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性:证明自己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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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 我于1969年出生在宜宾市的一个小城,我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妈妈怀我的时候,父母都在祈盼:“要是有个女孩就好了。”结果我生下来,下边又长有“小鸡鸡”。
在这个以男性为主的家庭里,斯文俊气的我自然就多得到一些父母的偏爱,我从小就爱与小女孩一起玩耍,一起跳橡皮筋,做游戏,因为学习好,且文静乖巧,老师常表扬我,邻居常夸奖我。小男孩的我懂事很早,我老是弄不懂自己为什么想当个女孩子。心里不明白,嘴里却不敢说,性意识在我脑海里模模糊湖,但男女之别我还是分得清的。
高中时候,我喜欢上了高我一个年级的晓呈,我俩暗暗相好。我的家本来距学校很近,可我非要闹着住学校吃饭、睡觉,无非是想和晓呈形影不离,死守在一起。晓呈不无遗憾地说:“李平,你要是个真正的女孩就好了!”这事儿对我触动很大,也更坚定了我变性的决心。
1987年,我不负家人众望考上了重庆医科大学。五年的象牙塔生活,我读懂了易性癖,知道自己患上了世界上难以攻克的心理顽症,我明白要想获得痊愈,唯一的便是做变性手术,我知道要做手术很难很难,但我下了狠心:我一定要自救!大学第二学年,劳累一生的父亲因公早逝,其时43岁。靠着爸爸的抚恤金,我读完了后来的整整四年大学。
1992年,我分配到了宜宾地区二医院,当上了一名住院医师。一进工作岗位,我又拿出了在学校时的勤奋劲头。我虽年轻,但踏实肯干的工作作风是有口皆碑的。
就在这时候,我想做个女孩的愿望也到了登峰造极的状态。
由于人缘好,工作认真,护士阿姨们都挺喜欢我,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一拨接着一拨,这时候我显得特别窘迫和紧张。“我还小,我还不成熟,我很懒,我配不上人家——”理由多多──其实我也不小,二十五六的人了,正是谈恋爱的年龄。这个秘密在我心中保存了20多年,该摊牌了!
大约手术前一年的一天,我摒住心跳,和盘向母亲托出了我的想法。母亲脸色顿时变了,显然被我搞懵了:“咋可能呢?一二十年了,从小到大,你是妈的儿,我看你是思想上有问题。”母亲开始哽咽,眼泪不停地流了下来──她根本没想到是我要变女人!我哥哥弟弟从母亲那里知道了我的变性要求,作为有文化的年轻人他们对这种现象也略知一二,他们不是不同意我去做手术,而是担心我万一被弄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作为手足,他们一再告诫我要慎之又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亲人们嘴里都这么说。我的一家人都尊重我的选择。这是多么不容易啊!
1995年春天,我满怀希望从成都登上了列车,开始了我的上海之行,我要去拜访上海长征医院为秦惠英做变性手术的何清廉教授。在诊断室里,我见到了何教授,他随手递给我一张预先印好的有关部门停止开展变性手术的传单,并打断了我的请求:“小伙子,回去吧,有关部门打了招呼,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开展这类手术了。你也许不知道吧,那个动了手术的秦惠英,至今户口上都还没有同意改换性别,我们的国情不允许我们这样做啊!”
从上海回到家里,我的情绪降到了冰点。
在提交申请那断时间,我像疯了一样偷偷一人跑去求爷爷告奶奶。公安局、司法局,医疗部门的鉴定等诸多关卡我都已通过,可是我的单位拒绝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我于是横下心来,毅然辞职。我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实际上就在那个时候,我的人生悲剧已经开始酿就。
1996年6月25日,在母亲和二嫂的陪同下,我住进了华西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医学美容中心。1996年7月2日,是一条我生命历程中的分水岭。新生命在炼狱般的洗礼中终于诞生,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约束自己,我可以明目张胆地调脂弄粉,也可以享受着前所未有的舒畅和自由。
7月20日,我和母亲满身疲惫地踏上回家的旅途。一回到长宁老家,我就隐居在自己的小屋里闭门不出。没有不透风的墙,在那鸡犬之声相闻的小镇里,我变性的消息在左邻右舍传开了,不断有人向母亲打听我的情况,难免夹杂有流言蜚语,并以讹传讹。
母亲一脸沮丧地对我说:“孩子,你出去躲躲,妈也没办法了。”我还能说什么,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于是,在家经过不到两个月的休养,我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家人,极不情愿地走上了流浪之路。
在走出家门时,我和我的家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还没有完成二期手术,喉结没切,胸也没隆。可想而知,这会给即将以女性身份出现的我在漂泊路上带来什么。
9月中旬,我去了珠海,投靠了和我原来同一科室工作的张三哥。通过张三哥的介绍,我当上了宾馆服务员。置身于那一大群女服务员中,我才开始意识到二期手术没做的严重性。那些打工妹悄悄议论着,只言片语不时飘到我耳边:“他好像是个男人啊!”“瞧瞧那喉结,八成是个阴阳人,哪个正常的女人长有喉结。”我觉得自己就像动物园里的稀罕动物在被游人观赏着,我装着没听见,可脸色涨得通红,内心就象针刺一样。
10月上旬,我辞别了张三哥夫妇,几经辗转来到了海南岛,后到广州,又不得不再回成都接受二期手术。
10月底的一天,我又从成都飞到海南,通过一个朋友的介绍,来到一家物业管理公司,老板姓吴。没过多久,老板就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我终于待不下去,在外受尽磨难,又不得不重回故乡。
曾经豪情万丈,归来空空行囊。从广州回到宜宾,我开始了生命中最为惨淡灰暗的日子。我不能回到老家小镇,那里有我的母亲,二哥一家和弟弟,我的出现会激起那个闭塞小镇的层层波澜;我也不想去宜宾大哥家里,我不想让他的同事知道因为有个变性的弟弟而让他感到丢人现眼。我囊中空空,生活顿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我就想飓风中的一棵小草,认由它残暴的肆虐和尘埃一起翻卷飞扬在空中。我渴望温暖,我渴望帮助!我于是想到了复职──回医院当一名医生。我想这是我谋生的唯一最捷径的道路,然而我错了!复职申请报上医院,院方领导不答应!
痛定思痛,1997年9月,在《美容时装报》几位记者老师的鼓励下,我写下了约20万字的纪实文章《还我女儿身》──为自己,也为相同际遇的变性男女而写。
我知道,我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