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同志在海外:少数族群中的少数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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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名 我目前在弗吉尼亚州北部的一家中型金融公司工作,周围有不少中国同事。相处熟了,有几位开始频频为我牵线做媒。招架不下,我只得坦白:“本人是同性恋!”他们皆大感惊诧:中国人里居然也有同性恋!
在中文世界里,同性恋者逐渐习惯以“同志”一词称呼自己。在笔者侍职的公司里,大约有200名中国同事,男女各半,我认识的男同志就达八名之多,女同志也有一名。互联网中的中国同志除了遍布欧美、大洋洲、日本和东南亚各地外,连巴西、希腊和南非等冷门国家也有声音传来。身处异国他乡的这个少数族群,他们的遭遇和心境究竟如何?
◇ 最难过家庭这一关
居住在亚利桑那州的小朱今年29岁,为了推搪父母的压力,他声称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女友至少会操一口流利的英语,结果有一年他回国探亲时,父母果然安排他与一位高中英语教师见面。小朱对圈内朋友打笑说,但愿父母能够这番煞费苦心地替他找男友。
香港电影导演关锦鹏曾说,中国同志最过不了的是家庭这一关,因为有着“放不下的传统包袱”。西方社会对同性恋的反对主要源自《圣经》里多处出现的反同性恋条文,中国同志面临的苦恼与挣扎并非来自宗教信仰,而是传宗接代的传统责任。即使在同志圈内一度异常活跃的人士,也可能迫于家庭的压力而走入异性恋婚姻。一些同志怕父母经不起打击,怕他们知道自己是同性恋而抬不起头来,在电话中几番欲言又止。
许多同志将出国视为逃避环境压力的一大出路。虽然父母在电话中也会每每触及结婚,但毕竟鞭长莫及。在海外创业和生活,事事需要自己努力,父母出于体谅也不可能大施压力。有的朋友先对兄弟姐妹告知真情,让他们来缓冲一下父母的压力。
西方文化强调尊重个体,这对许多同志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人在海外,自己的路要靠自己走,自己的生活由自己决定,对外来干涉的抵抗力也较强,这番独立个性的培养有助于跨越自我认同这一关,也使人更易抵挡家庭的压力。
绝大多数中国父母对同性恋一无所知,或者心存误解,结果闹出不少笑话。一位朋友在信中向父母坦白,自己对异性缺乏兴趣,结果父母越洋给他寄来一些用以增强性功能的中草药。有一对父母不相信居住在渥太华的离婚儿子是同性恋,执意认为“碰上合适的女孩,你自然会变正”。还有的父母不知道同性恋是与生俱来的自然本性,惋叹儿女在国外受了诱惑而学坏。
由于无法通过结婚生育来满足父母的愿望,中国同志更需下功夫尽孝道。小朱最后向父母表白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父亲震怒之下将他扫地出门。但小朱并没有记恨在心,而是加大向家人的汇款数额,并帮助父母和姐姐一家添置了房子。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父亲终于回心转意。来自郑州的小石是家中独子,他多次无奈地表示:“哪怕细胞中对异性只有1%的兴趣,我也早就结婚了。”他放弃了在美国密歇根州的理想工作,半年前移民到加拿大,为的是以后接父母过来,让他们享受到较好的医疗保险和社会福利。对于小石来说,他无法在个人生活方面顺从父母的愿望,但不惜牺牲事业使他们能够安度晚年。
◇ 开放程度因地而异
笔者工作的部门每年举办圣诞晚会,晚会的请贴上注明雇员可以携带“重要他人”参加,这个“重要他人”既可以是配偶,也可以是异性或者同性情侣。
在过去的几年里,欧美各国的企业纷纷瞄准了同性恋人才市场。一些大公司、知名大学和高科技公司等允许雇员的同性伴侣在医疗保险等方面享受配偶待遇。近几年来,对不同性倾向者的尊重如同种族互敬一样,已经逐渐深入人心,反同性恋言论在大众媒体上已基本绝迹。
