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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推荐=2戒痕
肖红袖 (该角色不再存在)
11/19/2006 10:54:00 PM (#398985)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1
  那一年我读高中二年级,但年龄已经十八岁了。为了选择这所重点高中,我在中考的时候复读了一年,并且那个时候,人们上学好象都比较晚,而成熟得又比较早。高一的下半个学期,我们这些青春年少的学生们遭遇了教学改革,就是高考开始推行“3 X”政策,以前则是考很多很多科。为了配合这个政策,学校决定在我们这届施行分科制,所以高一学年还未结束,原来按成绩划分的班级全被打乱,重新按个人志愿分班。
  这一届的学生一共分四个班级,每个班级四十五个人,按成绩分我正好是一班的第四十五位,而且我入高中时的成绩非常“奇异”——语文几乎满分,数学和英语几乎零分,所以在面对重新分班的时候我自然选择了文科班。那时候我的好朋友是文学亮,我们不仅来自同一个小镇,而且同班和住在同一个寝室。面对重新分班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富有哲理的话,“我宁肯做凤尾,也不愿意做鸡头”,所以他决定继续留在一班。就这样他搬出了我们的寝室,住到了走廊对面的301房。我和文学亮在同一个中学毕业,但不在一个班级,来高中之前并无来往,只是在高一的两个学期内才玩得比较好。用一句过时了的肉麻词语来形容就是“形影不离”。所以最初的几天彼此还有些不适应,吃饭的时候还会互相等,放学回寝室的时候也要同行。但因为彼此忙的学业不一样,他每天沉浸在题山题海里,我每天则长篇大论地写东西,所以时间长了也约不到一起了。
  文科班里的学生大都“热爱文学”,生活丰富多彩,经常搞郊游诗会之类的活动,我因为性格开朗、爱好文艺,很快被任命为文娱委员,带着大家玩得不亦乐乎,常常是一呼百应的状态。文学亮在他们的班级里则是名副其实的“凤尾”,每逢考试成绩总落在最后,所以基本没什么娱乐时间,每次到他们寝室坐坐都看见他在埋头苦读,眼镜越戴越厚,人也越来越内向。
 
  我们的学校地理位置特别好,周围环境美丽如画,四月份一过漫山遍野都开满了杜鹃花,宿舍楼的周围也种满了这种花。淡甜的花香经常顺着窗子飘进来,给人以陶醉的感觉。尤其是到了晚上,晚自习的时候,操场很安静,教学楼灯火通明,月朗星稀,花香迷人……我的心早就飘走了。有一次我逃课溜到楼顶的天台上去看月亮,一直坐到晚自习结束了才下楼。经过一楼走廊的时候看到一班还有灯光。我好奇地过去趴在门口的小窗子上往里面看,看到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一个人,文学亮。那时候他真的很用功,不得不使人钦佩。我没有打扰他,他着他促着眉毛咬着笔秆的样子,突然觉得他长得很象一个卡通人物,《机器猫》里的康夫。我把这个发现写到了日记里,并且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猫仔”。当时他并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介意,“猫仔”这个名字一直被我叫到了今天。
 
  一个星期六,我们下午放假。我约猫仔一起回家。猫仔说他不想回,这个星期懒得动,我知道他是想留下来做习题。我觉得他没趣儿,心里有些怏怏的。他说不如这样,我介绍个朋友给你吧,他也是我们老乡,也在这里上学,不过是职业高中的,以后你们可以结伴回家。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也忘问了到底是男还是女的。
  结果在火车站见了面,猫仔带着高高瘦瘦的路清远过来介绍给我认识。我们握了一下手。那时候他个子很高,也或者是我个子很矮,总之我得仰着头看他。路清远学的是幼师专业,当时我哈哈大笑。列车在行进中微微摇晃,他的身子也摇晃着,脑袋不时地轻轻碰着车窗玻璃,他被我的笑给激怒了。我连忙解释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笑话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一个男生学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学幼师呢?这很……我想说很不正常,但忍住了没说出口,就说了句这很奇怪不是吗?他白皙的脸红了一下,深呼吸了一下,说学什么都正常,我喜欢小孩子。
  我和路清远就是这样认识的。之后每隔两个星期都见一次面,见面的事情都是一起坐车。那时候特别恋家,如果一个月不回家一次的话,心里就象长了草。然后我们好象彼此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结伴同行,在车站站台上互相等对方,周六晚上一起回去,周日晚上再一起回来。回来之后,我们在十字路口分开,一个向北,一个向南。那时候我们很流行在家里带些零食回到学校吃,我妈妈擅长做一种香喷喷的肉酱,而他的妈妈拿手的是一种细碎的黄瓜丁儿,腌得很脆也很咸,但那股黄瓜的清香却保留着。我们在十字路口就各自把各自的罐头瓶子打开,我把我带的肉酱分一半儿给他,他把他带的黄瓜丁儿分一半儿给我。再后来,我们聪明地学会了多带一小瓶,这样就不用笨手笨脚地分东西了,只消分手时你把你的小瓶子给我,我把我的小瓶子给你。于是以后再见面又多了一件事情,就是互相交换小瓶子。路清远的妈妈应该是个非常心灵手巧的母亲,她会把罐头瓶子外面织一个玻璃丝编成的套子,上面还有花纹儿,很多时候我在洗瓶子的时候都想,如果我妈妈也这么做就好了。
 
  之后就是一个活动,镇政府组织了一个庆镇子成立多少周年的大型歌唱比赛活动,参赛的选手是各单位选送的,我们学校的一个数学老师参加,他名叫曾嵘。我对曾老师没什么印象,最初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特别,后来才知道有个词“峥嵘”,可能他名字就是从这个词上来的。而职业高中选送的选手就很多,至少有五个,有老师也有学生,其中就有路清远。我没想到路清远也是选手之一,因为这可不是班级联欢会,也不是学校里的活动,是全镇的大活动,这镇子不大,但能人可不少,镇子上有支藤球队还获得过国际大奖呢。不过唱歌不是踢球,还是谁唱得好谁就上的。比赛那天不是周末,生性爱凑热闹的我又逃了课,约了两个同学过去看新鲜。好在学校离展览馆很近,步行五分钟就到了。门口有两个警察守卫,看我们穿着校服,不许我们进去。我灵机一动,撒谎说“我们是曾老师的学生,专门来给他加油的”,好说歹说终于进去了。
  找了位置坐好,选手们先是统一出场跟大家见面,我看到了路清远,又是哈哈大笑。
  不过我的笑声淹没在大家的掌声里了。同学问你笑什么?
  我说那个人我认识,路清远。
  同学说不是职业高中的吗?你怎么认识的?
  我说是我老乡,没想到他也来参加这个了。
  我笑是因为我觉得他很可笑,因为今天出现的选手们年龄都很大,各个机关单位的老家伙们,有的已经秃了头,有的挺着大肚子,而他年龄那么小,站在那里又瘦又高,显得特别刺眼。我想要是我,我才不来参加呢,丢不起这个人。但他好象蛮不在乎的样子。
  因为我的注意力被路清远吸引过去了,所以也就没在意看我们学校那一个可怜巴巴的选手曾嵘。直到曾老师上场的时候,同学推我的胳膊肘儿,说:“你得鼓掌啊,咱们学校的!”
  我才反应过来,拼命地鼓掌。
  然后曾嵘出来了,和两个妆化得象僵尸样的报幕员擦肩而过,拿着话筒,个子不高,下巴刮得光光的泛着青色,轻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
  之后我才看清楚了这个老师的相貌。
  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我愣了一下,我觉得自己好蠢,竟没在学校里早点儿发现,还有这么帅的一个老师。
  他也就二十多岁吧?可能是胡子比较重,刮得有些狠,所以眉毛也特别浓,眼睛又特别亮,嘴唇又特别性感?呵呵,当时不知道有这个词儿,总之是非常清新的一个老师。同学在我耳边小声地八卦起他来,说是刚大毕业的,分配过来的,代课老师,讲课水平一般,但他有后台,校长是他叔叔……我没听进去,只是注目台上的他。他唱了一首《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这是童安格的歌。然后我准确地判断出来了,他张得很象当时的童安格,那时候童非常受欢迎,长得也特别清秀。我想长得又象,还唱他的歌,这个曾嵘真有意思。
  这场比赛的结果我没记住,只记得曾老师得了第六名,路清远是第十一名。
  但我记得,我第一次看见曾嵘的时候,就在那个空气清新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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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9/2006 10:54:00 PM (#6731125)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2
  事隔不久,某天我们的班主任组织大家开班会,这次班会邀请一些身在本地的学生家长一起参加,主题是“我的理想”。我被分配了出黑板报的工作,屁颠屁颠地拿着粉笔爬上桌子在教室后墙的黑板上涂画起来。说起黑板报我不得不罗嗦几句,高一时有次板报比赛,我负责主编和绘画,结果得了一等奖,于是此后凡是出黑板报,老师或同学都指派我来做了。我也很高兴做这样一份差事,因为我偏科非常严重,不喜欢物理化学课,就想方设法找借口逃课,出黑板报也可以作为其中一个重要借口。而且我很用心,学校里新进的一批彩色粉笔质量很差,好象掺多了石灰,颜色很淡。凑巧前几天去职业高中找路清远玩,发现他们班级的彩色粉笔效果非常好,就偷了几根。这下派上了用场。这红色画出来的蜡烛非常鲜艳,黄色的火苗画完以后,再用手指轻轻抹,抹出一圈光晕来。黑板报画好了,整个班级的气氛以下子变得无比温馨。当时我就站在这副画面下做了一个小小的题为《我的理想》的演讲。
  但凡遇到演讲类的事情,老师要求谁谁谁来做,差不多百分之八十的演讲稿子都是我写的。同学们的检查请假条什么的都是我写,还有情书。所以这次“我的理想”也不例外。可怜那些家长们兴高采烈地听着自己的孩子在大谈理想,还觉得稿子不错,没想到都是替我表述理想吧?我有些沾沾自喜,心里也有点怅怅的东西。一个人怎么可以有那么多理想呢?真是奇怪。
  班会结束后,一个有点儿胖的家长最后一个离开,离开前跟我们的班主任聊了很久,我不知道她是哪个同学的妈妈。后来听同学八卦之后才知道是我们班级性格最内向的刘睿歆的妈妈。不过这位胖妈妈我有点儿喜欢,因为她临走时特意问了一下我们班主任,您班级后面那个黑板报谁画的,很不错呀。班主任笑靥如花地把我拉了过来说,就是他。胖妈妈摸了一下我的头顶夸了一句,又说恩,你是班长吧?以后要多帮助一下刘睿歆同学啊,星期天有时间了到我家玩儿。
  我的脸有点儿烫,傻忽忽地说好,好的。
  之后同学们一传十、十传百似的,说,哟,刘睿歆的妈妈是亲自到学校来挑女婿来了,看中了我们的大才子肖歌,还邀请他回家呢。
  我脸红一块白一块的,见了刘睿歆故意躲着走,生怕又惹出什么非议来。
 
  不过有一天,我看到刘睿歆用的水杯,竟然也套着一个玻璃丝编织的套子,竟然和路清远用的那种样式和花纹都一样,我吓了一跳。
  我想,不会那么巧吧?难道刘睿歆的妈妈就是路清远的妈妈?
  这不可能,路清远是我的老乡,家不在本地,刘睿歆可是本地的学生。
  肯定是现在流行这样的杯套,所以很多妈妈都会织。
  而且我也没听路清远说过他认识我们学校的人,更何况刘睿歆内向得象只小兔子似的,看不出她和路清远有什么关联。
  于是我疑惑了好一阵子,后来碰到了猫仔,我忍不住问他,路清远的家里是什么样的?
  猫仔说不知道,我也没去过。
  我问那他有兄弟姐妹吗?他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呢?
  猫仔说他好象有个妹妹吧,但不住在一起。他爸爸妈妈离婚了,他现在跟爸爸过。
  我一下子把嘴差点儿咧到脖子根上去了。我说离婚了?那他妈妈现在在哪里呢?是不是在本地?
  猫仔说你问这些干什么啊?我也不清楚,我们也是在火车上认识的,谁管那么多干什么啊。
  我只好住嘴。但心里越发地怀疑起来了。越想就越象,说不定刘睿歆真的就是路清远的妹妹,她和妈妈过,他父母离婚了所以她跟妈妈到了本地。但路清远怎么没提到过呢?很可能是因为我也没问过。不过我关心这些干什么啊?真是吃饱了撑的。
 
  又过了不久,我们的数学老师要生孩子了,所以不得不回家去休产假。班主任老师说会派一个代课老师过来。同学们纷纷猜测着,不知道会派哪个老师来。
  而我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就是学校会安排曾嵘过来上课。理由很简单,我们是文科班,数学课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在全校的代课老师里,教数学的没几个,曾嵘讲课水平一般,肯定是最适合派过来的。
  果不其然,这天上午第一节课就是数学。上课铃响过,门一开,曾嵘进来了。
  这天他穿了一件半袖的白色衬衣,头发理得整整齐齐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眼睛特别亮。
  我坐在倒数第二排,都能看到他的眼神,好象有电一样。
  他上了讲台,做简单的自我介绍。他说我叫……
  他还没说完,我脱口而出:曾嵘。
  大家被吓了一跳,我也被自己吓了一跳。真是见鬼了,我怎么这么冒失。
  他笑了,他说原来有同学认识的啊,我还以为没有呢。
  大家就跟着笑了。
 
  他还是摸了一下我们底子,可能是觉得我们班的同学对数学课都不大重视,所以他强调了一下数学在高考中的重要性。这都是老生常谈,我们听起来有些索然,我想果然是讲课不怎么样,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却始终盯着他看,越看越觉得他帅气。
  特别是他的侧面,鼻梁那么高,眼睛那么深,眉毛那么浓,牙齿那么白,耳朵后面鬓角下面的皮肤感觉非常细,嫩嫩的。他应该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吧?这么年轻就当老师了。
  我闭上眼睛,想象他没当老师之前的样子,应该是在大学校园里吧?那他应该有很多同学了?他和同学在一起的时候还会象在讲台上这样一本正经吗?
  就这样在乱七八糟的幻想中这节课的时间过得飞快。下课的时候他拿着教案往办公室走,我跟在他后面往同一方向走,我是去走廊一端的男卫生间。
  我找了个蹲位蹲下,四周乱七八糟的都是各班级的同学来上厕所,隔壁的蹲位好象还有人在偷着抽烟,因为有烟的味道。
  然后我从门板下面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双鞋的后跟,他应该是站在对面的小便池撒尿。那鞋子是白色的皮鞋,底子是黄色的牛筋底儿。
 
  第二节仍是数学,曾嵘又来了。
  他进门的瞬间,我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鞋子,竟然也是白色的皮鞋。
  但没看清楚底子是不是黄色的。
  于是这节课我就有事情做了,因为我总想看看他的鞋底儿是不是黄色的牛筋底儿。这是件无聊变有趣的事情,充分分散着我的注意力,如果注意力在黑板上的话,我就会打瞌睡。
  终于到做课堂习题的时候了,大家都翻开书在做题,我也假装在做,然后故意把钢笔丢到了地上,俯下身子去拾,借机去看曾老师的脚。
  但他正好走到了一个拐角的地方,没看到。
  没办法,我只好使“绝招”,举手叫:“曾老师!”
  他快步走过来,离我很近,他问:“什么事?”
  我说这个我还是不会做。
  他说就这样……把我们刚才学过的公式套进去……
  他俯下身来,身上的温度徐徐地蔓过来,衣服上好象还有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味儿。
  我则偏了一下头,看他的鞋子,果然是黄色的牛筋底儿啊,哈哈,我成功了。
  他问,听懂没?
  我支吾地说听懂了。
  他说那好,你到黑板前去做。
  啊?……我傻了,额头上开始掉汗。
  我站起来,不情愿地往前扭了扭身子,欲言又止。
  有同学在笑,吃吃地笑。
  我只好小声地补了一句:“曾老师,我……我还是没听懂……”
  不知道曾嵘是什么表情,我也不敢看他。
  我听见好多同学放出声来笑了。
  曾嵘说好了大家别笑了,你先坐下吧,等下大家做完了我再一起讲。肖歌,你以后要集中注意力,记得了?
  我点头说恩,记得,记得。
 
  我想,我绝对不是个好学生,好学生应该是猫仔那样的。
  我胆子太大,脸皮太厚,想法也太多。
  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他们说我是个复杂的孩子……但我不认为我是孩子,我比同班同学要大一岁多,我绝对是个敢作敢为的人。
  包括教师节那次征文,不过这件事情发生在暑假之后了。
  暑假的时候我验证了一件事情,就是路清远和刘睿歆的关系问题。
  那是暑假前的一次回家,我们在火车上。我问路清远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路清远说是的啊,怎么了?
  我说我怀疑她就是我同班的同学,叫刘睿歆。
  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说,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我只知道她在你们学校读书,读高几我都不知道。
  我说这么说你的爸爸和妈妈真的离婚啦?
  他脸色有些难看,我只好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了。
11/19/2006 10:55:00 PM (#6731128)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3
  期末考试刚结束,我们象逃狱般地卷起行李回家了。
  这个暑假我一直惦记着到路清远家里去看看,但路清远好象是出门了,并没有留在家里。而找猫仔玩又特别无聊,他走路都要捧成一本书在看。不过他进步还是很快的,据说期末成绩下来之后,他已经跨到班级前十名之内了。
  他总是对我说,学生的使命就是读书,你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迟早得后悔。
  我说你怎么跟我爸似的,烦不烦啊?
  他说烦你也得用功啊,这次你考得一塌糊涂,假期还不补课,马上就到下半学期了,到了高三再不收心高考就来不及了。
  我强辩说就是因为到了高三太紧张,所以我才得抓紧时间在现在好好放松一下嘛。
 
  没有共同语言,我怀疑现在这个猫仔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猫仔。
  无聊的时候我就和同学通信玩儿。那时候还没有电话,写信也确实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我非常喜欢那种收到信以后撕开信封的感觉,就是那一瞬间的感觉。读信就没什么好玩的了,反正不用看我也知道大家会在信里说什么,千篇一律流水帐一样。
  最出乎我意料的是竟然收到了一封刘睿歆的来信。这真是件使人振奋的事情,我们班的同学哪怕听到她说句话都难呢。
  这封信在当时看来应该是封情书,虽然现在看起来是那样青涩、简单、含蓄、小心的小文字游戏而已。她说在班级里没什么朋友,只有我把她当成了朋友。一次在班会上替她解围,一次在郊游的时候帮她背过书包……她讲的这些事情我根本就不记得了。
  然后她说希望永远和我做朋友,还附加了“天长地久”之类的话,后面还画了两颗扑克牌红桃样子的“心”,一支箭把它们穿到了一起。
  真看得我面红心跳,把信藏起来了。
  过了一个星期,想起来又掏出来读了一遍,挑出了两个错别字。
  又过了一个星期,又想起来再掏出来看了一下,又挑出了两个错别字。
  再过了一段时间,发现了两个病句。
  直到把这封信研究得很透彻了,假期也结束了。
 
  开学后第一天重大的事情就是搬宿舍,因为学校在郊区新建的一栋宿舍楼完工了,我们都可以搬到新宿舍楼去住。那情景是非常使人兴奋的,蚂蚁一样的人流,扛着行李拎着暖水瓶和脸盆浩浩荡荡往山坡下面走,然后在一块绿草如茵的开阔地上,新楼兀自耸立,很漂亮。
  新的宿舍比原来的宿舍条件不知道要好多少倍,而且一个寝室里只住六个人,窗明几净,空间开阔。
  我抢先选了一张靠窗的床,现在天气还有些冷,房间里通了暖气,玻璃上蒙着一层雾,看不清外面的景色。但这个学期会从寒冷的冬天延伸到明媚的夏天,到时候我这个位置将是最棒的了。
  与我同室的是原来的五位室友,我跟他们交流不多,在我眼里他们是那种没长大的孩子。
  最棒的是,宿舍楼后面还有一幢四层楼高的小楼,那是教职员工的单身宿舍。
  曾嵘就住在那里。
 
  很明显我在情绪上已经有了非常显著的喜恶标志,当时我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自己成为曾嵘的邻居而感到兴奋与开心。直到后来的某天,我生病之后的感觉告诉给了自己一个朦胧的答案。初春的时节正是流感病毒肆虐的时候,大概是个星期三,我感冒得很严重,我一直躺在床上发烧,写了请假条让同宿舍的同学带去,自己吃了药准备狠狠睡一天发发汗,迷迷糊糊地刚合眼睛,却被窗外乒乓作响的声音吵得无法入睡。我努力睁开发涩的眼皮,寻找声音的来源,后来从窗户里看到了外面。楼下,教师宿舍的房山墙头,一个身影正在那里蹦蹦跳跳,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那就是曾嵘,他今天应该没有课,所以一个人在那里做运动。他应该不是简单的跳跃,实际上他手里拿着把类似于羽毛球拍子样的球拍,正对着墙壁击球。
  外面应该还是比较冷的,但他穿得很单薄,隐约有些热气从他身体中蒸发出来,他嘴里呼着白汽,打得大汗淋漓。
  我不知道他打的是壁球还是网球,只是觉得他运动的样子很帅,应该是那种投入的样子很使人痴迷。
  他呼呼哈哈活力四射,对比着我形只影单卧在病床上,真是天壤之别。
  我想了想,努力地爬起了床,穿上了冬天才穿的厚棉衣到了楼下。
 
  曾嵘已经收起了拍子,正一边抹着头上的汗水一边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迎面碰到了我,奇怪地问:“你怎么没上课去?”
  我说没去,感冒了。
  他说吃药了没?
  我说刚吃过。
  他说那还不回去休息?发发汗就好了。
  我苦笑了一下,说:“曾老师,我是想睡一下,但是被人吵醒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说:“谁啊?这里这么安静,没什么声音啊?你们宿舍里还有人?”
  我指了指他的球拍。
  他猛然醒悟似的,立即露出一分尴尬歉疚的笑容。说了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就是这个瞬间,我的心猛地如电流穿过,他的笑容,那带着些腼腆和诚恳的笑容,象一把大手狠狠地握住了我的心,然后又轻柔地揉搓着。我眼前发花,感觉世界有些摇晃。
  他解释说我也很久没运动了,今天看到球拍在那里挂着,突然就来了兴致,真的不好意思,不知道宿舍楼里还有人。不过这隔音效果也够差了,离这么远还能听到声音吗?
  我说何止能听到,简直象是有人在敲墙一样。
  他又问你吃了什么药?
  我说感冒灵,昨天晚上就有些不舒服,在学校医务室里开回来的。
  他说这样啊……不如你到我这里来拿些药,我那里有些感冒特效药,吃完很快就好了。
 
  就这样,我第一次去了曾嵘的单身宿舍。
  他宿舍收拾得很整齐,床单是浅蓝色的,上面一丝褶皱也没有,还放着一把扫床用的长毛刷子。我看到他的墙壁上贴了一张“小虎队”的海报,桌子上放了一本影集。
  我坐在桌子旁边,顺手把影集拿起来翻了两下,他则在抽屉里翻找感冒药。
  我问:“曾老师,你也喜欢小虎队啊?”
  他说以前喜欢过,不过他更喜欢赵传,但可能是因为赵传太丑了,所以找不到他的海报。
  如果不是站在讲台上,我根本不会把他看做是个老师,因为他实在很年轻,而且喜欢的东西跟我们都差不多。
  然后他把药放在桌子上,给我倒了杯开水。
  他拿起影集,给我讲解上面的内容。有些他小时候的照片,看得出他曾经是个非常乖巧可爱的小男孩,很多照片都是黑白的。
  然后更多的就是他在学校里的合影了,果然是我们梦寐很久的那种校园生活,白衣飘飘的学生时代。在我看来,照片里面的他比他的同学好看多了,每张照片他都是焦点,藏在哪个角落里我都能一眼找出来。
  我赞美了几句,无非是哇好漂亮,啊这是在做什么之类的话,他就顺势讲了起来,军训、课外活动、联欢会、同学一起在公园划船……毕竟是做教师的,大概习惯了说教,借着我羡慕又神往的口风,他鼓励起来,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上个好学校,然后如何如何。
  我有些困了,那些药里应该有催眠的成分,眼皮睁不开。
  他看出了我的疲倦,就说,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药不错,你很快就会好了。
  我只得起身告辞。
  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的故意安排,刚才进门时还是艳阳高照的,我出门时就开始下起雨来。
  春雨绵绵,雨过后大地该变绿色了。
  曾嵘说你还是别走了,淋湿了感冒又该加重了,先在我这里睡一下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他的床太整齐了,被子还那么洁白……他毕竟是老师,而我是个学生……我们又不大熟悉……脑子里胡乱想着,身子却已经在床上躺下了。
  这床真软,很舒服,被子的味道都是那么舒服啊。
  我听见他说,想吃什么?睡醒了估计得中午了,老师请你吃中饭。
  我迷迷糊糊地说这怎么行呢?太不好意思了,不用你请,我中午自己去打饭。
  他说你现在是病人嘛,需要照顾照顾,不过要记得以后得在数学课上多下点儿工夫。你人并不笨,为什么每次语文都考那么高的分数学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呢?偏科只会害了你……
  他可真罗嗦,我想,是不是所有老师前世都是和尚,所以习惯了念经啊?
  不过这也不错,他的絮叨在这时候很象是催眠曲,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11/19/2006 10:55:00 PM (#6731131)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4
  我做了一个梦,非常混沌的虚幻的梦,感觉身子在轻飘飘地飞,象一片树叶,被风卷起来忽高忽低,不知道从哪里飘来又飘到哪里去。耳边是沙沙的雨声,然后,一股香味儿往鼻子里钻,勾得肠胃在蠕动……我睁开眼睛,恍然从云端回到世界,我看见曾嵘正坐在桌子前,手里拿着柄勺子,搅拌一只酒精炉子上放着的小汤锅,而那些香气就是从锅里飘出来的。
  我出了满头的汗,身子也轻松了许多,但感觉湿漉漉得不大舒服,身上盖了两床被子,还盖着他的大衣。
  我坐了起来,叫了声曾老师。
  他放下勺子,笑咪咪地看着我,问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吐了一下舌头,说曾老师你煮的是什么?好香啊!
  他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说看来还不错,已经不烧了。我煮的是当归羊肉汤,快起来去洗把手,回来吃。
  当归羊肉汤?我说,真是你煮的?
  我还真有些不大相信。在我的印象里,单身男人的生活应该是吃方便面丢烟头脏衣服堆起不洗的那种,更不用说自己做饭了,而且还做这种我听也没听说过的汤。
  我飞快地跑去卫生间,先解放了一泡尿,然后痛快地洗了手,乐颠颠地回到房间里。曾嵘已经把酒精炉关闭了,汤盛好在两只碗里,另一只小电饭锅也跳了闸,香喷喷的米饭煮好了。
  他把筷子递给我,自己先喝了一口汤,自己得意地赞美着,恩,味道不错。
  我笑了,说您真不谦虚。
  他说你尝尝,尝过就知道了,你们曾老师那可是入得厅堂下得厨房的。
  我哈哈大笑,笑他真是幽默,这明明是形容女人贤惠的话嘛,他竟用来形容自己,真不害羞。
 
  记忆里那应该是我喝过最美味的汤了,当然也可能是那个时代和特定时期的缘故。油而不腻的肉汤里还散发着一些当归的味道,吃得人浑身都热乎乎的。
  曾嵘说:“你多喝一些,这汤是专门治感冒的。”
  哦?我说:“汤又不是药,还能治感冒?”
  他说:“食疗你听说过没?羊肉本来就有益气补虚的作用,中药当归起补血活血的效果,另外配上生姜和葱相配,中医上讲就是补虚温中、活血祛寒,正适合感染风寒感冒的人。”
  我说:“真的啊?曾老师你真是太棒了,懂得这么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说我啊……他的话突然停了,脸上掠过一丝说不清是什么样的表情,立即又说,在书上看到的,快喝吧,再喝一碗,冷了就不好喝了。
  喝完汤雨也停了,我不由分说地帮他收拾起碗筷来,拿到水龙头下去洗。
  他也没再阻拦,看了看表,说下午还有事情,就要出去了。
  唉,真舍不得离开他那个小小的却充满温暖的房间,但是没办法,不得不走的。
  出门前我突然想,妈的,我要是个女的就好了,要是的话,我就做他的女朋友,这样就可以长时间赖在他身边,嘿嘿,赶也赶不走了。
 
