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里的门士镇一个回族小馆子里,民久啃完一大盘手抓羊肉后,侧着脑袋对我轻声说:"我喜欢死这个小妹妹了,她真漂亮."说完这话还稍微倾了下头,露出一脸的不好意思又压抑着性望的奇怪表情.我没反应清楚,啊了一句,揉揉眼睛再仔细瞧了瞧那个长的忒肥忒不杂地的女人,回头笑道:"民久拉,这可是回族店,你就是口水三丈长都别想成你的好儿."

和民久相遇可说是缘分.当时我脑袋冒烟的在拉萨的八朗学,吉日,雪域等户外旅馆,还有东措国际青年旅馆贴帖子找伴.河南的LI生凭我的帖子捞到了我,达成一致后,第二天凌晨4:45,我在旅馆门口与LI生他们汇合,登上了他们已经雇好的丰田62车,向冈巴拉山开去.这车的主人和司机,就是民久.



民久与我同年,身材不高不壮但很精实,非常性感.他面庞幽黑,眼睛大而有神,一副牙齿好象上帝赐予,洁白而齐整,经常弄的我自惭形愧,把自家烟熏火燎的臭嘴牢牢闭上.他衣着普通,上身只套了件旧毛衣,外加一件灰色薄夹克,下身是条旧牛仔裤,腰间永远别着把半尺长的藏刀,一用来防身,二嘛,就用来吃他的风干肉.他能说蹩脚的汉话,不会写汉字,也看不懂.有时我们跟他说到什么事,他憋半天后会很不好意思的告诉我们:"我知道意思,但不知道用汉话怎么说."藏文则是他自学的,估计有小学毕业水平.

藏语的词语排列,有点跟英语近似.比如说,师傅的藏语发音叫格拉,那么我们顺着叫民久应该叫成民久格拉.但藏语不这么干,正确叫法应该是叫格民久拉.在以后我跟他一起鬼混的二十多天里,我最先发明把他的称呼简略成民久拉,省却了格字,显得方便又亲切.民久听到我这么叫他后,张开嘴露出那副大白牙,笑了.



民久说,他来拉萨谋生以前的20多年,一直在老家那曲放羊,那时的民久不仅梳着长长的辫子,还好勇斗狠,啥都不知道的他,为了女孩子经常提刀打架,一年也不曾洗一次澡的他.一直觉得世界跟他家一样,就是辽阔的草原和成群的牛羊.当他第一次看见汽车的那年,他17岁,于是他下决心要把开车作为他毕生的职业,因为,汽车这个四轮怪物,对那个闭塞地方的藏族小子来说,刺激实在太大.不过他家里倒不同意他去开车,因为没学车的钱.痛苦之中,一件事情促使他阿爸把他送离家乡.那事是他一个朋友引起的,叫他帮忙去抢一个康巴藏人带着的女孩.他就去了,拿刀把那康巴人给杀成重伤,把那女孩帮他朋友抢回来了.他为此也闯下大祸,这个祸倒不是说公安在寻他,公安才没空来管这些藏人间常发生的殴斗,他是因为这个被杀残了的康巴人.康巴藏人出了名的骠悍和强烈的报复欲,让他不得不逃离家乡.自那时候,他就把辫子给剪了,拿他家凑齐的钱学开车,几个月以后,就跟着师傅跑起了运输.

"你为了抢女孩就动刀,你真牛,猛啊~~."我很佩服.
民久回答:"不算什么呀,我们那里就这样.我那时看中个女孩,经常晚上就直接找到女孩的帐篷,把她拉出来就干,我们那时候,不知道强奸这2个字."
我问:"女孩不叫不反抗吗?"
民久说一般不叫,怕羞嘛,反抗是有的,但她们怎么弄的赢我的力气哦.说完他哈哈大笑,肆意向我展示着他骄傲的牙齿.
"哎,辫子给剪了.我的辫子好漂亮的哦."民久还留恋着他的辫子.



