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撒娇

我一直怀疑撒娇的社会功用，那样一个大前提：有宠者宠着，我以为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我错了，很早就开始错了，而且错得那么厉害。这是我在发觉文字也撒娇后悟到的。

在明朝做官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能像严嵩做官做得那样高那样奸的更加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严嵩做到了。严嵩作为一介书生的时候是个饱读诗书的人，名声很盛，历史给了他一个机会。话说当时的嘉靖皇帝很信道教，他和梁武帝一样滑稽，前者自号“飞云真君”后者出家做了和尚。在中国，只要皇帝提倡的东西，都会成为一种风气，迎上马屁精的大巴掌，今天的超女绝对没有那个阵仗。严嵩当然是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借写打醮祈祷祝疏文的机会很是把自己的文学天赋挥了一把，大发马屁神威，一篇《庆云赋》，一篇《大礼告成颂》今天读来仍富丽堂皇，难怪嘉靖会被拍得通体舒泰了。加官进爵，让严嵩狠狠的赚了一大把。在拍马屁这个事情上严嵩是个高手，迎合有道，蒙蔽有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从来不会手忙脚乱。大内密探来了假装在看书，修青文，在皇帝面前借拜太上老君的机会，左拍右拍，终于让他成就的大奸臣的“伟绩”。伤财祸国的严嵩最后是失败的，国学家李国文先生这样评价严的失败：……最后的失败，也是老暮以后，文思日退，诗情大减，做不出令皇帝高兴的文字来，才失去圣眷的。

对于这个失败，四个字：感慨良多。

近日看到一学者刊出名为《谁在剿灭“纯文学”》的文章，终于皆开了文字撒娇的面纱。无疑，她是美丽的，煽情的，如果龌龊的心不太明显或者没有被看清楚，我甚至不敢对此发一言。她依着她的美丽，带领着一大群崇拜者，向没落的方向走去，我看不到她的目的地，我想终点与死亡或灭绝是有关系的，这一点我是从“剿灭”一词联想到的。

撒娇是一件冒险的事情。它的成功不仅与被撒娇者的态度有关，撒娇者还要考虑旁观者的感受；被撒娇者必须宠着撒娇者，撒娇者才有所依仗，这是先决条件，而旁观者必须无视这一行为，不言不语甚至不视；有着这两个条件撒娇就不再是冒险的事情。撒娇者撒娇功力的深浅决定了一次撒娇的效应，这些已经和成功与否没有关系了。

文学市场逐渐向百货式、仓储式商场发展，敢于暴露的和善于暴露的与私生活有关的，能用文字煽情的假可怜扮天真的，直接把肉体当文字的居然应者如麻，无论多么俗不可奈，无论多么无聊甚至可以直接回收的都有应者，正应了那句：产品多样化是为了适应需求多样化。当我们在惊叹声中也不忍捧回一本时，不得不惊异：这样也行？惊问是可以理解的。一大片文字撒娇者用文字撒娇，他们不知道另一片人的态度，另一片人习惯了沉默，而文字撒娇却敢在不定的氛围里大肆展现撒娇魅力，怎能不让人惊呼？沉默的态度的是暧昧的，让撒娇的文字诚惶诚恐，又给他们刺激。当撒娇者完成撒娇的一系列动作之后，撒娇者发现了，他们是被宠着的，读者遍天下，出版商，记者，电台电视，几乎每个角落都有宠自己的人，这是多么让人激动的事情。于是，撒娇者的机会多了，抓一个中一个，被宠者高兴了，疯狂了，自以为是了。

结果会是怎么样呢？结果是，无论被宠者还是宠人者都是受害者。

文学，在鲁迅先生的作品里，我们可以感受到战斗力，领悟为人哲学，体察社会生活，明白改造的大义；我们可以看到人生的实际问题，目睹社会状态，感慨众生万千，从而改变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我们说这就是文学，这就是文学的力量，而我们把鲁迅称为文坛领袖。当文字深入浅出到原初的出发点，让读者读罢有感同身受的感觉，有知人识世的收获，这也是文学。那些不用经过大脑的华丽词章，那些有温度，湿度专门依着条件制造微妙关系的缠绵字句，常常和情调、格调、品位等前卫代表地位的词语联系在一起，这是抬高自身地位的一种伎俩，所以它们很容易让读者产生一种感觉：不随大流者就像今天仍不知有电脑，有互联网一样。没有人会认识到那时撒娇，那是文字在撒娇，背后有一群正向你大肆泼撒的撒娇者，宠于不宠与一个人的情调无关，与格调、品位也拉不上什么关系，为什么就那么难那么少人认识到这个问题？

煽情者希望你动情，没有感情产生感情，有感情的产生外遇，他自己就只是站在一边做了一个煽情的动作；矫做者需要的你的信任，而他只需要一个可怜楚楚或言之凿凿的样子，加上一些华而不实的字句。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撒娇，受宠让你改变不了方向，向他们靠拢，让你变成引文不断，语气亲昵，语言浅显，自写他话的听话者。沦落到者个地步的人，大抵眼睛小了，个性没了，连逃离的勇气也被这片温床吞噬了。只好安分了，下笔先找个模子，搬个别人的框架，找几个字句，大乱次序，不费丝毫力气就成就了文章，成就感换是有的。可是，这样的文章，意义在哪里？

模仿、借鉴是提升自己能力的一种途径，这证明你在学习，但孔老先生很早就说过了：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你不能一直走在学习的路上，还要思考，把别人的东西融到自己的个性里去，而不是被别人的东西消磨了自己的个性。模仿、借鉴就现在这个提倡创新的社会来说，已经很落后了。想保持用个性化的文章表达自己，叙述自己的故事或者描绘一个场景，很重要一点：心态。自信，目光长远，有点雄心抱负。当然这是不够，那样只能是个狂妄者。学习是必不可少的。学习是一个动词，完成这个动作需要一个过程：发现、认识、提取、积累、消化、转化、产出。这是一个应该反复的动作，所以要坚持不懈。另一点，进入生活是个必修课，诚然我们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我说的生活是圈子外的。乞丐、拾荒者、浪人、农民、工人、白领等等。注意的是，要自己的圈子里学会进入角色，这决定了一个人的敏感度和发掘生活的深度。

说远了，回到撒娇上。

撒娇者众，所以竞争是激烈的，有人已经到了把身体当文字的地步，不过这总归是一个好一点的信号，他们正在枯竭，调子少了，料少了，煮汤煮出了蒸馏水；而令人担心的是他们的侵浊力，不会撒娇的学会撒娇了，不愿意宠的不得不宠了，没有感情的文字到处撒娇，语言没有了力气。当文学只是一个代名词，为撒娇文字作掩体，那对于仍然坚守着的人而言，是一种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