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同志社群志愿者的“志愿精神”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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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戈朋友们:
今天,看到又有这么多新见面的同志朋友举办这样一次培训活动,勇敢地撕破了同性恋社会认同的沉闷,送来了一阵清新的人文主义强风,我这个亲历了同志人群十多年来为争取平等权益而付出艰辛努力的过程,有着太多风雨沧桑感受的老同志,内心确实悲欣交集,百味横流。
主办者希望我能讲讲“志愿精神”。这个题目是我愿意讲的。
请原谅,生命年轮多了几圈的人,一开口总爱说“想当年”。但这不是在大家面前“论资排辈”,这是一段过程,一段不应该被淡忘的历史。而且这段过程中凝聚着许多人用自己的牺牲形成的宝贵经验,值得吸取的教训。这些,对大家只有帮助,没有伤害。应该说,中国社会一直到1990年代中期,把同性恋始终当成不可容忍的事情,在行为上,认为同志是“流氓”;在人格上,认为同志是“坏人”;在政治上,认为同志是“异端”。不只是同志本身被严厉打压,就是关注同志问题的专家、学者,也被社会歧视“边缘化”,被不公正的对待。但是,就在那样恶劣的生活环境中,我们的一些同志人士(在座的就有,当年还是风华正茂的小伙子),就开始团结起志同道合的朋友,不是泛化的“朋友”,而是思想追求一致的同志,为了反对社会歧视,争取同志人群的平等社会权利,包括反对艾滋病,维护同志人群的健康权,“思考讨论于密室,奔走呼号于八方”。我今年在完成世界卫生组织的一个调查报告时,查到了这些不可以被我们忘记的朋友最早开展同志工作的确切时间,他们勇敢的站出来面对外国媒体呼吁要关注中国同志的平等权益,关注爱滋病的危害是在1991年,他们接受采访时说,是自1989年秋天开始到“点”上去贴自己花钱印制的预防爱滋病的小传单,去发从他们的外国朋友那里求助来的安全套。但是,社会却不容忍他们,早期开展同志工作的朋友中还有几个人因此受到监控,戴过手铐,丢掉了公职。时间无情的流逝,到现在,一个多“抗日时期”的时间过去了,但不少的朋友始终百折不挠的坚持把同志的事情做到了今天,不惜青丝变白发。而到了今天,全国各地已经自发的开通了数百个“同志网站”,并且由封闭的网络活动向开放的网友联谊活动转化,形成了新型同志活动社区的雏形。另外,已经有30多个大中城市的同志人群组建起了志愿者小组,不少大学里的同志还组建起了小型的同志社团。中国社会在同性恋社会认同问题上在极大进步,我们不少同志朋友也以崭新的“阳光下的阳光人”姿态,不是再自卑自怜的乞求和接受别人赏赐的“宽容”和“同情”,而是以阳光磊落的自我松绑,自我解放,以志愿者工作的形式,推动着同志人群的群体解放,推动着社会对于同性恋问题的社会认同的进步。可以这样评价,同性恋者总是被放到解剖台上让别人解剖的时代基本划上了句号,我们开始发出自我阐释的声音,在发出我们平等分享话语权的声音,在开发和拓展着我们和社会各方面进行平等交流和探讨同志问题的通道和平台。举个例子,今年,我这个“老Gay”已经两次参与相关会议,和卫生部副部长等官员直接对话交流,直接提出我们的需求和呼吁。
1997年,我以自己在社会上的身份参加北京的一个会议。那是初识张北川老师。他在会议上发表了一个“惹祸”的重点发言,是为同志人群鸣不平,争平等。当时,看到他的讲稿开头就强调“要尊重同性恋者的自我阐释权”,我当时感动得热泪盈眶。近期,因为“防艾”工作中一些不如人意的事情,张老师和我又就“防艾”工作要以“社区主体化”,要以“工作本土化”为方向,达成了一致的共识。这里面,就是平等的问题,就是话语权的问题。这个问题,不是停留在表面上的事情,而需要用实际行动八方奔走,积极向政府,向国际社会呼吁。
同志人群以志愿者工作为形式能够开拓出这样的局面,就我们同志人群本身说,支撑、鼓励、驱动我们奋勇前行的,主流的精神力量,就是我要谈的“志愿精神”。
毫无疑问,“志愿精神”首先是付出的精神,甚至是牺牲的精神。但我不想多说“奉献”啊,“无私”啊,这些套话。对于一个同志朋友来说,做一个为同志工作的志愿者,是和一般的志愿者有所不同的,在社会歧视的存在中,我们得不到平等的社会荣誉,反而会引来一定的压力。因此,我以我的感受和理解,我们应该领会的“志愿精神”,恰恰不是“无私”的,而在“利他”的同时极大的一种“利己”的能力,一种“利己”的涵养……讲帮助别人,首先需要你有帮助别人的资本。否则,自己活得还窝窝囊囊,委委屈屈,你拿什么去帮助别人?难道是让别人来分享你的窝囊和委屈吗?