一天三顿饭,运气好我们就能吃到四川人烧的菜,要么只能找藏人讨开水泡面吃.他是跟着我们吃饭的,但总有一顿,他要把他的宝贝布袋卸下来,要一个碗,拿出青稞粉倒入碗里,再匀入几勺酥油,冲入几十度就开的开水,揉巴揉巴,用手团成块就往嘴里塞.这就是糌粑,民久说:"来一点吧,好吃啊,还能帮你们抗高原反应."民久和其他藏人一样,几乎不怎么吃蔬菜,每天不能少肉,没肉就跟抽了他的筋一样.跑远途,他就会带那么个大布袋,袋里装着一大茶缸食用酥油,七八斤风干牦牛肉和十斤左右的青稞粉.此外,他总是买红牛喝,一口就咕嘟下去一罐.他很懂环保,不乱丢罐子,放车上带回拉萨后丢垃圾筒里.

民久说:"我在家的时候,每天都要让儿子吃一顿正宗藏式早餐,不能让他忘了本."
我问:"你儿子喜欢吃吗?"
这时候的他,眼里略有忧虑,说儿子不怎么喜欢吃.他不在家的时候根本就不吃,让他妈妈炒菜给他吃.

民久的丰田62跑不赢到处横着走的4500,吃了自己的灰还得吃超车的4500的灰.民久不急不躁,仍旧悠闲的开着他的老62.车有时出点毛病,或爆胎或续不上油什么的,他一律自己解决,我们帮忙他还很生气,有时我只好站他身边看他身在在车下面钻来钻去.等车修完,他已是一身的灰,随便掸一下,随即上车继续着我们漫漫的旅程.

西藏的路委实难走.我们的旅途,因为民久对别人的热情相助而耽误过不少时间.在路上,只要遇到其他的旅游包车有故障,他没有不停车帮忙修理的,不修好他还不罢休,自己车上有什么配件啊工具的,用的上他就拿出来,且不谈收什么钱的事,也不会收人家一分钱.有时,我的旅伴也发过牢骚,说耽误时间,尤其在海拔高的风口地方,人走路都一步三喘,确实叫一个难受.我们一陪就是一二个小时.但我们,最后都感叹屈服于民久的无私帮助他人的精神,没给他一点埋怨.因为,我们从小到大,在这生存艰难的西藏高原,活生生体会到了什么是雷锋精神.

并不是所有藏族司机都象民久一样乐于助人.有些车,在我们的车出故障时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还顺便把我们卷进大片的灰尘里.而那时,我们的眼神也没有复杂过,包括民久,他很平静.但我们也耳闻目睹到,民久在拉萨数千旅游车司机里,名气着实不小.民久说:"出门靠朋友,我朋友很多,他们对我帮助很大."在冬季到来没游客拉的时候,他会做点牛皮生意,从那曲贩卖到格尔木.而只要他做什么事,帮助他的手总是从四面八方伸来,每次都能让他轻松的捣腾到几万块钱.

旅途中,我们在车上经常给颠的七荤八素不说,开窗还有无孔不入的细灰夹杂着冰冷的空气钻进我们的五官和衣内,和着高高的海拔一起欺负我们这些平地里长大的孩子.民久看咱们难受,就经常唱歌来冲淡旅行的寂寞和我们身体的不适.他的歌声悠远.深沉,张驰有序,真TM好听,而且张口就来,民歌,宗教歌曲随口就唱,那效果,犹如天籁之音.他还把路上的每一个值得叙述的地方的传说告诉我们,教我们识别野生动物和花花草草,解释我们提出的疑问.尽管,他的回答有时一点都不正确.等歌唱累了,嘴里也没唾沫了,或者我们在昏睡时,他就念经.寂寞的时候念,进每一座山的时候念,在垭口念,在神湖念.民久说,他凭自学的藏文读过不少佛经,有空念念,可以消除罪孽,保佑平安.

记得第二次路经喜格孜的中午,我们正吃着饭,民久在接电话,打完电话又叹了口气.我问:"民久拉师傅,怎么拉?"他说:"我表哥前几天判刑了.""为什么被抓?判了几年?","搞藏独,组织一批人越境去印度."."哦,那真不太好.."."就是,就是."民久沉思着.看样子,开朗率性的民久,也经常被不少烦恼事给围着.我说"民久拉,念经祈福吧,可我只会念哦玛尼叭咪哄."民久笑了:"那也没问题,只要念,就有用."

结束旅行回到家后,我操起电话就拔通了远在拉萨的民久,告诉他我已安全到家.他仔细听完,旋即哈哈大笑,说:"好挖好挖,多休息休息.我这里很好."我想象到,这家伙那排雪白的牙齿肯定又张的好大好大.靠靠,要逼我戒烟还是怎地?

—选自《枪和玫瑰藏行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