯吱声,我看到二巧的一张脸上布满了泪水,却越来越暗。
  我说:“停电了?”
  二巧叫:“朋子哥!你醒醒!你醒醒啊!就快到了、快到了!”
  耳边风声簌簌,我不知道快到哪里了。
  眼前又亮了,我看见自己走到了监狱大门口,小哥哥出来了……不,是小时候的小哥哥,我也是小时候的我,不,不是监狱门口,是小瀑布那里……水那么清,杏花开了,一片雪白……小哥哥躺在我身边,天上有好多星星,他抱紧我,我们在接吻,我在他肩膀上咬……小哥哥在抓我的手,抓得好疼?……怎么是二巧?她又在叫朋子哥……
  我听见了,不是二巧,叫得也不是我的名字,是小哥哥在唱歌!我的头很沉,歌声忽远忽近……他唱的是什么呢?是“赶驴”的歌还是《万水千山总是情》?……都不是,是他在说话……朋子……朋子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笑了,小哥哥也在笑……小哥哥又哭了……别哭小哥哥,我要你笑,我喜欢看你笑……鱼!好多的鱼啊!游来游去,我和小哥哥也在游……小哥哥,那不是细鳞、那叫敖古都拉鳟鱼!哈哈,小哥哥!你也有不知道的东西?不过没关系,我知道!我知道你就知道了……
  “什么?”二巧问:“朋子哥?你说什么?!”
  “鱼……你告诉小哥哥……那是敖古都拉鳟鱼……”
  “朋子哥……你快醒醒,就到了,已经进城了!快呀!快!!”
  突然我醒了,我眼前清楚了,是到城里了,我看见车顶上的光,只有到城里以后才会有这么亮的路灯……小村子里没有,小村子里只有星星……
  “二巧……我求你……有一件事情……答应我……”
  “二巧……别……别告诉你哥哥……别告诉你哥哥……”
  我还想说,二巧,我爱小哥哥……我永远爱他……我死了也爱他……但有什么扼住了我的咽喉……我闭不上眼睛……但眼前好黑,黑了,黑了……小哥哥抱着我睡了……小哥哥……
  
  他们一直对小哥哥说,我回深圳了,还娶了个漂亮的老婆,我们开了自己的公司,生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又开公司,孩子又生孩子……
  他们留给一张我在大瀑布边儿上拍的照片,也许是相机出现了问题,那条瀑布看着不大,很象是在我们的水帘洞前,我笑着,一脸阳光。
  我曾经想过,永远分开了,我们也就等于永远在一起了,我和小哥哥根本无法分割。
  唉,我的小哥哥。
  
  
  
  
  
  
  
  [完]
  
  2005年3月16日于云南大理


关于《小哥哥》
  
  
  匆匆拾笔又匆匆落笔,小哥哥的故事很快讲完了。在天涯连载的同时其它同网全文推出,很高兴得到部分朋友的关注与回复,他们说,红袖啊,你为什么不写一个好一点儿的结局,害得我掉眼泪。曾一度时间我都成了“怨妇”的代名词,被冠以“无病呻吟”或“矫情做作”的帽子,但我很荣幸,因为至少我能看到人们还没有麻木,还能为善良感动。但是在天涯里不一样,天涯是个比较综合的群居地,这里的仁兄或仁姐们相当睿智,平日濒临洞庭湖,自然风波不惊见怪不怪了。在满目繁花的网络园地里埋头苦干是不是有点儿傻呢?我觉得是,不过这就是我的生活。很久前老斑竹田草说男性之间有个写不死的肖红袖,如今物是人非,大浪淘沙的天涯人来人去以批量计算,但我知道自己不会消失,因为我还留恋。
  就象留恋小哥哥那样,我不曾有过小哥哥,我希望有,我自己不是,我的小哥哥留存在美好的想象里。自然结局是我死了,生命无常,一种猝然。故事就是故事,有写故事的,有读故事的,读过之后,让我们做朋友吧?呵呵。感谢坚持读完的朋友们,祝生活愉快。
  
  收工!
4/6/2005 3:32:00 PM (#2945249)
冬眠状态通行证 中山我的爱

级别:8
来自:(广东) 中山
诞生:1/17/2005
这个故事前几天刚看过,很羡慕他们的这段感情,遗憾的是这段感情最终还是以悲剧收场.
4/6/2005 8:25:00 PM (#2946783)
相伴中山 该角色已不存在
为什么要是悲剧?
4/7/2005 1:53:00 AM (#2948267)
happy100wen 该角色已不存在
人生本来就有喜有悲。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提醒人们,要懂得珍惜现在。
4/10/2005 12:53:00 PM (#2964080)
惊艳枪 该角色已不存在
深深吸一口气,忘了语言
4/11/2005 7:42:00 PM (#2970360)
BuBu 该角色已不存在
一口气看完了 人生中本来就很多无奈 经历过也就幸福过了
4/30/2005 9:16:00 PM (#3068953)
高级通行证 中诚