  这天到了晚自习之前我竟感觉完全好了,头不再晕,连喉咙也不再痛了。于是吃过晚饭后就带着两本书准备去教室读。
  从新宿舍楼走到教学区大概是半小时的路,下过雨路还比较滑,而且这段路刚修好,旁边还没有路灯。我打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前进。
  过山坡的时候不注意脚下一滑,差一点跌倒,幸亏扶到了旁边一棵小树。
  腋下夹的两本书也掉到了地上,弄脏了,好心疼,立即捡了起来,就在捡书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什么声音,吓了我一跳。
  竟然是哭声!
  这黑漆漆的地方,谁在哭?听不出是男还是女,我被吓得头皮发炸。大吼了一声,谁?!谁在那儿?!
  哭声停止了,我感觉发出哭声的地方应该在山坡下面,但那里就是一片荒草,不可能有人的啊。
  想到这里我撒腿就跑,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路冲上了山坡,一直跑到了学校里。
  到了教室才看到自己的狼狈相,衣服裤子上全是泥巴,气喘吁吁的。
  我垂头丧气地进了门。大家愣了一下,班长问你不是感冒休息了吗?怎么又来了。
  我说了句已经好了,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同桌小声地问我怎么了?
  我的心又紧张起来,对他说,路上闹鬼。
  闹鬼?他瞪大了眼睛,说闹什么鬼啊?
  我说经过山坡那一段最黑的地方,我听见有人哭。我不知道是不是人,哭得很惨,我吓得跑过来了。
  他说那也不一定是鬼啊,说不定是人呢。
  我说不管是人是鬼,这么晚在那里哭准没好事儿。
  于是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晚自习之后我都不敢一个人经过那段路。总是和同学一起,到了那个路段头也不抬地加快脚步。
  我心里疑虑,那哭声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呢?到底是人还是鬼呢?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就比较轻松了,我病一好,人立即来了精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贪玩的心也复苏了。
  那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灵感,我想学校有校报,团委有团报,那我们班级是不是可以有份自己的班报呢?
  灵感一来就阻挡不住了,热情百倍,我立即召集了几个同样喜欢搞这样事情的同学,决定成立个班级报社。对于报纸起什么名字大家展开讨论,有的提议叫《风花雪月》,我说听起来太馊了,文科班本来就使人觉得充满风花雪月的,所以我们应该搞些新花样出来。有一个说那就搞个《读者文摘》,我又给否了,因为我们压根就还没什么读者,上哪儿文摘去嘛。后来有人提议说,美国有本书叫《心灵鸡汤》,里面都是些小故事,很有哲理,看起来使人充满信心的那种,不如我们也搞一个?
  我活跃的思维立即跳动起来,我说好啊好,我们也搞个这样的,他们叫《心灵鸡汤》,我们就搞……《当归羊肉汤》。
  他们一起呸我。
  我辩论,你们不知道,那是一种药。
  他们再呸。
  我再辩论,有什么不好的,让人听了就有欲望去读。
  他们说算了吧,我们又不是做菜谱,你怎么不叫《牛肉汤》呢?
  那时候我们都读古龙的小说,在他的小说里有个人物就叫牛肉汤,是个风骚妖冶的女人,所以我们曾一度把自己看不过眼的女生,只要有些妖艳感觉的,都称呼为牛肉汤。
  他们自然也不会知道当归羊肉汤的由来,我也不会跟他们说的,这是属于我的秘密,甜美的温习馨的充满意味的秘密。
  最终这份班报没叫什么汤之类的名字,选了一个非常晦涩难懂的名字,《今日饕餮》,大家反对但我强烈坚持,谁让我是“主编”呢?
  “饕餮”一词是当时我认识的最难懂也最难写的词,我可能是想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学问”,不过说来道去,还是跟吃有关。
 
  因为有了《今日饕餮》,我是生活过得充实到根本没时间去看书学习了。人或许就是这样,对什么感兴趣,什么就是最重要的事情,我把物理化学的课本丢到一边去,上面都落了灰。
  我四处找稿子,设计版面,都自己写写画画的,非常有成就感。
  同学们的闲情逸致这下得到了释放的空间,上课的时候也会有人传小纸条过来,美其名曰“投稿”。
  一时间班级里笔名漫天飞,我根本对不上谁是谁,有叫“芙蓉恨天”的,有叫“皇甫小庸”的,有叫“淡泊宁静”的,有叫“司马长镖”的……
  其中有一个用练习本写的一页趁下课我不在时塞到我书桌里的稿子,写的是一首诗,署名是“梦烟”。
  我当它是一份投稿,看样子不知道是哪个女同学写的,我认为文笔非常好,诗的名字是《凝望》。
  我走在一条名叫凝望的路上
  用看你的姿态分解忧伤
  凝结的不会失去
  失去的不会遗忘
  ……
  我玩味了好久,凝结的不会失去,失去的不会遗忘,把这首诗登在第一期的重点推荐里了。
 
  《今日饕餮》成了班级里最抢手的“刊物”,甚至比那些花边杂志还受欢迎,其实大家主要是觉得新鲜好玩,这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有人建议里面应该登广告,发布转让信息之类的,年轻人本来就是活跃的团体,一时间热闹非凡。
  并且开始有外班的学生跑来借阅了,为了吸引更多读者,我还把自己遇到半路哭声的故事加工成了“鬼故事”,害得好多女生追在屁股后面等看下一集。
  但这种热闹没持续两个星期,一天,班主任老师铁青着脸色进了教室。
  我们看他脸色不对,猜想就没什么好事情。果然,他转了两圈,之后停在我桌子前,用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哼了句:
  “肖歌,你出来一下。”
  不用说,我东窗事发在劫难逃了。
11/19/2006 10:55:00 PM (#673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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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这是一顿摧枯拉朽的批判,差一点叫我回去请家长,我心血凝结的《今日饕餮》也被没收了,锁进了班主任的抽屉里。
  他说这次就不报学校给你申请处分了,但你必须写一份深刻的检查。
  写检查对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我心里不服,凭什么啊?我犯什么错了?我不喜欢的课我就不听,学费又不是你掏的,哼!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语重心长地说,你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含辛茹苦地供你读书……
  又是老一套,我想,我对自己的家庭比你了解,还用你说?
  我爸爸早就没做工人了,他承包了建筑队,现在到城里去接工程去了。而我妈妈在家里当起了专职的包工头“阔太太”,她的主要爱好是打麻将,而且是全职麻将手,别人上班赚钱,她反倒往单位交钱。
  他们很少管我,我是家里的独子,我没成纨绔子弟就是他们的幸福了,我厚着脸皮又理直气壮地想。
 
  从办公室里出来凑巧碰到了曾嵘,他应该是刚下课,手指上还沾着粉笔灰。
  他看到我,笑了一下,说,又犯错误了?
  我低下头没说话。
  他伸手把我拉到了窗台下边,看周围没什么人,低声地对我说:“把你那个什么班报给我看看?”
  我说:“你看那个干什么啊?……被我们班主任没收了,看不到了。”
  他呵呵地笑了,说:“我大学的时候也办过报纸,看看你办得有我办得好没。”
  我撇嘴说:“肯定比你办得好。”
  他说:“那可不一定。基本上人到了大学,眼界会开阔很多,思想也更成熟了,报纸也办得更贴近生活更丰富精彩了。所以说啊……人无论如何还是要上大学啊。要不我们到高中来干什么呢?还参加高考有什么意义呢?你们只不过是苦三年,进了大学校门,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搞,那才是真正发扬个性创造思维的时候,现在还是太早了。”
  我就知道他又会说教,他说的我心里明白,但又有种强烈的腻烦,我就恨恨地想,所有人都这么说是吧?那我就偏不这样去做,我就是要你们看看。
  曾嵘说:“这样吧,要不要我帮你把你的东西要回来?前提是你这回月考数学要超过八十分。我给你拿回来了,你就好好存起来,等毕业了,考上大学了,再拿出来,怎么样,卖曾老师一个人情?”
  我心里琢磨着,要回来也好,万一班主任把它弄坏了弄丢了怎么办呢?再说放在他那里,他能不拿出来给别的老师看吗?到时候大家都笑话我,我……我说:“真的?八十分?”
  他说:“老师什么时候骗过你呢?要记得,是凭你自己真实水平的八十分,这是个约定,你能做到吗?”
  我想了想,说,好的。
  他笑了,摸了我的头一下,转身进办公室了。
  他忘了他手上还有粉笔灰,我也忘了,于是额头上顶着一块白回了教室。
  同学们看到还以为我被打了,纷纷过来“慰问”。
  我咬着笔秆,掏出了立体几何课本。
  真的好头晕啊,为什么我画画就一点也不晕,画这些线条却晕得要死?
 
  接下来的几乎两周时间,我天天都捧着立体几何在看,看得同桌以为我大仙附体,直说我已经走火入魔了。我课落得很多,想补就得从头开始,幸亏原来立体几何并没有那么难,从头往后认真看起来,渐渐也进步了很多。
  这个周末我就没有再回家。路清远从家里回来,特地到了我们学校,仍旧是那个小瓶子,装着脆黄瓜,往我手里一塞。
  他说:“好久不见,怎么你这么憔悴?好象长黑眼圈儿了。”
  我说:“没办法,跟人打赌……这次我绝对不能输!”
  他问赌什么跟谁赌?
  我说一个老师,赌我这个月月考能不能过八十分。
  他笑,说如果是语文的话,你不用赌就已经赢了嘛。
  我说关键问题就是因为不是语文啊,真是讨厌,你又帮不了我。你最近忙什么呢?
  他说专业课程已经基本结束了,现在开始找实习单位,自己还在做家教。
  我说还不错嘛,准备在哪里实习?
  他说应该是去城里,因为这些附近的小镇子上都没有正规的幼儿园,也没招男教师的计划。
  我落井下石般地对他说,看,遇到难题了吧?早说过男生最好学别的专业,带孩子的事情都是女生干的,男的做幼儿教师,家长都不放心。
  他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
  他临走时说,如果找到了实习单位他就会离开本地,会提前过来打声招呼的。
  然后就骑着单车顺着山路飞驰而去了。他背影仍旧那么单瘦,衣服被风吹得飘飘荡荡的,远方的山早就绿起来了,有蝴蝶飞舞着,好象在追着他飞。
  我回去又写了篇日记,题目是《友谊万岁》。
 
  很快月考就来临了。说实在的拿起考试卷子的时候我还是很茫然,上面那些题目习惯性地使我眩晕,我便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气定神闲,因为我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题目全难不倒我的。没想到这个心理暗示的效果很不错,我眼前很快清晰起来了。而那些考试题目也象受过训练的士兵,在一声喝令之下立即自己展开行动,把答案贡献出来。很快AABBCCDD,我三下五除二全选完了。然后交卷。我举手交卷的那一刻才把头抬起来,才发觉我是班级里第一个交卷子的。
  曾嵘走过来,低声地问,你做完了?
  我得意洋洋地把头昂了起来说,做完了。
  他看了看,微笑,说那交卷子吧。
  于是我便在同学诧异的目光内交了卷子走出了教室。
  外面的阳光很好,我的心情也很好。我站在走廊上看操场,有些高一的学生在那里做体操。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只有四个,所以他们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杨老师正象个假小子一样在喝令着同学们,然后又蹦蹦跳跳地满场奔跑着,到每个同学面前拉胳膊拽腿。她是我们学校里最另类的一个人,唯一一个留短发的女老师。或许因为她教体育所以大家就原谅了她的男性性格。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当时我并没有多想,只是看着,心里想得更多的是自己这次考试的成绩。
  我想我一定能够取得好成绩,交一份让曾嵘满意的答卷,然后让他如约帮我要回那本《今日饕餮》。
  其实,我的心思已经并不在那份自创的班报上了,我只想曾嵘能够跟我做个约定,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
  我站走廊里站了大概有二十分钟左右,同学们有的陆续出了教室。
  我看到走廊一端,高二一班的学生也有出来的,他们是化学的实验课,有些学生做完了实验提前离开的,一转身,猫仔也出来了。
  他经过我身边,拍了我肩膀一下,问:“怎么了?又被罚出来了?”
  我白了他一眼说去你的,我们考试我先交卷了。
  他问考什么?
  我说数学。
  他说:“交白卷?”
  我懒得理他,看不起人,我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我这份卷子是怎么交的。
 
  然后就是周末,周一的时候公布月考结果。
  碰巧周一的第一、二节课就是数学,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了。
  我多么盼望自己会取得一个好成绩啊!按照标准答案我回去估分,我至少也能得九十分以上,比曾嵘约定的八十分还高呢。
  可恶的曾嵘,整整一个周末也没给我透露一点消息,搞得我心神不宁的。
  上课铃一响,曾嵘和平常一样走进了教室,手里捧着评判完了的考试卷子。同学们的眼睛几乎都盯在那叠卷子上了。
  按照惯例,他采取宣读得分的方式把卷子发回给我们。
  “刘小明,72分!张凯,63分,张凯你要注意了……彭宇飞,83分,这次考得不错,加油!张小美,90分,和上次一样,继续保持。刘睿歆,70分!我建议大家给她一个掌声,她终于达到了70分线,这是她努力的结果!……”
  同学们开始鼓掌。
  我看刘睿歆,她头埋得很低,脸都红了。
  唉,被人公认最差的刘睿歆都得了70分,那我呢?
  我心里忐忑不安起来,怎么还没念到我的名字呢?
  曾嵘依旧不动声色地念着名字,报着大家的分数,我心里打起了鼓,我到底考得怎么样啊?
  这种现象非常奇怪,我以前从不在意我数学的成绩,考多考少我才不管呢。基本每次考试结果都毫无悬念,有我垫底,那些害怕数学的同学都视我为救星呢。
  但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我和曾嵘有个约定,我们是在打赌,我一定要赢,一定要赢!!
  终于,曾老师清了清喉咙,叫:“肖歌!”
  这瞬间,我仿佛感觉到,好象全体同学都屏住了呼吸似的,我脖子都伸长了。
  曾嵘轻轻咳嗽了一下,说:“肖歌同学,先到讲台上来看一下自己的考卷……”
11/19/2006 10:55:00 PM (#673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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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些紧张,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走到了讲台上,低头看自己的那份卷子。
  第一页就有分数,一个大大的红墨水画的圈儿,两个醒目的阿拉伯数字,98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真的吗?我感觉大家的眼睛都在齐刷刷地盯着自己,于是脸开始发烧,不用说一定红得一塌糊涂了。
  曾嵘满意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大家说我为什么要肖歌同学到讲台上来?”
  同学们不吭声,眼神里充满质疑。
  曾嵘说:“大家猜肖歌这次月考考了多少分?”
  有人嘀咕了一句不会及格了吧?立即有人笑了起来。
  曾嵘把卷子递给我,让我展示给大家看,他说:“我相信这一次考试,最成功的就是肖歌,因为他不仅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奇迹,也用实际行动给大家说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没有人天生是笨蛋,勤奋和努力一定会取得好成绩。大家看,肖歌得了98分!”
  这下同学的鼓掌不是老师提议的了,而是自发的,掌声很热烈。
  我就象是踩在云彩上了,轻飘飘地飘回到自己座位上,这节课根本什么都没听到,坐在那里心还在猛跳,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
  我追着曾嵘的脚步出了教室,到了办公楼他的办公室里。
  曾嵘说其实我不应该表扬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
  他说:“你目的不纯。”
  这话象一记炸雷,顿时我的心又猛跳起来,他……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吗?……我该怎么办?我……
  曾嵘笑了,说,因为你这次是为了取回你的东西所以才这么发狠的,可不是爱好和支持的我教学啊。
  唉,白紧张了,我还以为什么目的不纯呢。这算什么不纯呢,我们学生哪个读书的目的是纯洁的?真的是。
  曾嵘又说:“这次其实你本来可以得满分的,你自己看了你的卷子了,错的那两个单项选择,主要原因就是马虎,其实题目都那么简单……”
  我说反正我超过了八十分。
  他说好吧好吧。
  我说那你快帮我去要啊。
  他故作神秘般地把自己的抽屉拉开,那本《今日饕餮》竟然已经在里面了。
  哈,他早都做好了的,这个家伙可真狡猾。
  他说:“我看了,恩,不错,不过就是太风花雪月了,生活里的内容可不全是诗词歌赋。你们初中那些文学社真是害人不浅啊,把你们这些好好的孩子都弄得文驺驺的。”
  我斜了他一眼,说:“我没参加过文学社。”
  他说:“把东西拿回去,收好了,别再搞了,知道不?这个学期还轻松一些,但是做准备的时候,到了高三你就知道苦了。还有……”
  真罗嗦,我要受不了了。
  还得耐着性子听着,谁让他是老师呢?不过他说话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已经从他的话语转移到他的嘴巴上去了。这嘴唇真的很漂亮,丰满又不厚重,还那么红润,牙齿又那么白,嘴唇边上的胡子,啧啧,估计他每天都得刮胡子,要不然就会象张飞。如果他把胡子留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哈,到时候讲课,胡子上说不定都会挂着粉笔灰。圣诞老人?哈哈哈哈……
  “你想什么呢?”他喝了一句。
  “没,没什么……”我回过神儿来,拿起《今日饕餮》往外走。
  他又说:“还有,以后少用些比较晦涩难懂的文字,比如这个‘饕餮’,哪象高中学生用的词儿啊?中国自从推行白话文以来,文学的发展趋势就是通俗易懂,别往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里钻。”
  “恩知道了。”我撒开腿风一样地出了办公室。
  我才不管他的罗里巴嗦呢,我成功了,真是阳光灿烂天高云淡,恨不得一个跟头翻到云彩上去才好。
 
  这天晚上回到宿舍里,同室的几个家伙忍不住拿我说事儿,还开玩笑套用了一句话,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他们说肖歌你行啊,闷声不响就拿了全班第一,曾老师偷偷给你补课了吧?
  我说没有,我就是打赌,我把班报赎回来了。
  他们说那还搞不搞了?
  我说搞,为什么不搞?咱们继续搞!
  他们说我看还是算了吧,你真的不想学习了?万一考不上大学你怎么办呢?
  我说考不上就考不上嘛,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不过这份班报还是搞不下去了。
  因为最初不过是一时风潮,大家觉得好玩,你投稿我投稿投得火热,经过这么一折腾之后,大家积极性早没了。三分钟热血是我们这个年龄的显著特征,只我一个人还傻忽忽地坚持,但没稿子啊。于是我就四处约稿,当没人买帐。终于《今日饕餮》出了两期之后寿终正寝。
  这件事情给我的影响是,竟然在学校里有了名声。人们都说高二文科班的那个肖歌文笔好得不得了,写文章又快,还挺有组织能力的。我心里陶陶然,又开始不安分了。
  一天突然两个女孩子到了我们班级门口,敲门,但人不进来。
  正是晚自习的时候,班长开了门,出去和她们说话。大家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门口去了,不知道这两个小女孩是找谁的。然后班长回来叫我,肖歌,找你的。
  哦?奇怪,不认识的,找我干什么?
  我到了门口,那两个女孩子面色绯红的,做了自我介绍,说是高一级的新生,理科班的,这次布置了作业写作文她们不会。听说我很会写文章,所以让我帮忙写两篇作文。
  我立即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她们说那真的谢谢你啦。作文的题目是《冬天》,要求是散文体裁的,明天能不能给我们呢?
  我问要多少字,她们说每篇要500字呢,真的好难。
  我说明天……就明天吧。
  她们兴高采烈地走了。
 
  我想这也是助人为乐吧?反正我爱写,多写对我来说也是锻炼,何乐而不为呢?
  进了教室,刚坐下,旁边有人传了一个纸条来。
  我看上面写了一句话:谁找你干什么的啊?
  这是谁?我拿纸条看了看,感觉字迹很熟悉,想了想,应该是刘睿歆写的。我侧过头看她,她不看我,仍旧把头埋着好象是在看书。她的同桌一个被我们称为“胖大海”的女生倒是把头转了过来,对我含情脉脉地笑了一下。
  晕,这个花痴,还以为我对她暗送秋波呢,不寒而栗。
  还是回了纸条:没什么,高一的学妹找我帮忙写作文。
  我看纸条往刘睿歆的方向传了过去。
  刘睿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才好,暑假的时候收到了她的信之后我一直没回信,开学见了她我也装做没事儿的样子,我不想伤害她,她那么内向,平时也好象没什么好朋友似的,为什么偏偏看上我?
  她没再回纸条过来。
 
  回到宿舍里我趁熄灯之前趴在床上开始写那个作文,写了一半灯就关了。但明天要交给她们,没办法只好打开手电筒,猫在被窝里继续写。终于看看表已经半夜十二点了,两篇《冬天》写完了。
  自己又看了一遍,这两篇《冬天》自我感觉良好,而且不象是一个人写的。呵呵,我想象着明天得到赞美那将是多么开心多有面子的事情啊。一边想着一边沉沉睡去。
  第二天课间操刚结束,在操场边儿上那两个女孩子过来了,我把写好的作文交给了她们,叮嘱她们一定要再抄一遍,个别的地方要自己修改一下。
  她们很满意,如我所料地赞美和感谢了一番。
  然后,一个女孩子开始翻口袋,摸索着打开钱包,掏出10元钱来,塞到我手里。
  我吓了一跳,说:“这是干什么啊?”当时10元钱够一个人三天的伙食费了。
  她说没什么,我们不知道怎么谢谢你,这个就算是劳务费,下次还得请你帮忙呢。
  我愣愣地拿着钱,还没回过味儿来,她们两个走了。
  我站了一会儿,犹豫着是把钱还回去还是自己揣起来。后来想,付出就有回报,我又没敲她们竹杠,劳务费也不错,我可以去买支钢笔了。
  我高高兴兴地揣起钱回去了。
 
  于是这件事情给了我启发,我也可以赚外快啦!
  于是上午第三节“爱国主义教育课”我根本没听讲,一直埋头在弄自己的东西。反正任课老师早就习惯了我的作为,只要我不睡觉打呼噜她就当我不存在。我忙啊忙,弄出了一份代写广告和价目表来。
  广告是代写各类作文、检查、申请、思想汇报、请假条,价格是按题材体裁字数和需要时间分别收取不同的费用。最贵的是议论文,最便宜的是散文。因为我觉得议论文很枯燥不好写,散文就不同了,反正胡说一通再拿一两句话点下题就OK了。
  我把广告抄了N份,下课的时候偷偷找了几个不同年级的学生散发出去。
  然后就坐等“顾客”上门吧,呵呵,我真的开始佩服起自己来,总是能把日子过得丰富多彩色的。
11/19/2006 10:56:00 PM (#6731138)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7
  三天之后,我的广告产生效果了。课间休息的时候有人到我班级门口来找我,是个戴眼镜的男生。一看就知道也是高一的,估计高三的那帮家伙是看不上我的,他们写得好的多了去了。
  互相交流了一下,他是要写一篇记叙文,因为星期一的时候要测验,老师说了测验的题目会是写记叙文,但具体什么题目和要求还不知道。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们以3块钱的价格成交,然后我美滋滋地回去开写了。
  又过了几天,找我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写什么的都有。
  最使我头疼的是写情书,因为他们寄予的希望太大,总想一封信就搞定。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把握呢?我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写了一二三四五六封。结果有个性格开朗到疯癫的女孩子一连要我写了十几封不同的情书,分别给了十几个不同年级不同年龄的男朋友。其中她最喜欢的最想成功的是体校的某帅哥。据她说这帅哥好象对她还有那么点儿意思,后来一封情书过去,结果帅哥再也不理她了。
  她哭啊哭啊哭,把一切责任全推到了我身上,那段时间见了我就跟见了灾星似的,恨得牙痒痒。
 
  再一个星期,东窗事发。
  我觉得我的高中岁月一直是以我持续不断的别出心裁和持续不断的东窗事发而贯穿和组成的。
  这次我被带进了教务处,那个被我们称为碧眼狐狸的李主任狠狠地搜刮出了我开张后收入的35.4元钱,并要给我警告处分,而且要全校通告。
  罪名是破坏教学秩序,协助作弊和勒索同学。
  我对最后一项很不服气,我叫凭什么说我勒索?我什么时候勒索同学了?!
  他说你这就是变相勒索!利用别人不会写作文来敲诈勒索,这些钱就是证据!
  我自知理亏,但嘴巴上并不想服软。但碧眼狐狸李主任可不是好惹的,据说他气愤的时候还会飞脚踢顽皮学生的膝盖。我可不想挨踢。我们班主任也被叫了来狠狠批评了一顿。
  然后我灰头土脸地出了办公楼。
  一边往宿舍走,一边心里还愤愤地想,妈的这也不行,可怜我的辛苦钱啊。
  回去躺到床上睡了一觉,还是想通了。学生考试的作文都让我给写了,我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第二天间操之前我站到领操台上大声地朗读了我的检查,检查做得很深刻,我想,在我们学校里已经没人不认识我了。
 
  天气愈发冷了起来,我们冬天的体育课只剩下两项可以施行了,一是室内的活动,一是冰上课。我们都比较喜欢冰上课,因为可以滑冰玩。
  比男人还象男人的女杨老师给我们做了师范动作,前腿弓,后腿蹬,每次她讲这话的时候我就非常疑惑,人是长着前腿和后腿的吗?不过她确实很棒,据说年轻时候得过速滑比赛的市级冠军,所以嗖——地一下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儿呢,她人就从我们眼前飞过去一百米了。
  我们统一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帽子和手套,脚下踩着冰刀,企鹅一样站在冰场中心。然后开始七手八脚地挪动,不时有人摔个仰八叉或屁股蹲儿,笑声接连不断。
  熟练的人可以倒着滑了,还有人会花样滑冰的,那些人就象高傲的公主或王子,悠哉悠哉从我们身边绕过,有时候还卖弄下技巧,贴着我们的缝隙间穿过,让我们又羡慕又嫉妒。
  我滑了两圈,感觉脚脖子发酸,开始踩不住冰了。
  这是个力气活儿,脚没力量,冰刀刀刃就会打滑,一走就摔跟头。
  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然后一扭头,看见很远的对面,一个小小的红衣服的身影从台阶上下来了。
  然后奋力地滑了几下,等绕过800平米大镜子样的冰面之后,经过我面前,我才看清,是曾嵘。
  啊,他也来了。他应该是来玩儿的。
  他滑得真不错,就象在冰面上低空飞翔的鹰。
  他穿着一件火红的羽绒服,红色映衬着他的脸,线条分明,眉清目朗,嘴巴里呼呼地往外冒着白汽,英雄般地滑了一圈儿又一圈。
  我的脑袋就象拨浪鼓似地追着他的身影转了一圈又一圈。
  终于,他被一个笨手笨脚的同学绊了一下,因为速度很快,他控制不住身体,象一只风筝般飞出十米开外,躺在冰面上还在往前滑。
  我向他滑了过去。
  同学们也围了上来,问他摔伤了没有。
  他仰面躺在冰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我有些慌了,立即去拉他。
  那个闯祸的同学脸都白了,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声音抖着问:“曾老师?曾老师你没事儿吧?”
  他仍旧一动也不动,鼻子嘴巴好象都没气息了。
  我不顾一切拉着他的手往起拖,大家也纷纷伸手。
  突然,他把眼睛一瞪,嘴里“扑哧”一笑。
  然后哈哈大笑。
  哈,我们被气坏了,有这么吓唬人的吗?原来他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呢。
  我猛地把手甩开了,有些恼怒地出了人群,往刚才坐的地方滑去。
  到了岸边,把冰鞋脱了下来,换上自己的鞋子,然后拎着冰鞋坐回到椅子上。
  我想,我可能已经失态了。
  不过幸好我在大家眼里,是个性格比较怪异的人,常做一些不符规律的事情。所以就算是我突然发疯他们也不会奇怪。
  不知为什么,我有些生气。
  可能是刚才太担心了,突然发现他实际是在闹着玩儿,心里有些失落?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又怎样呢?……应该,我就可以煮那个什么当归羊肉汤给他喝了吧?不过这汤是治感冒的,不知道治不治摔伤。呵呵,把他摔成脑震荡,然后……我觉得我挺变态的。
 
  然后又在交鞋子的地方碰到了他,我打了声招呼,曾老师。
  他说你最近又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啊?
  我说没有啦,我一直都是好学生。
  他笑了,然后我们一起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他说最近你作业完成的不错,这样坚持就好,数学也不是难学的,要象喜欢语文那样喜欢它。
  我说谁说我喜欢语文?
  他说:“难道不是吗?你每次语文成绩都很不错,你们语文老师把你当榜样呢。”
  语文成绩不错就代表我喜欢语文吗?我觉得我并不喜欢,只不过语文在我眼里真的太简单了。读几篇课文,背一下段落,语法句式根本不用理它,作者什么的,能记就记一下,不记他又不会跳出来吃掉你。我好象根本就没用心,考试就通过了。反倒是那些天天发狠死记的同学,倒考不过我。
  相对比较,数学就难多了,多枯燥啊,看着那些数字和符号我就头晕。
  我就想,曾嵘为什么不是语文老师呢?如果他教语文就好了。我是语文课代表,没事就往他办公室里钻……
  我问:“你有女朋友吗?”
  这好象不是我该问的话题,但我想说就说了。
  他说:“没有。”
  他没有女朋友啊,呵呵,这怎么可能嘛,到了大学,谁不谈恋爱呢?特别是曾嵘老师,长得好性格也好,虽然个子矮一点点,但也不至于找不到女朋友啊。
  他说:“怎么了,突然问这个?你早恋了?”
  我说没有,就是关心你嘛,呵呵,曾老师,你要是找女朋友会找什么样儿的呢?
  他说还没计划呢,你就是这样的,和别的学生不一样,早熟,关心的问题都和别人不一样,这不好,你应该……
  他又来了,念念念,想念死人吧。
  我装做很认真地听着,这是给他面子。等他罗嗦完了我才说:“曾老师,我很久都没吃肉了……”
  他说:“哈哈,你又想到我那儿混吃的吧?”
  我嬉皮笑脸地说:“主要是你做得太好吃了,不怪我。”
  他说:“那好啊,周六晚上吧,下了晚自习到我宿舍来,我给你煮个共产主义新生活。”
  啥叫共产主义新生活啊?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了。
  他说你来了就知道了。对了,你可以多带你个同学过来,大家一起吃啊。
  我才不想带呢。我自己享受这个共产主义新生活该多棒啊,干吗还要带别人?
  但是曾嵘说了,那他肯定会多准备饭菜的。我还是带几个朋友吧。
  我想我带谁过去好,想了想,自己同班的我不想带,因为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我和曾老师走得近。不如叫上猫仔?对,他每天读书读到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境界,最需要补一补。好歹他也是我并肩作战过一年的好朋友,有共产主义新生活也让他来享受一下嘛。
  还有路清远,也很长时间没看到他了。他可能就要走了,这个机会正好聚一下。
  想到这里,我开始盼望周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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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果然周末那天,刚推开曾嵘那小小宿舍的门,鼻子里立即嗅到了浓浓的香味儿。曾嵘那个小小的酒精炉子简直就象是魔法世界里能变出很多东西的那种神灯似的,他用它烹制出很多花样儿来。已经有几个盆子里装满了菜肴,一个番茄蛋汤,寻常的汤让他熬得很浓,油花四溢,上面撒着细细的葱末儿,一个黄瓜煮鱼片儿,正在煮的应该是牛肉炖土豆,因为我对牛肉的味道特别敏感。
  谗得我们几个口水都要掉出来了。猫仔和路清远坐在床上,我卷起了袖子准备帮他做些什么。
  他说:“你坐着等吧,我都准备好了,怎么样,谗了吧?”
  这个时候我看他,根本不是个老师,就是我的一个哥哥。很亲近也很亲切的感觉。
  我有些自豪,扭头对路清远扬了扬眉毛,心想,怎么样,你没这么好的老师吧?
  多少有些炫耀的味道。路清远也笑了笑,猫仔则摘下他的眼镜,擦镜片上的白雾。他一摘下眼镜是什么都看不到的,所以我骄傲的表情做了也白做。
  我还拎了两瓶啤酒过来,我早就计划好了,今天喝点儿酒,兴致好嘛。
  曾嵘的菜都做好了,我们就围坐在桌子边儿上准备开餐。
  我把啤酒放在桌子上,正四处寻找开酒瓶子的器具,曾嵘说:“还是不要喝酒了,学生不许喝酒。”
  我说今天很高兴,就让我们喝一点儿好吗?就喝一点点,好不曾老师。
  他说……那就喝一杯,不能喝多了。
  然后他用筷子把瓶盖子启开了,我们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我问:“你那个什么共产主义呢?”
  他笑,说你吃吧,你觉得哪个最合你口味哪个就是共产主义。
  路清远在一边笑着说:“我知道,我听我爸爸说过,共产主义生活就是牛肉烧土豆。”
 
