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我看那张照片：
四根被扭曲缠绕的黑色铁丝之间的一根白色羽毛。强光打在羽毛上。
纯洁、轻灵。
是被囚禁的自由漂浮。
他说这是他对生命的理解。

我微笑。让我想到老昆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那是最容易让人想到的。”他说。
轻盈与沉重，繁复与迅速。我继续说。
他笑：“生命的某些状态在同一时空相遇。”
强度、扭曲、纯洁、轻盈、漂浮、自由，以及强光照射后的空茫。
“还有限制。”我说。

他点头：“如果我们把铁丝拿开，或是把羽毛抽走，会怎么样？”
“会沦为一张普通的静物画。呆板，失去意义。”
他接着：“意义是通过对比实现的。对比越强烈，体现得越深刻。”

他给我看他拍的其他照片。都是一些具有强烈对比效果的画面。
红色的班驳墙壁上的绿色信箱。
黑色背景前悬挂于半空的白色衬衫。
强光前的黑色人影。
勃勃生机中的某片枯萎。

“通过对比呈现我们看到却未视而不见的。”他微笑：“英文中ＬＯＯＫ和ＳＥＥ的区别，以及ＫＮＯＷ和ＵＮＤＥＲＳＴＡＮＤ的不同；现实生活中，往往是我们知道的越多，而理解的越少；而对比的意义就是，拂去遮蔽之物，让它们到达自己，让事物回归它们本质的家。”

我也笑。或许，这样聊下去，终究会陷入一种无法拯救的虚无中去。毕竟我们的眼睛难以长久地注视那些强烈的对比，那终究会让我们觉得窘迫，无处逃遁。
生活的本质还是归于平淡。
如同他将这些照片装在一本普通的相册之中，深藏不露，安静地等待下一轮的视觉演练。
如同我接完电话就要离开这些深刻的照片，走到人群里，隐没在城市的灰色之中。
瞬间的消失也就是长久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