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洗的衣服忘了拿出去晒，直到今天下午才发现还在洗衣机里，这才拿了个盆子装了衣服去楼顶晾衣服去。

去楼顶的门被太阳晒得有些干的翘了，木头接近腐烂，象个空壳，轻得很，似乎只要用力的一推就会四分无裂。楼顶地势较低的阴暗地方，因为潮湿生了一曾薄薄的苔藓。水泥的地面比以前白了很多，风吹日晒雨水淋的，地上露出了一些水泥里的沙子，显出了粗糙的颗粒。

拿出了衣服晾在绳子上，看到今天的好太阳，便坐在楼顶四周的水泥护栏上抽烟。想起，我已经差不多10来年没有上过自己家的楼顶了。十几岁离开家出门求学，虽然中间也有回过家，但在家呆着也不过是短短的几天，出门转转见见熟人和朋友，几天就过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去楼顶。

现在坐在这里，很多回忆都是在我的少年发生的了。

 

冬天的楼顶。

我父亲是个体的司机，母亲上班带着做点生意。在我10来岁的时候，家庭环境还是不错的。

每到接近过年，父亲都会从外地赶回来，带上满满几箱子的烟花，都是我们当地买不到的烟花，长枪短炮的。我总是很兴奋的马上要放，但是父母总是阻止了，说是要等到了年30才可以。这对于急脾气的我，真的是很大一种忍耐。

到了年30的晚上，吃过了晚饭，这些烟花就被我和妹妹抬到了楼顶，肆意的燃放，并且对着隔壁几家的炫耀。因为他们买回来的烟花少，而且没有我们家里的烟花种类多。

昂着头望着黑灰的天空被烟花照亮，开出缤纷的花朵。我陶醉在快乐的气氛里，连寒假的作业没动过的郁闷都忘了。

到了年初一白天再上楼顶，看见就是烟花绚烂过后的狼狈一片，地上满是烟花碎裂的纸屑和烧焦的灰尘。

后来慢慢的家境不好了，父亲带回来的烟花也越来越少，偶尔烟花买多了，母亲是要动怒责备的。我和妹妹再放烟花，虽然依旧快乐，可隐隐的有了点沉重的感觉，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没用心的去想，但那时我们对事情也开始有一些直觉。

直到家乡慢慢的也学着城市里禁鞭，放烟花也就从我和妹妹的童年生活里消失了，当不再放烟花的时候，我现在想起我和妹妹已经长大了，再放，也不好意思啊。

这是过年时候的楼顶，热闹的烟花和冷冷的天气，虽然有烟花的颜色，现在想起来总是带着点悲凉的。

 

 

夏天的楼顶是我们的避难所。

 

记忆里，父亲拿回来一个汽油的铁桶放在了楼顶上，白天用水管在里面灌满了水，到了晚上，水被晒热了，我们就可以用这热水洗澡了。

开始两年的夏天，父亲和我们都会在楼顶乘凉睡觉。摆好几张竹床，父亲睡大的，我和妹妹一人一张小的。有时候隔壁的邻居也会上到他们的楼顶来睡觉，我们就和邻居的孩子们聊天，而父亲就和邻居们聊天，互不干扰。母亲就呆在楼下的卧室里睡，因为是个女的，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睡觉。

父亲后来也不去楼顶睡觉了。母亲可能是到了更年期，有时候吵架会这样的骂父亲：你睡在楼顶多方便，翻个栏杆就到了那流氓女人的家里了。

家里的争吵越来越多，已经不象个家了。我开始憎恨我的父亲和母亲，我和妹妹都很烦躁呆在家里，各自的想着心事，也没有什么共同的语言了。到了夏天，我和妹妹安静的各自抬了一张竹床到楼顶，躲避家里那烦躁的空气。

记得一天，可能是有点忘形了，夜里12点多，我和妹妹睡在各自的竹床上，翘着二郎腿，一边摇晃着脚丫子打拍子一边大声唱着“酒干了倘卖悟”里后面节奏变快的一段，欢声笑语的。这时候母亲从楼下的床上爬了起来，到了楼顶，给了我和妹妹每人屁股几巴掌，骂到：“深更半夜的，你们还在这里疯···”

妹妹挨了打是闷不吭声了，我却心里高兴得很。因为妹妹平常听话是很少挨打的，一般挨打的总是我，所以过往我就很愤愤不平，这次虽然一起挨了打，我却是心里舒坦了很多。

后来妹妹考上了大学，离开了这个她也憎恨的家。家里的战争不但没有平息反而越演越烈。这时候的我已经到了青春期，反叛得很，我已经不怕他们了。

到了夏天，只要他们一争吵，我就拿着被子跑到楼顶，睡在楼梯屋顶的那一小块地上，那块地是没有护栏的，那时候的我却是什么都不怕。

有天半夜醒了过来睁开眼，发现眼前竟是一片天空。往身上一看，原来自己睡梦中胡乱的滚着，头已经滚到了楼顶边的外面，只剩下头以下的身体还睡在地上。被子被我的脖子压了一半在下面，另外的一半被子吊在空中,被半夜的风吹得呼啦呼啦的轻响，宛若寂静沙场里的战旗。当时我坐起来，想着：我要是这样掉下去死了，他们也未必能马上知道。没有接着细想，倒下去继续的睡了。

······

现在，我坐在这里看着我当年睡过的地方，心里想着，也许当时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个游荡的魂魄，来这里看看我的生前而已。

我们老家有这样一个说法，说人死后，魂魄不会马上消失，他要四处的漂浮着收拣回他生前四处行走的所有脚印，方可再入轮回。

我经常在想着，我们这一代人，四处漂泊，即使是死了，也没那么快死透的，去了那么多的地方，飞机轮船、五湖四海的，哪里能那么快就收拣得完的啊？死后，即便是魂魄收脚印，因该也要收段时间的吧。

光是这家里楼顶的脚印，也因该有千千万万了，我走了整整的一个童年，密密麻麻······

如果死后脚印真的可以拣得走，便让魂魄带去吧，若是拣不走的，就嵌入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