  我感觉这一顿饭至少吃掉了曾老师的三斤米,我们都是最能吃饭的时候,并且又很少吃这样的菜肴,所以控制不住似地大吃起来。猫仔有些不好意思,吃了两碗就放下了筷子,说是吃饱了。曾老师毫不客气地又给他盛了一碗饭,说怎么可能吃那么少呢?多吃,吃饱了,我象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有一次吃包子一口气吃了十二个。他还用手指比划着包子的大小。
  我和路清远就没那么腼腆,特别是我,最后连一点儿菜汤都没放过,全泡到饭里了,心里恨不得把盆子也舔一遍才好。
  曾嵘说不错不错,这盘子吃完以后跟洗过了似的,证明味道不错。
  相对学校食堂那大锅饭来说,这确实算是人间美味了。
  之后我们挺着肚子坐回到床上,因为喝了酒,我感觉有些晕,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房间里空气太热,眼前有些摇晃。
  路清远就端着盆子帮曾嵘去洗碗。
  猫仔说肖歌,我想先回去了,再看一会儿书。
  我真是佩服他,估计天塌下来了他还是忘不了看书的,去吧去吧,书呆子。
  他就出去了,我告诉他先到水房和曾老师打个招呼,要不太没礼貌了。
  之后我在床上躺了一下,想起这张床我曾经睡过,心里顿时充满了幸福感觉。
 
  很想睡一下,眼皮在打架,但是不行,老师毕竟是老师,未经许可我怎么可以随便躺人家的床啊?
  于是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儿。
  看到书桌下面放着一双皮鞋了,我曾经见过的,曾嵘穿过它去上课,白色的皮鞋,底子是黄色牛筋底子的,当时镇子上还没有卖的,应该是他从城里买回来的。
  真漂亮,这种款式,多时尚啊。
  我欣赏了一下,然后坐在书桌旁发呆。曾嵘和路清远回来了,盆子里端着洗干净了的碗筷。
  我问路清远:“你什么时候走?”
  他说就快了,已经联系好了市委机关幼儿园,把资料都寄过去了,说是如果实习好了还可以留任呢。
  我说哈,那好啊,你是不是可以教什么市长的孙子、市委书记的外孙之类的?那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以后我得好好巴结下你才成了,省得飞黄腾达了把我忘记了。
  他说你真现实。
  我说人不现实不行啊。说话时我目光的余光仍旧在看曾老师。突然心里有种酸酸的东西漫过了。我现实吗?我如果现实,为什么还会对一个老师产生这样的感觉?不可名状,胆战心惊,朦朦胧胧又有些苦涩有些甜蜜的东西?
  我突然觉得,自己这是不正常的了……这会不会是书里写过的那种“变态”?……我……我象被烫到了一样把目光收了回来。
  我说天都很晚了,我们走吧?
  路清远说了声好,我们起身告辞。
  在门口曾嵘问路清远怎么回去?职业高中离这里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路清远说骑单车过来的,骑车回去大概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他说那路上小心,慢点儿骑。
  我有点儿嫉妒,干吗对他那么关心啊,不过没办法,我就住在对面,如果我住得远的话,曾老师也一定会嘱咐我路上小心的。
 
  我把路清远送到我们宿舍区大门口。
  路清远说:“你们老师很不错,没想到他还很会做菜。”
  我说他还会煮汤呢,精通食物疗法,上次我感冒了就是他治好的。
  路清远说看你美的,怎么象个女孩子?
  我愣了一下,心里立即有些不高兴了。我是不是真的象个女孩子?如果这样……我得多注意,省得被人说闲话。可能我一提到曾嵘就容易得意忘形,这很不好啊……我正胡思乱想,路清远说:“对了,还有件事情我想求你帮忙。”
  我说:“什么事儿你说?”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你问过我我家里的事情?其实我不想说……因为……我一直挺自卑的,因为爸爸妈妈不在一起。”
  我问他们为什么离婚?
  他说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但我猜问题可能是出在我妈妈身上。那时候我妈妈做小生意,经常四处进货,后来认识了一个人……唉,还是不说了吧,说起来就闹心。不过……我并不恨我妈妈,她临走之前做了很多事情,洗啊擦啊,那时候我才十二岁,她抱着我亲了又亲……我用的东西,很多都是她亲手做的,我都舍不得用……
  我说:“我知道,你妈妈手很巧,还会编瓶套儿。”
  他说是啊,呵呵,你怎么知道?……哦,我真笨,你用过那些瓶子。不过我爸爸也不错,他做的菜也不错,呵呵。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他们虽然分开了,但没成仇人,还是朋友,偶尔还会来往。不过我从没去过我妈妈那里,虽然她就住在本地。对了,我求你帮的忙还没说呢。
  我说恩,说着说着把正事给忘了,你说。
  他说就是我妹妹,刘睿歆,你们班级的啊,你知道吧?
  我说恩,我知道。
  他说我妹妹特别内向,我们分开以后一直到现在只见过两次,每次她都不跟我说话。我妈妈说她可能有什么心事,但谁也问不出来。她学习不好,也不用功,真不知道今后怎么办。我这次进了城,下定决心不回来了,如果不能留在市机关幼儿园上班,我就去南方打工去。所以,我想求你帮忙照顾她一下。
  照顾……我有些茫然,说怎么照顾啊?……她又不是小孩子。
  路清远说,可能也谈不上什么照顾之类的,就是如果班级上有同学欺负她了,你得帮着她。
  我说那没问题。
  他说平时能不能帮她补补课什么的?
  我说这恐怕不成了,我自己学得都一塌糊涂的。
  他说猫仔学习好啊,如果实在不行,你就带着她一起找猫仔,让他给你们补数学。你们马上就高三了,再不加油就来不及了。
  我说好了好了,行,没问题,你快走吧,一会儿回去进不了宿舍了。
  他拍了我肩膀一下,说那就拜托你了啊,今天谢谢你,我走了啊。
  他骑上单车,顺着大路走了,我看他身影消失在路拐弯的地方以后,自己回到了宿舍里。
 
  说实在的,一想到路清远以后不能跟我一起做伴回家了,我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他是个挺和善的人,我一直把他当成好朋友呢。
  不过没关系,我会有更多更好的朋友的,比如曾嵘?如果曾嵘是同学不是老师就好了。
  这天晚上,我在日记里重点写了曾嵘,还画了一幅他的画像。
  画像上他系着围裙拿着炒菜的铲子,样子很滑稽。我一边画一边自己偷偷地笑,宿舍的灯又熄了,我竟然睡不着了。
  刚才酒劲儿上来,困得不行,呵欠连连地还得陪路清远说话,现在回到床上反倒睡不着了,真是奇怪。
  我又钻进被窝打起手电筒,睡不着就练习签名,说不定哪天我成名了,一定要有个漂亮的签名才行嘛。练着练着,不知觉就开始写曾嵘的名字,就这样我好象写了有几页纸,密密麻麻的全是“曾嵘”,然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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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时间很快,路清远说走就走了。他走的那天我没能看到他,当时下午我们在电教室上语音课,电教室不在教学楼而在办公楼二楼。后来猫仔说那天他来得很匆忙,就打了声招呼,然后托他转交给我一个日记本,说是留念的。
  当时流行送日记本,别的也没什么好送的。按照惯例路清远在日记本的扉页写了两句话,诸如学业有成、万事如意类的话。签名是挚友路清远。
  我笑,那时候好象满世界都是挚友似的,只可惜我竟忘了送给这位挚友准备点儿什么东西做纪念。
  我又想,如果有一天,我毕业了,要和曾老师分别,那我也买个日记本,在扉页上也签名为挚友肖歌,是的,别人都会签“您的学生”,我就要与他们不一样才好。
  我每天都胡思乱想,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是没有学习的兴趣,上课还是经常睡觉,班主任找我谈了几次,后来对我的评价是八个字两个成语,玩世不恭和不可救药。他最终对我寄托的希望是只要不影响别人学习就可以了。而我觉得事实上我并不是个“坏学生”,因为那时候坏学生的标准应该是抽烟、喝酒、打架、谈恋爱和逃课。我远远没达到这个标准,只是偶尔逃一下课罢了。
  但现在是深冬季节,外面滴水成冰,我宁愿猫在教室里睡觉。
  确实有些郁闷,因为一静下来就会感觉四周死气沉沉的。无聊啊,我那些心血来潮的点子已经基本无法让同学有参与的兴趣了,他们见怪不怪了。这个时候我就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写些故事打发时间好了。
  写故事这个主意非常好,我可以借助故事来表达我的想法,而且对别人也好解释。
  于是我便幻想着,把自己幻想成一个高一的女学生,然后喜欢上了班级的语文老师,然后怎么追求他……我自认为自己真的是聪明,男学生喜欢男老师大家会觉得没道理,换成女同学就没关系啦,况且曾嵘是数学老师,我换成语文老师那谁还看得出来?
  我觉得这个算盘打得好,开心了好一阵子。
 
  没过几天,班级里平静和良好的学习氛围又被我打乱了。我把小说写在一个白纸本上,然后剪裁成课本的大小,装订成册子,外面还包上书皮儿。这样大大方便了传阅,很多同学上课的时候也捧着看,装模作样冒充是在认真看书。或许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很多不住校的同学在家里家长都下了禁令,电视、书柜还贴了封条,我的故事一下子成了“抢手货”。他们一边看还一边猜,看到相似的人物就对号入座,并关注故事发展和预测结局。你借我借,晚自习的时候纸条漫天飞,都飞向我的书桌,同桌也成了我的传递员。
  我就又快乐起来了,每天加紧时间写,初步算了一下,竟写了2万多字了,呵呵,这真是奇迹。
  不用说,第二个星期,星期一,到学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进班主任的办公室。
  他面色铁青,说了句,交出来。
  我早有经验,乖乖地把稿子交给了他,其实我已经又抄了一份,所以不怕他撕掉。
  他看了看,果然撕了。
  他撕的时候我还是很心痛,就好象看到一件自己心爱的瓷器被打碎了一样,我深深埋着头,不想看他。
  他点起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先把厚厚的玻璃窗推开透了一下气,我看着他的背影,象是在思索什么。我猛然感觉,我们班主任其实也挺不容易的,遇到我这样的学生,一个调皮到使人挠头的学生,真是他的悲哀。
  校规学纪上只有明文规定了很多条条框框,但并没有规定不能写小说。他想怎么处分我,也找不到什么可参考的制度,真是难为他。
  外面的风吹得有些冷了,他才把窗户关上。
  他说:“你是不是看了琼瑶的《窗外》?早跟你们说,不要看那些污七八糟的东西,你们这帮孩子啊,就是不听,就是不听!你还学着写,你看看你写的都是什么啊?这象是个学生该写的吗?你……”
  我说:“老师您又说错了,我初中没参加过文学社,现在也没看过琼瑶的小说。”
  “没看过?!”他暴跳如雷:“你还说你没看过?!你看你写的,你看!……”可惜他一时冲动,都把东西撕了,我怎么看啊?……我想他真笨,处分我也得保留证据不是……他叫:“什么女学生爱上了语文老师,这不是《窗外》是什么?你说是什么?!肖歌我告诉你,把你的聪明都用到正地方去,你说你没事抄书玩,你累不累啊?”
  如果不是在办公室里,我估计他可能会骂娘了。我心里暗恨,竟然说我是抄的,这个猪,我还没笨到那个程度。
  最后他说,你先停课检查,什么时候上课再说……还有,哪儿也不许去,我会叫你们宿舍老师看着,只能在宿舍里反思,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承认错误。
 
  我被停课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处理得这么轻。
  但我也不能再被处理了,我被警告过,再犯什么大错说不定学校就把我开除了,那是件不光彩的事情啊。
  跟很多同学并不一样,我从不认为上大学是我的唯一出路,所以对学校的规章制度和考试的态度都有些“藐视”?或许吧,反正我就是不在乎。不过停课的滋味确实是很无聊的,一个人,小小的宿舍,六张床,一扇窗。我从窗口向外望,白茫茫的一片,就又想起了曾老师。
  想累了就趴在床上睡了一下,醒来以后出去,准备下楼去转转,刚到门口,宿舍的值班老师叫了起来,哎我说那个肖歌,你要去哪儿?
  我说哪儿也不去,就在门口转转。
  她说不行!你们班主任老师说了,不许你出这个楼。
  我愤愤地说了句,不出就不出,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又说,听说你写了个什么小说?拿来给我看看。
  我说被撕了,没看的了。
  她笑,说你这叫不务正业你知道不?我要是你家长,一定被气死了。
  我说你少来了你,你要是我家长,被气死的应该是我。
  她说哎呀,你这孩子嘴巴挺厉害啊?
  我们就一个坐在里面一个站在外面斗起嘴巴玩儿,反正呆着也无聊。
  刚说了两句,就听见一声尖叫。
  应该是个女人的声音,叫得特别凄惨,长长的声音划破天空,在宿舍楼门口飘荡着,把我们吓了一跳。
  她立即跑了出来,我也站在门口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
  她问:“你听到了没有?”
  我说听到了,谁呀?叫得这么惨?
  接着又叫了一声,然后我们看到了,一个女生从大门口往宿舍楼的方向跑了过来,踉踉跄跄的,叫声正是她发出的。
  她象逃命似的,狼狈不堪地跑了过来,看到我们就象看到了救星,张大嘴巴瞪大眼睛,胡乱地挥着手:“杀、杀、杀人啦!……那边杀人啦!!”
 
  半个小时后,从学校到宿舍这段路上几乎都站满了人,山坡也站满了。有学生、老师还有镇子上的居民,大家都挺在寒风里,翘起脚来张望。
  但人不能挤到现场去的,现场被警察隔开了,正在勘察现场。
  我、我们宿舍的老师还有那个女生作为发现现场的第一目击人,被带到警车里问话。
  那个女生是高三年级的,今天感冒了,上到第三节课以后坚持不住就请假回来。从到半路上突然尿急,看四下无人就溜到山坡下面想方便一下,结果刚蹲下,就发现……不远的前面雪地上躺着一个人……还有血……她吓得跑回了宿舍,于是我和我们宿舍的老师就赶来了……
  她讲这话的时候我刚才惊悸的情绪已经开始平静了,甚至还在恶作剧地想,这个女生也不知道方便了没有,如果没有,可能都尿到裤子里了吧?这可真是……啧啧……
  我和宿舍的老师跟着那个腿都要抬不起来的女同学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说实在的是有些吓人……那是种惊异的恐惧,那个女人平躺在雪地上,穿着件蓝色的羽绒衣,戴着黑白花的围巾,长发盖住了脸,血染得到处都是,鲜红的血在皑皑白雪中分外醒目……
  只有一行脚印,追溯脚印应该是她来的方向,她的周围的血则被身子压得很乱了,看她身上的雪与血,很明显翻滚过……
  空气里弥漫着血液的腥味儿,我们宿舍老师当时就吐了……现在血的味道已经没有了,但我仍能记得那种味道是什么样的,闻起来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然后我们疯子一样跑回了学校去打电话报警,然后等警车来了再带警察们到了现场。
  那个死去的女子的头发终于被警察们撩开了,我们三个哆哆嗦嗦地看了一眼,上面已经挂了霜,但还是辨认出来了模样。
  我认识她,高一新来的一个女老师,语文老师,姓柳,很漂亮的,怎么会是她??
11/19/2006 10:56:00 PM (#673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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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这个柳老师是本学期才从别的学校转过来的,据说教学水平很好,而且人又漂亮,深受学生欢迎。她的死在我们学校引起了轩然大波,接下来几天整个镇子都在议论这事情。
  因为我和宿舍老师还有那个女生最先发现的现场,所以也成了大家追问的目标,打听了若干回,不厌其烦。那个高三的女生本来就感冒,又被吓了一回,又被问得口干舌燥,折腾了没半天就送医院打点滴去了。
  晚上的时候我根本睡不着,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当时的情景。
  宿舍的同学也睡不着,隔壁的几个好奇的家伙也跑了过来,又问。
  我就一一应答着,他们甚至问了很多细节,我估计一夜之间,我们这幢宿舍楼可能诞生了几百个福尔摩斯了。
 
  经过法医鉴定,柳老师是自杀,自杀前服了大量安眠药还喝了酒。但没发现遗书之类的东西。她是单身,住单身宿舍,与她相熟的几个老师也被询问了。因为自杀,也就没了所谓的犯罪嫌疑人,警察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也没公布,初步估计应该是感情问题。因为柳老师很年轻,刚二十五岁,这个时候自杀的原因大多数会和感情有关。
  而我们这些学生就编造出了若干个版本,有的连神怪故事都编出来了,说柳老师撞了邪。有的说是因为暗恋我们学校的男老师而没得手,所以想不开就寻了短见。我第一时间就联想起了曾嵘,上帝啊,千万别是他。
  他们还说柳老师死的地方是他们经常约会的地方,因为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自杀的地方一定是要在自己最想去的地方嘛。我就想起自己有一次晚上经过这个路段,曾听到过有人在哭,是的,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正好是感冒好了,从曾老师家里出来去上晚自习,走到这里差一点滑倒,书掉了,我听到哭声……这……和柳老师的死有没有关系呢?如果有……那太恐怖了吧?……
  不管是真是假还是什么,反正那段路很长时间都没人敢走的,白天也要结伴同行,晚上晚自习之后,还专门派学校的值班老师带着学生排着队一起过。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草木皆兵”。这事情闹得人心惶惶,慌乱中班主任老师也忽略了我犯的错误,竟不了了之了。现在想想这倒也是一种特别的难忘经历了。
  再后来,关于柳老师的话题少了,有一种传说多了起来,说我们学校的某位老师对柳老师骚扰,柳老师想不开所以就选择自己死了。不过我对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柳老师好歹也是个教语文的老师,不至于那么想不开吧?就算是有人耍流氓的话也可以报警,不用非得死。
  直到这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们的体育教师杨老师突然提出辞职,我才猛然觉悟到了什么。
  杨老师走的时候,没几个人送她。
  那时候很多消息对学生都是封锁的,因为我们是重点高中,要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很可能在老师群里,大家早就已经心照不宣了。
  我是个天生爱联想和探询的人,杨老师辞职的事情一发生,我就敏感地回忆起她的种种表现来了。好象……有一次我看到过杨老师和柳老师走在一起,那是个周末,我去职业高中找路清远玩儿,经过菜市场的时候看她们手拉手在里面买菜。因为杨老师平时对我们很凶,所以我也就没打招呼。当时想这没什么,女同事关系好的亲热拉手买菜也很正常。现在想起来,杨老师就象个假小子似的,打篮球能把男老师撞个跟头,从没见过她那样温柔地笑过……特别是柳老师死了之后,她好多次都称病没上课,上课的时候也总是走神儿……我敢断定柳老师的死肯定和她有关系,要不然怎么会这样呢?是巧合吗?那也太巧了。
  总之杨老师一走,一切也就成了没有答案的谜。
 
  而我们的生活仍在继续,我们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因为圣诞节要来了。
  这个下午破天荒地放了假,晚上还可以搞个小小的庆祝晚会。
  那时候在校园里刚刚流行过圣诞节,因此感觉非常新鲜,而且圣诞节和元旦差不了几天,过元旦我们可以放假三天,再回来上不了几天课就会放假了。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松弛了许多。
  又是我负责画黑板报,为了配合晚上的联欢会,我特意画了圣诞树和漫天的雪花儿。班长问我要不要个人打下手,因为我同时还是文娱委员,要负责节目的事情,我看了看,就想起了刘睿歆,我想去路清远说过要我多照顾照顾她,她平时就沉默寡言的,大家和她都不怎么亲近,不如我带着她好了。我就要了刘睿歆。
  下午同学们都走了,布置教室的人挂完了拉花儿,在窗户上贴了窗花,我嘱咐他们去买气球之类的东西。然后教室里就剩下了我和刘睿歆两个人。
  我站在桌子上认真地画着黑板画,她听我的指令给我递彩色粉笔。
  但她好象不大配合,我说要黄色的,她递上来我接过来,一画,才发现是红色。
  我说:“你怎么了?”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仍不说话,把粉笔盒子丢在桌子上,自己坐回到座位上去了。
  我嘀咕了一句:“不帮我拉倒,我自己画。”
  画得差不多了,我跳下桌子来,欣赏自己的作品。看了看感觉还不错。臭美地叫:“刘睿歆你来看看,还要修改不?”
  她仍不说话,我回头仔细看她,才发现她趴在桌子上,哭了。
  我只好坐在她的对面,推了推她,问:“你怎么了?哭什么啊?”
 
  哄了好一阵子,她终于不哭了,抬起头来,头发有些乱,眼睛红红的。
  她说:“我给你写信你为什么不回呢?”
  我说:“信……信?什么信啊?我没收到过信啊?……”我开始装糊涂:“你给我写信了?都写什么了?”
  她说:“真的?你真没收到?”
  我头点得象小鸡啄米一样,说是的是的,我根本没收到信,假期的时候老是丢信,害得别人都以为我不回信,真讨厌。
  她突然“扑哧”一笑,说了句,讨厌。
  突然我心里有些不忍了。她真的是很单纯,很简单和直接。她笑完了就打开她的书包,掏出一只玻璃瓶子来。瓶子里应该是她折的幸运星,五颜六色的非常好看。她说,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接过瓶子说了声谢谢。
  她又说:“每颗星星里面都有一句话,但是你不能拆开看。”
  我想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我不拆开看又怎么能知道她都写了什么呢?不过不用猜我大概也能知道的,她简单而直接嘛。
  我还是挺喜欢这种浪漫感觉的,一瓶子星星带来一个洁白的圣诞节。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左翻右翻,没发现什么合适的东西,只好随手撕了一页比较厚的纸,在上面用彩笔画了一个圣诞老人,写了一句圣诞快乐,然后送给了她。
  她说,谢谢。她把这张简陋的祝卡郑重其事地夹到课本里了。
 
  之后我们两个人开始搬桌子,把桌椅都摆放整齐,堆得贴到后面的墙壁上,腾出空地做演出的小舞台。
  正搬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曾嵘从门口经过,张望了一下,说:“忙得不错啊,开联欢会啊?”
  我立即放下椅子跑过去,说:“曾老师你来吧,我早就想请你给我们表演个节目啦!”
  他说:“我没准备啊。你们还是自己玩好了。”
  我说:“你还用准备,带着吉他过来,给我们唱两首,好不?”
  他就呵呵笑着答应了。
  这下我更兴奋了,感觉做什么都浑身充满力气一样。
  一直到吃过晚饭,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地赶回来了,大家买了糖果和小礼物,整个校园里都欢声笑语地充满了浓浓的节日气氛。
  大家难得地脱下了校服,都穿上了自己认为最漂亮的衣服。我们班公认最帅的帅哥竟然穿了件黑色礼服,带着领结,象出席盛大宴会似的,头发也用发胶抹得一丝不乱往脑后背去。大家围着他看,一边看一边笑,他也不害羞,一副绅士风度。
  而我的心思不在他身上,我在急切地等待曾老师的到来。
  班主任来了,宣布联欢会开始了,曾嵘还没来。
  我们的小节目表演了三个了,曾嵘还没有来。
  我的主持工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接连说错了几句话,大家开怀大笑,还以为是故意设计好的幽默环节。
  外面已是灯火阑珊,我的心慌得象长了草,曾嵘怎么还不来?
11/19/2006 10:57:00 PM (#673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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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很快,诗歌朗诵表演完了,班长和学习委员的小品也表演完了,班主任唱了一首歌,大家开始猜谜游戏……我忍不住从门口的小窗户上往外看,曾老师还不见影子。我的心情开始沮丧起来。他或许是忘记了,也或许是有别的事情被拖住了无法过来,这个我们第一次尝试过的圣诞节里,大家都兴高采烈的,只有我垂头丧气。
  我正郁闷,突然门开了,曾嵘背着一把吉他推门进来,立即引起了一片掌声。
  我很不能冲过去扑在他身上才好,他走到我身边,摸了一下我的头顶。
  他说:“真的抱歉,有点儿事情耽误了,来晚了。你们节目进行到哪儿了?还没轮到我上场吧?”
  班主任立即说:“迟到了要惩罚,同学们说该怎么罚他才好?”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唱歌!曾老师,唱歌!曾老师,唱歌!”
  我按捺不住地说:“不行,太便宜他了。曾老师本来就是来表演唱歌的,所以不能罚这个……我们罚他表演个别的节目……”我还没想好怎么整他。
  幸好我们事先准备了一个小游戏,叫“抽奖表演”,就是在一些纸条上写上做什么动作,然后让参加者抽取,抽到什么就做什么,做得好有奖品,做得不好大家就罚他表演别的节目。我把一大堆纸条拿了过来,交给曾嵘让他抽。
  说实在的,我根本不敢看曾嵘的眼睛,那眼睛就象是有电,我一看心就跳得不行。我伸出的手都有些抖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然后曾嵘抽出了一张纸条交给我,我刚打开想读出来,班主任把纸条拿过来了,说,我来做公证员吧,省得你作弊。
  他念道:“曾老师抽的是:找一个男同学一起共同表演女模特走猫步!”
  哈哈,我们根本就没这项,肯定是班主任临时捉弄他的。大家狂笑不止,我也跟着开怀大笑,想象着该出现什么滑稽的情景。但笑着笑着突然预感不妙,班主任根本是在整我,曾嵘要是找一个男同学一起表演,这正是个“报仇”的好机会,不找我找谁?
  果然不出所料,曾嵘毫不犹豫地指向了我,就是他了。
  大家拼命鼓掌,我只感觉自己的脸又胀又红,曾嵘一把把我拉到了场地中心,旁边已经录音机里放了迪斯科舞曲。
  没办法,走吧?
  本来想整他让他出洋相,结果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大汗淋漓里跟在他身后走起了猫步,围观的同学们几乎要笑趴下了。
  曾嵘蛮不在乎,一本正经地走着,还甩甩头摆个造型,又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最后对大家飞了一个媚眼儿,我看见最腼腆的刘睿歆在下面都要笑得飞起来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从台上下来的,自己又窘迫又觉得好笑,坐到旁边后感觉脊背上都是汗。
  教室里灯光暗了,曾嵘捧起了吉他,轻轻弹唱。
 
  那年的夏天我们都是十七
  想飞的日子总是有风有雨
  为何会流泪谁也弄不清
  也许只是太年轻
  总是想知道世界还有什么
  流浪的感觉也许才是人生
  日历终究一本换过一本
  不知不觉夜已深
  今天过了不会再有一个今天
  十七岁也不会再有另外一次
  没人能为我唤回青春
  没人能替我走完人生
  我知道该拿出勇气面对未来
  也许我不敢面对的只是自己
  有你的祝福有你的爱
  我会找回自己
 
  他的歌声象流水一样轻轻在我心头漫过,吉他的音符跳动着撩拨着我的心弦,望着在彩色灯光下被同学们簇拥着的曾老师,我只感觉看到的是一副最美丽的图画。他的衬衣领子很白,他的眼神很迷离,他一低头额前的头发有一绺仿佛被风吹下来一般,似乎会滑到琴弦上。我突然发觉我是那样喜欢他,希望他的手指不是在轻拨琴弦,而是在抚摸我的脸。
  于是我的眼睛突然湿了,不可遏止地,我悄悄走到教室外面,仰起头呼吸走廊上的冷空气。
  十点半的时候,学校会组织大家在操场上看烟火,十一点全部学生必须离校,因为明天还照常上课,所以这个夜晚显得是那样弥足珍贵。
  已经有人陆续地走到操场上了,我抓紧时间对着夜空许了一个自己也记不大清楚的愿望。然后回到教室里。
  联欢会在大家的合唱声中结束。之后曾老师背着吉他跟我们一起到了操场上。
  不知觉地我就站在了他的身边,我一直在克制自己,一个可怕的想法,就是冲过去和他牵手,如果我这样做了,真会被人看做是疯子。
  所以我的手一直和他的手保持着大概十工分的距离,我似乎能感觉从他那边飘过来空气的余温,我的眼睛盯着天空,心却一直在我的手上。
  终于一簇烟花炸响着在人们的惊呼中腾空而起,在我们头顶盛开,我飞速地故做紧张地往他身上靠了一下,手在他的手上滑过。
  但是他根本没有觉察,也或者是毫不在意,眼睛看着烟花,嘴里说,真漂亮啊。
 