级别:14
来自:(广东) 顺德
诞生:3/23/2005
很有感情,感人肺腑!谢谢
5/1/2005 9:29:00 AM (#3070716)
失落的我 该角色已不存在
受不了  为什么就给70年代的啊
看了你的题记
我就看不下去了  
5/24/2005 3:57:00 PM (#3182654)
尚民 该角色已不存在
我读这个故事的冲动是《小哥哥》的文章名字。
我自认为是个内心很脆弱的人,真心希望有个“小哥哥”关心我、体贴我、爱护我、照顾我、疼我……  或许我很贪婪,但这是我的真实想法,我就想这样,然后我也爱“他”,我同样会十倍百倍的回报“他”!
在阅读过程中,我曾一度泪流满面!
本文虽没有华丽的辞藻,但却平实感人!主人公与小哥哥那份真挚的感情真的另人好生羡慕!
我觉得结局是完美的!如果结局高朋没死,那将与高满两个人会是何等的痛苦!高朋走了之后,高满可以继续他的日子(事业、生活),夏芳可以幸福的生活!高朋一家也可平静的过着温馨的日子(他的全家我想再也经受不起什么“打击”了)!生活就是这样,往往我们旁人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可能对当事人是最好的!
5/27/2005 5:44:00 PM (#3199496)
qwert_2111 该角色已不存在
看完了,很有感触,也许这种生活,这个圈子的生活本身就是一个悲剧吧
8/27/2005 7:52:00 AM (#3760903)
中央大学 该角色已不存在
(引用回贴#3070716)失落的我:
受不了  为什么就给70年代的啊
看了你的题记
我就看不下去了  


我也是,太长了,我打算花几次看完
9/5/2005 6:46:00 AM (#3858915)
ljs111 该角色已不存在
一口气看完了!!!好!!!
9/13/2005 8:07:00 PM (#3918451)
aaaabbbb 该角色已不存在
看了2个都是伤感的故事,唉!人生几何?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真情\真爱无处不在,又何必理会是同性还是异性呢?
9/22/2005 8:02:00 PM (#3983257)
高级通行证 成熟白领北方男人

级别:17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12/4/2004
感人!!!
9/23/2005 7:46:00 AM (#3986313)
正式通行证 xd2008


级别:76
来自:(广东) 深圳
诞生:8/23/2005
感人!
10/1/2005 4:04:00 PM (#4048268)
高级通行证 成熟白领北方男人

级别:17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12/4/2004
支持
3/31/2006 12:28:00 PM (#5068930)
偷偷哭的猫^^ 该角色已不存在
   有点悲呛,有点伤感.,更多的是对生活和现实的一种无奈,无论怎么摆脱,总会有一些东西摆脱不了,只好努力的活着~~~
3/31/2006 1:21:00 PM (#5069214)
风兴水起 该角色已不存在
感觉一般
4/5/2006 7:12:00 PM (#5093365)
carleric 该角色已不存在
结局都有点凄惨
4/12/2006 12:19:00 PM (#5125394)
逍遙孤訫 该角色已不存在
感人的故事
催人泪下的结局
4/12/2006 2:27:00 PM (#5125903)
tonysc 该角色已不存在
我也是70年代的人。
4/23/2006 9:31:00 PM (#5178103)
清·庭·韵 该角色已不存在
在悲中
才能感受爱的伟大
                                   L    L
4/28/2006 5:43:00 AM (#5196985)
冬眠状态通行证 水幽


级别:18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4/7/2006
那个年代……呵喝……
4/29/2006 1:09:00 AM (#5201359)
冬眠状态通行证 水幽


级别:18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4/7/2006
我真是好喜欢你的东西……
7/8/2006 1:55:00 AM (#5625729)
冬眠状态通行证 萨姆吉尔

级别:7
来自:(广东) 广州
诞生:4/4/2006
很感人的故事,让人由头到尾都非常感动。但也是一个令人觉得非常悲哀的故事,让人久久不能忘却。
7/16/2006 6:15:00 PM (#5691696)
samwong 该角色已不存在
除了感动,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8/5/2006 11:28:00 PM (#5879639)
冬眠状态通行证 春色满园2006

级别:1
来自:(广东) 东莞
诞生:6/24/2006
真是好文章,谢谢红袖呀!眼泪快成河了!
8/11/2006 9:19:00 PM (#5930748)
小小熊猫 该角色已不存在
写得非常好,我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