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人



當飛機快抵達昆明機場時,我心跳得很快.
其實這些年每到國內各大城市,情況都會如此.每次總有無數希望,也每次換回無比的失望.
可是,我仍沒有放棄,怎能輕言放棄?那怕是千慮一得.我也會堅持不妥協.
朝著三大目標,一個中心點方向前進.國策如此,老百姓跟隨準沒錯.
看!這些年不就超英趕美了嗎?
不過,有些事領導也控制不了,有些問題還是會千慮一失!
對!千慮一失!
以前持著年輕,可以千慮一失.
想不到歷盡滄桑,那一失,竟得花費更多的力氣、精神、代價、時間、人力、物力去尋回.
但.......尋得回嗎?

飛機從上空徐徐降落在機場.心情隨著平伏.
機上的乘客逃難似的湧到閘口.
每個人都因著某個目的來到昆明,是回家還是趕著去見至親的人?
飛機閘口還沒開,怎那麼心急?
是趕時間還是搶第一時間?
就僅僅為了早一刻,或早一秒?
是等的人心焦?還是被等的人心急?
或.........再怎麼趕,也趕不上了?
每個人都有各自原因去搶第一個衝出閘口的理由吧!
我呢?

這是我第二次來昆明.
這裡是個好地方,一年四季如春.
兩千多米海拔的高原平地,讓這裡一天分成四季.
早、午、晚氣溫差異很大.
就像人和人之間的感情那樣多變.
這一刻還是暖的,下一刻就寒如霜.
也許用不了一刻,就一秒就可以反目成仇.
這就是人和人之間的感情.
這一刻還抱頭樓肩,下一秒就行同陌路.
翻臉後在路上看見他遇車禍,會不會往前相救?
或致電120?
還是暗自喝采?
即不能親身手刃也會咬牙切齒毒咒!現目睹報應,有無快感?
豬肚反過來就是屎?那愛的反面呢?
如果是深愛?

我喜歡花,昆明滿山遍野開滿鮮花,紅的、白的、黃的煞是好看.賞心悅目,遍地春色.
但誰有這份閑情賞花!
林妹妹葬花是可憐自身、感懷身世.
她不過一時觸景傷情.悲從中來.此恨不關風與月!
她豈會為那些殘花敗柳傷心落淚?
都說是悅己者容.
一旦失色、失寵、黯然無光,還千方百計死賴著不走?
待人拎起埽把喝趕,自討沒趣.
末了,換來一身傷痕.多不值!
所以知趣退下,尚叫功成身退.識做.
葬与不葬都無關痛要.
心都碎都死了,還得自掘墳墓望他憑弔?
然後效优梁祝化蝶翩翩起舞?
今生做不了夫妻,來世化蝶完了心願?
不經毛虫兀凸形狀,違背大自然定律,一開始就破蛹而出?
終究---
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的一廂情願.
如同畫餅充飢.
自欺?
誰人不會?
我又何嘗不是如此!

三天內,我跑遍了昆明所有的日本料理店、壽司店.
每一家都務必親自向師傅言謝,和他們侃侃而谈.
有時甚至談論日本料理的心得、歷史文化等等.
細心觀看廚房有沒有他的身影.或從他人身上套出口風、蛛絲馬跡.以一了心願.
而到頭來統通都是自欺.
自欺----不肯、不願、不敢面對情況選擇的唯一方法.
雖愚笨,但至少心會好過一些.
沒那麼痛.

不!我相信會見到他.
這些年來我走遍神洲各大城市.上海、北京、南京、無錫、广州、深圳、珠海等等...不盡其數.
但我知道一定會再遇見他.
他說過的,他利於西南方.
昆明就在西南方,所以我來了第二次.
整整八年了,我們沒再見.其實是他有心避開我.
他恨我.....
怨恨、痛恨、深恨著我!誰叫我負了他!
愛一個人也許不需要任何理由,恨一個人必定事出有因.
很多時候就是因為深愛才會深恨.
千古年來不斷重覆同樣情節,換了时代背景、人物.
結果結局都大同小異.
所以我不怪他.他那麼深情的愛我.我怎能怪他?
要怪!就怪女媧!
她太草率,沒精準算計好數量,才會遺留碩存的一塊五彩石在人間.
造成那麼多悲劇.