  这天晚上回去,我和曾嵘同路,还有很多同学,一边走还一边哼唱着那首歌曲。我一直以为这首歌是林志颖唱的《那年夏天》,并不知道是苏有唱的《勇气》。
  到了宿舍楼前,曾嵘往教工宿舍楼走,我们往自己的寝室走,在门口,我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可能因此改变了我的一生。
  年轻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并且,我是那种绝对自己的路自己去走的人。
  我停下了脚步,没有理睬同学的招呼,回头往外跑去。
  我一直追着快到教工宿舍楼门口,还好曾嵘还没有进去,远远地我叫:“曾老师!”
  他回头看到我,愣了一下,说:“有事儿?”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支吾了一下,迅速撒谎说:“我……我想……今天我生日,我想约你一起吃饭。”
  他笑了,说:“祝你生日快乐啊!吃饭……现在?”
  我说:“对,就是现在!”
  他说:“时候不早了呀,明天你们还要上课。”
  他是在拒绝我了,他怎么可以拒绝我呢?我急切地说:“我十八岁的生日啊,曾老师,人只有一个十八岁的生日,很重要。”
  他想了想说那好吧,去哪里吃饭呢?
  我说就到附近的一个小饭店吧,我请客!我几乎想跳起来了。
  他说那好,你等我一下,我把吉他送上去。
 
  他上楼去了,我的脑子迅速地转着,心情激动得象爆炸了。
  对,吃饭去,可是已经这么晚了,天都黑了,去哪里啊?……离宿舍区很远的地方有个小饭店应该还开门呢,是的,我们有时候周末会溜到旁边的录象厅里看录象的地方,午夜如果饿了就到里面要一碗阳春面,就去那里。我摸口袋,三十块钱,不管了,今天全都花了它,下周我每天吃馒头咸菜都成……但是我的谎言可能太不高明了,我生日根本就是在夏天的,不过没关系,只要曾嵘不知道就行……
  我一边想着,一边跺着脚,外面很冷,冰天雪地,路灯光把雪地照得很亮。
  然后曾嵘出来了,换了件大衣,也换了条裤子。
  他快步走过来,递给我一个小盒子,他说:“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给你,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祝贺你成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大人了。”
  我不好意思当他的面把盒子打开,就紧紧抱在怀里了。我们两个向大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很幸运的那里还停着一辆载客的三轮摩托车,我们上了摩托车,告诉司机去菜市场旁边的小饭店。
  这时曾嵘有些怀疑了,问了句:“别人呢?就我们两个吗?”
  我说:“还有几个同学要来,但我怕影响他们休息,曾老师你明天没事儿吧?”
  他说明天下午的课,不过你要注意时间。
  我说没关系的,难得这样一天,今天我想……喝点儿酒。
  他说那不行。
  我说我都是大人了,怎么不行呢?那天在你家吃饭我也喝了啊。
  他说那只能喝一点点,不能喝多了。
  车轮旋转着,压得路上的雪咯吱咯吱响,我感觉自己头晕晕的,情绪一直很亢奋。
  曾老师就坐在我身边,大衣包裹着他的身体,这样看他,光线有点黑,他显得象是个我的同龄人,我突然有种把身体倒过去靠着他的冲动,但是没有,我只能克制自己。
  然后司机说了句,到了。
  我们下了车,曾嵘抢先付了钱。
  眼前的世界亮了起来,那家小饭店果然还在营业,虽然是小镇子小地方,圣诞节的夜晚还是挺热闹的。
  特别是那门口还堆了雪人,立着两棵圣诞树,窗台上的音箱里还播放着“铃儿响丁当”的音乐。
  我们三步并做两步地快速进去了。
11/19/2006 10:57:00 PM (#673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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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我们在靠近窗口的小桌子边上坐下了,窗户玻璃上都是霜,霜花凝成的图案非常美丽,有的如层峦叠障,有的如茫茫原野,有的又很抽象。
  小桌子上点着一根红蜡烛,有微微的风,烛光摇曳。
  我点了两个热炒一个拼盘儿,还要了一瓶本地产的玉米白酒。
  曾嵘说:“呵呵,刚成年就计划着做酒鬼啊?这可是38度的白酒啊!”
  我说:“我爸爸都喝60度的呢,没关系,我们只喝一杯。”
 
  菜上得很快,味道很粗糙,但心情好一切都好。曾嵘先端起酒杯来与我碰杯,再次说了祝你生日快乐。我喝了一大口,辣辣热热的,舌头象被烫了一下,所有味蕾都刺激得卷了起来。立即吃菜。
  他笑,他说看样子你还不经常喝酒呢。
  我说你喜欢喝酒吗?
  他说不怎么喜欢,不过读书的时候,有时候半夜三更一个寝室的人会从窗户钻出去,找地方喝,回来的时候一般学校大门都关了,我们就跳栅栏。
  看来他也够淘气的了,不过我猜也能猜得出来,上了大学,男生基本都会这样做的,而且喝醉了肯定会洋相百出,那曾嵘会不会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呢?
  我说:“曾老师,给我讲讲你上大学的时候的事情吧,你们寝室几个人?”
  他说:“八个。我们是老校区,宿舍楼也是旧的,住宿条件特别差,不过同寝室的同学关系都很好。现在他们也都工作了,有两个在市一种做老师的,有几个去了南方。”
  我心想幸亏你没去南方,要不我也就认识不到你了。我给他敬酒,之后又简单地说了说自己的家庭情况。
  他说:“怪不得,你比其他的孩子都早熟,你们家可能是开放式教育。”
  我说:“我家对我是没有教育的教育,我基本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这次到这边来读高中也是的,本来我已经考上了当地的高中,但我觉得肯定没这边好。我爸爸对我的要求就是反正你只要上学就行,不管到底在哪里读。他没什么文化,连信都不会写。”
  曾嵘笑,说:“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家长,对孩子也太放任自由了。”
  他们不放任也不行啊,根本没时间理会我,再说,我主意那么正,谁说什么我才不听呢,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于是,酒喝下了半瓶,我的眼睛有些直了,曾嵘看了看表,示意已经过了十二点,要回去了。
  我说:“曾老师,对不起。”
  他说:“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说:“其实,今天不是我生日,我生日在夏天就过去了。今天我就是想跟你聊天,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圣诞节,我心情……唉,我说不清楚,真的说不清楚。”
  他笑了,起身,拍了我一下,说:“你这个小鬼头,走吧,天晚了。”
  我说:“你没生气吧?”
  他说:“生气也没用了啊,你都把我骗出来了啊,走吧,学校都关门了。下次再也不许这样恶作剧了。”
  我只好起身,他又抢先结了帐。
 
  我们一前一后出了门,过了十二点,门口立即冷清起来了,天很冷,那些骑三轮摩托车载客的人也不见了。
  他说:“没车了。”
  我说:“那怎么办啊?……要不我们不回去了,找个小旅店住一下,明天早晨再回去?”
  他说:“再等等,看等下有没有车。”
  我靠在小饭店门口的电线杆子上,醉眼惺忪,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在拼命地祷告,不要来车,千万不要来车。
  可能是我的祷告有了作用,竟真的没有一辆空车过来。小饭店也开始打烊了,里面的灯一关,世界立即暗了。
  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左左右右张望着,不停地跺着脚,我打了几个寒战,却感觉不到冷。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也在看他。路灯光下,他的那张脸真好看,特别是眉毛,还有弯弯的眼睛,还有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刮得青青的胡茬儿。
  酒意往头上冲,我有些站不稳了,身子摇晃。他过来扶我,我就顺势靠在了他的身上。
  他个子好象没我高,他本来就不高,但我却感觉他那样伟岸,很有力气。
  他说:“那我们就慢慢往回走吧,一边走一边碰,说不定能碰到顺路的车。”
  我有些沮丧,不情愿地在他的搀扶下往回去的方向走,心里想,不要碰到车,求你,老天爷别和我作对。
  果然,命运是那样的青睐于我啊,走了两步,一个车也没有,路很滑,路灯也没了,还起了风。
  风很大,吹得雪粒子直往脸上打,打得生疼。我们几乎是抱在一起了,然后我脚下一滑,一下子摔到在地上。
  他忙把我拉了起来,侧过头压着风声,在我耳边喊:“你还行不行啊?不行我们就先找个地方住下!”
  我说:“不行,曾老师,我想吐!”
  他说:“唉,你这孩子,不能喝酒就不要喝。”
  我们就转回头了,顺着风向回到了小饭店附近,在那边有几家小旅店,据说,我们有些同学的初夜就是发生在那里的,但我没有经历过。
  我们在一家名叫“幸福旅社”的小店子里找到了房间,一间双人房,房价15元,有热水还有电视。
  但我没有洗脸就一头栽倒在床上了,确实有些醉了,很迷糊。
 
  迷糊中感觉他在帮我脱鞋子,然后盖上被子。
  我恍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回到了他的宿舍里,我感冒了,吃了药,睡得很沉,朦胧地闻到了当归羊肉汤的香味儿……口很干,要喝水,曾老师我要喝水……
  他把杯子端到我面前,我咕咚咕咚大口地喝着,我喝完了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我看他,他也在看我,我鼻子一酸,哭了。
  他坐了下来,把被子披到我的身上,问怎么了?
  我越哭越伤心,我想,我还是不能说,我怎么可以对他说我喜欢他呢?我说出来了他会怎么看我?……他是我的老师又不是我的同学,就是同学,我也不能说……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男的怎么可以喜欢男的?……这真的是……我什么也不说,咬着牙,哭……
  终于他被哭得从莫名其妙到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不停地安慰我。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有心事就跟老师说,没关系的,老师就是你的好朋友,是你的好哥哥,你说吧。不要哭了啊,快……”
  安慰不奏效,他又采取了恫吓政策。
  “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么没出息呢?!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你这样,老师再也不理你了!”
  恫吓也没效果,他开始启发。
  “不哭了哦,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想不开的,而且沟通和交流非常重要。今天你能约老师出来就已经是种成功了,对吗?老师相信你一定会战胜自己的,如果不想说就不说,但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等你想说了再说,不想说就永远不说,不过老师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你相信我。”
  我就不哭了。
  我突然笑了,真的是醉了吧,或许。
  我说了句:“曾老师,我喜欢你。”
 
  我还是说了出来,我想,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已经把他约出来了,就成功了,并且今天的事情他不会说出去,那我还怕什么呢?如果我说了他从此不再理我我就认命了,反正倒时候解释起来我可以说自己是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就这样。
  所以我说了,说了句我喜欢你,然后一把把他抱住了,抱得紧紧的不松手。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他并没有把我推开,我抱着他,他则用手在我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他说:“好了,不哭了就睡吧,别折腾了。”
  他是不是没听到?
  我舍不得把手松开,就这样抱了很久。
  然后眼睛开始发涩了,终于困了。
  躺到了床上,曾嵘给我盖好被子,起身关了灯。
  黑暗中感觉他走回到自己的床上了,躺下,扯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
  我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再醒过来,天色微明,房间里朦胧地能够看得见东西,我瞪大了眼睛看旁边,曾嵘平躺着,盖着被子,睡得正香。
  他匀净的呼吸和甜美的睡容在微暗的辰光里使我沉迷,我忍不住坐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坐到了他的床边上。
  他没有脱衣服,卷起的袖口里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来,上面还长着密密的细毛。
  他的额头很平,眉毛很亮,睫毛很长,鼻梁很高,嘴唇丰满圆润,我真想亲一下。
  偷偷地亲一下,就象亲一个被诅咒过的童话里的人,然后醒过来,他就永远爱上我了。
  于是我就屏住了呼吸,闭上了眼睛,把头轻轻地埋了下去。
11/19/2006 10:57:00 PM (#673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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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这是个微寒的清晨,薄薄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空气中还弥漫着酒醉后的沉闷气息。我听见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感觉火热的气流从鼻孔里徐徐散出来,然后大脑缺血般有点点眩晕。我垂下的头发掠过了他的额头,嘴唇距离他的嘴唇只有一寸,突然,他梦呓着转了一下身体,头侧向一旁。
  我吓了一跳,陡然地往后一缩。
  曾老师,我的曾老师,给我咫尺天涯感觉的人,虽然我靠他是这样的近,却又感受着无形而又遥远的距离。
  他熟睡的弓起的身体,散发着温暖和男性气息的身体,成了我的一个梦,我该怎样去拥抱这样的身体,而后碰触那一颗我原本就无法企及的灵魂?
  只是,当时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很怅然。
  我坐回到自己的床沿上,突然想抽烟。
  或许,我找不到别的更好的方式来排揎自己的心事和心情,如果有烟,我是不是会显得不那么无聊?
  这样想着,我悄悄地穿上了鞋子,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房间里曾嵘还在沉睡,唉,真希望他就这样睡下去,睡成我的童话。
 
  外面的雪积得很厚,早起的店铺里的人正在各自清扫门前的雪。
  我并没有去买烟,只是在街上走了一圈儿。零下二十多度的寒冷让我清醒了很多。之后,我在一个早餐摊子上买了两杯豆浆和几根油条,捧着冒着热气的东西往小旅店跑。
  等我进了门才发觉,曾老师已经走了。
  泪水不可遏止地流了我满脸。
  我把早餐放在桌子上,看着被他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发了好一阵子呆,心里怅然若失。
  然后,我看到桌子上有张纸条。
  曾嵘说,房费已经结算过了。以后不要心血来潮喝这么多酒。好好学习。祝天天进步。
  仍是一个老师的口吻,淡淡的祝福把我的心给撕碎了,什么时候,曾老师才不是我的老师?我想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师长,不是一句教诲式口吻的祝福,我要的,是个爱人。
  一个疼我的爱我的人,一个属于我的最贴心最温柔的人,我不在乎他的性别是什么。
  再然后,傻傻的我看到了那个小盒子,他并没有拿走,那是我骗过来的生日礼物。
  我把盒子拆开,才看到里面包着一枚戒指。
  竟然是戒指!
  里面还有一张便签,应该是做贺卡用的,上面仍是曾嵘龙飞凤舞的字。
  肖歌同学,很高兴得知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没来得及给你准备什么礼物,这枚戒指是我大学时候同学送我的“护身符”,转赠给你希望能够带给你幸运,祝贺你长大成人,也祝愿你在今后的道路上一帆风顺!
  曾嵘的签名很漂亮,签得象一朵花似的。
  而我的心情突然又象遭遇了电击一样炸开了。天啊,他送我戒指,戒指代表的是什么啊?
  ……他是喜欢我的,一定是的!只有喜欢的人才会送戒指,对吗?
  含着泪我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吓得过来收拾房间的服务员以为我发了神经。
  回去的路上我几乎是狂奔着的,脸都是热热的。
  我想,从此以后我有秘密了,因为……我恋爱了。
  我脸也没洗牙也没刷就奔进了教室,早自习刚刚结束,还好我没有迟到。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在意同学们是怎样看我的,也根本沉不下心来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把书掏出来,又放回去,我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但又坐里难安,我把头转向窗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象是在发呆,不知觉又傻笑出声儿来。
  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对他说了我喜欢他了?好象的是,天哪,我竟然真的说了,而他竟然没生气,他还拍着我肩膀安慰我,说是我的好哥哥。
  好哥哥,我喜欢这个称呼,我想要的不正是一个好哥哥吗?
  他没拒绝我,还送戒指给我,一枚藏银的古朴的戒指,上面还刻着我看不懂的文字或符号,握在我的掌心,象珍宝一样。
  我试遍自己所有的手指,竟只有戴在左手中指上最合适,我要戴着它,永远也不脱下来。
 
  就这样,这个期末,我的时光因为情感的波动时而变得晦涩难熬,时而变得飞逝如电。一转眼就要放假了。
  放假之前,每次见到曾嵘,我都隐隐有些害羞,甚至不敢看他。而当他离开教室的时候,我的目光却追随着他,一直从走廊到楼角拐弯看不到他为止。
  间操的时候,站在操场上,海一样的人整齐站立着,我也能一眼发现他的位置。
  他今天有没有来,有没有课,他穿什么样的衣服,他有没有刮胡子,他上课有没有带教案……我留心每一个细节,我不是在刻意地关注,但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在意,有时候哪个同学聊天提到“曾老师”三个字,远远的我的耳朵都好象要竖立起来一样,很关切大家在说什么,对曾老师是什么态度。
  这个期末考试,我的数学成绩奇迹般在全班排名第三,我使大家刮目相看了一次。
  只是他们不知道,每天晚上,我都捧着数学课本在看,看书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自己的手指,看到那枚戒指,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但是我们之间并没有再一次的交流,直到放假离开学校之前,我在宿舍楼门口碰到了曾嵘,我看见他提着一只大旅行箱,好象即将离去的样子。
  我跑到他面前问,你要回家了吗?
  他说放假了啊,你不走?
  我说下午就走了,我……
  他说恩,那就好好过个假期,过年的时候别忘了多吃点儿好吃的东西。
  他的笑容真的……太美好了,我喜欢他微笑的样子,笑起来眼睛都是笑眯眯的,我想,我该如何想他呢?这个假期不要太漫长了。
  于是我坚持要了他的地址,说是要写信给他。
  他掏出钢笔来,找不到纸,只好写到我的手心里。
  写完他笑,说,这戒指你戴起来了啊?我平常都是串个绳子系在脖子上的,护身符嘛。不过那是在读书的时候,现在不能这样,老师得注意形象嘛,呵呵。
  我就跟着笑了,说实在的他怎么看都不象是个老师,他如果不是我的老师就好了。
  然后他走了,我一直望着他离开,象是做了一场梦。
 
  回到家里前三天,我简直精神恍惚了,有些茶不思饭不想的味道,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了他。
  但是没办法,他回家了,我们无法相见,而且就算是见面了,又能怎样呢?……实际上我并不想怎样,我只需要在他身边坐着就行了,恩,他做他自己的事情,我就坐在那里,最好是他宿舍的床上,看着他忙碌,写教案,做饭,然后,捧着吉他唱歌给我听。
  我根本没有写作业,心情焦躁不安,一会发呆一会发傻,妈妈吩咐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
  妈妈说我得了神经病。我才不跟她计较呢。
  她说要到城里去看我爸爸,说再不去老爸会在城里找个狐狸精,把我们给抛弃了。
  这提醒了我,假期这么长,如果我不在曾嵘身边,他会不会遇到狐狸精?
  我觉得我真的有些神经质了。
  于是我开始写信,长篇长篇地写,写完又撕掉,我根本写不出来我的那种感觉,我只知道我想他都快想疯了。
  实在无聊,就翻我家的书柜,竟然真的发现了一本封面破旧的小说来,翻到扉页才发现这本小说的名字叫《窗外》。哈,我愣了一下,这不是琼瑶写的吗?妈的我们班主任不是批评我说我受了这个小说的影响,那我就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一下午时间我把小说看完了,我才发觉原来自己写的那个小说竟真的和它很相似,一个女学生爱上国文老师的故事。
  但故事结局很不好,何止是不好,简直就是悲惨。
  我想这故事绝对代表不了我,我的命运我自己来主宰,我才不在乎那么多呢!
  但是曾嵘呢?……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仍旧翻家里的书柜,后来在一本什么杂志上看到了一篇报告文学。上面讲的是一个“性变态”的故事,说一个村子里的打工仔到城里打工,喜欢上了一个开出租车的司机。大家都在议论他们的关系,司机的老婆也怀疑,终于有一天他老婆破门而入,然后发现“他们两个象狗一样交配在一起”……
  我心惊胆战地看完了。
  我脑子里一边在想什么叫“象狗一样交配在一起”,一边忍不住恐慌和焦虑。按书上来说,我是个“性变态”?
  完了,我想,我这辈子毁了。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象困在笼子里的一只无助的小兽,一个人在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也不知道等待我的到底是什么。
11/19/2006 10:57:00 PM (#673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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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假期里我去找过路清远一次,因为闲来无事,想起他也应该放假回家了。但到他家里才知道他没有回来,他父亲说他留在城里打工了。
  我只好去找猫仔玩,但猫仔根本没时间理我,他永远有做不完的习题。
  还好有同学给我写信,我就回信,再写再回,反正我喜欢写,一篇一篇,把能想到的有地址的同学都写一遍,其中就有刘睿歆。而刘睿歆的回信是最快的,还寄了一张照片给我。
  看不出来她也去敢拍艺术照片,这对她来说太“突破”了,照片后面写了一首小诗。
  然后我才知道,我曾搞过的那个班报上面,署名“梦烟”的原来是她。
  我就想起她的那首诗来,凝望。
  我走在一条名叫凝望的路上
  用看你的姿态分解忧伤
  凝结的不会失去
  失去的不会遗忘
  “用看你的姿态分解忧伤”她说的不就是我吗?我每天都在看曾嵘,这是一种姿态,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暗恋着他会如此忧伤。
  于是我想我或许应该不要去在意这些,我是个开朗的人,不是吗?我的世界海阔天空,我永远是使人瞩目的焦点,我不缺少围绕在身边的人,刘睿歆就很喜欢我,懵懵懂懂羞羞涩涩的,这多使人舒服啊。
  这应该是一种类似于自我安慰似的想法。不过也算有效,至少没使我在对曾嵘的思念中乱了阵脚。春节前妈妈说爸爸今年不会回来过年,所以她也留在城里过算了,问我要不要一起过去?我想了想,并不想过去,留在家里和爷爷奶奶一起也可以,因为过年的时候他们那里人会多些。我才懒得去陪爸爸妈妈呢,每天看着他们打麻将,淅沥哗啦得头痛。
 
  于是日子过得也渐渐快了起来。春节的时候爷爷奶奶家里回来很多人,都是亲戚们。我主要带几个弟弟妹妹一起玩儿,虽然自己并不大喜欢小孩子,但他们实在挺乖,爱听我讲故事。很多时候,我就想拿他们来做锻炼目标,看看我到底能不能用故事来吸引别人。
  小孩子自然很真实,好听不好听他们会直接告诉你。
  而我姑妈家的表妹沙宣——那时候还不知道有种洗发水也叫这个名字——比我小一岁,现在也在读高中,我们见面不多,关系还不错。她是一个在亲戚朋友眼中乖得一塌糊涂的女孩子,而实际在学校里却是个“飞女”,基本上所有违反教育制度的事情都去做,而且做得非常巧妙。我无比佩服她的伪装能力,竟然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而在家里却始终装得象小白兔似的。很多时候我都向她取经,她洋洋自得地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毫无疑问她是聪明的,而我不行,我容易隐藏不住自己。
  自然,后来那种名叫沙宣的洗发水广告铺天盖地,她很正常地被人起了外号就叫洗发水。为此她和很多同学打架,打架的结果是别人不再当着她的面叫了,而在背地里仍旧如此称呼。
 
  除夕之夜,我和沙宣一起到院子里放烟花。
  爷爷家的院子有院墙,大门是铁门,为了防小偷儿,天一黑就把门闩上了。我们放了一会儿,我看见她开始站在门口,想去拔门闩,看样子是准备溜出去玩儿。
  我问:“你干吗去?等下吃年夜饭找不到你了。”
  她对我做鬼脸,把我拉到身边,小声地在我耳朵边儿上说:“你注意……从门缝往外看,有人在等我。”
  我看去,透过门缝,果然看见门口停着一辆摩托车。摩托车没有发动,但在月光下看起来还是很气派的,这是谁家的公子哥这么有钱,骑这样漂亮的摩托车?而且过年也不在家好好呆着,跑过来泡我妹妹?
  我说:“没看见人啊,是谁?”
  沙宣说:“你再仔细看看,他刚才还在门外面呢。”
  我又仔细地看了看,这回看到了。原来那小子跑到街道对面一棵树下撒尿去了。哈哈,他正提裤子呢,然后转过头来往回走,月色昏暗,我没看清楚脸。
  我说:“挺有钱的吧?是什么人啊?”
  她说:“不告诉你。这样吧,你替我打掩护,如果我外公找我,你就说我刚才有点儿肚子不舒服,所以不吃饭先睡下了,好不?”
  我说不行,替她撒谎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过年不能便宜了她。我问:“那你要去哪里啊?现在这么晚了,那个人你到底认识不认识?是校外的流子吧?太不安全了。”
  她撒娇,然后许诺把她能搜刮来的压岁钱都给我。这还差不多。我把门打开,告诉她早去早回。
  她兴高采烈地出去了。不用说我也猜得到,她肯定是跟那个小子去了舞厅。当时镇子里开业了一家小舞厅,生意火暴得不得了,我心里痒痒的也很想去凑热闹,而且今天是除夕,说不定晚上有多好玩儿呢。
  但是爷爷不允许,他说那种地方太复杂,很乱,不适合我们去。
  沙宣出去了。我听见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渐渐远了。
  然后我越想越不放心,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而且对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有钱的年轻人最容易学坏了,表妹和他们混在一起,迟早要吃亏的。
  于是电视也没心思看了,一大家子人热闹非凡地一边看电视包饺子一边聊天,我在一旁发呆。爷爷果然问起,沙宣跑哪儿去了?
  我只好撒谎应付了一下。
  爷爷说,怎么肚子不舒服?吃多了?我过去看看。
  我立即说:“别看了,她都脱衣服躺下了。”
  爷爷嘱咐奶奶说:“那你去看看?”
  奶奶应声而动。这可坏了,要穿帮……我忙站了起来说要不我去?爷爷骂了一句,你不是说都脱衣服躺下了吗?我不能去你就能了,你个混帐东西。
  奶奶出来往客房走,我也跟了出来。不得不实话实说。奶奶生气了,数落了我几句。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叔叔姑妈和我不得不拿着手电筒出门去找,一边走我一边突然开心起来,哈哈,这下很好,至少我可以去传说中的舞厅看一下啦!
 
  果不其然,在舞厅的楼下门口,我一眼就认出了那辆摩托车。舞厅设在二楼,条件其实是很简陋的,但是有了灯光和音乐还有热气腾腾的人群,气氛就是感觉不一样。
  我们买了门票挤了进去,里面真是热闹,很多男男女女正抱在一起在舞池里跳着,小舞台上有个三人组的乐队,有个歌手正在唱歌。
  熟悉的旋律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曾嵘,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是如此如此想他。
  歌手在唱《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你说你说我像云捉摸不定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你说我像梦忽远又忽近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你说我像谜总是看不清
  其实我永不在乎掩藏真心
 
  又是童安格的歌啊,曾嵘曾唱过。我仿佛看到曾嵘就站在台上,在深情款款地唱歌,然后对我微笑……我还在发愣,姑妈已经在人群里找到了沙宣,她正在和一个小子跳舞,亲热地抱在一起满脸笑得象是一朵花儿,姑妈上前一把把她给拽了过来,不由分说往外面扯。
  那个舞伴也被扯了出来。
  沙宣自然是满肚子不高兴,站在门口撅着嘴,而叔叔则在一旁盘问她的舞伴,也就是骑摩托车带她来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那小子有点儿害怕了,小声地回答,我叫丁孝康,十八岁……
  十八岁?你这么小就跑舞厅里来干什么?你是怎么认识沙宣的?你知不知道她还是个高中学生?你看你样子流里流气地……
  哈,这个可怜的小丁,被训斥得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我在旁边看着直想笑。不过,看起来这个小子长得很清秀,穿得也很时尚,我大概记得他应该是我们镇上一个什么酱油加工厂老板的儿子,家境确实不错,难怪会有这么气派的摩托车。我很欣赏他那副糗样儿,灰溜溜象犯了弥天大罪似的,实际上不过是跳跳舞而已,现在看来确实太小儿科了,但当时却是“很严重的问题”。
  然后,我看到表妹的目光了,扫了我一眼,用眼睛剜我。
  剜什么剜,我又有什么办法?不过她肯定恨死我了。
  叔叔把他凶了一顿,姑妈又警告了一通,然后我们四个往回走,并没有难为小康。
  在回去的路上,姑妈开始语重心长地给表妹做思想工作,什么女孩子要注意安守本分、学生的天职是学习而不是跳舞、你什么时候学坏了啊你不是一直都很听话的吗、死丫头你再跟那个二流子来往打断你的腿等等等等,把人念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而表妹一言不发,低着头闷闷地往回走。
  叔叔就劝解了一下,说大过年的,找回来就好,别说她了。
  姑妈叹了一口气,说女孩子大了就是不好管,你说她,样子长得太标致了,就是招风!
  我差点儿没笑出来,标致?哈哈,沙宣在我眼里谈不上丑,但绝对不漂亮,也不知道姑妈这是在夸还是在骂自己的女儿。
  正说着话,突然后面有灯光,一辆摩托车呼啸而来。
  擦着我们的身边经过,看清楚了是小康,戴着头盔,很拉风地在我们身边打了个旋子,又猛地加速往前冲去了。临走还回头对着我们吹了一个口哨。
  姑妈气得直跺脚,说,你看看、看看!这个小流氓!
11/19/2006 10:57:00 PM (#673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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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因为沙宣的“流氓事件”搞得我们的家长开始紧张起来,大有草木皆兵的味道,他们把表妹的书包都翻了一遍,然后,又开始重点监控上了我,因为我平时信件往来较多,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爷爷的话是:肖歌,告诉你你不要早恋,如果早恋的话我就打断你的腿儿!
  我心里的想法是,这真是奇怪,我爸爸妈妈什么都不管我,你这个老头子真是瞎操心。
  于是我开始后悔,还不如跟妈妈去城里好了。虽然他们打牌挺使人讨厌的,但他们忙起来就不会管束我了。
  沙宣真的恨死我了,一个星期都没跟我说话,说话时候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你这么笨的表哥!
  我嬉皮笑脸地说这你决定不了,再说纸包不住火的嘛,你那么劣迹斑斑,迟早会露馅的。
  你才劣迹斑斑呢,你个猪头,我诅咒你永远交不到女朋友!她回敬。
  然后,过不两天我们的关系又和好了,又一起商量着怎么出去玩儿。我问她:“那个叫什么小康的是不是在追你?”
  她说:“什么追不追的,就是我玩得好的一个哥们儿。”
  我知道跟她一起玩的有一群人,他们是“无恶不作”的,表妹在里面还是个小头目呢,颇有大姐大的风范,按她的话来说就是,想“灭”谁就“灭”谁。
  她说:“小康家里有钱,所以是我们主要的后援力量,没事儿的时候我们就到后山去喝酒,每次都是他出钱,呵呵,怎么样,爽吧?”
  原来如此,我也希望我有这样的朋友,帮我买单。但是我们学校比他们学校管理得严格多了,生活也就没办法这样丰富多彩了。
  然后她注意到了我手上的戒指,开始动起了歪主意。
  她叫:“你这戒指我看到好久了,还没发现这么漂亮呢!摘下来给我看看?”
  我不上当。什么东西到了她手里,想要回来就难了。我不摘,说摘不下来。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抢,我们拉拉扯扯互不相让。自然她没我力气大,以失败告终。她说:“哥,你干吗不送给我啊,求求你了。”
  我说不行,这戒指是别人送给我的。
  她撇嘴说:“鬼,说不定是什么人送的呢,你女朋友吧?哈哈,等我告诉我舅舅去,让他打死你。”
  我说不是,比别乱说,你告诉也没用,他根本不管我。
  她哼了一下,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明天我也买一个去,而且,要跟你的一模一样,气死你!
 
