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是西方的价值观植入现代东方人的意识形态。我们今天对性感的认识完全从西方借鉴而来,以前都还没有“性感”这个词汇。
芭比娃娃刚刚度过了她的50岁生日,就在上海开了旗舰店。如果这家店早一年开,青年艺术家王子可能就不会那么辛苦,跑遍了北京、上海的各家玩具店,为的是买到芭比的前男友Ken的玩偶,而且一定要穿西服三件套的那一个。
他大街小巷转悠的时候,每个店里只有一两个,在一些店里这个娃娃都断货了,虽然有些比这个好看,衣服也更精细,但在王子看来“穿得太自由了”,他要找衣冠楚楚的Ken:“买的时候店员问我,你送人吧,我给你推荐另外的,我说我自己玩,就要这个。这个娃娃细看,每一个细节都做得特别好,睫毛一根一根。”山寨芭比也有,糙得一塌糊涂,两块钱一个,2元店里经常能见,可王子不要那些。
两百多块钱一个的娃娃,王子找齐了二十来个,做了一组艺术品,每一个Ken的手都伸在另一个的裤裆里,既可以理解为性,也可以理解为衣装革履下隐藏的社会关系,表现社会的缩影。三件套西服在这里的意味,和卓别林电影里的晚礼服是一样的反讽道理。
芭比恐怕要感慨了,这个在她43岁时被甩掉的男朋友,现在以比她深刻得多的面貌重出江湖。
成人游戏
“我把小孩的玩具变为成人化的游戏,用最简单的手法,一个动作,让它变得很色情。”王子解释他的作品时说。他之所以用Ken,因为这是目前能找到的模仿成人身材比例最好的玩具,用来表现成人社会的光怪陆离最合适。
曾经画过动画的王子认为,卡通、玩具这类产物,亚洲跟欧美的差异很大,日本的动画大师像村上隆、宫崎骏,笔下的人物形象比例跟欧美的不一样,欧美卡通人的比例永远走最性感路线,日本则走可爱路线,但可爱的也会有性感的因素在里面。所有的玩具,包括中国那些《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蓝皮书大脸猫》都走的是日本路线。
欧美的性感娃娃,或者欧美动画,想把比例做得和真人一样,难度极高。包括迪士尼最早的一些动画电影,比如《白雪公主》就是先拍了真人,然后照着真人一点一点翻画出来;画一头小鹿,也是先拍了真的鹿,再描绘下来。西方用科学去拍动画片,而东方用意境和想象。
“中国画里,人物永远比例不是特别对,宽衣大袖的。欧美的绘画、雕塑从刚一开始就是特别科学地在进行,一直到今天的玩具。中国我估计做不出来,中国有一些玩偶也不错,穿戏装的那种,有的比例也挺好,但还不是特科学,就是衣服包装下的一个人。可是Ken扒光了以后比例完全跟真人一样,骨架、肌肉,从内到外都很精致。他的身材其实取的是黄金分割比例。美国人身材和他还不完全一样,头的比例更小一点,这个有点像混血儿,取了亚洲人和欧美人的优点。芭比的身材也不是特标准的欧美人,头稍微大了一点,让你觉得很合适,眼睛也是。”
想想也是,放眼望去,能够完美按真人身材比例缩小的娃娃不多见,Ken成为最好的成人游戏代名词,芭比也成了时装设计师们的最爱。也许在成人社会,还找不到像她这样经过科学计算的身材,可以最完美地展现设计师作品。
西装越做越紧身
由于东方玩偶大都以不太真实的状态呈现,要模仿变得很困难,“我们的《大闹天宫》,胳膊都是面条似的条状。”王子说,那几乎是不可能真实存在的,于是,相对科学又便于模仿的西方审美观,流行起来要快得多。
“前几年男人还不怎么会考虑到身材,现在的男孩都去健身,他们受西方影响大了。你看中国画里的男人,或者亚洲其他的一些地方,对身材的要求不是那么高。欧美对肌肉的要求很高的,是运动社会,而中国是一个静态社会。今天男性不但开始注意身材,还有皮肤的细节,还有线条。”
于是,以前街上还有穿得宽松的人,现在开始走紧身路线,中式的服装也开始做得特别瘦了。80年代生人还能回忆起,小时候父母穿的西装都很宽大,里面还套几件毛衣,跟今天的剪裁方式完全不一样。王子的姥爷以前是给中央首长做服装的,以前做的衣服他拿来一看,觉得怎么这么大;而姥爷则觉得现在人穿的衣服都显小,感觉不对。
归根结底,是西方的价值观植入现代东方人的意识形态。我们今天对性感的认识完全从西方借鉴而来,以前都没有“性感”这个词汇,中国早期春宫画里的人物其实也不性感。虽然中国人自古体型变化多,可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性感”变得那么重要。时尚体系也是参照西方的标准,时尚的概念变成被人左右的概念,谁也不知道什么是好的,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新颖。“一些自认时尚的人,注重外在的仪表,其实内心很空虚,特别缺乏认同,认同感都来自于大众传媒。文化产业对一个国家很重要,中国即使再强大,如果文化产业跟不上,老百姓还是跟机器一样,每天机械地作贡献,没有精神上的愉悦。”
在玩具和工艺品间徘徊
在英国伦敦的玩具博物馆里,有几件中国玩具:一个拿着红宝书的红卫兵小娃娃(木雕);一对提着鸟笼上街遛鸟的清朝老夫妇(木雕);一整幅皮影戏的白布,挂上十来个皮影。这些形象虽然不像西方那样非要追求科学比例,可一样惟妙惟肖,精致至极。英国式的玩具则不管是泰迪小熊、玩偶之家、火车玩具、微型商店,都是把成人社会缩小到一定的比例,让孩子玩,有点像中国的“扮家家”。西方孩子从小就从玩具中学商店购物、餐桌礼仪、茶会讲究、服装搭配,把整个价值观灌输得很完整;中国则是用写意的方式,不管是天津“泥人张”、无锡“大阿福”还是北京的兔儿爷,都只反映社会风貌,并不强行灌输。只是现在,这些优秀的玩具都被供奉为工艺品,束之高阁,孩子想要玩好玩具,只能去国外淘。
“如果从小玩这样的玩具,审美应该是很小就有的。像百老汇的一些服装都很精致、笔挺,每一个裙褶都精心设计,有时候我去看人艺的话剧,舞台上演员的衣服乱七八糟的,我觉得中国人经常忽略小问题。”百老汇会用五国语言照顾不同的观众,赵本山的小品到南方就不行了,地域化特别严重,因此中国的形象产品还没有一个能推广到国外去。但国外有很多形象产品都到中国来,包括芭比娃娃。在国外,中国制造变成低廉的代名词。“做什么都特别快,没有时间沉淀,这个社会环境是这样,中国有很多好的东西一旦出来,又被盗版了。有朋友想做中国的宫崎骏,我说肯定不成,一出来就会被盗版,形象就会被模仿,而且人家模仿得比你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