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要湮灭的，我们是要长久的。

(一)
她在看《微笑PASTA》，眼睛瞪大，纯真如同小孩，貌似专心致志地，忽而转过头来问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俗？
我笑，怎么会？电视本来就应该让人放松的，只要你喜欢，哪里有俗雅之分？
况且，我们本来就是俗女子，贪恋人间颜色和烟火，怎么算得不俗？
她说的，看成晓诗一路碰碰撞撞走来，仿佛看到年少的自己，只想看到最后，看她会不会幸福。
大龄女青年的节制，这时会丢到九霄云外。嘻嘻。
我记得我当时还在天河城看到的信息，随便抓了一个人来问：微笑PASTA是什么？同行的男子以为我忽然发了疯。我以为是一个综艺节目，原谅我从不对这些感兴趣，不是厌恶，而是不相信，上演都太美好，会显出现实的丑陋。
虽然总要看得见美好，才会有幸福的期待。
就好像她喜欢尚雯婕，这也是她个人喜好的自由。顺着她的性子，看得见世俗，有什么不好。
电视会有家的感觉，这是我根深蒂固的观念。每次我问姐姐在做什么，她说在看电视，我就常常会想起家人。坐在沙发上，看她在一旁忙碌，问要不要再煮点热水来冲茶，问要不要开热气。
这时我会盯着她，眼神流转，肉麻得要命。
电视里模糊演着什么，我枕在她的腿上，昏昏沉沉地想，俗不俗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这样长久下去。

(二)
她从菜市场买回来一些菜和肉。
我看着那青菜，拿了在手上，略带惊奇地问：这个是菜心吗？有点奇怪。
她看我一眼，再看我一眼，然后大叫：天哪，这是芥兰啊!你不是最爱吃芥兰的吗？连这都不知道？天哪。
我马上就脸红了，打开水龙头，说我洗菜去。
我最爱吃芥兰，这是事实，我没有看过植物状态的芥兰，这也是事实，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指的就是我这种人。可是我，怎么会在她的面前表现如此差劲。
她蹲在我旁边，帮忙洗菜，然后笑说，你怎么那么可爱。
我脸又红了，喃喃说，我真成了叶倾城笔下的女友了。
什么？
叶倾城不是写过吗，她的一个女友，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连植物状态的小葱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她又哈哈大笑，说幸好你还知道植物状态的小葱是什么样子的，我要庆幸。
听她说，把肉末填在辣椒里，我非常白痴地问，肉末可以填在辣椒里吗？我没听说过啊。
她叹气，可以的，美女私房菜里面做过的。
她准备做番茄酱，我有点怀疑，你会做吗？这个会很有难度吧？
她又叹气，会的，我看过电视，你别担心。
轮到我叹气，我好像什么都不会，不过以后我会学。
对于个人来说，太平盛世里，最大的安稳就是柴米油盐了，不需要太盛大的场面来支撑。
爱情是唯一的全力以赴。

(三)
她丢了银行卡，于是我们去挂失。
沿着她平时工作的路线走，两个人十指紧扣，我是骄拽的，时不时探过头去亲吻，幸好路上的人不怎么注意，就算注意到，除了腹诽，也不敢说什么。
路上唱歌，杂七杂八的，记得歌词与不记得的，她宠溺的眼神，让我不断地笑，真是盛世繁华。
路过中山纪念堂时停了下来。
她问，你要不要进去走走？
我问，你进去过吗？
她点点头，说晚上来看过几场演出，都没仔细看。
我摇摇头，说不进去了。世人都有窥古癖，我只对鲜活的事物感兴趣。
说到底也是沉淀不够，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大概就是我们共同的生活目标。
经过普洱茶店的时候，真的进了去。我们都嗜茶，不过她喜铁观音我好普洱，同老板扯东扯西，原来他是肇庆人，我哈哈笑，我认识很多人肇庆的哦。
她说了一个人名，我没听说过的，倒是那老板说，要是他来，我还是认得出的。
我提着一包茶叶走出去，笑得像雨后春风。
不久我同楼哥说，我们买了好茶叶哦，嘻嘻。他一副狠狠表情，说衰婆，又在晒命了。
是，幸福就是用来晒的。

(四)
别人送她两本笔记本，挺精致的，一模一样。
她说你拿一本去吧。
我嘻嘻笑，说好啊，以后这笔记本就写着，今天买菜用去五毛，买肉用去6元，坐车用去2元……
想起一个朋友写的《貌合神离》来，做人成那样，也太辛苦了，自欺尚可，欺人就太过了。幸好我们都是俗女子，学不会那样挑眼弄眉的一套。