  我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但是过了没两天,我正在城镇市场上买准备开学用的东西,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哎!我回头,一个人拍了我肩膀一下。
  定睛一看,我记得了,是那个小康。
  阳光很好,十八岁的少年小康比我高出半个头,一双眼睛特别清亮,但是嘴角边上挂着些邪气的笑意,这使他看起来有点儿坏坏的。
  我说干什么啊?找茬儿啊?
  我以为他是因为除夕跳舞的事情来找我麻烦的呢。
  他问,你是不是沙宣的表哥?这不是废话嘛,那天晚上他被训得象龟孙子似的,我就在身边,他肯定记得我的。
  我说是的,干吗啊?
  他说沙宣是我们老大你知道吧?现在老大发话了,让我给她买一个跟你手上戴得一模一样的戒指,你把戒指给我看看。
  呵呵,原来如此,表妹还真当一回事情了。我和他一起走到路边僻静一点的地方,放下手里的东西,把手掌伸展开了给他看。
  他说看不清楚,你摘下来。
  我说:“绝对不能摘,这是我的护身符,连碰都不能碰。”
  他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不碰就不碰。”
  说着把我的手拉过来,举在阳光下,他的手很软,握着我的手腕,摆来摆去,嘴里还自言自语着:“这戒指……我们这里没有卖的。要到城里去买……”
  我说看够了没有?我急着要走了。
  突然,他的手一用力,我立即反应猛地把手抽了回来,我以为他是要蛮抢。
  他说看你吓的,我不抢,你是老大的表哥嘛。
  我说那你干吗?
  他说这戒指是你的吗?
  我说废话,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他说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说,这戒指我见过。
  你见过?我好奇了,这戒指是曾嵘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他的护身符,这个小康怎么见过?
  我问你在哪里见过?
  他说:“这种银戒指咱们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城里好象也很少能找到卖的,因为都是南方的款儿,咱们这儿不流行戴这种。有一年我爸爸到云南旅游,带回来三枚。我觉得你这个就是他带回来的一个。”
  我说:“不可能!这是我们老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爸爸的戒指怎么会到他手里去的?”
  他说:“我也不知道,我看着象,因为三枚戒指花纹都不一样,我记不大清楚了。因为戒指有点儿松,我们都不爱戴,后来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我说:“天底下相似的东西多了去了,不一定就是这个。”
  小康说:“那我也完不成我们老大交代的任务咯。呵呵,走了,到时候碰吧,运气好的话城里的店子里说不定有卖的,再见。”
  他扭身往停车处方向去了。他的摩托是他的标志,拉风的工具,我就知道他走到哪儿都会骑着的。
  不过现在看起来他倒不象是个坏小子,就是有点点痞味儿,实际上长得还不错。
  而且还挺忠心耿耿的,竟然把我表妹当老大?真是没事儿做了。呵呵。
 
  从集市回来的一路上,我还是有些疑虑的,曾嵘的戒指又是谁送的呢?
  送他戒指的人是男还是女?他们是什么关系?……一定不是很重要的朋友,要不然不会舍得把东西转送给别人的。虽然只是个不值钱的小物件儿,但礼物就是一份心意啊。
  也有一种可能就是,我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所以他才把最心爱的护身符转送给我。那就太棒了,幸福啊。
  我高兴了,屁颠屁颠往回走。
  就要开学了,我就要看到他了,呵呵,我的曾老师,这么久不见,你想我了吗?
 
  三月回到学校,我安置好行李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教工宿舍楼下去看,希望能够碰到曾嵘。但是没有,我可能来得早了,教工宿舍里没几个人,曾嵘房间的门也锁着。
  下午我又忍不住跑过去偷偷地看,门仍旧是锁着的,我心里开始打鼓了。
  曾嵘怎么还没来呢?新课程表我已经看到了,第一天上午的三四节课就是数学啊。
  同一寝室的同学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大家一见面好象有说不完的话题,我也和他们寒暄着,但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
  晚上,趴在自己的床铺上,望着窗外,数着对面的矮楼窗子,第五个应该就是曾嵘的了,但旁边的窗户里都有灯光,他那里却仍是黑暗的。
  他没回来,有事情耽搁了?
  心乱如麻。
  我立即祷告,曾老师你一定要来啊,千万别吓我,千万别出事情。
  我是不是神经质了?我不知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这晚,我失眠了。月华如水,我躺在月光里,身子发凉。我看见曾嵘,清晰逼真的,曾嵘走过来,甚至拥抱了我,然后又转身走去。我就哭喊着,他的名字,喊着喊着,突然醒了。
 
  第二天,我更是无精打采的了。同学们都趁着上课前最后一个自由的日子去逛街,我却懒洋洋地躺在宿舍里。大家还以为我生病了。我倒真希望自己是在生病,因为病着的时候,可以闻到浓香的当归羊肉汤,得到他的照顾,唉,我的曾老师。
  就这样饿着肚子挨在宿舍里,直到中午时分才忍不住饥饿爬了起来。
  先到食堂打了饭,但没吃两口就吃不下去了。
  把饭菜都倒到了垃圾桶里,然后拿着饭盒往水房方向走。
  水房里的人不多,有人在洗衣服,有老师也有学生。
  我正在洗着饭盒,听见旁边两个女老师在一边洗饭盒一边闲聊。好象提到了曾嵘。我耳朵都要竖起来了,立即侧过头去听,但她们走得很快,出了门去。
  我还是忍不住了,拿着饭盒往教工宿舍方向走。
  确实是鼓足了勇气,又爬上了楼。
  远远地,我看见曾嵘房间的门是打开的了!
  他回来了?!
  我觉得自己象是疯了,心花怒放啊,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去……敲门?……门是开着的,我站在门口就能看到他了,他变化了么?不会的,才几个月嘛人怎么会变化呢?他在假期里都忙什么了?……最主要的,他有没有想我?……他……
  我还是先检查下自己,衣服裤子鞋子,恩不错挺整洁的,糟糕,头发一定乱了,我拿饭盒当镜子照一照?模糊得看不清楚。我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曾老师你来了?还是嗨!曾老师……
  我还没回过神儿来,房间里说了一句话:
  谁站在门口呢?找谁?
11/19/2006 10:58:00 PM (#673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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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我闻声望去,顿时愣住了,房间里的人并不是曾老师。
  房间里很乱,象是刚搬过家的样子,家具刚搬进来,地面上都是碎纸片。那个陌生人正卷着袖子在打扫卫生。他大概三十多岁,样子比较邋遢,感觉上应该是个老师。我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请问……曾老师在吗?
  他说你是找以前住在这里的曾老师吧?他不在,现在我住这里了。
  不在?我愣住了,我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立即急切地问,他上哪儿去了?
  对方说调走了,离开这个学校了。你是他的学生?
  我说是的,我是曾老师班上的学生……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他说去了城里的高中。
  谈话就这样不了了之地结束。
  我垂头丧气往回走,心里的感觉象是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很冷很冷。
  万没想到曾老师就这样不吭一声地走了……他为什么要走啊?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呢?我想他想了那么久,可最后竟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我……
  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我的难过与失望,我回到宿舍里无精打采,又躺回到床上就象是病了。
  我突然感觉到,或许,我的高中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开课,数学课又换了新老师,竟然是那个住在曾嵘曾住过的宿舍的那个人,他姓程。对于程老师我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趣,心里隐约地反感他,总好象是他挤走了曾老师似的。
  毫无疑问,这个学期我的数学成绩一落千丈,又恢复了曾经的那种颓靡。
  与此同时我别的科目成绩也大幅下降,为此班主任找我谈过很多次话,但根本无效。
  我的心不在课本上,也不在这个教室里,甚至也不在学校中。我的心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飞啊飞啊,一直在寻找那个叫做曾嵘的人。
  但这种寻找其实是毫无结果的。我根本没有理由可以表现出与别的同学不一样的对曾嵘的关注,那些波澜壮阔的思绪更多是藏在心里的,写在日记本里,这也就成了我的一种灵魂负担。每天上课下课,学校食堂宿舍三点成一线的生活里,暗藏着波涛汹涌的感情,与同学们热火朝天的学习境况截然相反,我冷冰冰的,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
  这样的日子竟然过得也很快,直至春暖花开了,又到烈日炎炎,我从床头的窗口望去,看到了那堵墙,习惯性的脑海中映出曾嵘对着墙壁打球的影子,禁不住无限伤感。
  与此同时,我终于完成了一部小说,并且恶俗地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曾经沧海》,这实际是元稹的诗词句子的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里演化来的,而不为人知的是,有个“曾”字儿在里面,只有我自己明白,我是写给他的。
  我在打字社里把稿子打印成了两册,装订了起来,一册留给自己,一册给要好的同学看。
  最热心做我读者的就是刘睿歆,别的同学不过是一时好奇凑凑热闹看下玩玩而已,她却一字一句地读了,晚上读的,还做了批注,第二天把册子还给我,她的眼睛还肿得象红桃似的。
  册子里她夹了张纸条说,我哭了,我一边看一边哭,我知道你写的是什么,你其实是在思念曾老师对吗?肖歌我真的很难过,难过不是感动,而是替你悲伤,你知道吗?你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是一个违背天理和道德的错误,我真希望这不是真的。
  而我却因此觉得她洞察了我的隐私,对她有了分恹恹的反感情绪。
 
  但是我的朋友却越来越少了,学习压力一天天加大,文科班的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不少同学都买了课外习题,书桌上堆得象小山一样,不管上课还是下课都埋在后面,不和任何人说话,大家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百无聊赖的我只好选择和刘睿歆互相递纸条交谈,也只有她对我是来者不拒的,她总是耐心和细致地和我互相写着纸条。
  然后,在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之前,我答应了她的邀请,去她家里吃一顿晚餐。
 
  这顿晚餐毫无疑问可以说是丰盛的大餐,刘睿歆的妈妈看到我之后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忙不停地给我夹菜。
  我看到了刘睿歆的继父,一个沉默寡言的知识分子模样的人。我心里想,就是这个人夺走了路清远的母爱啊,但真的没看出来有什么魅力。
  反正大人的事情离我们很遥远,谁也搞不清楚,我也没兴趣去探究。
  刘妈妈一直以为我是班长,我只好解释说我根本不是班长,而且学习成绩也不好。
  她说:“没关系啊!我们家睿歆跟你成为好朋友之后,性格开朗多了。她成绩不好也没关系,高中毕业后要是考不上大学,就送她去职业学校,也是出路。人就是这样的,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话确实感动了我,因为她和别的家长根本就不一样。别的家长不是逼你学习,就是长篇大论地说教,你该如何不该如何的,她却说快乐比什么都重要。所以这也启发了我,对啊,不一定上大学才是唯一的出路,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我一直想到城市里去,我想,哪怕能见到曾老师一面也是幸福的。
  不过刘妈妈还是有和其他家长一样的想法,吃完饭之后,刘睿歆和她继父在厨房里收拾东西,她则坐在沙发上小声地跟我聊天。
  她问了问我的家庭情况,又说:
  “你们同学关系好,友谊万岁,这很不错。但是千万不能早恋,很影响自己的前途的。”
  我笑了,脸有些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脸红,没有做贼的人也会心虚?我说:“不会的,哪能那么不纯洁呢。”
  她笑了,说:“我对你们是放心的,呵呵,不错,小肖,有机会常到家里来玩啊。”
  我就顺便说了一句:“其实我和路清远是好朋友。”
  “清远……”她愣了一下,大概是有些诧异,或者是有些错愕,说:“……哦,没想到啊……他应该是在城里工作了吧,我们很久没联系了,呵呵……”
  她有些小小的尴尬,我也就没再说什么。世界真的很小也很巧,我想我和这个特殊家庭真的是有缘分。
 
  从刘睿歆家里回来的一路上,初夏的月光非常皎洁,我的步子很慢,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儿,又顺着那条小路往宿舍走。
  等经过那个曾经发生过柳老师自杀的位置附近的时候,我猛然想起了这件事情,也想起了当天惨烈的情景。
  柳老师真勇敢啊,我想,一个人敢于杀死自己,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呢?她究竟为什么会死呢?那么年轻,还挺漂亮的。
  我心里有些怕,又忍不住一边走一边往那个方向看,结果,不知道是因为幻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耳边竟又响起了一阵很细微的啜泣声。
  我吓了一跳,感觉头发根都竖立了起来了,大叫,谁?!谁在那儿!
  声音没有了,四周很静,有夜虫的鸣叫。
  我举目望去,感觉草丛中有个人……可能是不是人,是鬼?
  不知为什么恐惧之后我并没有撒腿就跑,也或者是腿已经软了根本就跑不动,我静静地站了近一分钟,然后,一股勇气升了起来,好奇心战胜了一切,我想,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那里……
  于是我拨开了路边高一点的草枝,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个方向走,靠近了,我喝了一声:“是谁!?出来!!”
  她果然站了起来,没有出乎意料,竟真的是我们曾经教过我们体育课的杨老师。
  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难忘的情景,平日里被我们戏称为“男人婆”的杨老师,在我们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坚强、固执、直率的人,她性格大大咧咧,做事风风火火,大嗓门粗喉咙,平时走路都是以跑代步,健康得象只小牛似的,但此刻竟然满脸泪水。
  月光那样清澈,她脸上的泪在月光下闪着光,我看不清她的眼神,但她的姿态,微屈着身子无力站起的姿态,让我的心猛地刺痛,就好象有什么力量把心撕了一下。
  我真的后悔了,我太冒失了,我为什么要闯过来,我慌乱地后退,接连说,对不起……
  她没什么反应,又缓缓坐下了。
  离柳老师死去的地方不远,曾经白雪皑皑的地方,现在长出一片茂盛的野百合花,花是白色的,很奇怪。
  我们那里的野百合大都是橙黄色或鲜红色的,白色的不多。
  我们都说,那片茂盛的野百合里附上了柳老师的灵魂。
  只有一个人曾经对着百合花掉眼泪,我觊觎到了这样一份情感,从此之后,我认为我长大了。
  我坚持地认为,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把握,不要等失去了再去流眼泪,因为那时候一切都晚了啊。
11/19/2006 10:58:00 PM (#6731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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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这个暑假里,我不由分说地进了城,说是要去看我的爸爸,实际上就是想去转转,打探下曾嵘的消息。但是城里的学校也都放假了,三所高中里几乎都没人,我找不到人打听详情。
  本来很奇怪的就是重点高中在我们学校而不是在城里,所以城市里的高中学生放假了想补习的话也都会跑到镇子上去,这是我们那里的可笑现象,更可笑的是我,转遍了大街小巷,把单车都给踩烂了。
  不过还是有所收获的,就是有一天中午,竟然在一条繁华马路旁边,菜市场的门口碰到了路清远。
  远远地我看到了,认出了就是他。
  他的变化很大,竟然更高了,我过了十八岁就没再长过个子,他竟然好象又高出了两工分似的。
  他打扮得也很时尚,穿着一件最新款式的裤子,白色的衬衣,发型也变得很漂亮,本来嘛,参加了工作就有了钱收拾自己,更何况是要教市委干部的子孙们呢?
  他拎着两个满满的塑料袋子,大概是些蔬菜水果之类的东西,正在公交车站等公车。
  我骑车过去,跳下来,大叫他的名字,路清远!
  他吓了一跳,看到我,然后认出了我,立即高兴地走过来。
  笑得象阳光一样灿烂。
  我说:“没想到碰到你了啊,假期没回家?”
  他说:“没有呢,我在城里租了房子,没事儿就不回去了。你呢?你到城里来干什么?”
  “我……”我说:“来看我爸爸,住了好几天了。你在哪儿租的房子,不邀请我过去坐坐?”
  他说:“哦……离得挺远的呢……今天不行,不太方便,有学生家长做客,这不,我买了菜要回去做饭,改天吧,一定请你过来玩!”
  我说:“你这家伙!一定是谈恋爱了,重色轻友的家伙。呵呵。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他说非常顺利,差不多可以定下来就留在市委机关幼儿园工作了。又得意地对我眉飞色舞地说:“怎么样?你还说男生学幼教没出息,呵呵。你怎么样?该高三了吧?”
  我说:“没什么,开学就高三了,不过……呵呵,不说了,我就是老样子,对学习不感冒。”
  其实我已经想好了,我不要再读下去了,简直是浪费青春。
  我不爱学习,也不认为大学是人生的必经之路,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说着话,公车来了,路清远上了车,一边回头问了我爸爸的电话,说有时间就打电话联系我。
  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我才骑着单车返回住所。
  路清远真是越变越帅了,强烈嫉妒,穿得也那么流行,衣服裤子鞋子,鞋子都那么漂亮,白色的,款式我好象在哪里见过……我想起来了,曾嵘也有那么一双,这种皮鞋在镇子上买不到的,在城里很流行,有时间我也一定要买一双,哼哼。
 
  过了没几天,路清远真的打了电话过来。我们高兴地约定了时间,然后我搭公交车到了他租住的地方。
  为了工作方便,他租在市委机关附近,环境好得不得了,与他在职业学校住的地方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住三楼,宽敞的两居室精装修,家电家具一应俱全,简直比宾馆还舒服。我羡慕不已地问他,多少钱一个月?他说八百元。这不是个小数目了,我叫:“你发财了还是傍上大款了,这么奢侈!”
  他微笑着说:“我们待遇还可以。”
  我说:“那也用不着这样奢侈啊,一个人住这么大地方,明天我搬过来算了。”
  说完我有些后悔,因为看到房间里的东西,显然不大象是一个人住的,因为鞋柜里的鞋子是两种鞋号的,但都是男式,估计有人与他合租。
  然后看到了两双样式相同的白色皮鞋,就是我看到过了曾嵘穿过的那种。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鞋子我就特别想曾嵘,记得在曾嵘的宿舍里,我也看到过。
  路清远在厨房里准备饭菜,一边说:“你还是好好读书吧,等考上大学了,要是到城里来住的话,我不反对你搬过来,呵呵。”
  我问:“有人跟你合租?”
  他说:“恩……同事。”
  我说:“今天不在家吗?”
  他说:“有事儿出去了,今天不会回来。”
  我打开了电视,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路清远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着。
  他手脚很利落,很快简单的晚餐就准备好了。我们开吃,路清远拿出了一瓶红酒。
  我们们一边喝着酒一边闲聊着,路清远问了问妹妹的事情,我就如实汇报,说曾到她那里吃过一次饭,她现在很好,就是学习成绩一塌糊涂。
  他还问了猫仔的情况,我说不知道,很久都没见到他了,估计马上到了高三,他会读书读到吐学而亡。
  渐渐的,饭吃得差不多,酒意也上了头,我丢下筷子,眼皮开始打架。
  他说去休息一下吧,到我床上。
 
  躺在他的床上睡了一小觉,然后醒来,头还是晕,但精神很好,感觉有说不完的话要说。
  路清远也躺下了,在我身边,半靠着窗,抱着靠枕,和我闲聊着。
  我说这样的感觉真好,自己有个家的感觉,我在家里早呆腻了,还不如自己找个地方住算了。
  他笑,他说:“那得你自己挣了钱才能实现啊。”
  我说:“有几个人象你这样好运气啊?听说现在很多大学都不包分配了,要自己找工作了。你是职业学校的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单位,真羡慕。”
  他说:“世界上已经没铁饭碗了,我也得时刻小心,特别是小对付那些小孩子。你不知道有多顽皮,亏得我有耐心。我们班上有个小男孩,那么小就会耍流氓了,别的男孩子都去上男厕所,他偏往女厕所跑,还掀女孩子的裙子,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哈哈大笑。
  他说:“那些小孩都是家长的心肝宝贝,又特别淘气,磕到碰到都不行,我这工作也不好做呢。”
  我说:“我都不知道我将来要做什么呢,呵呵。”
  然后路清远看到了我手指上的戒指,拉过来看,问:“戒指很漂亮,送的?”
  我甜蜜地笑了。是啊,送的,曾嵘送给我的……但曾嵘在哪里呢?
  我忍不住说:“恩……路清远……有件事情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对别人说,行吗?”
  他说:“什么事?这么神秘?”
  我说:“这个这个……就算是我的隐私吧,你要发誓,不能对别人说。”
  他说:“什么隐私?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是同性恋吧?”
  老天爷……奇怪,真是……我其实想说的正是这个……没想到竟被他一语说中……我……我说:“你胡说什么啊,你才是呢!”
  这是一种慌乱的隐藏,可能还有一种本性上的羞涩,我不想就这样被别人看穿心事,这……不好。
  结果路清远接下来的话更使我吃惊,他说:“是啊,我是啊,呵呵。”
  “什么?”我一下子有些清醒了,吃惊地坐了起来,再看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也不晕了,问:“你说你是什么?”
  他微笑着说:“刚才说了啊,我是同性恋。”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是没想到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说:“告诉你也没关系,呵呵,我们是好朋友,一定会保守秘密的对吗?不保守也没关系,反正我现在已经工作了,离家那么远,再说了我也不准备回家了。”
  我说:“那你想过你爸爸妈妈的感受吗?……那是变态啊。”
  他说:“爸爸妈妈有爸爸妈妈的生活,再说,你也不是不了解我家的情况,妈妈不在身边,爸爸也不怎么管我,到时候再说吧。我现在挺幸福的。”
  我说:“幸福?……”我猛然明白了,路清远应该是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的,他们……
  路清远说:“我跟我男朋友住在一起的,呵呵,都同居快半年啦。”
  我说:“这样啊,怪不得。”
  他说:“我们一起负担生活,所以我才能租得了这样的房子啊。现在我上班,他也上班,我们将来就在这里定居,买房子,然后,领养小孩子,然后……”
  他兴致勃勃地说着,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竟然这样不在乎,竟然这样的幸福,竟然……他说:“其实,我男朋友你也认识的,呵呵,说起来真的是巧合,可能这就叫缘分吧……”
  猛然地,我鼻子一酸,我的心在强烈地抖着,那双鞋子,那……我心里打鼓,炸雷,我不想听到,但是,他还是说了,他幸福地微笑地甜蜜地快慰地炫耀地说,“就是你们原来的数学老师曾老师呀,你记得吗?”
  我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
  我永远也忘不了,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房子里出来的,我忘不了那种疼,疼到浑身上下每个神经末梢都在炙烤般煎熬……
11/19/2006 10:58:00 PM (#6731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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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第一次见面,也就是我与曾嵘第一次见面的同时,在那次歌唱比赛上。我坐在台下,而他们都在后台。懵懂的我并不知道,就在我对曾老师萌发异样情愫的同时,他们是在相互搭讪。
  他们深入了解的时候,也与我有关,就是那次共同在曾嵘宿舍里吃晚餐。吃完饭后我躺在床上休息,而他们一起去洗碗。我一直沉陷于自我的幻想与揣测之中,竟未发觉,实际他们已经……
  失望与失落,苦恼和苦痛,我笑着流泪,哭着笑骂,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啊,竟然……被蒙在鼓里,竟然毫无觉察,还呆呆地发着花痴。
  但是,曾嵘为什么要送我戒指……现在看来,确实是无心之举,圣诞节那夜,我自以为聪明地使用小伎俩把曾嵘骗出来表白的那一夜……不堪回首啊,羞愧如同闪电,刺得我浑身上下体无完肤。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我拼力地把手指上的戒指扯了下来,狠狠地丢出去。
  沙宣碰巧进门,戒指砸到了她头上。
  她叫起来,你发什么神经?
  是的,我确实在发神经。除了发神经我还能怎样?
 
  于是,我便辍学了。
  其实辍学之心早已有之,我并不想把这件事情和曾嵘扯上关系。我学业一塌糊涂,心思也根本不在学习上。我比我的同龄人或同学都早熟而复杂,更何况我还背负了一份这样不寻常的情感,遭遇了这样一次讽刺性的情感变故。我根本无法面对学校里的一切,那些原野山冈,花草树木,宿舍操场,和微笑着单纯地三点一线生活着的人们。
  辍学的原因还有一个,高三新学期开始,第二周,学校搞了教师节征文。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我写了一篇《我的老师》来参加,按照一往的水准,我是全校获奖期望值最高的人,但这次结果出乎意料。我的文章榜上无名,私底下班主任老师还找我谈了一次话。
  原来我自己并未觉察,我的文章里出现了很多“不该出现”的语句,老师们都是过来人。他们忧心忡忡,或者,在心底里已经把我当成了一个“病人”了。
  与此同时,在宿舍里,有寝室的人偷看了我的日记,因为日记本里夹的一页书签被动了位置。我并不知道是谁干的。
  之后我的世界就完全变了样儿,我不再是那个天高云阔的肖歌了。
  我走在哪里,都感觉有人在戳戳点点。
  我一走进教室的门,大家都会停止说笑,仿佛我带了什么病毒进来了一般。
  我在食堂打饭,食堂的大师傅眼神是冷冰冰的,勺子敲得叮当烂响,菜却少得可怜。
  我去水房洗衣服,哪怕再拥挤,身边总会空出一个人的位置,他们是在孤立我……
  我究竟犯了什么错?我不知道,但我感觉自己是犯了错误,甚至是那种滔天大罪。
  终于忍受不住了,我的存在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离开吧,就这样离开吧。
  悄无声息地办理了退学手续,我没有告诉我的父母,也没有告诉同学们。手续办完了之后才告诉了猫仔。
  猫仔正从图书馆出来往教室方向走,他准备去上晚自习。我说完之后,他诧异得手里的书几乎掉到了地上。
  为什么啊?他结结巴巴地说,你疯啦?
  我说你别问我为什么了,你保重,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别管我了……
  我以为我不会哭,可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流下了泪水。十八岁的泪水,还是那样清澈透明,却已沾染了很多世故的味道。在我眼里,世界上没有一个好人,都是骗子或者伪君子。
  包括路清远和曾嵘。
  我想,如果可以,如果可能,我一定要离这个地方远远的,越远越好,一辈子也不回来了,死在外面。
  木已成舟,猫仔罗罗嗦嗦地说了一大通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最后他问我什么时候走,我说明天下午的火车,先回家再说。他说明天下午我送送你。我说不用了,你还得上课。
  他说不管怎样我都得送你啊。
  我做贼心虚般地问了句,你没听到过有些跟我有关的风言风语吗?
  猫仔说没有。
  唉,问了他也白问,他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家伙,包括那次柳老师自杀的事件,几乎所有认识不认识我的人都向我打听过,他却从来没表现出关注。
  我倒真的羡慕他啊,但我不是他,我只是我。我说你别送我了,好好上课吧,我们再联系。
  多少有些伤感。特别是和猫仔说完话之后,一个人回到宿舍里。
  闷声不坑地收拾着东西,整个世界都是静的。
  夜已深,同学们还有十五分钟就会回来。
  我的脚开始不听使唤,还是魂不附体般出了门,站在教工宿舍的楼下,望着那扇窗子。
  没有灯,也没有身影,如果有的话也只可能是程老师,不是曾嵘。
  曾嵘,我恨你。
  我诅咒你……诅咒什么呢?……我祝福你……你知道这是怎样的祝福,我的泪浸透了的祝福。
  我手指上还留着那枚戒指的痕迹,它象烙到了我的心里似的。
  你这个伪君子,圣诞之夜我已经表白,你却装得象没事儿人一样,你明明是喜欢男生的,你还跟路清远在一起,为什么要对我如此薄情?
  为什么?为什么?!
  我想不通,我一辈子也想不通!!
 
  第二天一早,同学们并没有觉察我的异样,他们离开宿舍上早自习的时候,终于有人跟我打了声招呼:“怎么还不走?要迟到了。”
  我心里一热,看了他一眼,教师节过后,我认为大家都象避瘟疫一样隔离了我,没想到还有一个人能跟我说句话……不要来假惺惺地同情我,我走不走关你屁事儿?!我那丝若隐若现的笑一下子没了,冷冷地回了一句:“你们先走吧。”
  他们都走了,时间提醒我,我是要走了。
  行李捆了起来,饭盆和脸盆都砸瘪了丢进了垃圾筒。
  我背着行李拎着书包拉着行李箱下了楼。
  宿舍管理老师说,肖歌,你回去好好休息……还有,我建议你去城里的大医院去看一下……
  她话音未落,我骂了一句娘。
  她勃然大怒,回骂了我一句,说你不识好歹,死**……
  我当作不知道,转身走了。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我的高中生涯,留给我的又是什么呢?
 