所以,志愿者的资本,精神资本和能力资本不是别人的,永远是你自己的,是“有私”的。
我以我的感受把这个“有私”归结为以下几条——
第一条,参与志愿者工作,首先对自己的性身份,性行为方式,应该形成良好的自我认同。
一个同志的生活质量好不好,他对自己既然是个同志,应该活出什么样的成色有着什么样的认识,是个决定性的因素。《朋友通信》中发表了我在大连一次培训班上的演讲《开放我们的心态》,说的就是我自己完善自我认同,不断的学会尊重自己,不断“脱壳”,争取自我解放的问题。我今年就要完成的一部67万字的性学调查报告,就是企图梳理出尊重自己的自我认同应该打破什么,树立什么。
自我认同是个复杂的伦理文化认同、文化心理认同的问题。
我举个例子。我有个在星级酒店做大领班的朋友,刚刚辞掉了工作。他抱怨社会对同性恋多么歧视。但是,只是因为他有个要好的同事参加他的生日宴会以后,回来后对他说:“你那几个朋友是不是同性恋啊?我看他们像同性恋,……”其实,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他就害怕了,轻易就辞掉了这份很稳定,收入不错的工作。
这种心态,这样的自我认同状态,就是有做志愿者的热情,又有多少帮助别的同志走出生活阴影的“利他”资本呢?
再有,上海的朋友对我讲,一个同志大学生到酒吧去发安全套,他生怕别人认为他是同志,生怕暴露自己是同志,生怕有人“骚扰”,他逮着一个人就喋喋不休介绍自己是做“防艾”的公益工作的,什么背景,什么目的,……他忘了人家是来花钱消费的,不是来听他宣传教育的,他已经干扰了人家,甚至侵犯了人家的合法消费权益……
带着这样的心态来做志愿者,不论是对他个人还是志愿者工作,都是一种悲哀。
沈阳有个志愿者朋友,他完善了自我认同,有着很好的心态。他到浴池去做“外展”,就敢轻轻松松,说说笑笑的问大家有谁没随身带着安全套,他见到人家两个人做上了,敢去把人家拨拉开,让人家使用安全套,教人家怎么正确用套,……
南京有个志愿者朋友,现在是个小白领。他对我说,他还在读大学时就参与了志愿者工作,刚开始接热线时,人家问他是不是同志,他立刻紧张得冒汗,心里怦怦乱跳,不知怎么说,恨不能把电话筒扔掉。通过做志愿者工作,自我认同进步了,如果对方说:“怎么你也是同志?”他会笑问:“我为什么不能是同志?”两人哈哈大笑,以他的原话说:“再讲自我认同,讲预防艾滋病,讲什么有什么,……”
这几个例子说明,只有完善了自我认同,才能以“阳光同伴”的心态去“利他”,没有这种“利己”的认同,再说“志愿精神”也有些空虚,缺乏“利他”的心理素质基础。
第二条,参与志愿者工作,是自己增权意识觉醒和自我维权的表现。
任何一种老百姓的社会权利,尤其是被歧视的社会少数群体,弱势群体的平等社会权利,都不会轻易从天上掉下来,更不能依赖本来歧视着你的强势者突然良心发现,大发慈悲,赏赐你一杯羹。
有个词,叫做“增权”,又称为“赋权”,意思就是自己尊重和赋予自己社会权益,自己维护自己的社会权利。
同志人群的早期活动者,现在的志愿者,能够自觉、自发、自愿的投入反对社会歧视,反对艾滋病危害的活动,有一个明确的思想驱动:我们做这些,首先就是理直气壮的认为,这是我们应该行使的正当权利!
目前,全国的“同志工作”已经呈现多层面拓展的势头,大体归纳——
一、艾滋病预防,“同伴教育”形式的社取干预工作。
二、新型同志社区开发、拓展的层面。如网站、“家族式”等同志社区形式的开发和组织。
三、在理论、学术层面开展研究探讨,分享平等话语权,维护自我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