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准时下午两点十五分从深圳黄田机场起飞,四点十分到安徽合肥,客运站已没有车往宿州,唯有乘车往淮北,约好朋友在半途宿州的高速公路收费道口接我,然后再换车往他农村的老家。
在城市长大的我,一直对淡泊的乡居生活有莫可名状的向往。虽然老家尚在,只是随着早期工业潮流的发展,家乡的印象早已湮灭在矗立的厂房群厦中。
印象中的家乡,是很遥远的记忆。尚记得小时候曾随娘亲回家,要乘坐好长时间的火车,还天真的问娘亲,怎么火车和我一样都穿木屐,行走时咯咯作响的。然后要走一条恍似没有尽头的长长黄泥路,还有就是在婶母家追小猪、逐黄犊、鸡舍捡蛋和骑狗赶鸭了。
客车近傍晚时开行,天气透点寒冷。在高速公路上飞快奔驰,我一直望着窗外,彷佛要认真默记着它带我走的沿途标志,好让我找到回时路。
悄悄地,夜已降临,完全没有征兆,便已看不到窗外的景物。除了高速公路设置极疏落的照明外,极目处难觅灯火;唯有暴雨扑打车窗的水点,冷冷地折射着车厢内暗淡的微光;我迷糊的脸孔,虚浮地幻在暗冥的窗外。
朋友仍是初结识时的模样,笑容亲切,高大健壮而略带稚气。
我们结识在五月黄山旅游时,当时他和他小哥俩一起,都是农村纯朴的年轻人气质,大的比较木讷,说话不多,却诚恳情热;小的毕竟是大学生,说话明显比较得体,却绝不失于虚伪。
朋友在凉夜的路口枯等了近两个小时,使我感动;在凄风冷雨里苦苦守候,使我倍加内疚。
因为来得匆忙,没有带甚么礼物,只得在路上稍停,买瓶红酒且表心意;抵家时已是晚上八点半。
朋友家人非常好客,对我这陌生人热情招待;他小哥在矿场工作,特别提早赶回来与我聚话,让我感到有点难为情。
晚上当然宿在他家,所有农家都一样,唯一不习惯之处,就是没有洗手间。
因为喝了红酒,所以睡得特别沉,而且睡得早。连绵的夜雨,虽然雨势不大,却让我睡得特别的安宁。
鸡啼破晓,一声声来得特别嘹亮,谁又会想到,才数小时之后,它的伙伴已被拔光了毛置在盘子上!
我们家南方农村早晨都是吃早饭的,在这儿却吃馍,其实就是馒头,不过质感更为粗糙爽口,我认为是最名符其实的高纤健康食品来;喝绿豆粥,和着昨天的剩菜,倒也不失风味。
家门口堆了小丘一样高的黄豆,用帆布盖着。鸡鸭在屋前沟边忙碌觅食,白猫则懒懒地在屋檐晒太阳。天井内植有石榴树,果实累累,嫣红透艳;一双小狗好奇虎视,偷偷挨近,暗媚频催。
他小哥特别请假来陪,兄弟俩依然是当天模样,哥比较寡言,弟则比较外交,我们彷佛又回到在黄山时的感觉。
去逛朱仙庄镇的市场,农作物品种很多,而且价格便宜,是广州的一半左右。看着朋友和商贩回价,才知道他原来还是一家之煮。
朋友是中学老师,为要赶回学校上课,留下他小哥相陪。乡间寂寥,小哥邀我出宿州城,只是漫无目的在游走,看得出小哥很想让我高兴起来,却为小城的落后而腼腆。他哪知道,能随意悠闲的在街上走着,对我来讲已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回家刚赶得及碰上要干「打黄豆」的活,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么有意思的事了。能亲历农家干活,是我此行最大的收获。
小哥熟练地摇启了马达,轻巧地跳上硕大的拖拉机,拉着门前堆得小丘般高、挂满豆荚的黄豆杆,往村子的水坭路上去。就在路旁把豆杆摊将开来,小哥控制着拖拉机在黄豆杆子摊上打圈来回的辗。豆荚被辗得裂开,黄豆就散落在水坭路面上,随后再清理豆杆子和把黄豆铲起,拖回家里粮仓中。试嚼刚从豆荚崩出的黄豆,很硬、很香。
晚上跟小哥溜出去村子吃饭,从天色还亮的村道一直走到天全黑了,才到朱仙庄镇仅有的酒楼,品尝他们所谓享誉盛名的名菜,原来就是仿北京烤鸭和酸甜塌窝豆腐。搞不懂为何种黄豆的村庄,却吃盒装加工的、完全没有豆香的豆腐!
早晨鸡鸣犬吠,是最好的闹钟时计。盘算着今天要离开这里,心里竟然会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小哥坚决要送我到宿州车站才心安,对着这番盛情,我是非常感动的。纯朴的乡间年青人,不懂怎样表示亲爱,只懂抢着帮我背皮包,沉甸甸的扛在肩上,没吭一声,路上都是沉默的在举步。我知道,虽然他嘴里没说出来,他心中是不舍的。
小哥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吧,很沉实木讷的年轻人。从他的清澈眼神,就知他品性纯良;他不擅言词,只能以笑来表示开心和欢喜。思想很单纯直接,不懂表达复杂感情,但会很细心的照顾你起居,且心细如尘。他的小男孩05年初出生,是整个家族的生活中心。
列车开出前在市场买了五根香蕉作食粮,他却坚持为我买一盒饼干。看着他为我花费,我觉得心痛,毕竟农民的钱得来不易!但是我知道我得收下,倘若连他这心意也不接受,他肯定会不安心。
和小哥俩短短数天相处,让我体验难得的农民生活,享尽简约的庄稼乡情。怀着他们哥儿俩真摰热暖的情谊,抱拥他们家庭婉约细腻的关爱情愫,让我对乡居生活有更深且新的美好印象。
列车呜呜的前进,朦胧间,原来是列车穿了木屐在咯咯行走,溶入如水凉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