她在浴室洗脸的时候，我会倚在门边看她，眼神是什么样子的我不知道，仿佛有很悠长的意味。
你看我的样子很妖。
她盯着我说。
我说我哪有，见过我的人都说我活泼健康，哪来的妖。
她摸摸我的眼，说黑白分明，真好看。
又是一阵啃咬，情色女子，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屋子里四散着书本，我在细节上会纠缠不休，这样静态的生活方式恰好取悦了我。
靠近沙发边的，是一叠杂志。《ARTS》，她去洗澡的时候，我拿出来看，很有意思的画面，配合传神的文字。
“你行色匆匆，我也目不斜视，这样，擦肩而过。”
总是笑，这些细小的文字，其实最值深思。
她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出来，我便把杂志丢开，去帮她吹头发。她总是这样走出浴室，非要把背部都弄湿透，也不怕感冒。她的头发漆黑柔软，而整齐。从掌心划过，痒痒的，舒服到不行。
你不是喜欢凌乱弯曲的头发的吗？她问。
喜欢是一回事，真实遇到的又是一回事。这些所谓标准，都不过是在没有遇到合适之前给自己设置的种种障碍，即便遇到，大概也只能裹步而不敢前了。
头发干了，吻便来了，真好。

(五)
她最近在看张岱的《陶庵梦忆》和《西湖梦寻》，我也拿了躺在床上看。
她对张岱“好娈童”不以为然，我则辩驳他也“好美姬”啊，两人相视而笑，那么张岱是个BI。
哈哈。
想想也真罪过，明代最伟大的散文家被我们说成这样，大处不学，小处细紧，我们都是这样的人。
晚上安静的时候，我给她讲沈祖棻“有斜阳处有春愁”一句，然后绵延不绝，说沈斜阳，说汪东，说程沈佳侣，又折说至六四，说至夏老，说至钱老，说至张爱……
终于停下来，惴惴问：你是否觉得我很聒噪？
我对于喜爱的人，总不能把握好分寸，时常粘人，不知进退得宜，恨不得把心中所知所感统统说出来，让人忍不住拂袖而去。
她抱抱我，说我爱听，同你在一起，我时常觉得我不知道怎么给你精神上的东西，我这样笨拙。
也安静听她说，她买的书，她的朋友，学版本学的，珍藏的善本，这些用钱也买不到的，总能让人心存希冀。
听她说某些人，从哪里调到哪里，如何优秀而乏味，她自己也是，忍受不住那么寂寞的气氛，才会换工作的吧。
听她说真花和假花的理论，一个人完美得好像假的一样怎么会让人心生好感。
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其实必要的，除却身体的接触，还有精神。
关于寂寞爱好和灵性的。

(六)
有的夜晚会作恶梦，把别人的故事情节套到我们身上，梦见她的正牌女友回来，然后把我赶走。
惊醒过来，看着她熟睡的样子，非常静恬，看得我有疼痛，和幸福一起。就这样睁眼看她直到她也醒过来，看着我说小神经。
神经已经是她的口头禅。

她说我时常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她，也是，很多时候，眼神不动地，生怕这个人突然就这样不见。
她便愧疚，说不能给我安全感，让我这样在梦里，是潜意识中的对她不信任。
学法律的人是不是都这样逻辑性强，把我说得口服心服，于是翻过身去睡，大声说知道你是学过弗洛伊德的人了，不要用来对付我。
她过来吻我。
任凭她的嘴唇在我的锁骨吮出一朵朵碎梅，然后宛转向下，失神间竟然会想起“雪中自有妍千朵”这样的话语来。
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对不对的问题。或者说我在车站等她时，心中早就知道事情会是怎样发展的。
有些言论其实说得没有错，朋友和情人最大的分别在于身体的接触。灵魂上珍惜爱护的人是朋友，多了身体接触，或者说是性接触的，就不同了。

我爱上她，不仅仅是她怜惜我之故，她爱上我，亦不仅仅是喜爱我的文字之由，一定是有些什么，我们现在不知道的说不出的，或者应该感谢百度，把我带到她面前，让她出现在我生命中。

“之行有她的选择。她离开我，是我不够好之故。但我记得的之行……我们是不言好坏的……”
                                黄碧云

我们都是俗女子，我们会分开，只能是我不够好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