  中午的时候在火车站附近的小吃店里吃了点东西。
  其实脑子里仍旧象一团糨糊,那种感觉是,一个自己在做戏一样做着自己,另一个自己却在一旁冷眼地看着。
  然后,火车来了,乘客很少,我再次回头从站台上往山坡上望去。山坡上就是我曾经就读的地方,学校周围是成片的野杜鹃花,我在这里曾经快乐过,如今真的结束了。
  我回身刚想上车,听到了一声呼喊,肖歌!!
  竟然真的有人在叫我?我回头。
  刘睿歆从进站口的窄门里往里挤,但站务员拦住了她,她只能隔着铁栅栏拼命地摆手。
  我还以为是猫仔,没想到竟然是刘睿歆。
  隔得很远,但很显然她应该是哭着的,而且哭得很伤心,头发都乱了。
  她只是叫我的名字,什么多余的废话也没有。
  我的头在瞬间便有了充血的感觉,晕晕的,咬了咬牙,转身上车了。
  车厢喇叭里在通报行车路线和站名,温馨地提醒旅客注意一二三四条。
  我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靠近车窗,然后看到刘睿歆已经突破了站警的封锁,成功地跑到了站台上,正一个挨着一个车窗找寻我。
  看到了我,拍打玻璃,嘴里喊着什么我听不清楚,但看口型只是在叫我的名字。
  我便把车窗玻璃拉了上去,这时候火车缓慢地启动了。
  刘睿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真的退学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要去哪里?
  我不说话,伸出手去,拉了她的手一下。
  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我会去找你的!!”
  然后,远处的她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儿,近处的树枝被列车经过带起的风吹得摇摆不停,我感觉眼睛好涩。
  对面的乘客,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说:“把车窗关上吧,风太大了。”
  我关上了窗,空气顿时变得很闷热,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出什么样的状态来才会使自己舒服一些,只好拼命地把脸贴在玻璃上,用头顶着车窗,看外面的山和树。
  老爷爷说:“生离死别寻常事,小伙子你别难过。”
  呵呵,说得轻巧,你很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我难过了吗?
  他递过来一张纸巾,说:“把眼泪擦擦。”
  我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他是微笑的,看样子他有七十多岁了,头发都白了。
  我还是接过了纸巾。
  我并不感谢他,为什么要提醒我,我走得并不潇洒,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这不是我想要的自己。
  但无论如何,我走过了。
11/19/2006 10:58:00 PM (#6731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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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就这样,我秉持着自己的青春冲动,纵任着自己的刚愎任性,提前结束了学生时代。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挨骂。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其实妈妈还是很在意我的,虽然她的更多心思是在打牌和追踪我爸爸是否有外遇的事情上,但我这样一个大活人突然背着行李回来往家里一戳,她什么恶毒的话都出来了。而最使她担心的“第三者”问题也突现端倪,她的闺中密友向她提供了重要的线索,曾在城里某夜总会看到我爸爸和一娇艳如花的女人在一起。
  我妈妈哭着找到了我的爷爷,她的台词是:我不活了我没法活了老的小的都不叫我省心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爷爷的台词是跪下!这是给我的。去城里把老大给我找回来!这是给叔叔的。
  这是我在这个家族里最后一次下跪——我奇怪自己还用“家族”这个词来概括若干人等,因为他们实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更没有故事里或电影中那种有钱世家的气势与传奇。我跪下之后心里忿忿地想,有什么了不起,我跪你是给你面子,你是我爷爷我没办法。
  你为什么退学?
  谁给你那么大胆子?
  明天你就给我回学校去!
  我眼睛的余光看见沙宣躲在门口附近,偷偷地往里看,好象还在笑。
  这个死丫头,有什么好笑的?
 
  经过狂风暴雨的洗礼之后,我垂着头出了房门。外面的阳光很好,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一身轻松。
  就这样吧,随他们去吧,他们好象在计划着给我办理重新入学,换个城里的学校,而我的想法是,离开这里,离他们远远的才好。
  一个人走出院门,沙宣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在我身边跳跃得象只兔子,还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
  她说:“哥,你真有种!跟我说说你为啥退学?”
  我说:“旁边儿玩儿去。”
  她说:“肯定是犯了大错误了,哈哈,比我还厉害。不过你嘴可真严,外公那么问你你都不说。说实在的,我还第一次看到他发那么大火呢。从小到大他都没叫我们跪下过,你成了第一名,哈哈。”
  我冷冷地说:“也就这一次了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问:“你现在上哪儿?别回家了,跟我玩儿去?”
  我说:“你不用上课的吗?”
  她说:“下午课没上,想到外公那里蹭吃的,一进门就看见你的光辉事迹的。我现在去肯定也跟着挨骂。不如我们去玩儿。走吧。”
  我想也是,现在回家有什么意思?老妈肯定还在爷爷那里哭,估计晚上叔叔就把爸爸找回来了,到时候才更热闹,老爸说不定会打我,皮开肉绽啊,呵呵,我说:“好的,我们去哪里?”
  她说:“跟我走吧,去哪里都比呆在这里好玩!”
 
  沙宣毕竟是她们学校的“大姐大”,还是很有号召力的。她先是叫我在镇子中心的小公园里等,自己出去溜达了一圈儿,不一会儿转身回来了,坐在摩托车上,又是那个小康载他来的,而车上还坐着一个人。看样子比他们还小些,大概只有十四、五岁,虽然个头已经很高了,但满脸还是稚气,样子长得非常精致,小康应该是个帅哥了,他比小康要好看得多,这样看来小康都有些黯然失色了。
  我心想,这是谁呢?怎么我们镇子上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吗?
  他们三个停了摩托车,到我身边坐下了。
  沙宣也不做介绍,大大咧咧地说:“丁泽旭,你先陪我哥聊天,我和你哥在去接个人来。”
  他们把这个小朋友丢给我了,又骑着摩托车转出去了。
  我想这个疯丫头还真有不少狐朋狗友,不知道又要玩什么新花样儿。但她这些朋友都太小了,跟他们又有什么好玩的。而且眼前这个叫丁泽旭的小毛孩儿,从侧面看脸上的乳毛都没脱似的,还没说话脸先红了,十足的未成年儿童,没劲儿。
  我懒得理他,一个人无聊地坐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他说了句:“你是我们老大的表哥对不?”
  我突然有些想笑,心想沙宣看来还真的混得不错,多大的孩子都叫他老大,这真是件又奇怪又好笑的事情。我斜着眼睛看了看了他,哼了一句,是啊,怎么了?
  他有些献媚般地笑了一下说,哇,她说你可厉害了,在学校里一个人打十个人,谁不服就打谁,现在干脆不上学了,真厉害!
  搞了半天沙宣就是这么宣传我的啊,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估计看起来我不象猫仔那样是个文弱书生,但也不至于就象个凶神恶煞嘛,还搞得小孩子无限崇拜似的。
  我说你别听她瞎说,你是谁?
  他说我是丁泽旭啊。
  我说我刚才听到了你叫丁泽旭,我是问你,你是谁家的?
  哦,丁孝康是我哥,我叔叔家的哥哥,是不是表哥?
  我说蠢蛋,那是堂哥。不过奇怪,你们不都是孝字辈的吗?你怎么叫丁泽什么?
  他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问你读几年级?你今天不上课吗?
  他说我早就不上学了,上学太闷了,我跟我哥一起玩。
  我说你多大?
  他说十六岁。
  我说看起来不象……十六岁你不上学,就这样混能行吗?
  他突然笑了,他笑起来真是漂亮极了,他说你还说我?你都退学了。
 
  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沙宣他们又骑着摩托车兜回来了,这回带来了一个女孩子,看年龄和他们差不多大,但打扮得很社会化,还化了妆。
  沙宣对我挤眉弄眼,推了推那女孩子,说:“哥,我给你介绍个朋友,我的好姐妹小诗,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哦。”
  我丢了句:“你中风啦?挤什么眼睛啊你?”
  小诗羞答答地往前站了站。她并不正眼看我,但睫毛很长,象把小蒲扇似地扇呀扇,画了眼线,看起来也挺漂亮的。
  于是这几个人从小公园出发,小康骑着摩托车带着沙宣和他的弟弟,我和小诗做在一辆载客的三轮摩托车上,一路向北。
  北边,镇子的最边缘有一座山,当地人称为北山——这名字实在没什么创意,就是因为它靠北,自然,山脚下那条大河也就被叫为北河了。
  此刻漫山遍野都是金灿灿黄艳艳的颜色了。天空很蓝,空气非常清新。
  下了车我才看到小康提了个大塑料袋子,里面应该是些吃的东西,看得出还有一瓶酒,呵呵,二锅头啊,60度的。这帮小家伙还真能折腾。
  于是我们开始爬山,一边爬还一边唱歌。
  爬到一半的时候,那个小诗原形毕露了,原来羞答答全是伪装,干脆脱了外衣系在腰上,里面穿的是一件低胸吊带的小背心。这装束在我们那里和流氓是划等号的,好人家的女孩子谁也不敢穿。
  而我惊异地发现,他们都抽烟。
  最终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山顶。山顶有一片石丛,虽然不是悬崖峭壁,但有几块大岩石长得特别好,从最陡的地方伸展出来,形成了一个有些象空中楼阁样的台子。我们爬到了那个台子上面,上面风很大,吹得忽忽作响,下面有些淡淡雾蔼,可以看到镇子的风貌和那条蜿蜒的河。
  小康说,好啦,现在各就各位,开喝!
 
  我真没想到我辍学回家的第一天是这样度过的,和这几个比我小一两岁的孩子们一起爬到山顶上来喝酒。
  不过这种新鲜刺激的感觉确实驱散了我沉积已久的心灵阴霾,我也跟着开心地吼叫起来。
  然后小康给我点了一根烟,我第一次抽烟,感觉很呛,嘴巴里涩涩的,不舒服。
  沙宣说哥,现在你能说你为什么退学了吧?
  丁泽旭说你不是说打架打的吗?
  沙宣骂他去小孩子一边儿玩儿去,跟你放个屁你都以为是真的。
  他灰溜溜地不说话了,抓袋子里的苹果吃。
  我喝了一口酒,感觉食道和胃里都是火辣辣的。我说还是不说了,今天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小康说嘿嘿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十有八九是失恋了嘛!
  沙宣说对呀对,就是失恋了,你把你戒指都丢了,不是失恋是什么?我们老师说了,一次失恋的打击对一个人来说,不亚于一次心灵地震。怎么样?心灵——地震——轰!哈哈哈哈。哥,你震晕了没?
  我说你嘴里从来就没说出过好话来。
  她说失恋就失恋,咱哥这么帅,女朋友要多少有多少。哥你看小诗怎么样?
  小诗在旁边搔首弄姿故做羞涩地说哎呀你们真讨厌……说话的时候还把烟藏到身后去,若有若无地扫了我两眼。
  我不说话,喝酒。
11/19/2006 10:59:00 PM (#6731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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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这个下午是个青春泛滥无拘无束的下午,秋天的风带来某种野草的清香。太阳偏西的时候气温骤然变凉,我们几个几乎是滚下山坡的。
  确实有些不胜酒力,也或者我根本就是想喝醉,因为醉了就可以不用去面对那些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了。
  表妹沙宣也确实具有“大姐大”的风范,她喝令,今天谁也不许回去了,都到小康家里去睡!
  于是他们三个又骑上了摩托车,摩托车横冲直撞地冲了出去,竟然没有出事。
  我和小诗坐在三轮车上,司机一直把我们送到了小康的家里。他的家非常好找,在镇子上几乎人人都知道酱油王家里的二层小楼。
  我们象一排下锅的饺子一样淅沥哗啦地躺到了小康的床上。
  我脑子里一直还在想着要不要回家的事情,爸爸应该已经回来了,他们一定在找我……
  不管了,能避一时就避一时吧,我闭上眼睛。
  昏昏沉沉,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唱歌。
  will you still love me tomorrow?
  ……我睁开眼睛,并没有歌声,我仰着头,平躺着,房间里很暗,外面漆黑一片,身边东倒西歪的都是人,胳膊压着胳膊,大腿挨着大腿,不知道是谁,鼾声很响,还说梦话和磨牙。
  我一动也不动地平躺着,象是死了,喘不过气来,感觉眼角有热流往下淌,嘴巴很干。
  我突然发觉,自己很可怜。
  自怜就象是个泥潭,一旦发现就会失足深陷。
  我努力地抽动鼻子以保证自己的呼吸顺畅,就象做一场悄无声息的斗争,但最终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曾嵘我恨你,我永远恨你。”
  “哥你说什么?”原来沙宣并没有睡着。
  她的声音是从床的另一端传来的,我们之间应该隔着三个人。小康的床很宽,并且是非常舒服的海绵垫子,这在当时属于奢侈的床上用品。
  我没应她的话。
  她说:“哥你哭了吧?”
  我有些恼恨,仍旧不理她。
  她说:“你睡着啦?是谁的脚这么臭?丁泽旭?你把鞋脱了?妈的你这个猪,快穿上!”
  黑暗里悉悉索索的,应该是那个小子在穿鞋,然后他说:“挤死了挤死了。”
  但他并没有离开,仍旧挤回到床上。
 
  朦胧中一翻身,床就会吱吱呀呀地响,五个人使这张虽然很宽的床不堪重负。
  然后我的直觉告诉我,鼾声如雷的不是姓丁的两兄弟,而是叫小诗的女孩。
  空气中的味道非常复杂,有酒味汗味脚臭味体味还有不知道谁的狐臭味道……但头晕得象枕着棉花,象动却动不了。
  我感觉自己好象是在坐船,闭上眼睛,就坐到了一艘救生艇上,茫茫的大海,船摇得很厉害,时刻都要翻了似的,人挤着人,人压着人,惶恐不安。
  然后又醒了,天还是没亮。
 
  喝了酒之后嘴总是很干,我实在忍不住了,爬起来找水喝,黑暗中摸到了桌子上的杯子,感觉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杯,然后继续躺回去。
  仍旧沉睡,但没睡熟,这时候一只胳膊搭了过来,抱住了我。
  不知道是谁,皮肤很光滑,抱得很用力,我努力把它搬开,往外边让了让,身子已经悬挂在床边,时刻都有掉下去的危险。
  然后便感觉很冷,毕竟已经过了立秋,后半夜还是很冷。胡乱的扯被子。
  于是抢被子大战开始了。我拉过来,刚睡着又被冻醒了,又拉过来盖好,再睡着又觉得冰冷,一摸,被子又被抢过去了。
  我开始后悔当初上床时为什么没睡在中间,因为在中间躺着无论怎么抢被子都不会挨冻。
  只好把身子往里面挤,不知道挤醒了谁,嘟囔着骂人,然后又响起鼾声。
  想翻身都不行,睡得很累,象个艰巨的工程。
  再次沉睡,连梦都没做。
  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有了朦胧的意识之后,突然感觉不妙。
  自己下面胀得很难受,可能是憋了尿,但仿佛有什么不妥,然后,伸手一摸,脑子里有些炸,不知道是谁的手正抓着我的东西……我的心砰砰地猛跳了两下,屏住了呼吸。
  那只手臂从我的身后绕过来,穿过我的臂弯,很自然地抱着我,然后手掌突破了我的腰带的防线,手完全伸进了内裤里,娴熟而有轻重适度地握着我的东西,同时脸颊贴在我的脊背上。
  我静静发呆了十几秒钟,才意识到这有些不对头儿,还从来没人摸过我呢。
  这是谁?
  我把身子往外让了让,轻轻地把那手拉开。
  同时在想,我身边这个人是谁?
  模糊地想,刚开始躺下的时候,身边睡着的好象是小康……也可能是小诗……我起来过一次,喝水,然后再躺下……到底是谁呢?……
  不管是谁,摸我干什么,真是无聊。
  不过好象并无恶意,而且被摸着的感觉还挺舒服。
  我舔了舔嘴唇,被酒精和烟浸染后的口腔里有种难闻的味道,又想喝水了。
  旁边的人呢哝着翻动一下身体,又靠了过来,身子瘦瘦小小的,皮肤很滑。
  然后,那只手又伸了过来……我一下子把手按住。那只手嗖地缩了回去。
  我说搞什么搞?好好睡觉。
 
  第二天一早我第一个醒来,才发现我身边睡着的是小诗。但她是头朝下躺着的,等于头并着我的脚。
  小诗的旁边是那个叫丁泽旭的小朋友,他把整张脸都埋在枕头上,也不怕被闷死。
  而小康着抱着我的表妹,两个人睡得猪头猪脑的。
  表妹在最外边,床头附近吐了一大滩脏物。
  真是个狼狈不堪的夜晚,起来以后看这个世界,就象发生过一场严重的霍乱。
  我进了卫生间,结结实实地吐了一下,几乎把肠子都要呕出来了,然后拼命地用冷水冲头,涑口,在卫生间间里蹲了足有半个多小时,出来后照镜子才发现自己的脸浮肿着象鬼一样。
  我对着床踢了一脚,把沙宣拉了起来。
  她好象睡得还挺爽,叫着干什么啊讨厌。
  我说起来了,回家!
  她蓬头垢面地站起,摸索着找自己的袜子,然后说:“几点了?我没失身吧?”
  我挖苦她说了句:“你还有身可以失吗?”
  我们悄悄地出了卧室的门,从走廊绕到楼梯,然后从大门溜了出去。
  幸好小康的父母是著名的酱油王,每天早晨三点就会起床到车间里去做酱油,他家楼下空得象灵堂似的。
 
  外面的晨光还没有透过云层,空气仍旧很凉,有浓浓的雾。
  我们还有些摇晃,出了门顺着大路往回走。
  我们衣冠不整歪歪斜斜地走了两步,然后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蹲了下来。
  沙宣说:“哥,我闯祸啦,昨天一晚没回去,我妈肯定得掐死我。她要是问我我该怎么说啊?”
  我根本没心思给她出主意,我自己还想着怎么交代呢。
  沙宣说:“……我好象失身了,一定是小康干的!哥,我要是怀孕了怎么办啊?”
  我说你别胡说八道的,你自己失身没失身自己还不知道?什么叫好象啊?
  她胡乱地伸手在自己衣服里摸了摸,然后双手合十状,说,阿门,没失身,幸亏我穿了贞操内裤,哈哈。
  我真想一脚把她踢飞,估计她平时偷看了不少黄色录象,把贞操裤都用上了。
  一边我还在琢磨,晚上到底谁摸了我?感觉那手又细又滑,不会是小诗吧?不过是她也没什么奇怪的,一看就知道她是个胆子够大的女痞子,什么事情都敢做的那种,但是,她胳膊没有那么长……也说不定摸完了又倒过去睡的……不想了,管它呢,爱谁谁吧,摸了也不会死,早知道这样,我不如先下手为强,这种事情,谁先下手谁就是占便宜嘛……
  “哥你发什么呆啊?”沙宣叫了起来:“快想想,我们回去该怎么说?”
  我说:“有什么好想的,你就说到你同学家去睡了好了。我这里不用你管。”
  她说:“恩,那到时候你得帮我证明。”
  我说:“行了,少废话,回家吧。”
  我们起身分头往两个方向走。
  刚走了两步,我回头,问:“沙宣,你压岁钱还有吗?”
  她回头说:“有啊,你问这干吗?……不过我没多少啦……”
  我说:“有多少?”
  她说:“两百……好象一百五……我还等着买件衣服呢,你别打我主意!”
  我说:“全拿来,你放哪儿了?在家里还是在身上?”
  她说:“你干吗啊,我放家里了,你自己不有钱吗?要我的干吗,我不给!”
  我说:“叫你拿来你就拿来……帮哥一个忙,家里我估计是呆不下去了,我要进城。到时候有钱了再还你嘛,听话,你是我最好的妹妹,哦。”
  沙宣眨着眼睛想了想,说:“好吧,你要多少,我帮你弄,记得哦,好借好还,谁让你是我哥呢。”
11/19/2006 10:59:00 PM (#6731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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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事情跟我想象得情形一点差别都没有,妈妈采取了中国妇女最擅长也最习惯使用的手段——回娘家,而爸爸则采取了中国男人最擅长也最习惯使用的手段——喝酒,自然,我遭受的也是中国孩子最平常也最普遍的对待——狂骂一通兼一只酒瓶子飞了过来,幸亏我身手敏捷,头一偏,酒瓶子砸到了身后的书柜上,碎了一块玻璃。
  他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大概用意是找绳子把我捆起来或者找什么东西打断我的腿,我返身跑到了院子里。
  我说爸,不管你怎么对我,我事情都已经做出来了,我不想继续读书了,就是不想读了。
  去你妈了个B!他狠狠地骂了一句。
  然后他在厨房的一角找到了一把火钳子,我们已经很多年没用过火钳子了,上面还粘结着蜘蛛网,他挥舞着冲了过来,我只好夺路而逃。
  他骂你个混帐东西反天了你啊翅膀硬了敢自己做主了退学我叫你退打死你今天我不打死你我就不姓肖。
  我逃到门口的时候,邻居及时地出来解救,拉住了他。
  他两只醉眼通红,仍旧喷着吐沫大骂。
  邻居一边劝着一边顺势责疚着我,说你这个孩子啊……犯了错儿就早点儿回来,昨天晚上你爸爸找了你一宿,你跑哪儿去了?
  这真是个可笑的事情,我想,世界上恐怕没有比我们一家三口更可笑的了。昨夜我和老爸都是酩酊大醉,老妈是寻死觅活哭骂唱戏,这幕戏该如何收场。
  我佩服起自己的明智来,我挣开邻居的手,叫了一声好!我走!我再也不回来了!
  我憋足了一口气,撒开腿向外面跑去,身后爸爸声嘶力竭地喊你滚,滚了你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一直跑到离家很远的地方了,我才停下了脚步,胸里积郁的热气象一锅烧开的水,心跳得象马上会蹦出来似的。
  口很渴,喘不上气来。路边有条小水沟,我蹲下来洗了一把脸。
  然后看到水面上倒影着自己的影子,把自己吓了一跳。
  这张脸还是我吗?红得象一只灯笼似的,蓬头垢面,眼睛是浮肿的,不知道是因为累还是生气还是害怕,五官扭曲着,嘴唇都是乌青的。
  我突然想,还是死了算了。死了算了吧,活得还有什么意思呢?
  人啊,到底是为什么活着呢?真是没劲啊,太没劲了。
  但是我又不想死,我可能害怕死亡,或者觉得,活下来也许会好起来。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才是我满意的家庭,什么样的父母或者朋友,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快乐,我发现人活着是那么难。
  我蹲在水沟边上,发呆,关于是活着还是死的问题想了很久,然后我想起我还是活着吧,因为我还想进城,到城市里去……见曾嵘最后一面。
  我想问问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送枚戒指给我,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站了起来,开始往表妹学校的方向走。
 
  这个时候正是中午十分,学生们都放学了,陆续往外走,人很多,我看不到表妹在哪里,他们都穿着一样的校服。
  于是我换了个位置,在那条旁边都是白杨树的路上,守着路口,这条路只要表妹中午回家吃饭就一定会经过的。
  结果没过十分钟,竟真的看到沙宣了。
  而且看到的不是平常见到的沙宣,这简直是“英雄”的一幕。
  沙宣堵住了两个小朋友,看样子应该是高一的新生,还没发育似的,两个小男孩子。她一副大姐大的样子,面目狰狞,手里还拿着一跟粗木棍,大概是从拖把上拆下来的。
  她恶狠狠地叫着什么,那两个男孩子则哆哆嗦嗦地从书包里往外掏着什么,脸都吓白了。
  我叫了声沙宣,走过去,她回头看见了我,眼里的恶光还没消退,那两个男孩子乘机逃跑。
  我问你干什么呢?
  沙宣愣了一下,瞬间恢复了平静,装成无所谓的样子,对我吐了一下舌头。
  她说:“怎么样?吃竹笋炒肉了?”
  我说:“跑得快,他没追上。你干什么呢?”
  她在身上左掏掏右掏掏,弄出了一大把零钱交给我。“你不缺钱吗?我给你集资呢。”
  我说你这是抢劫啊,你疯啦?
  她轻描淡写地说:“没那么严重。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再说那几个小兔崽子以后求着我的地方多着呢。你数数有多少了?不够我这里还有……不过我记错了,我压岁钱就剩下一百二了哦。”
  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沙宣还是我表妹,虽然我知道她不是个规矩的女孩子,而且时刻被那些流入社会的小青年叫做“老大”,但没想到她真是象香港录象片里演的那样成了校园霸王了。
  我说算了,不要了,我有路费。你以后别这么干了,会犯罪的,你知道吗?
  她说:“少来了你,你是我哥,钱你拿着,又不是你抢的,出了事儿有我呢。”
  我说是不是也让我叫你一声老大啊?你经常这么干?
  她说这不是着急吗?平常小康那里有得是钱,用得着这么费劲嘛。行了少罗嗦了,你再罗嗦就没车进城了。唉对了哥,你啥时候回来?
  我说不知道。
  她说那你到城里好好的,混好了我好去找你。我迟早得被我妈打出去。
 
  就这样,我拿着表妹抢来的钱,买了一张进城的车票。
  我脑子里混浆浆的,好象是想了很多,好象又什么都没想。直到双脚踏上城市的土地之后我才恍然明白了这对我意味着什么。离家出走?是的,这是一次蓄谋,我退学回家后,身份证和自己积蓄那点儿零花钱就一直带在身上了,我知道迟早就会有这样一天。但真的离开了,我却有些惶恐,这个城市我并不陌生,但已经不能住到老爸的地方了,甚至走路也要绕着走,我到底是干什么来了啊?
  我在火车站附近的小吃店子里买了一碗馄饨,呼啦啦吃完了之后,坐到车站中心广场开始发愁。
  一边发愁,一边我又买了两串香蕉,我非常喜欢吃香蕉,于是三下五除二把香蕉吃光了,然后挺着肚子往城市里走去。
  黄昏的时候,我站在路清远住所的楼下,徘徊。
  路灯是集体亮起的,路灯一亮,这个城市就变得扑朔迷离了。
  我蹲在他家楼下的路灯下面,抬望那扇窗户,窗里刚开始是漆黑的,现在亮起了灯光。
  有人回来了,厨房的灯亮了,半个小时侯厨房的灯灭了,客厅的灯亮起来,再半个小时,客厅的灯也灭了。
  我看不到卧室的灯光,因为窗口不再对着我的方向。
  我想,这个时候我上楼去,敲门,一定会看到曾嵘。
  可是,看到他之后,我要说什么呢?
  我能说什么呢?
 
