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log.sina.com.cn/police07062009年11月16日,海拔2800米的高山坡地。空气中一直漂浮着轻纱一样的雾霭,从早晨到黄昏。
我也从早晨一直劳动到天色黑尽。大哥癌症四期,孩子们还小,只有我和大嫂去收地里的萝卜和莲花白。一共用小四轮拉了两趟,用木板做隔板堆得高高的两趟。寒气侵人。我在劳动,忽而会有骨头里的冰冷让我打个寒噤。
四双手,两个巨大的背斗,我们收完了二分地的萝卜,将近一亩地的莲花白。我咬紧牙关,即使累的已经直不起腰来。
11月17日,农历10月1日,羌历新年,但大雪在昨晚就已经把世界覆盖成一片雪白。纷纷扬扬的大雪搓棉扯絮般一连下了三天。人无法行动得了,学校没有人迹。停课。雪大约有一尺多厚、半米深。
我生病了。不止三天。寒气在骨头里来回流荡,只是感觉到寒冷。头脑混沌。我睡了几天。癌症晚期的大哥给我找来羌族的土药方,各种各样形状各异的块状、条状、丝状药草,煮在一起,却并不苦。
但是总不见好。
于是,大哥大嫂使出“杀手锏”,决定给我“烤背”。
在生着炉子的房间里,大腿粗细的柴火噼啪作响。我脱光上衣,背对炉火侧卧在长条凳上,身上盖着三条棉被,头也被蒙起来。露出的背脊被火烤得生疼,可我不能说。癌症四期的大哥不停地给我加被子,问我是否出汗了。很羞愧,我只有肚子上出了一点汗,虽然已经烤了快两个小时了。于是大哥找来几大块老姜,开始给我擦背,被火烤的似乎快焦掉的皮肤疼的厉害,但我不能说。我要尽快好起来。
大哥大嫂说我的背后被刮过的地方全是乌黑一片,是寒气侵入的重感冒。大嫂说在最靠近炉火的地方,背上被擦出一道血痕,问我是否烤伤了,是否疼。我说没有。
类似的烤背连续进行了三天,配合着各种高山上才有的珍贵的中药。我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堪。
但是。终究好起来。在羌历初五的那天,我可以穿上大嫂专门给我做的羌服,系上王科母亲给我做的腰带。大雪有些开始融化,道路极其泥泞。我们像一家人一样上庙里去看敬神。释比庄严地念念有词,待宰的用来祭祀的羔羊似乎也被催眠。
庙在文革时被完全砸毁了,原址在半山的一处空地上。
雪来的突然,所以脚下融化的雪水里有茸茸的青草挣扎着。巨大的石块缝隙里挂上蘸了羊血的旗帜。
释比一直歌唱。篝火烧起来,少年们牵着羊。
篝火映红了曾经的庙宇依靠的山崖,映红了挂在树枝上的白雪,映红了我的脸。
11月23日,星期一。我最早来到学校,和五年级的男生清扫校门口台阶上厚厚的白雪,我借来镐和锨,冰雪混合的坚硬的白色碎屑迸溅起来,打得脸生疼。病愈后的虚弱,让我气喘起来。可是依旧不肯停止,和孩子们一起劳动,而不是分配任务。一年级的孩子也拿着实验室的小铲子加入劳动。
从早上8点一直到10点半,我们才清除完台阶上结冰的雪块,双手发麻。相信孩子们也是。
我上课,其他老师并没有动。因为主任教员(相当于学校负责人)没有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来。但是我是我自己。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
别人的推脱,自己的虚弱。时间流走了。孩子们喜欢在雪里面打仗,我喜欢陪他们玩。但是最起码的学习和认真是必要的。
孩子们,谢谢你们。那天格外认真,格外笑得灿烂。皑皑的数十年难见的雪啊,让我们一周多没有见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我一直就在山里好了。每天这样看着,这样做着,这样简单直接地付出我的刚强。
出山那天,道路上是烂泥的海洋。车子不时打滑。到汶川已经下午5点。往成都的车已经没有了,又转车去都江堰,又堵车,背坐得生疼。到都江堰车站的时候已经晚上8点半,我实在是疲倦,睡在车站旁边的七天。
做梦了。在天空上,飞翔的不是我。我看着,阳光照着我。转眼飞翔的你不见了,我低头看到手里一本书:我们的羌族教材编好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的手是空的,紧握着被角,窗户里透进来的一线黎明的光,像一条透明的钢索,那么纤细,那么光亮。有人能在上面跳舞么?
我的刚强在走着脆薄的钢索。在梦里微笑。
就是这样。来往奔波,不是熙攘的名利召唤,只是那仿佛在刚锁上舞蹈的薄薄的刚强。
我答应的,我就做到。
醒在陌生的地方。
幸运的孩子。单纯的孩子。是否变了样。
跟着游戏规则,学着成长?
回想着理想,稀薄的希望,走着钢索我的刚强。
伟大和伪装,灰尘或辉煌。
那是一线之隔,或是一线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