此外,欧美社会的法律明文规定,年龄和婚姻状况等不能作为衡量雇员工作能力的标准,禁止雇主试探申请者的婚恋状况,何况单身者比比皆是,因此同性恋者不必因自己大龄未婚而担心被同事们视为怪物。
然而,西方同性恋文化中的许多内容并不能激起中国同志的兴趣。媒体有关同性恋的消息大多是立法方面的信息,而新移民一般尚未入籍,在异国他乡当家作主的意识还比较薄弱,因此除了观望,难以有过多参与。
一位归国学者曾说,同志出国必须学会忍受孤独,此言非假。国内一些有限的报导在提及国外同性恋社区时,往往聚焦于纽约、旧金山或悉尼等大城市的自豪大游行,但能够亲临这番开放气息的人实乃少数,因为绝大多数中国同志受学业和就业的限制,居住在远离大城市的中小城市甚至城镇中,这些地方的社会风气比较沉闷保守,人口也相对稀少,获得同性恋社交渠道及相应信息实属困难,甚至在录像店里都不易找到同性恋影片。居住在这些地区的中国同志只能通过互联网和电话与外地的朋友保持联系,逢年过节去大城市访友,并借机品尝一下地道的中国菜,“简直就如出监放风一般。”加拿大的小石这样说。
◇ 华人社区缺少理解
中国同志到达海外后,遇到华人会倍感亲切,但对华人社区的许多活动却提不起兴趣,比如各大学中国学生会举办的春节联欢往往是当地大陆人的盛大聚会,但看着学生家属和孩子济济一堂,同志们就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大陆人由于语言和文化背景的不同,不愿或难以融入当地的主流社会,聚会时的谈话内容不外乎打工、绿卡、父母来访的签证等,说起男欢女爱更是滔滔不绝,孩子和房子更是找到工作后的中心话题,中国同志自然与他们少了沟通的内容。此外,很多异性恋朋友当起红娘来真可谓“身为己任,乐此不疲”,中国同志虽然兴趣全无,但又不便明说原因。
一些同事坦诚地对我说,共事后得知我是同性恋,接受起来就很顺其自然,觉得同性恋者与普通人也没有两样,但如果事先道听途说,他们肯定会象被打了预防针似的,将我视为怪物而敬而远之。事实上,华人社区对同性恋基本上就是持这种态度,海外华语媒体也仍然视同性恋为禁忌话题,几乎只字不提。
还需要指出的是,许多华人社团源自教会组织,其保守程度往往比当地的基督教会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提起同性恋,他们往往一手高举《圣经》,一手抡起中国传统伦理纲常,双棒齐下,所以中国同志宁愿独善其身,也对他们退避三舍。
许多同志的家庭生活貌似空白,但性倾向的纽带使他们与外族人士交往较多,从了解自身过渡到探问周围世界,对异国社会文化的感知也更为敏锐深切。2000年的美国总统大选,由于民主和共和两党在同性恋者权益方面立场迥异,引起了很多中国同志的关注,而周围异性恋中国朋友对大选普遍不闻不问。
◇ 同志找伴艰难多
居住在芝加哥的小傅苦于无法将国内的男友接来团聚,于是他向一些中国女同志征询,探讨通过“交叉婚配”来实现各自团圆梦的可能,此时有人发问:“团圆了又如何?关系就一定能稳定?”
伴侣关系得不到法律保障,这是同性恋关系难以建立和维持的重要原因。异性恋者可以通过婚姻的方式与越洋的配偶取得最终团聚,但对于同性恋者来说,尽管有些人出国前维持着稳定的伴侣关系,或者通过互联网与大洋彼岸的情人心心相印,但牛郎织女式的长途恋爱终非长久之计,电话里的卿卿我我使双方的渴求更趋强烈,相见却是遥遥无期。没有婚姻等社会机制的保障,稳定关系谈何容易?大多数中国同志孓然一身,确实有着一定的社会原因。
一位网友曾写出以下感叹之语:“同性之爱更纯粹:它不去承受传宗接代的使命,不作为攀升依附的手段,不去顾及父母长官的意见,爱就是爱,爱从来没有变得如此纯粹。”但这份凄美无法掩饰同性恋情的脆弱与无奈,小傅的男友也终因无法持续这场前景渺茫的爱情长跑而提出了分手。
一位朋友说得好:“没人会来敲你的门,只有你自己走出来。”许多同志面临着个性自闭的问题。虽然他们几乎个个能够接触到互联网,而且网络的隐秘性为交流提供了极大的心理安全,但很多人在屏幕前只是停留于浏览或搜索,顾影自怜之际,却不敢发贴,更没有勇气登出征友广告,仿佛一露面就会向全世界宣布身份,惹出麻烦。同志网络的热闹景象背后,隐藏着更多渴求沟通的孤独灵魂。很多人走近同性恋酒吧时,几度徘徊仍然踌躇难前。有的人与同志互助社团接触后,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后悔当初因羞涩或胆怯而不敢拨通电话。