  夜晚九点十五分,一路巡警从我面前经过,有个高个子的警察一边走一边扭过头来盯着我看,可能怀疑我是不法分子,但队伍走过去了,并没有过来找我的麻烦。
  我的脚麻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夜风有些冷,无数的蛾子飞过来,围在路灯下飞舞。
  蚊子很多,我不停地拍打。
  上去,还是不上去?
  我终于发觉自己是那样傻那样的可怜,现在这个时候,一定是路清远和曾嵘最温馨最快乐的时候了。他们会拥抱吗?他们会拥抱在一起看电视吗?他们会躺在床上拥抱着嬉笑着调情吗?他们会接吻吗?他们……
  他们的世界里,我是个闯入者,我是个无足轻重的外来入侵者,我是个突如其来的纷扰,我是个多余的人。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从决定离开学校到现在踯躅在孤冷的街头,我一直象是在做梦。
  我为什么要这样傻啊,为什么?
  我是个那样多才多艺的人,在学校里一呼百应,永远有那么多新奇的想法和言论,整个学校都以我为焦点……而此刻,我却象只流浪狗一样伫立在寒风里,在人家楼下,连爬楼梯的勇气都没有……
  我到底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不行,既来之则安之,我是想见曾嵘一面的,不是吗?我不过是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问问他为什么送戒指给我,这很过分吗?
  那么我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上去?
  问完了我就走,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害怕什么?!
  我深呼吸,抬起麻木的双腿,往小区的院门走了两步……
  不行,我不能上去,我不能这样狼狈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一定会笑话我的。
  一个是我的老师,习惯了对我说教,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看到的是我光鲜的一面,现在的我,离家出走的我,用表妹抢来的钱做路费跑出来的我,有什么颜面面对他们?
  他们不但会笑话我,而且会认为我幼稚、可怜、荒谬……我能想象得到,当我走后,他们会怎样议论我,把我看成什么。一个花痴,一个疯子,一个愚蠢的没有大脑的笨蛋。
  这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11/19/2006 10:59:00 PM (#6731169)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22
  四天之后,我基本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买完回家的车票之后只剩下一块五毛钱,买了个面包。
  我坐在侯车室里啃面包,阳光如此绚烂,窗外的风景悄然变化,仿佛就在几天内原野山冈变成了一片金色。
  那夜在路清远的楼下一直徘徊到深夜,最终决定了离开,而没有到楼上去。
  我心里一直在默默地告诉自己,这是决定而不是结论,我的状况根本不适合出现在他们面前,因此,我一定要努力,要以傲人的姿态出现,我不希望自己过于卑微和被动。
  我想,我迟早会使他们明白,我的爱才是最真挚最够分量的,甚至,我想有一天,我会使曾嵘后悔的,因为他没有选择我而是选择了路清远。
  而且,无论从哪个方面,我都比不过路清远,外貌气质性格能力,我觉得自己相差得是那样远,这个时候的我,凭什么出现在他们面前呢?出现了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结果,我在这个并不陌生的城市里无所事事地转悠了几天,直至身无分文,才发现原来一个人想独立是那样艰难。
  我要回家了,我把梦放一下。
 
  我吃完面包,跑到公用卫生间里洗了一下手,然后可怜巴巴地四处找水喝。侯车室里有给旅客提供的开水桶,但不提供杯子,我无法喝到开水。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对着卫生间的水龙头灌了两口自来水,算是解决了被干面包噎死的危机。
  然后,我抬起头来,不经意地发现镜子中映射出的一张脸来。
  他应该是刚上完厕所,正在洗手,因为我低着头,并没有发现我。
  但我看到了他,曾嵘。
  竟然是曾嵘!!
  我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地一下,象跌入到梦里。
  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幻觉。
  我沉静了三秒钟,幻觉并没消失,真的是曾嵘,他洗完了手往卫生间门外走,而路清远正在门口等他。
  真是无巧不成书,没想到我会碰到他们,但他们并未发现我……我忍不住再次寻找他们的影子。他们两个保持着一点点距离,一边走路一边说话,样子虽不亲密,但看得出关系非常好。或许在外人看来这一切很正常,可能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但两个帅哥出现在嘈杂脏乱的人群中仍然是那样醒目,而曾嵘背起了背包,坐在与我同一车次的侯车席上。
  看来是他要出门,而路清远送他。
  我在不远且隐蔽的地方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并不想被他们发现。
  然后,火车进站了。
 
  走,还是不走?
  走,很可能会在站台上和曾嵘直面相对,因为这路车是过路车,是那种几乎看到厕所都要停上一分钟的慢车,乘客本来就很少,全挤到站台上也就那么几个人,发现彼此太容易了。
  不走,我吃什么住哪里?我最后一块五毛钱已经变成了面包被自己吃完了。
  从急切想见到他到现在躲避他,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
  我彻底被自己弄晕了,旅客的人流挤挤擦擦地出了检票口,我看见路清远把曾嵘送到铁栅栏那里,两个人挥别。
  最后的一瞬间,我决定,逃开。
  我揉烂了手里的火车票,起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出了火车站,在车站广场伫立。
  车站的大喇叭里一直在播放列车即将开动的消息,背景音乐却是流行歌曲。
  为何一转眼
  时光飞逝如电
  看不清的岁月
  抹不去的从前
  就像一阵风
  吹落恩恩和怨怨
  也许你和我
  没有谁对谁错
  ……
  又是童安格的歌……我觉得自己似乎疯了,音乐和周边的楼群人流还有远方的金色山脉纠结在一起,化成一把刚椎,直接刺穿我的耳膜,刺入我的脑海。
  我缓缓地蹲下,捂着耳朵,泪水拉成了线,滴滴答答一直落在水泥地面上。
  阳光把它蒸发,不留任何痕迹。
  我看到了阳光下自己的身影,蜷缩成一团,那么小那么小,可怜而卑微的小,无奈无助的小。
  然后,眼前,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白色皮鞋。
  一个人站在了我面前,这瞬间我错愕地以为是曾嵘,因为这皮鞋我再熟悉不过了。但又在瞬间反应过来了,应该是别人。
  果然,路清远是嘴巴几乎咧到耳朵根儿上了,眼睛瞪得圆圆的,操着不可思议的语气说,肖?
 
  这天夜里,我住进了路清远和曾嵘的家。
  躺在路清远的身边,我清醒地知道,我睡的位置就是曾嵘睡的地方,是不是还留着他的体温?
  路清远浑然不觉,他真的以为我是跟父母吵架后赌气出来的,我也不会让他知道,其实我跟他一样,爱着同一个人。
  曾嵘是回自己的家处理一些事情,原来他面临着婚姻压力,父母正在逼婚。但他回去绝对不会是和父母托盘而出的,他只是去斡旋。
  这个时候我才第一次感觉到了,如果一个男人决定要和另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将要承载的会有很多很多。
  而我,不过是在一个小小的阶段罢了。
  是啊,就算是曾嵘爱的是我,跟我生活在一起,又能怎么样呢?他同样是要面对他父母的压力,我又该怎么和家人解释呢?
  于是我一下子佩服起路清远来了,佩服他真的是敢想敢做……不行,我不能佩服他,我也同样可以做到敢想敢做的,他除了比我帅一点儿之外,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哼!
  他和我聊得最多的还是他的工作,比如他怎么哄的一个最顽皮的孩子变得乖乖学习的历程,比如他带的孩子获得了什么全市幼儿舞蹈比赛一等奖。
  这些鸡零狗碎竟使他那样快乐,那样令我嫉妒的快乐啊,幸好灯是关着的,他看不到我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我们还聊到了我们学校的事情,柳老师的自杀事件。我就跟他讲了我的见闻,看到杨老师哭的情形。路清远很是惊诧,听完之后突然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久,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后来他说:“……不会吧?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说:“不会错的。我敢保证她们肯定是特殊关系……就象你和他一样……”
  他说:“那也用不着自杀啊?”
  我说:“人和人不一样,柳老师是个柔弱女子,想不开就自杀了呗。”
  然后他似乎在喃喃自语般地说了句:“……你说我会不会自杀呢……”
  我心里回荡着两种声音,一个是你自杀吧自杀了我就有机会了,另一个是不要自杀人的生命是宝贵的而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一夜睡得真是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虽然比前两天睡在小旅店里要舒服得多,但我的梦却很轻,不经意就会被惊醒。
  最后一次醒来天色已微明,路清远还在睡,我只好爬起来,走到了阳台上。
  我在抽屉里找到了一包烟,叼起了一根。
  我在想我该何去何从,就好象是一条鱼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激流冲到了沙滩上,然后水退了,鱼却留在了沙滩上,现在我是被干死还是变成个爬行动物?
  路清远醒来后,我问他,有没有工作介绍给我?
 
  路清远虽然在市委机关幼儿园工作,平时与那些机关干部们有简单接触,但并没有什么门路,而且,人低话轻,谁会买他的帐呢?
  第二天,我通过一份《人才市场》报看到了一个饭店招聘服务员的启示,打了电话过去,对方听了听我的情况,直接拒绝说,我们只要女的。
  我急了,慌忙地说,我不要工钱,不要工钱行了吧?只要给我个地方住给我口饭吃就行了。
  对方哈哈大笑,笑完之后说那你过来面试一下吧。
  面试很简单,填了一张表格,询问了一些个人情况。
  然后,出乎意料的是,主管领班说,你今天下午就可以上班了。
  我并没有太大的开心感觉,因为在这里我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未来。端盘子?洗碗?看客人的脸色?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主管看起来比我年龄大不了几岁,但样子很周正,一副干练的打扮。她说:“我们要交押金领工作服,然后还得有个本地的人做担保。”
  我想,路清远是能给我做担保的,他虽然不是本地的,但户口已经调过来了啊。但是押金……我说:“我没钱,能不能先欠着?”
  她说:“那就从你工资里面扣吧,分两个月扣完。”
  “啊?”我傻忽忽地问:“我有工资啊?”
  她说:“每月五百块,基本工资。包吃包住。你先去领工作服吧,然后让他们带你去宿舍。”
  我不得不说了些感谢的话语。
  领了一件不伦不类的花布衣服之后,我来到了员工宿舍。
  名副其实的宿舍,一张大通铺,上面躺了足有二十个人。现在是中午,还有些人在睡觉,竟是全裸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11/19/2006 10:59:00 PM (#6731170)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23
  这就是我的新生活了吗?我不知道。房间里的空气很闷,看不到阳光,暖气蒸烤着这帮年轻人。我忐忑不安地在靠墙的一角找了个空位置,把饭店发的铺盖铺好,没有床单和被罩,低劣的棉絮飘飞出许多灰尘。
  躺在我旁边的一个人爬了起来,众目睽睽地光着屁股下了床,从床地下掏出一只纸箱子来,原来那是他装衣服的地方。然后他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穿衣服,内衣内裤,秋衣秋裤,最后套上了一条油渍麻花的外裤,没穿外套,直接穿上一件白色的厨师服,衣襟上也都是油污。他戴上了厨师帽子,临出门前跟我打了声招呼,新来的?
  我立即回应说,是啊,呵呵……请多多关照。
  他笑,说你怎么跟小日本似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他,他应该年龄不大,但不修边幅,看样子是个厨师,原来这里厨师和服务员是混住在一起的。
  饭店并不算大,所有外地的男员工住在一起也是正常的。好在这里人虽然陌生,但并没有看起来象凶神恶煞样的人,我坐了一会儿,便和他一起到饭店里去了。
  我正式开工了。
 
  睡我旁边的这个人原来并不是饭店的掌勺师傅,在这里应该叫二厨师,就是大师傅实在忙不过来了才轮得到他上去炒几个菜,平时他负责切墩和配菜。而我负责点单,点完后把菜单从小窗口递进去,每次都交到他手里,我们叫他勺子。
  有时候想想这个名字确实挺搞笑的,这应该是他的外号,不知道怎么来的,大家都这样叫他。他也不生气,我则客气地叫他勺子哥。
  勺子哥看起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实际是个很细心也很负责的人。我新来对这里情况还不熟悉,每当他看到菜单之后会指教一些东西,比如让遇到配菜需要用香菜、葱之类的东西时,他告诉我要提前问客人有没有忌口的东西。
  生意特别忙的时候,我也会溜进后厨去帮忙,主要是中午的时候,会有附近的一些上班族过来吃盒饭。盒饭的配菜都是事先炒好的,谁要的就盛给谁,勺子哥看到我盛菜的样子,立即批评说:“菜装完了别用勺子在上面拍,那样很难看又显得数量少,你要这样……”他做示范。
  我的脸红了,发现自己确实够笨,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好,不过心里还是很感谢他。
  但是他不爱洗脚,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躺在我旁边,徐徐的脚臭味扑鼻而来,感觉呛得人呼吸困难。我不好意思说他什么,只是在心里想,这样的厨师炒出的菜有人吃吗?
  这世界就是眼不干为净,我们不说,谁也不知道,菜端出来客人照样吃得有滋有味的。
 
  一个星期之后我就已经熟练了。领班分配我负责靠窗位置的三张桌子,就是说这三张桌子坐了客人,我要点单、上菜和负责结帐。这个位置不是饭店里最好的位置,所以平时只有客人最爆满的时候才有人坐,我也就乐得清闲,知道他们怕我太没经验对付不了“大场面”。空闲的时候我们也会互相聊天,那几个服务员也都是从附近的镇子或村子里进城来打工的,有两个竟然比我还小三岁。当他们知道我读过高中的时候,纷纷表示惊讶或遗憾,说,那你可以找别的工作啦,要不书都白读了。
  我想,一切都是暂时的,我一定会有更合适的工作做的,只是现在需要过度一下。
  这些人其实很单纯,包括我们的经理,也就是先前我认为的主管,算是个白手起家的女人,年龄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这个小小的饭店支撑着她的家庭。她丈夫属于游手好闲之辈,很少到店里来,来了也是要钱,她有一个孩子在读小学,中午的时候会过来吃饭。
  最使我难忘的事情也是最好笑的事情,有一天突然来了一帮人,浩浩荡荡十几个,进了饭店门就要了间最高级的包厢,然后三下五除二点了我们饭店菜单上最高级价格也最昂贵的菜。估计这一桌下来也要上千元了,这对我们来说是大手笔。我看负责包厢的服务员小乐点完菜出来之后,眼睛都放光了,直对我摆手。
  我过去看菜单也吓了一跳,很多菜这个时令根本没有。
  我说今天采购的没买这些东西,肯定没准备,你怎么让他们点这菜啊?
  小乐说我说了,但他们说既然菜单上有,那就得上。
  我们有些慌乱地把单子交到了窗口里,勺子哥仍旧蛮不在乎地接过单子,正想吆喝叫后厨准备,突然眼睛瞪得象两颗黑豆。他叫:
  “奶奶的这谁点的菜啊?葱烧海参,现在上哪儿去找海参去?”
  然后又看了下别的菜,呵呵,我感觉后厨应该是召开了一个短暂的临时紧急会议,然后一顿热火朝天,勺子敲得丁当烂响,油烟飘得四处都是。小乐忙不过来,我就帮她上菜。
  包厢里的若干男女在那里嘻嘻哈哈,我们有些胆战心惊,要知道那所谓的海参估计是在库房里放了不知多少年的存货了,会不会吃到沙子?
  还有什么一道叫“白雪鹿唇”的自创菜,鬼都知道我们这样的小店子连鹿毛都没一根,估计是勺子哥上哪儿片了两条驴嘴唇拿过来蒙人的吧。
  没想到这帮人非常好对付,半个小时后就买单走人了。人走之后,小乐又对我摆手,我认为她是让我帮忙收拾桌子,进了包厢一看才知道,乖乖,桌子上的菜根本没动几口。
  有一条鱼还是完整无缺的,这帮“腐败”分子根本不是来吃饭的。
 
  接下来的情景就非常有趣儿了。老板叮嘱了一句,桌子先别收拾。
  饭口过了之后,根本没客人上门,整个饭店的人都拿着筷子冲进了包厢。好象是列队瞻仰遗容似的,围着那桌子菜开吃。
  勺子哥首当其冲,对着那条鱼狠狠地剜了一筷子,把鱼肉夹到嘴里细细地嚼着,咀嚼的时候还闭着眼睛,最吧嗒吧嗒响。
  我从没看到过哪个人吃菜吃成这个样子的,我还以为是几辈子没吃过鱼呢,但立即就明白过来了,这鱼是他做的。
  对一个厨师而言,没有比他做的菜客人一口不动更糟糕的事情了。他一边品味着一边还自言自语,没什么啊?咸了?不咸啊……花椒放多了?不多啊……这是咋了呢?
  进一步我想,这件事情至少会给老板心里带来阴影,因为勺子哥做的菜人家根本就没吃,他这个厨师是不是该下岗了?
  别的服务员没想这么多,特别是小乐,美滋滋地夹起海参正嚼着呢,还一个劲地叫我吃。
 
  结果到了晚上,九点之后客人不再上座,最后一桌结帐走人,我们收拾了一下准备下班,老板把人叫住了。
  开会。
  开会的主要内容就是针对今天一桌子菜没人吃的原因进行分析,最奇怪的是他们没吃,也没反映菜难吃,而且还很痛快地结了帐。
  老板厨师服务员各个发言,轮到我说,我实在没话可说,就丢了一句:“勺子哥自己都尝了,他做的鱼没问题。可能是那些吃饭的人有钱烧的,点了也不吃,就是想摆排场,还能有什么原因?”
  老板非常不满意这句话,她说:“咱们这个城市大款不多,就是多也不会到我们这个小店子里来烧钱!”
  结果小乐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这些人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谈话的时候好象说是烟草系统的一些人,给一个客人接风洗尘,但客人突然身体不舒服,所以就提前走了。
  这样说起来大家的心安了许多,谁都知道烟草局的人有得是钱。
  然后晚上回去的时候,勺子对我的态度明显亲近了许多。
  还特地从外面的小店子里买了一包瓜子给我,说,来吧,磕瓜子。
  我知道他是因为开会时我帮他说了一句话而表示感谢,也不客气就磕了起来。
  然后适时地建议他去洗脚。
  这天晚上,难闻的脚臭再也没骚扰到我了,我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路清远来看我了。
  他是中午时分来的,我正忙得不可开交。
  他点了一份盒饭,坐在一个角落里吃,等交钱的时候我才发现是他。
  顿时我有些窘,说了句:“别掏钱了,我给了。”
  他把钱塞到我手里,说:“你请我吃饭的时候在后面呢,可不许吃盒饭哦。”
  我笑了笑,脸色微红。
  他说:“怎么样?看你忙得挺起劲的,辛苦吗?”
  我说:“还行,不辛苦,在这儿挺开心的。等这个月发工资了我请你吃饭。”
  他说:“什么时候放假?怎么不到我家里坐坐?也不打电话?”
  我只好支吾地说了句:“……比较忙。”
  他说:“他回来了。我跟他说起了你,他说要过来看你呢。”
  啊?我立即说:“不用了吧?我……”
11/19/2006 11:00:00 PM (#6731173)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24
  路清远并没有觉察我的异样反应,仍旧热情地跟我聊着天,而我心里的感觉却越来越复杂。
  我其实是很想见到曾嵘的,难道不是吗?我不顾一切离家出走到了城市里,并坚持留了下来,不就是为了见到他吗?
  可是,见到了我又能说什么呢?仍旧对他说我喜欢你?这太无聊了。我明知道他和路清远生活在一起,和我最好的朋友恩爱地相守在一起,我这样做……而且,我的状况实在太差了,根本无法与路清远相比,我有什么脸面见他呢?
  我的眼神掠过路清远的白净而英俊的脸,他今天穿着一件崭新的冬装,是这个城市里最新款式的连帽衫,一些时尚的年轻人都追赶流行地穿着这样的衣服,颜色是淡蓝色的,质地仿佛骆驼绒。这衣服显得非常柔软和暖和,把他映衬得更加英气逼人了。而我呢?我粗手粗脚地站在他面前,身高比他矮一个头,身上穿着那件饭店统一样式的花布工作服,袖子有些短,肩膀却很宽,粘着油污甚至还飘呢洗不掉的饭店味道。
  我承认我自卑,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自卑心理和情绪,这种自卑又化成了强烈地抗拒,我木然地沉下了脸色,低低地说:“你走吧……我要忙了。”
  他仍旧浑然不觉,微笑着说:“那好,你忙吧,我先走了。”
  在门口他又说:“就这么说好了啊,下个星期六你到我家来吃中饭吧,不见不散!”
  没来得及他已经出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发呆。
  小乐在旁边拍了我一下,问:“谁啊?”
  我回过神儿来,支吾了一句:“哦……一个朋友……”
  她说:“是吗?呵呵真好,你在城里还有朋友啊。他是干什么的啊?”
  看来小乐比较好奇,我只好略带敷衍地说了句:“做老师的。”然后继续低头做事。
 
  下午我正趴在包厢的桌子上打盹儿,听见小乐与其他服务员闲着没事在外面八卦,她说,小肖有个朋友好帅的,个子那么高,还约他去吃饭呢。
  大家取笑她,说她发花痴。
  又问小肖那个朋友有妹妹没有?如果有的话一定是个美女。
  他们的话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刘睿歆。
  是啊,刘睿歆怎么样了呢?
  又要到圣诞节了,今年的圣诞节他们一定不会那么放肆地欢庆了。去年我们欢度节日在操场上看烟花的时候,那些高三的学生们还在教室里做习题呢。时间过得真快,也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看烟花的夜晚,我象一只怀揣了心事而惴惴不安的小兔子,尝试着去靠近曾嵘,但是今年呢?
  我突然想,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去看曾嵘一眼的,因为我实在是那样想他。
  有时候做梦都能梦到他,这暗藏的心事根本无人知道,有时候感觉快把自己折磨疯了。
 
  结果还没到周末,曾嵘竟然来了。
  这个上午,饭店里的早餐服务刚刚结束,我正和几个服务员有说有笑地收拾桌子,他进了门。
  我还没有发觉他,看见小乐迎了过去,问:“您吃早餐吗?”
  小乐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没大在意来者何人,只想这个人真够懒的,早餐时间早过了他才来。然后听见了他的声音,他说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来找一个人。
  这声音就象一束强电流,瞬间把我击中,我感觉自己抖了一下,头皮炸了一下。
  接下来我好象失去了意识一般,做梦似的,看见小乐错开了身子,曾嵘微笑着向我走过来。
  这瞬间自己如同跌进了一部无声影片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胶片刷过放映轮摩擦出来的沙沙响声,他的笑容背着阳光,但却逼真鲜亮。
  我努力地眨了一下眼睛,曾嵘真的在眼前了,而且还伸出手来拉了我的手一下,叫我的名字。
  我的鼻子一酸,立即低下头去,胡乱地说曾老师你怎么来了,快坐,坐啊。
 
  我们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方桌旁边,这张桌子就是我的工作范围。现在一个服务员和一个顾客模样的人面对面一人捧着一杯茶坐在阳光下闲聊是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说话间我始终克制着自己,我不能掉下眼泪,因为这太不不合时宜和情理了。
  但是我就是想哭,控制不住地想哭,我憋得难受极了。
  曾嵘没什么变化,年轻、潇洒、阳光、风趣,说话的声音都没变,他的声音持续不断地飘到我耳朵里,把我的心往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里揪扯。
  我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底是身在何方的感觉,恍然地以为自己回到了教室里。不,不是教室,而是曾嵘那间小小的宿舍里,空气中飘荡着他煮的当归羊肉汤的浓香。
  曾嵘问我怎么退学了?
  我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推说是家里发生了些状况,我也没心思继续读下去了,所以就出来了。现在在……体验生活,暂时过度……我根本无法说出来自己到城里的真实目的,也或者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我问他怎么离开学校了,现在在做什么。
  显然这个问题使他不好怎么解释,他笑了笑,说:“我觉得自己不大适合教师这个职业,正好我有个同学在这里开了家公司,我就过来跟他一起做。”
  我佩服自己还能幽默起来,我极其虚伪地开着并不开心的玩笑,说了句:“那以后不能叫你曾老师了,应该叫你曾经理了吧?”
  他说:“呵呵,公司刚起步,我也是从业务员做起呢。对了,听小路说你连被子都没带就出来打工了?……”这时候我才看见他脚下放着一只很大的袋子,他把袋子打开,是一床蚕丝被和一个三件套的床上用品包。看样子东西应该是刚从商场里买出来的,包装还没有拆。
  这么大的一个包我竟然都视而不见,可想而知我的心有多么乱。
  他把东西交给了我,说:“现在天气冷了,还是要照顾好自己啊。”
  我抱过被子,说了句:“……谢谢你曾老师……”
  用被子挡着自己的脸,故意长长地吸气,用夸张的声调掩盖自己异样的哽涩,“恩,这被子真暖和啊……”我拆开包装,把脸埋到了被子里,装成一副沉醉的样子,实际上热泪已冲出眼眶,全部浸入了蚕丝棉絮里。
  他说:“三件套怎么样?一个床单一个被套和一个枕头套,我说你可能喜欢蓝色的,小路非说要绿色的,因为绿色是春天的颜色,呵呵,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我埋着头不敢看他,应了一声:“恩,我喜欢绿色的。”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颜色,也或者只要是曾嵘送给我的颜色我都喜欢。我不知道。我脑子很乱,如坐针毡。
  他说:“这个床单有些卡通,上面印的是什么东西?好象是机器猫吧?……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机器猫,小路说机器猫相当于中国的孙悟空,想要什么就能变什么,希望能给你变出很多想要的东西,呵呵。”
  小路说小路说,为什么他总要加上个小路说,为什么他时刻都在提醒着有个小路的存在,为什么?我的心已经碎了,为什么还要来撕?
  我开始咬那床棉被了,只是我的动作没有人能发现,我咬得牙齿酸楚,伴随着疼痛。
  曾嵘说:“这个周末小路约了你吧?正好星期六我也休息,你过来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我说:“我什么也不想吃……我这里是饭店,每天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吃的东西。”
  他笑笑说:“你说得也是。在这里还好吧?看起来你变黑了。”
  是啊,我变黑了,他却变得更年轻了。
  他的脸永远洗得那么干净,胡子刮得那么干净,连眼神都是干干净净的。
  在我心里,他和我的距离,忽近忽远,若即若离,对于我,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记不记得那个在小旅店里度过的夜晚,那个借着酒精的麻醉我抱着他哭诉表白的夜晚?
  唉,我的曾老师。
  我说:“要不……你帮我煮那个汤吧……”
  他说:“没问题!现在正好是补养的季节,你一定要来啊。哦对了,你有朋友吗?可以一起过来啊?”
  这是什么意思?
  这到底是在向我示好还是试探我的用意?……或者我想太多了,在他眼里,我或许真的就是曾经的学生现在的一个同样在城里打工的朋友而已。他并没有说明自己的现状,但言语中时刻都要提到的小路已经证明了他对自己这个关系或情感的认可,他不可能对我做到毫无避讳,因为我毕竟是他的学生,他没必要对我清澈透明。我抬起头来,眼睛涩涩的,一定是红的了。
  我装做毫不在意的样子说:“恩,好的。”
  他说:“那好了。我先走了,你保重啊。”
  他走了,我目送他到了门口,骑着摩托车离去。
  热爱八卦的小乐,一个天真好奇热情无处不在的小女孩又凑了过来,问:“小肖,这又是谁呀?……你朋友咋这么多呢?哇!这被子真漂亮呀,啧啧……”
11/20/2006 11:46:00 AM (#6733485)
冬眠状态通行证 弥月孤风

级别:50
诞生:8/27/2005
千回百转,天真到苍老,那些爱着被爱着的岁月,总有许多苍茫和忧伤。
11/21/2006 6:37:00 PM (#6743038)
提拉 该角色已不存在
在自己的人生中你永远都是主角,可是故事情节的发展却没办法自己掌握!!期待主角最后会是很幸福的!!!!
11/24/2006 8:25:00 AM (#6760936)
指月 该角色已不存在
从月中来
带着梅的芳香
有心坐在廊中央
把来年荷枝院燕
一并入诗
12/6/2006 9:55:00 PM (#6846492)
有在汕头的朋友聊吗 该角色已不存在
怎么还没有看到下文呢
12/16/2006 1:19:00 PM (#6938188)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25
  于是,多半有些恶作剧般的心理,星期六的中午我是带着小乐一起去的。
  小乐不明就里,自然蹦蹦跳跳欢快得象一只出了笼的小鸟,一路上唧唧喳喳问个不停。我只好对她说是去我的哥哥家里,我的哥哥和同学一起租了个房子,都在城里打工。
  然后她问:“为什么你不和他们住一起呢?他们都做什么工作的啊?你的亲哥哥吗?……”等等诸如此类的很多问题,我含糊地应付过去了。
  然后她说:“唉,要是我有这么帅的哥哥就好了。对了,你为什么带我去啊?”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狡黠的眼神中似乎有什么期待。
  就在这一刻我心里突生厌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女孩子产生反感,她们聪明的小心思在我看来非但不可爱,甚至有了些厌弃,我心想,放心吧,我对你不会打什么主意。
  下了公共汽车,我们进了街边一家水果商店,我买了二斤苹果。
  我感觉太少了,还想再买一点儿什么,但口袋里没有钱,我只跟勺子哥借了十五元,是准备对付到月末的。
  小乐问:“那我要买点儿什么吗?”
  我说你不用了,我心想用不用何必问我,虚晃一招又何必。
  正往门口走,我脸色突然变了。
  迅速低下头,假装在挑选旁边的水果,不时用眼睛的余光扫过去。
  从门口进来的人,竟是我爸爸。
 
  这应该是偶然的相遇,爸爸并没有发现我,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身上。那女孩子看起来年龄在二十五、六岁左右,脸上的妆很浓,穿着一件火红色的长棉风衣,正一只胳膊挎在我爸爸的胳膊上,两人的举止很亲密。
  没想到啊没想到,眼前这个人还是我的爸爸吗?
  我从来就没见过一个这样的爸爸,笑得比花儿还要怒放,按照常里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是他最焦急寻找他下落不明的儿子的时候,可竟然……那女人是谁呢?估计比我大不了几岁,他们亲昵地谈笑着去买一只果篮,俨然一对老夫少妻的新派情人。
  “你干什么呢?”旁边的小乐问。
  我压低声音说:“别说话。”我实际是在竖起耳朵听对面的人的谈话,但是离得有些远,我听不清楚。
  小乐发现了我的视角,问:“那是谁?”
  我心想女孩子就是麻烦,为什么问题总是那么多?叫你别说话你就不要说话啊,真是罗嗦死了!
  他们买完果篮,我爸爸掏钱付了帐,然后高高兴兴出门了。
  我忍不住紧跟了两步,跟了出去。
 
  我心里还一直在怀疑这是不是我爸爸,生怕自己看错了。等到了门口,光线非常好,我看得更清楚了,确定就是他。
  他们两个站在门口等出租车,那女人显然有些冷,不停地跺着脚,高筒细跟的皮靴刨起了路面上的积雪。她留着披肩发,垂下来的两侧挡住了脸旁的绝大部分,所以我无法看清楚她到底长的什么样子。但她的身材把她出卖,她年龄一定不大,至少要比我爸爸小十几岁。
  一刹那,爸爸在我心中的形象轰然崩塌了。
  我怎么有这样一个父亲?这太……我原本以为我根本不在乎,我也从来没在乎过,包括我妈妈跑到城里来捕捉他的风流韵事的时候,我都保存着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但是,当他们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的心竟然刺痛不已。
  我真想冲过去一把把他们推开,再大声地质问些什么。
  然而,出租车来了。红衣女人先上了车,我爸爸也上了,车开了,开往未知的方向。
  我抽了一下鼻子,才发觉外面好冷。
  小乐显然看出了什么问题,但看着我的阴沉脸色,忍住了没有发问。
  一直等出租车绕了一个弯子看不见了,我才反应过来,装成没事人的样子,说了句我们走吧。
 