沒錯!我就寶玉----賈寶玉.
很多人以為我府道敗落;黛玉死了;寶釵另嫁我才出家.
不!他們都錯了!
都被我的同班同學曹雪芹給矇了.
他本來就是個窮書匠.
持著三分才氣在那裡舞文弄墨,興風作浪.
我們經常一起打球、唱卡拉o.k、洗三溫暖.
我甚麼事情都告訴他,他對我的事情都瞭如指掌.
但我出家之事.一直都沒對任何人說過.
他怎能知道箇中原因?
聽說後來他以生花妙筆寫了我的故事.
但還沒寫完,稿費版權還沒收就染上沙士病毒.
最後故事被人改得一塌糊塗.
可惜雪芹滕下無人.否則他後人打官司追討稿費,我也會出庭作鐙.
畢竟是一場相識.
再說他并沒對不住我.除了對我出家之事繪聲繪影之外.
但人都走了,何必再去追究?

其實我是為了另一個人才看破紅麈.
紅麈俗事,豈是說了就了?
還俗.....
正也是為他.
冤家.

師父說:" 即揮三千煩惱絲亦揮不盡心中凡,心仍有掛礙,麈緣未了,放不下就要拿起.就此去吧!"
語畢.著師兄達摩和師弟徐志摩送我下山.
於是,我四處浪跡漂泊尋找心中放不下的那點凡.
那麼一小點,卻是錐心之痛.揮之不去...
徐志摩師弟一向敬重我,我這麼一走,
他萬般感慨:"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不帶走一片雲彩. "
唉!師弟!
真要能如此瀟脫,我就不必下山了!
你不知道,我始終忘不了心愛的人那晚對我抱頭痛哭!
我被雪芹出賣後,許多事都不願再提起.
這件事當然更不會告訴你.
何況你也有几份才氣.也是靠出賣文字搵食的二五仔.
所謂見鬼怕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我不得不防著.
我半年前在一本"人間'雜誌的"四月天"專欄上看到你和小曼的報導.
看來狗仔隊正緊盯著你.你得小心點.好自為之.
你和小曼的故事也挺感人,但又那有我的刻骨銘心呢?
在寺廟就寢,我就常常夢見那一幕抱頭痛哭的情景.
醒來.
枕頭濕了兩個人的眼淚.
他也在哭吧!但他現處何方?
連昆明最後一家壽司店也不見他的蹤影,他現處何方?

他以為他是被我遺忘的人嗎?還是以為我心裡只有黛玉、寶釵抑或其他人?
莫非...他以為我和雪芹...
怎可能?
雪芹體質不好,又愛說人是非.
張愛玲就是因為如此才跑到美國.
雪芹那時潦倒, 又一無是處,所以站在同學立場才多般照顧.
而且那年冬天同學會後就沒再遇見雪芹了.有人說他到中央台當編輯.但似乎不像.
不,我怎會喜歡雪芹,我深愛的就只有他.
他至今還在懷疑嗎?

我就知道黛玉葬花後他就有點不對勁.
也許他以為黛玉要他知難而退.
黛玉送進加護病房時吵著要找他說清一件事.指的會不會就是這一椿?
但他沒來....

哎!因果!
都是因果.天意弄人,才會造成相逢恨晚!
要是認識他的時候身邊沒有其他人就不會是這個局面吧!
老天爺總是喜歡愚弄世人.
相逢、相識、相知、相愛、相許.就偏不讓相處.

我也被老天遺忘了吧!
老天爺還記得我這塊五彩石嗎?
都怪女媧多管閑事.無端惹出這場禍來!
補了天,救了世人,卻犧牲了我...
那我的傷呢?
誰補?

從最後一家壽司店出來,已是夜深.
我低吟著唐歌.用著被人遺忘的古老言語.
唱著一首被人遺忘的歌曲.
追憶著被人遺忘的麈煙往事,尋找那段被人遺忘的時光.
想著一個以為自己被遺忘的人.

昆明的夜風雖冷.心是暖的.
我低吟著唐歌.
一首被人遺忘的古老的歌曲.
想著一個根本沒被遺忘却以為自己被遺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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