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七月,当国内唯一女同性恋杂志Les+的主编三木和17名中国代表骄傲地出现在丹麦哥本哈根同性恋运动会上,她没有想到,杂志很快就被查封了。
然而,她没有气馁,开始一项更大的计划,做国内第一个女同性恋题材的话剧。本周三,历史在北京被改写了。
《欢忧塔》大胆改写了中国经典民间传说《白蛇传》,通过白娘子、小青、许仙、法海这些人们熟悉的人物表达中国最隐蔽女性群体的心声和她们与世俗社会的抗争。
三木说:“通过话剧,我们希望女同志被唤醒,被看到。”杂志编辑小黑说:“我们想演给大众,而不这不仅仅局限在同性恋、双性恋和跨性别这个小圈子里。”
同语是国内第一家支持女同性恋、双性恋和跨性别女性的民间公益组织,创办人徐玢说,除了Les+,去年几十个同性恋网站因“色情和低俗内容”被官方强行关闭,而官方并未弄清楚低俗的定义。
“这个话剧取得了一定的空间,但并不是说大家就能大大方方地做这件事。”剧组全部由女生组成,当猎奇的目光开始投向参与者的性向时,她们感受到越来越多的压力。
通过公开招募的四个演员在媒体面前小心谨慎,当问到她们是不是拉拉时,她们说自己是演员,只是在演戏,而她们的性向是个人隐私,和话剧无关。
22岁打扮可爱的龚小侣扮演小青,她对《环球时报》英文版说:“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然而当问到她是否了解拉拉群体时,她没有回答。
Les+的另一个编辑小三说话剧带来机遇,同时也有不确定,“我们不能保证话剧一定会成功,就像我们做的很多事情,百分之百投入,可能只有百分之一的回报。”
近几年《阴道独白》在上海和北京上演时,三次被官方叫停。去年三月,薪传实验剧团把名字改成比较隐晦的《V独白》后,才成功在北京上演。上周五,人们期待已久的彩虹先生大赛在开始前一小时被取缔。
《欢忧塔》的导演,同时也是《V独白》主演之一的萧薇,说这出戏赞美各种各样的爱,鼓励人们走出内心的牢笼。“最终的目的是让人们掌握生活的自主性,不管他们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 徐玢说。
1997年新刑法颁布,同性恋不再被认定为流氓罪。2001年,中华医学会发布的《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第三版也不再把同性恋本身划归为病态。
长期致力于同性恋问题研究的青岛大学教授张北川说,中国约有1000万女同性恋者,大多数和异性结了婚。
徐玢介绍,中国的同志运动从九十年代中期兴起以后, 到2001年后比较沉寂,直到2004年底出现拉拉沙龙,2005年同语召开全国大会,调查各地拉拉状况,同年les+创刊后,才有了稳步的发展。
Les+是一本年轻有活力的拉拉杂志,通过它,全国各地成千上万的拉拉被联系到一起。作为圈内传阅的读物,它从薄薄的折页发展成84页内容丰富的杂志,通过资讯、趋势和人物故事,阐述拉拉关心的各种问题,比如爱情、性、年龄、婚姻、时尚和棘手的出轨问题。
三木在为下期的职场专题做准备,“只有经济独立了,拉子们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和那些悲伤地同性恋电影不同,Les+想要展现拉拉健康阳光的一面,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给那些偏远地区的读者带来温暖,“生活在大城市里的拉拉没有那么压抑,但在偏远地区,如果有一点过分的举动就会引起旁人侧目,”小三说。
很多读者受到鼓舞,成为当地拉拉活动的积极分子。来自广西的爽爽,说她很难获得关于LGBT(同性恋、双性恋、跨性别)的正面信息,通常从媒体得到的都是让人误解LGBT人群的信息。但读了Les+之后,她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开阔。