  爬楼梯的时候,小乐还是忍不住问:“刚才那两个人你认识啊?”
  我说:“不认识,长得很象我认识的人,仔细看了看原来不是。”
  她说:“哦。那女的我好象见过。有一次在舞厅里,我和勺子哥他们去跳舞,看见她在跳舞,跳得可疯狂了,很多人围着她跳,长得挺漂亮的。”
  城里毕竟和我们镇子上不一样,它是个开放的花花世界,勺子哥他们几个偶尔会乘休息的时候去舞厅消磨时间。当时非常流行交谊舞,这个城市几乎大半的年轻人都习惯到舞厅里找朋友。
  我应了一声没做反应。
  敲门,门开了,曾嵘腰间扎着围裙出现在门口。
  他笑容可掬地把我们让进房间里,房间里已经飘着一股饭菜的香味了。
  我们换拖鞋的时候他热情地问:“这位是……”
  我说:“我朋友小乐。”
  我没有介绍她是我的同事,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难道是向他示威?
  由不得我多想,路清远已经把饭菜端上桌子了,曾嵘仍旧在厨房里忙活着,我把水果递给路清远,他说了句你客气什么啊,真是的。
  仿佛,我们的距离就在这瞬间拉远了,我们已经无法回到从前了,从前的日子,他把他那装着腌脆黄瓜丁儿的瓶子递给我,接过我给他的装着肉酱的瓶子的时候,我们那样自然而从容,无微不至与纯洁的友谊,而此刻,这样类似的细小的动作里却徒然增添了很多别样的味道。
  小乐略显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眼睛同时观察着四周,余光尾随着路清远从厨房里进进出出。
  她小声地说:“嘿嘿,小肖,你哥哥和你这个同学怎么象两口子啊?”
  我冷冷地打断她:“你胡说什么啊,三八。”
  她吐了一下舌头。
  很快克服了环境陌生的感觉,她撸起袖子往厨房里进,说:“要不要我帮忙做点儿什么?”我倒忘了,她是做服务员的,端菜是她的本能。
  我听见增嵘非常客气地对她说:“不用不用,快去看电视吧,我们马上就开饭,还有一个菜。”
 
  这顿中餐确实非常丰盛,毋庸质疑曾老师的厨艺大有进步,哪怕我们两个是从饭店里出来的,仍忍不住赞叹他的手艺和用心。
  但我们确实吃得是各怀心事,曾嵘一个劲儿地给我们夹菜,总是先给小乐夹完再给我夹,他和路清远客气得使我很痛苦,有个声音一直在我脑海里回响,完了,真的完了。
  曾老师,你真的已经完全属于这个家了,完全属于路清远了。
  我是多么悲哀啊,我所做的一切,荒唐而无知的一切,到底是为了爱还是为了使自己成长?
  食不知道味的感觉,我很快结束了尴尬的面对,放下筷子点了一根烟。
  踱步到阳台上,他们还没有吃完。
  他们说:“你怎么不吃了,吃这么少就饱了?”
  我应着,说已经吃饱了,实际上我根本就不饿,我有心思吃饭吗?
  没有,我没有心思了,我不知道我要怎样去处理现在的一切,我只能抽烟,把背影留给他们,让他们以为我很快乐从容。
  他们一定认为小乐就是我女朋友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啊,这样他们是不是就可以更安心了?
  听见收拾碗筷的声音,小乐和路清远勤快地往厨房里搬运着。
  曾嵘也叼起了一根烟,到了阳台上。
  他站在我身边,和我一样把胳膊搭在阳台的扶手上。他说:“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了?”
  什么时候?我记不清楚了,我第一次抽烟应该是在表妹沙宣的怂恿下吧?事实上我根本不会抽烟也不想抽烟,但是这个时候,我不抽烟又能做什么呢?
  我只好撒谎说:“在学校里就会了,那时候经常蹲在厕所里抽。”
  我是把别人的事情说成是自己的了,蹲在厕所里抽烟的人根本不是我,我只是蹲在那里,看到了曾嵘脚上那双鞋子。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他的脚,他穿了一双棉拖鞋,而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双白色牛筋底的皮鞋。
  我说曾老师,你决定定居在这里了吗?
  他说应该是的吧,现在的房子还是租的,不过我们在存钱,将来会买房子的。
  我鼻子一酸,我想问问他,是否还记得圣诞节的那个夜晚,但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或许我应该喝一点儿酒,酒精的力量会使我增添勇气,但是没有,今天的中午我们没喝酒。
  所以我也就无法失态,我只能深深地吸烟,又点燃一根。
  然后,我再一次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阳台是封闭的,用茶色玻璃封了起来象个小小的阁楼,也就隔开了与邻居家阳台的直接面对。但隔着玻璃,在我的右边,邻居家的阳台上,出现了两个人。
  本来不会引起我的注意,但我一直努力的倾斜着角度,曾嵘在我左边,我只好歪着脑袋往右边看,右边阳台上的那件火红的棉风衣象一面旗帜一般在我眼前飘动。
  那两个人在那里亲热,拥抱在一起,久久地没有分开。
  红风衣的女人头发很长,抱着她的男人把头埋在他肩膀上。
  曾嵘也看到了,感叹般地说了句:“呵呵,真恩爱呢。”
  我使劲地揉了下眼睛,克制心中强烈的不安,问了句:“你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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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6/2006 1:19:00 PM (#6938192)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26
  茶色玻璃没能遮挡住我窥视的眼睛,同时也没能阻隔我爸爸的目光,他在“百忙之中”抬起了头,冷不防看到了对面。我明显地感觉到,他发现我了。
  我立即闪身离开了阳台。
  但三分钟后还是响起了敲门声。
  我惶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路清远扎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开门。我听见他问:“恩?请问你找哪位?”
  我爸爸径直地闯进来,直冲到我面前,骂了一句:“你这混帐东西,怎么跑儿这来了?!”
  我有点儿怕他,也有点儿恨他。他背着妈妈在外面胡搞,然后还跑过来质问我,真不要脸。我把头扭了过去不理他。我旁边的曾老师愣住了,看看我又看看他,问:“您是?……”
  我爸爸根本不理他,继续骂:“马上给我滚回家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还学会离家出走了?!有书你不好好读,尽和社会上这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妈的老子今天打死你!”他越骂越气,竟想冲上来打我了。
  曾嵘立即把他拉住了,听话音他大概猜到了这是我爸爸,有些尴尬,五分钟前这个人还在阳台上玩浪漫,现在又跑过来义正言辞地教训儿子,这多少有些滑稽。
  他说:“有什么事儿您好好说别打人啊。”
  爸爸说:“你让开!我管儿子不关你的事儿!”
  曾嵘说:“但这是我在家里,肖歌是我学生,有什么事儿好好说。”
  爸爸说:“你是他的老师?哼!那我倒要问问你,你是怎么带学生的?好好一个孩子好好的书不读突然就退学,你是怎么当老师的?你们都教了他什么?现在还躲在外面不回家,你们就是这样教育学生的吗?”
  我被他的一顿胡搅蛮缠气得头发晕,拼命地叫了起来:“你想干什么啊你?我的事儿跟曾老师没关系!告诉你,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你出去、出去!!”
  小乐和路清远被吓到了,围过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爸爸说:“妈的老子就不出去!你真是翅膀硬了,敢跟你爸爸顶嘴了!我今天非得教训你不可!”
  我叫:“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在干什么呢?你刚才在干什么呢?!……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你出去!”
  我推他,他的巴掌就扇到我的脸上了。
  曾嵘立即上来拉扯,一边护着我一边把他往外推。
  于是几个人拉拉扯扯唱大戏一般堵在门口,吵闹的声音惊动了整个楼道。最后,那个和爸爸在一起的红衣女人出现了,爸爸的嚣张气焰收敛了很多。
  女人问:“老肖?这是怎么了这是?”
  爸爸灰着脸吭了一声,“没事儿……这是我儿子。”
  女人的目光迅速在我的脸上扫过,我的目光也在她脸上扫过。她的眼神很复杂,有些慌张和怀疑,又有几分温恼,说了句:“老肖你回来。这么多人,你也不怕笑话。”
  爸爸回去了,丢下一句:“妈的你立即给老子滚回家去!”
  我们也回了房间,把门重重地关上。
 
  结果这一天原本微妙的聚餐变得复杂了许多。
  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坐在沙发上大哭了一场,自然一边哭一边也少不了控诉,把自己的爸爸狠狠地骂了一通。
  回去的路上,小乐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我交我擦红肿的眼睛,她说:“真没想到……你这么不幸。”
  其实这算什么“不幸”呢?生活就是这样的,不过是些家庭琐事罢了。我想,爸爸今天之所以这么愤怒这样失态,还有个原因就是我撞见了他的外遇,所以才会恼羞成怒。
  我想,外遇就外遇了,就算他和妈妈离了婚,又跟我有多大关系?只可恨的是竟然在曾老师面前出现这么尴尬的场面,这让曾老师和路清远怎么看我?
 
  但无论如何,我的生活还得继续。
  可能是因为小乐的缘故,勺子哥大概知道了我的处境,竟然对我格外照顾起来。平时说话里竟多了几分客气,这使我非常别扭。
  我的烦恼象驱之不散的乌云,若有若无的,每天日子混得很快,但心情始终沉郁。
  过了两个星期,我刚从宿舍出来准备到店子里去,在街上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与我擦肩而过。这一瞬间我有些迟疑,不敢确信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们也发现了我。惊喜地差点儿跳起来。
  她们说:“真巧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出、得来全不费功夫!”
  竟然是沙宣,这个死丫头跑到城里来干什么?而她的身边站着的,那个戴着白色围巾的,有些微微羞涩的,亭亭玉立的女孩子,竟是刘睿歆。
  第一时间内我心里咕哝了一句,坏了。
  果然是坏了,刘睿歆从家里跑出来了,先到镇上找我,找不到,但找到了热心的表妹。沙宣永远是惟恐天下不乱的,这不,带着她跑到城里来找我了。
  我有些后悔,不该写信告诉她我在城里工作了。
 
  我请了假,下午没有上班,但我们三个还是坐在饭店里,外面天寒地冻的,实在没地方可去。
  刘睿歆手里捧着杯热茶,脸上红扑扑的,看我一眼,然后又迅速地低下眼帘,好象被烫着似的。
  小乐没好气地过来往桌子上丢了盘花生,说:“吃吧!”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她在吃飞醋,我郁闷,你吃什么醋啊,我跟你又没什么……我跟她也没什么嘛。
  我问:“你怎么出来了?”
  她说:“送你的时候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
  我说你还没毕业呢吧?哦,现在是假期……呵呵……还好不?……你住在哪里啦?……
  她说:“我昨天到镇上的,才知道你进了城。幸好碰到了沙宣,要不我还看不到你呢。”
  谢天谢地她没有说出来投奔我不回去之类的话,沙宣在旁边看恶作剧般吃吃地笑。我真想掐她两把解解恨。
  我说:“看我?……没什么好看的……我也就这样儿,对付。”
  她说你住哪里?
  宿舍,我当然是住宿舍,难不成过去陪我那个老爸一起住?突然此刻我感觉到,我的那个家已经风雨飘摇,也不知道爸爸和妈妈的关系到底怎样了,我有些担心妈妈。
  沙宣说:“哥!我们今天不走了,你得帮我们找个地方住!”
  我苦着脸。住哪儿啊?我身上没钱,住旅店吧?
  我想了想说:“恩……你哥哥也在城里。”
  我哥哥?刘睿歆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我说的是路清远。她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去看他。我知道她的目的就是我。但是……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啊,还嫌不够乱吗?
  最后还是勺子解的围,帮我在附近的一个招待所里开了间房。
  安置刘睿歆和沙宣住下之后,我回到宿舍里。
  勺子说:“小肖,行啊你,对象长得挺漂亮嘛!”
  我说别开玩笑,她不是我对象。
  勺子说不是啊?不是就介绍给我?
 
  第二天一早我到招待所去接她们两个准备出来吃早餐。
  趁刘睿歆去厕所的时间,我揪住了沙宣,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儿,说死丫头你就会添乱。
  沙宣一脸无辜地说:“你咋这么说我呢?人家大老远地跑过来找你,我还不明白啥意思?嘿嘿……这是我的预备嫂子……哥,我聪明吧?”
  我差点儿吐血,压低声音说:“别瞎说,我对她没那个意思。”
  她说那我不管,反正人我给你送过来了。不过哥,我得劝你一句,人别那么风流。
  我说你什么意思?
  沙宣说有件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她鬼鬼祟祟地看走廊,刘睿歆还没回来。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凑在我耳朵边儿上说:“哥,这事儿你得好好处理呀,小诗怀孕啦。”
  啊?我被弄得莫名其妙,瞪着眼睛看了她几秒钟才回过味儿来,啪地一下拍她的头,“你说什么胡话呢?她怀孕干我屁事儿?!我有什么好好处理的?”
  沙宣叫了起来:“哟哟!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不承认是吧?你们男的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要脸呢?”
  我有些火了,说沙宣你再胡说八道就立即回家去。
  沙宣气嘟嘟地坐下了,把声音又压低了,说:“小诗说了,那天晚上是你。”
  晚上?……我说什么晚上?什么晚上是我?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怎么这么乱啊?
  沙宣说还有什么晚上?就是那天我们都喝醉了一起睡在小康家里的晚上啊?她就是那天怀上的,不是你还有谁?
  我没有!我几乎蹦了起来,我说我没有就是没有,人怎么能胡说八道呢?
  那是她记错啦?沙宣说,怎么可能?女的不可能把这事儿给记错的!哥,你快想想怎么处理吧。人家小诗可说了,实在不行就到城里找你来。
  我说上帝啊,都疯啦?干吗都找我?
  话音刚落,刘睿歆进来了,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沙宣立即止住了刚才的话,干笑,说没什么,闲聊呢。
  我心乱如麻,闷闷地说了句,走吧走吧,吃饭去吧。
12/16/2006 1:19:00 PM (#6938194)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27
  临出门时沙宣还是趁着刘睿歆不备,对着我小声地说了句:该怎么办你自己想好了哦。
  看她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真想把她掐死算了。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干吗都摊到我头上来呢?真是倒霉!
  我得仔细想想,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管怎么想我都没什么啊?对了,睡梦中感觉有人摸我……摸而已,难道真的是小诗摸的?可就算是摸了,也不可能摸两下就怀孕了吧?这太离谱了。再说睡醒了以后,我身边躺着的是……是小诗啊,但她是头朝下睡的……这真是说不清楚了。如果确定她就是那天晚上怀的孕,我该怎么办?这种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对了,肯定是小康,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搞得女孩子怀了孕也正常——可早晨起床的时候小康明明抱着沙宣啊……难不成是丁泽旭?晕倒,那个小孩子打死了也没人信的,可能都没发育呢,怎么能使人怀孕呢?那样说,真的是我咯?不至于吧?我醉到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的程度吗?上帝啊,谁来帮帮我……
  她们两个各怀心思吃早餐,我一口也吃不下。
  吃完之后,我带着两个人径直地去了火车站。
  我说:“刘睿歆,你还是买张票回去吧,我现在……状况挺差的,也招待不好你……下次有机会再来玩儿。”
  她明显伤心了,脸色很差,然后终于忍不住了,跑出火车站,跑到广场旁边的一根电线杆子下面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好在旁边站着,抽烟。
  沙宣追了出来,对我数落。
  你干什么啊你这么远来看你你就这样?谁嫌你状况不好啦?你没钱我有啊,我掏房钱再住几天不行吗?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看样子她又要胡说什么出格的话了,我伸手把她嘴捂住了,往旁边拖。
  她挣扎着,然后气喘吁吁地说:“你不是我哥!”
  我真想揍她一顿。
  但没有,我垂头丧气地蹲到路边上了。远处,刘睿歆还趴在电线杆子上哭着。
  我说:“沙宣你别再添乱了成吗?”
  她说:“我是在帮你。”
  我说:“你帮我你就住嘴!”
  这个超级猛女,越帮越乱的猛女,自从上次她抢劫小学生的钱帮我之后我就知道了,她纯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那种人。
 
  蹲了大概五分钟之后,我说:“你们还是回去吧。你给刘睿歆买一张回去的票,送她上车。然后你回家去。”
  她想说什么,我没容许她说,堵着她的话继续说:“回去以后,你给我弄清楚了,小诗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问她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别胡说八道乱往别人身上赖。”
  沙宣说:“好、好……”她语气恨恨地:“肖歌我算看清楚你是什么人了!”
  她扭头就走,跑过去拉起刘睿歆,回头对我喊:“你再也不是我哥啦!”
  我说:“爱是不是,你们走吧!”
  她说:“我没有一个敢做不敢当的哥,你真不是东西!”
  我捡起路边一块雪块向她丢去,没砸到。
  她一边走,一边还远远地回头叫:“你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呢!我继续捡雪块丢她。一直到她们两个进了火车站。
  我没再继续管她们,开始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想,这真是荒唐,这世界简直都乱死了。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
  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好象没什么错误吧?干吗什么事儿都找到我头上呢?还有那个什么大脑短路了的小诗,也不知道跟谁搞出个孩子来,赖到我头上干什么啊?上帝。
  刚走到饭店门口,还没抬头,“啪”!地一下,一只雪球正砸到我的脸上。
  我眼睛睁不开,张口就骂:“妈的这是谁呀?干什么?!”
  抹去了脸上沾的雪,冰凉的雪水之往脖子里灌,我气得要跳起来了。
  小乐站在门口,歪着脖子看我。
  她脸上一点儿笑容也没有,眼圈发红,雪球是她丢的。
  我对她吼:“你要死啊?你……”
  她不说话,仍旧看我,微微的寒风吹得她鼻尖发红。
  勺子哥在旁边哈哈怪笑。
  我说了句无聊,从他们身边挤过。
 
  接连几天,小乐都没再跟我说话,爱理不理的。
  又一个休息日,勺子说要去舞厅跳舞,拉着我,没想到在舞厅里又碰到了那个红衣女人。
  看样子她是和另外一群朋友过来的,跳得不亦乐乎,里面并没有我爸爸。
  我故意躲着她,坐在一个角落里。直到勺子跳够了出门,我才悄悄地溜了出来。
  刚下了门口的楼梯,有人在后面叫我:“小肖!”
  我回头看,红衣女人已经跟了出来了。她说:“我看着就象是你,我们谈谈?”
  我应了一句:“没什么好谈的。”
  勺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奇怪地说:“你认识的人还真多。”
  他说,那我先走了,你还是谈谈吧,呵呵,谈谈。
  他紧走了两步,把我甩开了。
  我之后回头,对那女人说,有什么话你说吧。
 
  红衣女人姓叶,名字叫叶红,我想着名字真够俗的,怪不得她总穿红色的衣服。
  她说:“我跟你爸爸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他说他和你妈已经离婚了。”
  我说:“他放屁。”
  她笑了,说:“哪有这么说自己爸爸的?……你恨我是吧?”
  我说说不上恨,那是你们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她说其实你爸爸挺关心你的,上次把他气坏了,还病了好几天呢。其实,我和你爸爸也没什么,如果他离婚了,我们谈恋爱也是正常的。他没离婚,我就离他远点儿,反正我们的事情确实跟你没什么关系。我也好几天没看到他了,可能回镇上去了。你没回去吗?
  我说我在这里上班,不会回去,你还有什么事?
  她说他如果没回去,就还在城里,那就是还病着呢,你得去看看他。
  不用你管。我想,你这个第三者,少在这里假惺惺了,我看不看我爸爸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说还有……在我家隔壁租房子住的小路是你朋友?
  我说是啊,怎么了?
  她说哦……没什么,我劝你少跟他来往,我看他们的关系有点儿不正常……
  我的脑子里“嗡——”地一下,好象自己的隐私被揭出来了似的。
  她说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你爸爸好的,也希望你好。都是亲生父子,别把关系搞得那么僵,你在外面自己多照顾自己,和朋友交往要小心,别学坏。
  我说跟你没关系,你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说实在话,这个叶红比我妈妈漂亮多了。
  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看样子是读过不少书的人,而我妈妈除了打牌就是打麻将,从哪一方面都比不上她。但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干吗要跟我爸爸在一起呢?
  或许是爱情?不至于吧?我跟我爸爸生活在一起二十年了,怎么没发现他哪里可爱呢?
  人真是搞不清楚。
  还有就是,她竟然发现路清远和曾老师的关系“不正常”了。
  也就是说,他们住所的邻居都觉得不正常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万一传了出去,不影响路清远的工作吗?
  还有曾老师,别人该怎么看他啊。
 
  圣诞节,路清远过来,告诉我晚上请我和小乐到家里吃饭。
  他们真的把小乐当成是我女朋友了。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我推说约了别人一起玩,拒绝了路清远。
  路清远说你呀,你是不好意思对吧?已经定好了,我东西都买好了,去吧别客气。
  说完他就走了,出门时还对我做了个胜利的“V”字手势。
  望着他开心的样子,我心情复杂得象打了结的麻,乱得不行了。
  到了晚上,老板说要带大家去唱卡拉OK。
  市里第一家卡拉OK开业了,生意火暴得不行,特别又是圣诞节,房间提前两个星期就定好了。勺子哥他们兴高采烈地换衣服,我却打不起精神来,一直想着到底去不去路清远那里。
  后来想,路清远和曾老师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在等我,我不过去实在太不好意思。
  还是去看看吧,再说……我真的很想曾嵘了。
  每当想起曾嵘的时候,我的鼻子就会发酸。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幻想仍旧戴着他给的戒指。
  幻想着在美丽的灯火通明挂着很多小礼物的圣诞树下,曾老师和我一起举杯喝红酒,醇醇的红酒味道,暖暖的烤火炉,曾老师的眼睛那么亮,象天上的星星。
  等我赶到他们家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
  街上挂了很多彩灯,楼道的扶手上面也是,显得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很浓。
  我敲开了他们的房门。
  客厅里,第一时间跳入眼帘的,果然是一棵圣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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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6/2006 1:20:00 PM (#6938197)
肖红袖 该角色已不存在
28
  曾嵘和路清远的生活仍然是那样温馨祥和,仿佛并没有遭遇到邻居们的非议,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我们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喝着红酒,然后,曾嵘又把吉他搬了出来,他弹琴,路清远轻声地随着唱歌,唱着唱着,我心里一酸,立即起身进了卫生间。
  我假装上厕所,把水龙头拧开,洗脸。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是错,或许我早该死心,面对着他们的幸福,我应该深深祝福,他们分明是在把幸福和我分享,为什么我感觉到的却是苦楚?
  我不能这么自私,幸福不应该是一种占有,更应该学会分享。要在刺痛中体味一份宽容与豁达的欣慰,我祝福,我告诉自己要祝福,要露出笑容,在圣诞节这样特别的日子里,给我最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以最真挚的祝福。
  从卫生间出来,我故意谈笑风生地说,看看你们,象小孩子似的。
  曾嵘放下琴,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回卧室里去了,是要赶一份工作报告,对路清远说你陪肖歌聊一会儿,对我说,开心些。
  望着他的背影进了卧室,我松弛了下来,脱下鞋子缩到沙发一角,看窗外的夜色。
  路清远说我给你做个小小的测试吧。
 
  路清远取出一副扑克牌来,将牌洗了洗,挑出大小鬼,然后在沙发上摆弄起来。
  他玩的应该是个最普通的吉普赛式算卦,鼓捣了一阵子,要我抽一张牌。
  我抽了一张,红心8。
  他没解释,把红心8放下,要我继续抽牌。
  我又抽了一张梅花5。
  继续,就这样抽了6张牌,摆在沙发一角。
  路清远说从牌面上看,你的事业一般……我说,我关心我的爱情。
  他说,你桃花运很多呀,你看,红心这么多,从8到Q,抽六张牌有五张红心。
  我笑,说你会不会算啊?把牌推散了。
  我叼起了烟,漫不经心地手指去揪扯圣诞树上的叶子。
  桃花运?我有吗?好象有,也好象没有。
 
  我说,曾老师变化好大,很多时候我都不相信,好象根本不是那个在讲台上的老师了。
  路说他本来就不再是老师了啊,呵呵……其实,有时候我真觉得压力挺大的,为了和我生活在一起,他做了那么多牺牲,连老师都不做了。
  我是该羡慕,还是该嫉妒?我没有路清远那样的魅力,让曾嵘可以放弃从前,和他一起双宿双飞地“隐居”到城市里。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呢?我看路清远,那样俊朗,眉清目秀,好象我从没发现过他原来长得是很帅气的,也或者爱情是一种滋润,让他焕发着不尽的光彩。
  我又想,这也算是他的一种幸运吧,毕竟他生在一个破碎的家庭,现在的收获就当是命运对他的一种补偿。
  可是我呢?我的家也就要破碎了啊。
  我的心又是一痛。
  立即岔开话题,说,怎么样,你工作还顺利吗?
  他说很好啊,领导非常看重我,还有那些小孩子,都特别喜欢我,呵呵。现在放假了,还有些家长希望我去做家教。你说可笑不?才幼儿园就请家教,你说能补习什么?
  我说现在竞争激烈,从小就要开始嘛。你都教育小孩子什么?
  路清远笑,我教两个孩子画画,教一个孩子弹琴。
  我揶揄他,误人子弟。
  他说,孩子都太小,就教些入门的东西,那些家长都是当官的,等小孩再大些肯定会请高级的老师了。
  我说应该启蒙教育就请比较正规专业的老师嘛。
  他说你不知道那些孩子有多顽皮,说来也奇怪,可能是在幼儿园里混得时间长了,谁的话都不听就听我的……哈哈,还有个小女孩儿特别好玩,说长大后要嫁给我,说现在太小了不能嫁,就让她妈妈嫁给我,气得他爸爸直瞪眼睛。哈哈哈哈。
  我笑了笑,又问,曾老师呢,工作顺利吗?
  他说特别忙,公司做得不错,就是忙,有时候半夜三更也要开会。好象过段时间要到外地去开分公司了。
  我说他公司做什么的,怎么这么忙啊?
  他说是一些木制工艺品,也算是土特产吧?他们有个加工厂,他负责销售这一块儿,销路不错,还能出口呢。
  他问,你呢?
  我?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他的问话突然使我非常迷惘,是啊,我呢?继续端盘子,要端多久呢?
  我沉默了一下。
  应了一声说,我挺好的。
 
  有些冷,路清远从卧室里抱了床被子来,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被子,继续聊天。
  我悄声地问,恩,你……你是曾老师的第一个“男”朋友吗?
  我把“男”字说得很轻,生怕因为问题过于唐突而引起他的不快。但路清远根本没有在意,微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是。”
  他说:“好象在他读书的时候有过朋友……不过我也不想弄得那么清楚,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人应该看重现在对吗?”
  我禁不住脱口而出:“那他送过你戒指吗?”
  “戒指?”路清远愣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解。
  “呵呵”我解释说:“两个人在一起了,肯定有个信物什么的嘛,你看别人结婚都有戒指啊。”
  他笑,大笑,说:“什么啊,要戒指干吗?我们又不是结婚,就是住在一起了,我不想搞得……哎呀,我又不是女人,要戒指干吗啊,你呀,哈哈哈哈。”
  我就跟着干笑了几声。
  在他的手指上没有戒指。
  曾嵘没有送给他戒指。
  也或者说他们不需要戒指,他们的两颗心在一起,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束缚与证明。
  我下意识地摸索自己的手指。
  我知道,我始终还是放不下他。
 
  路清远说,今天住这里吧,外面又黑又冷的,你别回去了。
  我说不了,良辰美景我不做灯泡了。
  他笑,说你客气什么。
  两个人沉默了一下子。
  然后我说,清远,其实我现在挺烦恼的……有些事情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你爸爸的事情?他问,是不是因为那个女的?
  我说不是,那个你们家的邻居叫叶红,她怎么和我爸爸在一起的,他们以后会怎么样跟我关系不大,都是成年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去吧,我懒得管。
  他问那是什么事?
  我说……你妹妹前两天过来了……又走了。
  睿歆?他疑惑地看着我,她来干什么?
  我说她是来看我的,先到镇子上去了,碰到我表妹,然后她们两个跑到城里来看我,住了一晚就走了。
  路清远皱着眉毛,思忖了一下,说,不会吧?肖歌,你和我妹妹?
  我说没有,肯定没有,不过可能她有那个意思。
  他说哦,不过……我觉得太早了,你们现在还这么小,情况还不稳定呢……哈,臭小子,我让你照顾我妹妹你就是这样照顾的啊?你要是不老实我可收拾你。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啊。哎呀,早知道你这样真不该跟你说,确实没有。
  他笑了笑,拍我的头,说,就是有也没什么,你要是做了我妹夫的话也不错。那你烦恼什么呢?
  我说……烦恼不是因为你妹妹那边。镇子上有个叫小诗的你认识吗?
  路清远想了想,摇头。
  我说一个混社会的女孩子,跟我表妹玩得好。我见过她一次,长得挺漂亮的,但太社会化了,抽烟喝酒还特别疯。就是那次我们一起在山上喝酒,结果喝了很多,后来大家一起在酱油王家住的。因为酱油王他儿子就是叫小康的那个也跟我们一起玩。结果呢,不知道怎么搞的,那天晚上之后小诗怀孕了……最郁闷的是,她说是因为我……
  啊?!路清远差点儿把眼睛瞪出来。
  他说肖歌你?你做的?
  我说就是没有啊,所以我才烦恼呢。
  他说你没做人家怎么说是你?
  我不知道那个小诗为什么要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呢?我根本不记得那天晚上什么情况了,都喝醉了。
  那你那个小乐呢?路清远想起小乐来了。
  我说我和小乐根本就没什么。
  他说肖歌啊肖歌,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怎么这么花花啊?我妹妹你勾搭着,这边还有个小乐,家里怎么还让一个怀孕了呢?你到底喜欢谁?
  我喜欢……我……我看着他,我心里堵得象一道墙,我喜欢谁?路清远啊路清远,我喜欢谁我能告诉你吗?
 
  路清远说你得好好处理你自己感情的事情,不能脚踩两只船,哦,不是,是不能脚踩好多条船。
  我说我没有。
  我没有就是没有,我一条船也没踩,我心里只想搭乘那条叫做曾嵘的船,但是,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我推开被子,站了起来,吹熄一根圣诞树旁的蜡烛。
  卧室的门敞开着,里面橘黄色的灯光无比温暖,曾嵘的背影拖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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