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兄弟登高处，
遍插茱萸少一人。
      ——题记


每年的这个时候，偏偏就想起他来。

1.

于是相信了，每个人的心中原来都深藏着某个人。

恍然，原来有些过往一直深藏在心底最不易察觉的角落，有些感情一直牢牢封锁在回忆最不可碰之处。

原来，被岁月牵绊住的，除了一丝丝划过额头的痕迹，还有纯洁细软得如海边沙滩般的青涩记忆。

这样慢慢牵引，努力找寻少年时走来的路。究竟要以怎样的心情来追溯，或许拚死也已赶不上的，那两行漫无目的、徜徉徘徊在青春之岸的深深浅浅的脚印。

那年的海边。我们都曾年轻。

2.

到了2005年的重阳，在广州白云机场，再次遇到他之前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

我们的相识在很多年以前。
那时我在北京上学，《京城十月天》发表的日子，云淡风清的一天，我遇见了他。
他刚从澳洲学成归来，正预备成为一名飞行员，自由潇洒翱翔于蓝天。

那日重阳，沉浸在喜悦中的我竟忘了这样一句诗：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这是谶语吧。

只记得那一次，第一次，可以把心里话对自己以外的另一个人倾诉。

3.

2006年广州。我在一个深夜孤独的角落里，拿出手机，顺着一个个地删除电话号码。唯一在他的名字那里停留了半秒，然后使劲摁下cancel键。

4.

记得我们相识的那年重阳，没有去登高，他带我去了我一直梦寐以求的海边。

那是秋季的北戴河，寂静而辽阔，有一丝苍凉，却因此绝美。

那样远离尘嚣的四天里，我前所未有的放肆嬉闹、欢笑，大声喊叫，无所顾忌地和他牵手逛街，表情暧昧而亲昵，在那个海滨城市的悠然街道。

傍晚，他拉着我的手散步在海边小路上，昏黄斜阳里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远，那时真的以为可以有一辈子那么长、那么远。

远处飘来似有似无的歌声：沿路一起走半哩长街，还记得街灯照出一脸黄，剪影的你实在太好看，凝住眼泪才敢细看……

夜幕下，坐在沙滩上，靠着他的肩，抬头是月光与星子，远处是海风和渔火，点点闪烁。

他吻了我。

我浑身不停地颤抖，兴奋激动的泪水流满双颊。

那是我的初吻。

那时真是单纯得可以，似乎一个吻就是整个世界，可以给我最大幸福的满足。

那年的那个夏天，第一次感受到爱的滋味，是那样的甜美，令人陶醉。我庆幸自己没有辜负多年的孤独与期盼。我暗暗发誓要这样和他厮守一辈子。遂写下一行字，塞入许愿瓶中，站在礁石上使劲扔进大海里。

——“愿爱与海同在。”

可是没有想到，最后竟真的一语成畿。

最后我们把爱留给了大海。永远与海同在的爱再也带不回来。

这场爱的筵席，始于初吻，止于初吻。


5.

我们才一回来，他就从北航分回了广州。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不能见面了。

“明日天地只恐怕认不出自己，仍未忘跟你约定假如没有死，就算你壮阔胸膛不敌天气，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没想到几年之后，阴差阳错，我因工作被调来这里。
世界就是这样小。
我曾经以为自己已忘记了当初说过的话、遇到过的人。
直到我再次看见了他。

2005年12月。
广州白云机场。
我再次遇见了他。

6.

然而，再次遇见又能怎样？
算一算，离最后一次见面已过了5个年头。
时过境迁的我们在登机口，只是匆匆聊了几句，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那样的行色匆匆远比形同陌路还要难于掩饰内心始料未及的慌张和尴尬。

我猜他不会联系我。
我也是。

2006年初，在一个深夜的孤独角落里，我拿出手机，顺着一个个地删除电话号码。在他的名字那里停留了半秒之后，我摁下cancel键。

我想，这是不辜负回忆的最好方式。
我说什么也不能背叛青春的年少无知。

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再也回不去的就让他成为永远的最美。

7.

这一次是彻底结束了不是吗？

从此，重阳对于我，是何等落寞、狼狈的一天。

这一天，连秋日都湮没在傍晚山颠隐隐的薄雾里，无论我怎样追寻、回首、眺望、独处、沉思……最后都会发现，这一天中，无论做什么，心里总觉得，少那么一个人。

那么一个人，某一个人，原来，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深藏着某一个人。

讽刺的是，本以为彻底失去联系的他，竟又鬼使神差地让我再再一次遇见。

那是2006年的重阳，仍然像上次那样，在机场，在登机口，我做我的游客，他做他的付驾。

只是，这一次，匆匆中，他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就在那个周末，他结婚了。

我努力微笑。笑得好勉强。
我说恭喜。声音颤抖得连自己都听不下去。
可我仍然努力着故作镇定。

那次我们连再联络的礼貌客套都没有提，生怕再碰见彼此的样子。

慌乱而狼狈地逃离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始哭。

8.

这就是最后的离辞。
我想，终于，这就是最终的结束。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
只是，从今以后，没有人能陪你一起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