“我通过Les+看到les群体的真实生活,她们默默地与这个不承认她们的社会抗争着。原来有那么多人和我一样,我不再孤单,也不需要害怕。”
她将杂志邮寄给广西更边远的地区,甚至山区里的LGBT朋友们,让更多的人了解LGBT,慢慢改变对他们的看法。
女同性恋群体的研究者齐风在北京访问了几十个拉拉,她说很多人为了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主动离开成长的环境,来到城市生活。
在乡村,人们对同性恋的偏见更大,这时候人们的阶层决定她们能否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有的拉拉为了在一起放弃从前的一切,还带着孩子,生活非常潦倒,而家里条件好的那些就想着怎么玩,”齐风说。
小三是个性格爽朗,思维敏捷的女孩,她和女友的感情非常稳定,在采访中,她“老婆”长,“老婆”短,可见她们的感情很好。
根据齐风的调查,拉拉面对的问题会随年龄发生改变,她们十几岁时,想知道自己是T还是P,或者怎么找个女朋友。再大些会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当她们过了25岁,结婚压力最大,等到了30以上,结婚压力变小,她们有可能和男同志结婚,或者找个稳定的女友。
小三19岁时告诉她母亲她喜欢女生,“尽管我妈挺理解我的,我搬出去和女友同居她也没怎么管,但她还是经常劝我找个男人结婚。”
暴力与偏执
小三说,告诉好友不能算你出柜,告诉家里人和同事,才是真正的出柜。在当今仍旧保守的社会环境里,出柜要面临巨大的压力。
“青少年拉拉如果告诉家里,很容易受到家长的虐待,因为很多家长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病,需要治疗,”
徐玢说现今社会大概只有一半人能接受同性恋,有时候出柜反而招致谩骂。“当社会对同性恋的负面态度还没显露时,出柜的负面效应会比较明显,”她说。
Les+在出柜专题为拉拉提供出柜技巧,比如通过偶像、电影和书籍让家长了解同性恋。在同语印的小册子《爱女》里,有很多父母写给女儿的信,表示他们的理解和支持。
在国家机关工作的小三仍在担心同事的闲话,“一开始他们会觉得我与众不同,如果我一直单身,他们就会怀疑.”所以她希望再干几年,换一个更宽松的工作环境。
她还有别的计划。“过段时间我会和我老婆举办婚礼,因为她比较传统,需要我的承诺。”
对于关系稳定的拉拉,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们会关心财产和孩子等实际问题,“如果一个T到了老年没有伴侣,也没用孩子,会非常无助,因为她们不可能和男人结婚。”因此小三打算为Les+策划社保专题,提醒拉拉购买社保,为自己今后的生活做准备。
在中国,未婚女性可以领养孩子,但不能通过人工受精生孩子。拉拉可以领养孩子,但两个人不能同时拥有抚养权。这几年,英美科学家用人体干细胞造出精子,这样拉拉情侣也能生孩子了。在小三看来,这在现在虽然不合法,但科技的发展让新事物出现,它就有存在的理由。
小三并不喜欢那些酒吧里花天酒地、寻找刺激和另类性体验的拉拉,她说Les+的人很不一样,“我们都在做实事,哪怕我们很辛苦,没有钱也没有社会地位。”齐风说她们在争取这些热衷玩乐的拉拉加入互助小组。
比起男同性恋,社会对女同性恋的认知程度很有限。“因为艾滋病在男同性恋之中比例相当高,卫生部门不得不和男同性恋的NGO合作来预防艾滋,而他们认为女同性恋过得很好,因为不易感染艾滋病,”徐玢说。
然而拉拉的心理问题不容忽视。05年,同语做了女性同性恋者健康状况调查,发现1000个受访者中,一半的拉拉都有自杀倾向,而三分之一尝试过自杀。在最近发布的女同性恋家庭暴力调查中,接近一半受访者遭受过父母和同性伴侣的暴力。而像同语这样的组织在为维护拉拉的权利做出努力,徐玢说:“因为拉拉会因为性向被剥夺受教育和工作的权利,同性伴侣也不受法律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