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柏之恋


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明白这个道理：人活着不是为了过去或者未来，而是现在、当前、此刻……



因为童年的经历，柏对人都充满了戒备之心，以至终于从害怕到无法与任何陌生人接触。他从不嫉妒，不怨恨，甚至不说不，因为他太骄傲了。

也许正是这种高雅冷酷的风度，引起了泉的注意。

泉是富家子弟，生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身边的仰慕者无数。有一次他与朋友们打赌，说是要将柏追到手，赌注是一支1982年的红酒。

为达到目的，泉使出浑身解数疯狂追求柏，柏终于抵挡不住这样的攻势，他的心扉第一次向别人敞开……

可是纸包不住火。终于有一天，柏知道了原来从头到尾，这竟是泉与朋友一场开心玩乐的骗局。他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他要泉把话清楚。泉说自己早已后悔，他对柏早已由开始的逢场作戏变为现在的真心诚意。他要柏相信他。那天在柏的小房间，他们僵持不下。末了，泉对柏说出去给他买他最爱的粥回来。可是，泉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原来，他不辞而别了。后来听说是家里送他去英国留学。至此，柏的心彻底碎了。

在地下室出租屋内，柏的心理已崩溃，整日不吃不喝，月复一月，他神情恍惚地独守空房，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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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冻
雨点透射照片中
回头似是梦
无法弹动
迷住凝望你
褪色照片中

夜放纵
告知难寻你芳踪
回头也是梦
仍似被动
逃避凝望你
却深印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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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里，出租屋的房东来过好多次，却找不到人。

现在，泉的心里充满了悔意与内疚。一天深夜，他在小吃摊买了份热粥，那是过去柏最爱吃的宵夜。他小心翼翼提着粥，一步一步向柏的小屋走去。他想要得到他的原谅。如果可以的话，他这一次要亲口向他说出那三个字。

地下室走廊的灯坏了，黑黢黢一片，午夜时分，空无一人的长长过道里，一次脚步声便传来一阵悠长的回音。泉感到后背发凉，地下冷风穿堂而过……

最后，柏再次接纳了泉。

柏还是爱着泉的。这一生，他就只爱过一次。这一辈子，他就只爱过一个人。他没有办法不原谅泉。他希望这一次泉是认真的。他不奢望泉能像自己爱他的那样来爱自己。但至少希望他这一次是认真的。

——那么，泉，当初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可以跟我说出事实的真相，你不知道谎言有时候是致命的伤？
——你这么要求完美的人，使我没有办法不说谎……

柏是如此要求完美的人。因为自幼的经历使他相信，自己的人生已不再完美，越是如此，越要对今后的一切要求完美。任何事情都不能允许再有丝毫瑕疵。他给泉买了一身新衣服。他说，瞧你，多久没换了，这身脏的!

泉身上沾满泥点子的旧衣服，是在英国留学的时候穿回来的，一直没有换过。他接过柏送他的新衣服，眼里充满了恋人的甜蜜和温情。
他们又重回到当初恋爱的甜蜜生活。

如果可以的话，柏真希望能再次回到最初与泉相遇的时刻，纯洁美好，像一张白色的纸风筝徜徉在蔚蓝的天空。

有时候泉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呆呆地看着柏。柏依旧那么迷人，他的侧影总带着深深的忧郁。经历了太多过去的柏，如今变得更加沉默，他的忧郁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泉就那样深深地被吸引进去。那个黑洞的中央，是一个宇宙般巨大的漩涡，泉的过去未来就那样被深深地吸引了进去……

泉每天就那样呆呆地看着柏，柏总是静静地坐在床沿。许久，柏终于又开口说话了。

——泉，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住在这里不搬走吗？

泉慵懒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柏，听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在这里，没有白天，只有黑夜，没有日升月落、春夏秋冬，只有永远不变的黑夜。在这个连时间都停止的地方，等你回来才不会变的遥遥无期。我知道有一天会等到你回来。

柏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泉也跟着笑了。尽管已经分别了太久，太久到了不知分别了多久，但两个人最终还是又在一起了。就这样吧，让时间在此刻停止，就这样永远地生活在一起。多美好啊!

每天，泉醒来的时候，柏已经出去了。到晚上，泉从地下室出来，在外边小吃摊上买一份粥带回去。那是柏的最爱。地下室的灯依然没有人来修，长长的走廊阴阴冷冷，泉一个人慢慢地踱步而出，买粥，又一个人慢慢地踱步而回。每天晚上，出来，买粥，回去，出来，买粥，回去……这么乏味而枯燥的生活，泉没有一句怨言，因为他知道这正是柏曾经向往和憧憬的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只是有一天，泉出来买粥的时候在小吃摊碰到了房东。房东睁大眼睛盯着泉，他认得眼前这个年轻清瘦的后生仔。认得归认得，但他仍充满疑惑地问泉：年轻人，你来这做什么？

泉微笑着告诉房东来这里看朋友。

房东有一点不知所措，急忙问道：那个住地下室的朋友？

泉点点头。

房东叹口气，说：唉，半年前我去收房租，去了好多次却找不到人，过了几个月实在没办法我只好破门而入，结果……唉……房东摇摇头，继续说道：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何必要自尽？!

那天晚上的粥本来很烫，可回到地下室的时候却已冰凉。一进门，泉看见柏站在床面前，默默地看着自己。

——你为什么那么傻？泉的眼泪流了出来，哽咽着。

——泉啊，这一辈子我只爱过一次，这一生我只爱一个人，就是你!那晚你说出去给我买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其实是要离开我了。我的心早已给了你。你走了，自然把我的心也带走了。

泉泪如雨下，他其实早已后悔，当初他满怀歉疚与不舍地在家人的安排之下，远赴重洋到异国他乡留学，无奈，柏的心一直在他身上，和他的心紧紧相连。放不下的牵挂，注定此生他们必定在一起。

于是，泉还是回来了，最终还是回到了柏的身边。在这个连时间都静止的狭小空间里，没有白天，只有黑夜，以及黑夜里那两颗因重逢而不再寂寞的心。

——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柏躺在泉的怀里，轻轻地说，泉，我们再也不要分离了，好吗？

看着怀里的柏终于露出了微笑，泉忍不住紧紧抱着他哭起来，柏，我再也不会离开你。我们永远在一起。——我爱你。

这三个字终于说出来。柏慢慢闭上眼睛，安心地渐渐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泉觉得自己浑身无力，一阵阵虚脱的感觉愈来愈烈。

他看见床边的椅子上放着那件从英国穿回来的旧衣裳。上面沾满了泥点子。他想起那是半年前的一个雨夜，自己穿着它站在校舍的阳台上，这件衣裳是远隔彼岸的柏送他的，当初自己穿上这件衣裳时，柏那双忧郁的眼神便立刻露出满意的微笑。可惜那个时候自己年少轻狂不懂爱，不知珍惜这份感情。

在那个异国他乡充满浓愁别绪的雨夜里，泉终于挡不住满腔的内疚与悔恨。他对着眼前如注的冷雨哭诉，柏，这辈子我欠你的，下辈子我一定还给你。下辈子我要我们在一起。我要好好爱你。一生不离不弃。

半年前，不列颠岛一场冷雨夜里，年轻的泉从七楼校舍阳台纵身一跃的弧线，美丽，而清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